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本书名称:全世界都知道她是卧底   本书作者:在逃白桃   本书简介:3月13日结入v,番外掉落中……   ■掉马文学|轻松甜文|微悬疑   ■女主淡定摸鱼猫猫(实则钓系小狐狸/训狗大师)   ■男主狂野拆家比格/究极恋爱脑   调查记者姜近卧底进入江城著名新能源车企,任职公关负责人。   卧底一个月不到,她的背调信息就被放在了公司大BOSS宋云开的办公桌上。   “用不着”   宋云开看也不看那资料一眼。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姜近。”   “背调都没采访过我,能调查出什么!”   宋云开:“要说她动机不纯,她又没害人。”   下属:……   *   卧底第二个月,公司重大商业机密泄露。   有下属查出姜近化名参加过KLLY集团的智造培训,她具备机械工程、电气工程、计算机和自动化知识背景。   本来想着这下自家老板肯定没法反驳。   “原来,她为了和我有共同语言还去学过智造……”   宋云开叹息一声。   “至少她愿意花心思对我。”   下属:?   *   卧底第三个月,下属实在看不下去。   “老板!一个生产工程师水平的人整天装外行在我司公关岗摸鱼,你觉得她还能是为了什么?”   宋云开摸了摸下巴,心说还能是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她爱我。   ……   宋云开高中追了姜近三年,没追上。   从此姜近就成了他心头的白月光。   如今他事业有成,当年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回了头,他自然不肯轻易答应,起码要让对方追悔莫及——   可他生生等了三个月,也没等到姜近投怀送抱。她神出鬼没,她欲擒故纵,逼得他不得不做那个先开口的人。   “认真谈个恋爱,和我。行不行?”   “不行。”   姜近把他刚被撕破的衣服拼回去,手从他腹肌上挪开:“我们性格不合。”   宋云开冷笑一声:“我从小到大人缘好,我们性格不合那肯定是你的问题,你可以改。”   姜近:…………   *   小剧场:   *   姜近跑路,丢下离婚协议书和跌穿底盘的公司股票。宋云开咬牙切齿,还是忍不住满世界追妻。   跑路不到一周,他举着照片敲门。开门的男人眯眼辨认:认识,这是我太太。   宋云开:?????   跑路第二周,他秀着肱二头肌敲门。开门的女人眯眼辨认,三十秒后,扛了把斧头出来劈他:你就是那个家暴她的渣男!   宋云开:???????   姜近: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   食用指南:   ◎1V1/he/sc/双强/轻松小甜文   ◎无原型,勿代入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业界精英相爱相杀甜文正剧   主角视角姜近宋云开   一句话简介:至少她愿意花心思对付我   立意:远者为缘,近者为因*    第1章 上班如上坟“听说想哭的时候倒立眼泪……   凌晨四点,姜近仍在卧室整理资料。   她租的这一居室,厅很小,有个沙发,平时她习惯睡沙发。迁入前房东阿姨承诺给她换个新床,姜近婉拒好意,只让她叫人把旧床搬走扔了。   如今,清空的卧室里,一整面白墙贴满照片,照片周围粘贴着与之相关的文字信息,蛛网般的红线由一个人连向另一些人,错综复杂的关系线下还有特殊事件备注,这些能帮助她思考。   姜近席地而坐,目光顺着红线在核心区的几张照片间徘徊。   正中位置,是一张抓拍的江城首富宋云开黑白照。   照片上印着年轻男人的四分之三侧影。他略垂着头似在思考,长睫毛往脸上投下如雾的阴影,嘴唇抿成一道下弯的弧线,唇角噙着略带嘲讽的淡笑,好像刚置了气,将要使一番雷霆手段反击。   一见这张任性的嘴,她就想起他惯爱说那些咄咄逼人的话。   可是光影这样友善,将他勾勒出一派天真肆意的率性,比他搜索引擎上那些公开照片都显意气风发。   宋云开是人中龙凤,19岁创立游戏公司,20岁公司被收购,他获得第一桶金;同年创立导航平台Piper,而后被百代地图兼并,在商战中被逐出局时也才22岁;接着他创立君腾汽车,三年完成海外上市,刚上市就遭资本围剿做空,也逢凶化吉……过尽千帆覆手云雨,人们时常会忘了他其实还很年轻。   这张照片,让人重又把他年少轻狂的一面想起来。   怀疑“摄影师”是爱人视角。   也正是这个原因,才让他出现在这面墙中心位置。   照片是在关明月遗物的相册中找到的,背面写着一个英文单词“legend”,笔迹属于关明月,可能拍摄者也是她本人。   从摄影技术考虑,她的水平亦足够拍出这种氛围感照片。   姜近第一次见关明月是大一入学不久,闺蜜秋朗约饭时带来她的摄影社好友阿月,目的是借个相机。   阿月出身于西北一个贫困县,还在领助学金,只好先借设备维持这点小爱好。   姜近有个微单,偶尔出门游玩或旅行才拍拍风景,爽快借给她。   阿月每周末和她交接相机,碰面也频繁。   三个女生在读书时自然成了最亲近的朋友。   阿月实习进入君腾汽车,毕业顺利留用,有了份高薪工作。   姜近毕业进入信息时报撰写特稿,想做君腾汽车报道时向阿月套过话。   由于彼此太过了解,阿月猜到姜近想做君腾负面专题,她集体归属感强,心中公司地位神圣,因此与姜近闹了别扭。   经秋朗调解,虽然重归于好,但从此有了新规矩,三人聚会再不提工作。   一晃几年,去年夏天,姜近在外地跑线索,突然接到阿月反常的来电,想和她见面谈谈君腾。   当时电话里也听得出,阿月语气有些紧张焦躁,说话支吾反复,没有平日条理。   姜近挂断电话放心不下,转而致电同在江城的秋朗让她去看看。   可是不巧,秋朗毕业后进了公安系统,那几日正值台风汛期,她们忙得抽不开身,这事耽搁下来。   阿月从第三天晚上不再接电话,姜近日渐不安。   等到她完成调查赶回江城,下高铁直奔阿月的住处,在门外按了一刻钟门铃也没人应。   姜近曾无数次死里逃生,很熟悉那股阴森腥臭的死亡气息。   背后铁门递来冰冷的温度。   低头拨打110时,她脑海中浮现起第一次见阿月时的画面。   在那年盛夏的大学食堂。   她那古羌混合东夷地域的长相极为抢眼,高鼻梁深眼窝,大眼睛长中庭,美而自带一种冷感,笑起来又明艳如旧海报上的影星。   阿月死于过量注射胰岛素。   那是个密室。   警方在她独居的住所中发现了抑郁症病历和已经空瓶的SSRIs类抗抑郁药物,无视她身上还有防御伤,得出了自杀的结论。   江城最热的那个月,姜近和秋朗一起,近乎机械麻木地为她操办丧事,迎来送走她伤心欲绝的父母,情绪中腾不出空间供给理智思考。   一切尘埃落定后,姜近一只脚迈出阴影,才开始追问为什么。   9月,君腾图新投资有限公司与济开制药集团达成战略合作,共同投资了一家叫“森安科技”的公司。   据可查询的公开信息,该公司生产AI血糖仪。不过,济开制药是阿月所用那种胰岛素的生产厂家,可能是“对症下药”,也可能只是巧合。   无论如何,此刻,济开的实际控制人杨珩与宋云开的照片之间存在一条红线。   像这类捕风捉影的线索组成了这面墙上的蛛网。   姜近坚信阿月的死与君腾相关,不仅因为那个电话,更因为当她以死者亲友身份前往君腾领取遗物时被告知“君腾在第二季度进行了一轮裁员,关明月于5月12日‘毕业’,私人物品在离开公司时已被带走。”   一方面解释了阿月账户上出现的来自君腾的大额收入并非灰色封口费,另一方面却又产生新的谜团。   周围人合理推断是裁员导致了阿月自杀。   但姜近印象中她并不是那么脆弱的人。   这批被裁的大佬包含联合创始人、副总级高管和生态系统计划负责人,阿月只是高级工程师,没什么特别值得破防。   以她的工作履历,哪怕   有竞业协议,离开君腾再去其他领域的互联网大厂谋个高薪职位易如反掌。   不至于为此寻死。   阿月一定是成为了君腾某些暗面的牺牲品。   有人需要她闭嘴,裁员和补偿都是路径,但都没能阻止阿月,她给姜近打的那个预约爆料电话就是证明,最后他们找到了最快捷永恒的路径让她闭嘴。   查阅公开信息和上市公司报表如同隔靴搔痒,找不到太多有效信息。   通过运营商的熟人关系,虽然拿到了她三年来的通话记录,但是犹如大海捞针。   即使关明月并不算社牛,每月也有几十个通话。   姜近只能对一些时长过长显得可疑的先外围排查,后直接拨打过去套话,进展缓慢。   按姜近一贯的办法,她应该进入关明月社交圈的重地——工作单位进行调查。   想确定其中一些电话号码是否是公司同事、以及一一对应谁,她只需要接近一个HR,取得对方信任,借机用对方账号浏览全公司OA系统通讯录,就能达成目标。   潜入其他公司对姜近通常易如反掌,但君腾很棘手。   说起来,姜近和君腾汽车创始人宋云开稍有交集。   他是她的高中学长。   宋云开高一就竞赛获奖保送,他整个高中阶段与东熙中学保持了一种离婚冷静期般的关系,姜近进校以后他已经成为校园里一个传说。   他贵人多忘事,倒不担心他本人对姜近有多余印象。   难就难在他“任人唯亲”,东熙中学的后辈很多又是他清华校友,在公司都担任技术部门要职,其中不乏姜近的同班同学。   进君腾无法用化名,无法伪造身份,在这里至少有十七八个老熟人知道她叫姜近、是信息时报调查记者、专门揭黑除恶。她施展不开。   10月,柳暗花明又一村。   一位好友举行婚礼,姜近担任伴娘,宋云开担任伴郎,双方碰了面。   因为新娘曾任君腾汽车负责公关业务的副总,她婚后另有事业方向,向宋云开举荐姜近接任。   宋云开没把公关业务和姜近当回事,满口答应。   商人精于算计,到谈职级待遇时露了本色。   姜近现在不是分管公关业务的副总,而是事业部公关负责人,向事业部一把手——也就是宋云开本人汇报,对外与公关公司协同合作。   工作不难胜任,也以真实身份合理达成了打入敌人内部的目标。   不过,宋云开极难相处,她总担心自己熬不过试用期。   从前外界传他不尊重女性。经过前任公关副总不懈提醒,才勉强改掉在公开场合张口就来“他妈的”口癖,这还是看在钱的份上,君腾得兼顾女性市场。   后来人们发现他并非不尊重女性,而是平等地不尊重每个人。不仅毒舌,而且厌蠢。只不过面对相同的语言攻击,男员工脸皮厚一点儿。   姜近于去年11月底入职,中间经历春节假期,开年开工就有幸目击名场面——   会议上他不耐烦地看表读秒,催问刚被自己骂哭的下属“还要哭多久?十秒能不能停?听说想哭的时候倒立眼泪就不会流下来,要不要倒立试试?”   为了避免踩他雷点,姜近坚持以偏中性的形象出现在工作场合和一切宋云开可能出现的私人场合,努力为自己打造结实抗造的硬汉人设。   收效……   说不清有多少。   宋云开隔三差五把她叫去过问一下工作骂一通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吹毛求疵,视为拉磨的驴。   姜近头很疼,本只打算摸摸鱼搞调查,误入卷王集中营过起了上班如上坟的日子。   。   凌晨五点,天空清冷得发白,   初升的太阳比云更白一点,像用仿制印章戳了个圆,带着色差。   挂断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姜近脑子里还是因彻夜未眠混沌一片。   微信里一张公关公司客户经理发来的爆料截图,标题:大瓜,某待爆小花被大佬玩得半夜送医。   爆料照片上女主角被男人打横抱着,没拍到脸,抱她的人被拍了个半个侧脸,已经被人认出来,是宋云开的司机兼保镖章凛。   宋云开行事高调,连带着随身保镖也因长得帅而小有名气。   至于女主角,讨论没盖几楼就有了解码,看发型和穿着,那位小花是最近在各大热播剧里频频刷脸饰演重要配角的温小姐,未成年。   性质有点恶劣,造谣者的恶意也格外明显。   公关公司那边的媒介忙了个通宵,照片现在全网无踪,但是挡不住半夜吃瓜的群众如丧尸般兴奋。   消息还在以文字形式口口相传,人们甚至因为删帖飞速而愿意相信确有其事。   负责对接的客户经理李和铃在电话里诉苦:“总助一直说车轱辘话,防自己人像防贼似的。打电话问凛哥,只说不认识那演员,问他在哪又不肯透露,我在去医院的路上,碰碰运气吧,你有没有办法联系上他?”   姜近未必信他人品,但信他是工作狂:“没必要联系他本人,他昨晚12点半还在通过邮件发号施令,抄送我的都有三封。”   李和铃苦口婆心:“你还不了解他这个人。天亮之后讨论会越来越多,就算压住热搜,也难保营销号和娱记不下场含沙射影。如果不提前找到他本人打好预防针,他很可能立马打开某博某信破口大骂。这绯闻的另一主角是娱乐圈人,背后也有资本有公关,到时候劲儿不往一处使,信息又对不上,都是灾难。”   李和铃的担心颇有道理。   可是姜近不愿打这个电话,她一个“卧底”何必争做满分员工,60分正好。   天不亮就比老板还积极地开展工作,容易引人瞩目,更容易引人怀疑。   姜近给宋云开写了封邮件,粘贴几条李和铃发来的微信和截图作为内容说明,简述事件,告诉他已解决,建议不要回应。   按下发送键,大功告成。   尽人事听天命,即使追究责任她也有邮件发送时间为证。   没想到邮件发出去才两分钟,OA就弹窗语音。   姜近蹙眉,来电者:宋云开   宋云开听声音咬牙切齿:“姜近你是不是不想干了?重要提醒你给我发邮件?你不会用OA打电话吗?”   “啊、”姜近显然没那么想干,发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单音节。   宋云开两秒内没等到下文,更火冒三丈:“我要是没看见呢?”   那就是你倒霉,和我又没关系。   但这话肯定不能说。   姜近小心翼翼假装狗腿:“……我怕打扰你睡觉,而且他们说你喜欢用邮件沟通。”   这是事实,可宋云开眼下不会承认,大声反问:“谁跟你说我喜欢邮件沟通?”   唔,可不能卖队友。   害别人被迁怒就不好了。   姜近斟酌着:“成功学营销号。”   宋云开:“…………”   沉默三秒,他又找到新的起火点:“再说你这发的叫邮件吗?连字体字号都没统一。”   是的呢,复制李和铃的文字和自己敲的那一小段肯定长得不一样。   谁知道有人会天不亮守着电脑做电子警察?   “好的,”姜近发出客服的声音,“我来重发。”   宋云开:“……好个屁!君腾不养浮尸。你皮紧一点,现在马上过来!”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嘶,浮尸。   倒是人设始终如一,高中最后一次见面,他还骂她烂泥扶不上墙,攻击力为0。   姜近照例当耳旁风。他本人每天12点不睡5点已醒,精力旺盛如甲亢,谁不正常很明显。   姜近潦草洗漱后换了身轻便衣服。连帽卫衣外罩件冲锋衣,工装裤运动鞋,从头到脚只有黑白两色,像块奥利奥。   穿戴整齐,她从冰箱里掏出昨天没吃完的一个牛肉饼,在微波炉里热了一分半钟,用大把餐巾纸包着,快出门才想起个关键问题,“马上过来”指的是“来”哪儿?   姜近知道他五个住处,她只去过滨江半岛,其余都偏远,往返四五十公里,不亚于外地出差。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节外生枝容易影响计划,她现在对阿月的工作还知之甚少,不便冒进。   因此她打定主意去公司。   明知会扑个空,事后追究起来,她可以理直气   壮借口“以为老板敬业,早起去了公司”。   江城的三月天,早上五点多,依然冷得刺骨。   走出楼道见天光的瞬间,手机又“叮”了一声。   一条OA消息弹窗。   宋云开:[在滨江半岛]   可恶的预判!    第2章 快夸我“你这表情是要送我自首还是接……   宋云开滨江半岛的住处,姜近去过一次。   当时他本人不在家。从管家手里拿到需要联系媒体宣传的专利资料,她就离开了。   经常与他有工作交集的员工可以进出他家,在这一点上他相当随意。   作为老板,他精力旺盛、事必躬亲,君腾至少有七百人是他亲自面试招进来的。   他和大家谈话、了解他们的工作思路、记得他们的名字——甚至一点点特征和专长,让一些人以为自己是公司无可替代的要员,比其他那些他毫无印象的人更接近核心。   去宋云开家的路上,李和铃又来了个电话,在医院闹了乌龙,几个被挡在住院楼下的娱记也被同样骗了。   医院住的不是未成年女明星,而是李和铃他们公关公司老板的妹妹,一直有滥用药物的困扰,与宋云开私交很近,难怪宋云开的司机保镖送她就医。   姜近想起在照片墙上也有那个人,名叫韩璐,几次应酬宋云开带的女伴是她,金融业,出身名门八面玲珑,典型的ABC风范。   两人共同进出,男帅女靓,气质风度很符合企业家与名媛的刻板印象,看起来十分……合理。   一个闪念的瞬间,电梯就已经停在顶楼。   姜近走进玄关,正有人要从前厅往外去。   逆光的人影恍恍惚惚,等到眼睛适应光度看清了人,她心惊了一下。   是个长发女高中生,左耳侧上方别着两个小樱桃发卡,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装饰,藏青色防风校服里面是校服毛衣,标志性的绿底黑条纹领带让姜近一眼就看出她是江城最著名那所私立双语学校的学生。   白衬衫挺括的领子把她透白的脸衬得更像瓷器被上了釉,头发密得看不见发缝。   和她相比,电视上那些年少成名的小偶像、包括昨夜传绯闻的小花,都顿时黯然失色。   姜近血压急剧下降,该不会……   还是中学生……   这就不太合理了。   女孩的视线和她对上,大眼睛眨了一下,很有礼貌地颔首:“你好。”   姜近有点惊讶,没料到对方会主动打招呼,也轻轻点头:“你好。”   对话间,宋云开姿态闲散地踱出来,薄毛衣休闲裤,黑发蒸着潮气,似乎从浴室出来不久,整个人清清爽爽。   右肩挂了个极不相称的粉色轮滑包,却不显得滑稽,也许因为他绷着脸没有表情,下颌线利落凛冽,帅得有肃杀之气。   男人看见姜近表情毫无变化,敛着眼眸:“你在客厅等我,我去趟车库。”   姜近既好奇又疑惑,往客厅去,   听见身后女孩细声细气地说:“有张家长同意书要签字……”   “同意什么?”   两人窸窸窣窣换鞋的声音同时停下来。   姜近回头偷瞄过去。   女孩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个小豆腐块,展开三次,变成一张A4纸页。   宋云开接过后简略扫一眼,把纸还给她,眉头紧蹙:“我不同意你去。春游费交了八百,其他学校都去迪士尼,你们长途跋涉去个听都没听说过的食品厂碾米做糕,还一做两天,在外过夜!摆明有人中饱私囊,我不仅不同意还要投诉……”   女孩焦急地小声嘟哝:“别投诉,我不去就是了。”   宋云开不满地“啧”一声,语气更加咄咄逼人:“你怎么又这么包子?这破厂准是你学校领导亲戚开的,别说投诉,让爷爷我不爽明天就叫它倒闭。”   女孩:“……”   姜近:“…………”   这是当然的,宋云开想“修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食品厂轻而易举。   不过竟然是为了八百元春游费,也挺抽象。   女孩不由得退后一步:“你别管了,我同学都想去。”   “你同学个个是猪脑,被人卖了还帮着点钞票……”宋云开继续骂骂咧咧走出去,关上门,屋里瞬间静下来。   姜近松了口气,暗忖那女孩是他什么人。   家长同意书让他签,总不可能是他女儿?   从年龄考虑,也许更像他妹妹。   可是那女孩明显神色中写满了紧张。   。   约莫过了五分钟,宋云开返回36楼,一进门就展开与姜近的工作对谈:“绯闻对象是什么来头?”   和他处于同一空间,会感到一切都好像按下了快进。   姜近瞬间清醒,提起精神打开手机中搜集到的演员资料递给他看:“温存,17岁,今年出演过四个热播剧的角色……”   “长得像猴。”宋云开瞄一眼,把手机还给她。   “……观众缘好。”姜近的介绍没刹住车,和他那句负面评价重叠起来形成对冲。   大眼瞪小眼,听清对方说什么后有点尴尬。   姜近长睫微动。   “……就像动物园……小猴人气最高。”她硬着头皮违心地话锋急转。   须臾,他神色缓下来,挑了下眉。   想提醒姜近她是进公司不是进宫,演什么太监。   不过又想搞清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到底没说,一低头,从凌乱的茶几上顺过平板、纸质资料和车钥匙。   “走吧,车上说。”把车钥匙扔给姜近,“你开。去森安科技。”   姜近条件反射伸手接住,立刻反悔:“凛哥人呢?”   “送小孩去了。刚才那个,我妹。”他用稀松平常的口吻介绍,给她指出那辆自己公司的普通suv,拉开车门上了副驾。   原来他有妹妹,之前收集的家庭关系情报没覆盖到,这女孩和他年龄差有些大,为什么又不跟父母而是和哥哥一起生活?透着古怪。下意识的念头从脑中一闪而过。   姜近没辙,只好上车调整座椅和后视镜,平稳驶出去。   她也从后视镜注意到,两辆黑色丰田普拉多缓缓启动跟在后面,猜想是其他保镖。   明明有其他保镖,难道不能从后面找个会开车的?   心里咒了他两句。   宋云开在一旁闭目养神:“你这表情是要送我自首还是接我出狱?开个车而已,你好像上了神风特攻队的飞机。”   姜近表情松弛点:“我得注意路面安全,还得想怎么处理公关危机。”   “破谣言很难处理?”   “还好,已经压住热搜了。”   “压什么!”语气似有遗憾,“那么好的广告位,让我趁机把压铸机床生产线的进展分享一下啊。”   姜近在十字路口踩下刹车扭头瞥他,见他完全不像在开玩笑,才谆谆告诫:“有娱乐圈公关下场,局面容易失控。再说也不合适,人家指控你玩弄未成年少女,你发这个,好像在炫耀只手遮天。”   宋云开:“……”   他漫不经心地远眺这个城市,视线正前方是宽阔的八车道,一点红灯亮在不起眼处。   沉淀几秒心绪,他又找回场子卷土重来:“盛致做公关负责人那段时间我挺快意,你来了以后我怎么天天觉得这么憋屈?”   姜近温和地笑笑:“最近受电磁爆影响。”   宋云开冷哼。   找到她熟悉的感觉了,表面逆来顺受,实则张狂无畏。   红灯转绿。   宋云开撩起眼皮往她那侧看去,刚想说什么,突然,本该空空荡荡的垂直车道冒出一辆车,速度极快,车头在视野范围内已接近本车的A柱。   ——!   撞击已不可避免。条件反射先于大脑驱使动作,他右手直接控制住方向盘,与此同时,左手把姜近诧异转过来的脑袋扣篮似的按进自己怀里,整只左臂将她压在低处尽量护住。   周遭一片玻璃碎裂声,尖锐的嗡鸣在耳朵里旋转。幸好他的右手阻止了车身在撞击后失控旋转。   姜近晚一瞬意识到危险,这一瞬以原速前行使撞击点由A柱变为B柱,反而因祸得福将车身形变的程度降到最低,仅仅一侧车窗粉碎,车身的形变没有给驾驶员人体带来冲击。   待她急踩刹车停住,企图下车避险,车门打不开。   宋云开已经开了另一侧车门,单手撑在   座椅上,弓着一半身体在车里,朝她伸出手:“从这边。”   姜近朝他的眼睛望过去,和他目光正对上,定格一秒,眼睫颤动了下。   几乎如出一辙的镜头,与陈事旧影交叠。   午后的荒郊,人行道上许多无名的草胡乱长。春天在一点一点化开,太阳升得高了,温暖的触角刚够到地面,烈风与之反复拉扯,争夺制空权,那纠缠不顾人的感受。   少年在明晃晃的日光下显得白净,眼睛深墨色,对比强烈,视线轻轻停在她脸上。   “姜近。”   她暂停对跑步速度的计算,有点意外他知道自己名字。   世界寂静须臾。   风经她吹向他,扯着卫衣以折线描出宽肩的轮廓。她敏锐觉察到那副优越体格与他目中无人的恣意之间的微妙联系,并因此燃起希望,不确定地往上看,又从他脸上读出戏谑,紧张起来。   下一秒,他对她发出明确指令:“跑!”   她记忆力太好,   仍记得呼吸声,心跳声,枝叶摇曳声,雀翅煽动声,疾风流过发际声……无数喧嚣在一瞬间像火山喷发,记忆碎片遮天蔽日。   她没有犹疑,也没有回头。   也许他连同她这个人一起忘了这件事。   但不可否认,他又救了她一次。   。   爬出车厢,姜近才感到背后靠近腰的地方有个疼痛点,她暂时不打算查看,大概被四溅玻璃扎破了表皮,不算严重。   宋云开倒无所顾忌,大喇喇地在早高峰的马路边脱了针织衫,左臂有五六道流血的伤口,不长但略深,个别伤口半块皮能掀起来。围着他的保镖想帮他应急处理,他嗷嗷叫着不让人碰。   不经意间,他和姜近的视线遇到一起,倏忽哑了。   还有点维持形象的觉悟,主动转移话题问:“你有没有受伤?”   姜近双手揣兜,尴尬地摇摇头。   毕竟第一次给老板开车就把车撞了,老板受伤我没事,很难不心虚。   好在宋云开明事理,怪不到她头上。垂直车道那辆车遇黄灯转红根本没刹车,照直冲出来。   宋云开反倒笑起来,冲她做出招揽般的手势洋洋得意:“快夸我快夸我!”   姜近很难不跟着笑,捧场中带着哄骗地拍巴掌:“开哥太棒了!胳膊比别人大腿粗!一招挡掉99%攻击!”   这拍的什么马屁?   论怎么让人瞬间下头,姜近是在行的。   宋云开意兴阑珊,敛了笑白她一眼:“滚。”   对面车主没伤没痛,被吓得不轻,赶在这让人扫兴的节骨眼上麻溜跟着挪车道歉,承认自己全责,坦言“走神了”。   可不止走神这么简单。   宋云开眼尖,一下车就瞄见挡风玻璃上贴着临牌,带“试”字。   车还挺新,估计就是老对手辉跃的试验车。   撞个大运!   再看那车主,工程师标配高度近视镜,辉跃员工标志性小镇做题家呆瓜长相,八九不离十。   不知他是仗着临牌违规闯灯侥幸惯了,还是新车出了低级技术故障。   宋云开懒得和这低级工程师多费口舌,正色示意姜近借一步说话。   两人避到更远处。   他压低声说:“赶紧联系公关,跟交警队打招呼,这个人蓄意谋杀我,让他们把人扣了,随便找点借口,带回去做个毒检什么都行。”   “啊?”姜近懵然,没见过这么得理不饶人的。   “快啊。”宋云开瞪着她催,“我要把车弄回去看看,辉跃的试验车。”   姜近:“…………那也不能抢啊。”   “怎么不能呢?车先撞我的。”宋云开理直气壮。   姜近早知他不择手段,不知到了诡谲无行的程度。   没辙,人在屋檐下,只能学着缺德。   姜近打完助纣为虐的电话,那边交警和救护车也先后到场。   宋云开反手勾着替换的开衫外套搭在右肩上,尽量不触碰左臂伤口,皱起眉,看一路唱着歌来的救护车很不顺眼:“看不起谁呢!破点皮叫救护车太过了吧?谁叫的?”   “路人。”说话的同时,姜近扫视一圈路边看热闹拿手机拍视频的,公关工作量又增加了。   宋云开找不到出气筒,又狠狠瞪她一眼。   说实话,没什么杀伤力。   姜近觉得,他自我认知有误区。他几乎是姜近认识的男性范围里眼睛最大的,鹿眼,平日显得有神、元气,看起来清澈不油腻,瞪人却是劣势,不仅没有威压,反倒像被谁欺负后无辜的震惊。   她屏着笑意:“一会儿有人来拖车,你放心上车去医院吧,不然、”说着停顿,判断他应该开得起一点玩笑,“伤口快愈合了。”   宋云开用食指指指她的鼻子:“你没有良心。”   姜近微笑道:“大恩不言谢。”   宋云开愤然转身上了车。   她抄着口袋正想走远,又听身后一声叫唤:“上车啊。”   姜近只好倒回去进了车里。   绯闻那事好像不剩什么值得汇报,她安静跟他对坐着,等他提问。   等了许久,他把她晾一边自顾自打电话,对人没称呼,语气不恭敬,听不出对面是谁,估计是下属。讨论的内容提到辉跃测试车的合金,飙了些制造业术语,挂电话前他表情严肃,“你看完车先来医院跟我碰头,把丁工也叫上。”   终于来了个能让姜近打起精神的人。   丁工,研发部自动驾驶平台总监丁俊驰,阿月曾经的直属上司,同时也是姜近的高中同学。   阿月在他项目组干过8个月。   他算整个公司与她走得最近的人之一。   丁俊驰当然认识姜近,只是高中毕业后疏远了。   他这个人情商高得不像搞理工的,很有分寸,很受器重,不会唐突扯着情绪不稳定的老板和无名校友三方叙旧,暂时不对姜近构成威胁。   但如果阿月因工作而死,也许跟他有关。    第3章 水面下的原因“凉了,将就吃。”……   上午十一点,医院。   姜近早就处理好腰上外伤,之所以困在医院不能走,是因为宋云开没走。   他和公司两位技术大佬已经在医院走廊尽头聊了二十分钟,仍没有结束的意思。   姜近不便凑近偷听,只能远远瞄几眼。   三人神色凝重,看起来辉跃那辆测试车对君腾构成了不小的威胁。   不知是否多心,总觉得丁俊驰目光频频往自己这方向瞟。   姜近的直觉在两个大方向上都没错。   宋云开在事故现场见那车型就觉得眼熟,君腾曾有一台新车型铝合金车身刚度始终没有通过测试,外观设计很优越,虽然也大改努力过无数次,还是于去年十月初被放弃。而辉跃这台新车,外观上与那个车型七分相像,这引起了他的警觉。   虽然辉跃一台测试车不能说明已实现量产,但是释放了非常重要的信号,他们新车来势汹汹,很可能在性能上超越君腾新车型。   这辆测试车目前在君腾新海工厂被全面拆卸。   丁俊驰没等出完整分析结论就匆匆赶来,只需粗看就知道君腾这次被坑惨了,辉跃把君腾淘汰的新系列车型全部数据盗走,单说他负责的自动驾驶和导航系统,连地图都是拷贝不走样。   因为形势严峻,和他同来的还有分管研发的CTO柳总。   丁俊驰言之凿凿:“……可以断定,我们被埋了暗桩。很可能这个人就身处核心研发团队。”   宋云开听完汇报,沉默了好一阵。   医院里嘈杂的噪音让人心更加焦躁,丁俊驰忐忑不安地等。   宋云开问:“参与迷榖计划的技术人员有多少?”   “跟完一期全程的有近三百人,算上比较外围但可能知情的和中后期增加的人手,范围能扩大到四五百人。”   “动静太大了,”宋云开到处顾虑,“如果大张旗鼓地查,自乱阵脚,也动摇军心。”   “那可不嘛!”丁俊驰附和,“但不查又不行,要是辉跃一直能同步新进展,我们再怎么加油,油箱底钻个窟窿天天漏也不行啊。排查起来工作量又大,等逮住人,新车都能上线量产了。”   宋云开缓声问:“你有没有重点怀疑对象?”   轮到丁俊驰沉默三秒。   重点怀疑对象当然有,不就坐在那儿嘛!   他余光不自觉往姜近那边瞥。   姜近高中短暂地做过他同桌,有颜值有个性,招人喜欢。   再听到她的大名是本科毕业那年,信息时报的姜记者卧底四个月做出连续报道揭露黑幕后遭到报复,在光天化日市中心地铁站被捅四刀,造成极其恶劣影响。因此,两位市级干部落马,江城拉开为期一年的扫黑除恶序幕,动静闹挺大的。   即便这样,姜近也一直做着调查记者,同学中流传的小道消息说,后续某金融暴雷也有她的手笔。   丁俊驰才不会天真到相信她只是为了正义,正义是相对的。就像罪犯抓不完,先抓哪个罪犯的选择标准有多种因素。   当资本和权力牌局需要洗牌时,经常就需要她们搞新闻的冲锋陷阵。   而现在,她突然出现在君腾汽车,谁能不瑟瑟发抖?   姜近负责公关,又能接触到所有技术核心部门要员、拿到所有用于宣传的数据资料,很多搞技术的工程师未必时刻明确机密的分界线在哪里。   可丁俊驰绝不会傻到去指控这明摆着的重要嫌疑人。   姜近进公司第一天,搞智能交互的哥们苏胖就给他打过预防针:“卧槽姜近!开哥上高中就喜欢她!居然搞到公司来了!”   丁俊驰起初是不信的:“开哥没上过高中。”   苏胖言之凿凿:“我是说上高中那段时间。别不信,他亲口承认,追可紧啦,我还分不清姜近是男是女的时候他就惦记上了。”   丁俊驰感受到三观的冲击:“开哥不是说‘世上没有爱情,都是生。殖冲动’吗?”   “那不是因为他追不上嘛。”苏胖做了个“嘘”的动作,“别声张啊,看不透现在追上没呢,我不敢问。”   丁俊驰有点信,苏胖这人实在,不会说谎,他说‘开哥亲口承认’肯定不会是造谣。   眼下有这前提,更不可能去触霉头。   宋云开智商在自己之上,姜近这么醒目一头大象出现在房间里,他还需要提醒才能注意到?   丁俊驰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谁闲着没事怀疑一个战壕的队友?不过今天出了这事,我得琢磨琢磨。”   丁俊驰这话让宋云开很受用,没说死,还挺上心,   他话锋一转,在另一头也系个活结。   “但我没有搞斗争的经验,只能是瞎琢磨,没思路啊,要不要成立专门的调查组?”   宋云开几乎立刻就否定了:“别人没你专业,我也信不过。还是你来主导,思路很简单,没有人能得到整个计划的数据,辉跃一比一模仿那部分的参与者重点排查,不沾边的部分,参与者就能排除嫌疑……”   柳总接完电话,赶在这话茬回来,正好接了一嘴:“还能排除一半人嫌疑,这个人应该也参与过嘉果计划。刚才王傲打电话说,辉跃的智能电池系统肯定也站在我们实验数据肩上,他正在过来这边的路上,要单独跟您汇报。”   “狗日的辉跃!”宋云开叉着腰骂道。   丁俊驰却忍不住又看了眼姜近。   更确定了。   嘉果计划在前,制造部人员偏多;迷榖计划在后,研发部人员偏多。两者都参与过的,技术能力肯定过硬,何必放着正道不走,去做商业间谍?一旦暴露,这行谁还敢用这种人?完全是杀鸡取卵自毁前程。   姜近不一样,她是另一行,兴风作浪反而是她的勋章。   宋总电脑里就有公司所有计划的汇报,很方便按图索骥抄走终极答案,根本用不着参与工作。   丁俊驰感到灭顶的无奈和荒谬。   总不能直接报告老板“你自己是个大漏勺”。   。   丁柳二人离开以后,宋云开就近找椅子坐下,还在头脑风暴,对外界毫无感知。   姜近在楼下便利店逛一圈,买了盒饭,吃完顺便也帮他带了份上楼,又看见制造部总监王傲在跟他谈工作,远远观望着,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假装工作心里揣度。   看来事情不简单。   像走马灯一样接见研发和制造的要员,四大金刚召唤了三大。   且不是在公司,明明回公司也耽误不了两小时车程。   防谁呢?   姜近想不到,此时此刻,战火已经烧到自己身上了。   制造部王傲人如其名,孤傲,不圆融,人缘差,抵不过他在技术上绝对碾压。现在君腾工作的重中之重是压铸一体化,王傲是领头人,现在他就是汉武帝的霍去病、刘皇叔的关云长。   被问到怀疑谁,王傲答:“姜近。”   情商是个bug。   也不能完全怪他,他不是东熙高中同学圈里的,没人会将秘密关系透露给他。非要反思,他不过有点恃宠而骄,想什么说什么,不考虑后果。   宋云开顺着他的视线也看了眼姜近,情绪平静:“她不懂技术。”   王傲面无表情:“阿里巴巴偷金子也不需要懂炼金术,会念‘芝麻开门’就够了。”   有点道理,宋云开点点头:“她哪里值得怀疑?”   “体制内干得好好的,跑来我们这里,肯定有水面下的原因。”   宋云开微微蹙眉,“我们这里”又不是什么不正经行业。   姜近水面下的原因他比谁都清楚,闹掰时她说话重了现在后悔要找他求和。不过进公司以来她也不够主动,总假装忙工作,其实宋云开也有数,她工作量不饱和整天摸鱼。这迂回战术让人看不懂,他猜是女孩子脸皮薄,想让他先开口。   这些不适合跟王傲炫耀,他示意王傲继续说。   “而且她是调查记者,有能力搞到她想要的信息。”   “嗯。”有能力做和做了毕竟是两回事,宋云开不置可否,继续问,“还有么?”   “要深入查一查才能有答案。”王傲说。   宋云开笑了笑:“那你去查吧。”   “我?”王傲怔住,他和姜近不熟,也没有侦查特长,此刻甚至无法分辨宋云开是认真的还是嘲讽他。   宋云开言简意赅陈述理由:“公司里很多人跟我是一个高中毕业的,也跟她是一个高中,老同学,反而抹不开情面。你查起来没顾虑,也不怕得罪她。”   王傲眼睛咕噜一转,这说明老板信不过别人只信任自己,好事。   “行。我去探探路。”他领下任务郑重起身。   “有进展随时向我汇报。”宋云开嘱咐。   打发走王傲,宋云开把包扎好的胳膊小心塞进外套里,回到姜近身边。   这人像在医院开野餐大会,玩着电脑吃着零食,吃的喝的摊了一片。一副不识人间疾苦的样子。   宋云开忍不住嫌弃地“啧”一声。   姜近抬起头,和他对视两秒,眨眨眼,顺手摸出一个盒饭:“凉了,将就吃。”   宋云开:“…………”   一般人不都是说“凉了,我去给你热一下”吗?   宋云开招手把保镖叫过来,让他拿着盒饭去找微波炉。   落座后叹口气。   姜近还问:“出什么事了?”   ……您是一点觉悟都没有?   宋云开心累,挠挠额角,简而言之:“公司里出了内鬼。”   “啊?”姜近装呆萌,大大咧咧发问,“谁啊?”   宋云开转过脸饶有兴趣地看她,似笑非笑:“刚才来找我那个,王傲,你认识他吗?”   “制造总监,是内鬼?”   宋云开嘴角更明显地上扬:“不好说。交给你个任务,查查他。”   姜近嫌弃蹙眉:“干嘛让我干这个?”   “你以前不是调查记者吗?擅长这个。”   “有没有可能我是因为不想调查才转行?”   宋云开笑得抖肩:“工作嘛,身不由己是常态。”   “我不干。”   “不干你交辞呈。”   “怎么这样!”姜近不满地拔高音调,“要我查什么呀?王工当牛做马替你卖命,你背后查人家,多不善良!”   宋云开虽还留着笑意,但严肃了点:“我把公司最重要的事交给了他,所以必须第一个排除他的嫌疑。”   姜近顿住。   她把宋云开想简单了。   好半天,她音调降下来:“哦,我以为你把公司最重要的事交给了我呢。”   他笑得更深点:“我把个人最重要的事交给你。”   这话……   没法接,有歧义。    第4章 浮想联翩“想提醒你按时吃药”……   原来宋云开所谓”   把个人最重要的事交给你“指的是让姜近晚上回家陪陪他妹妹。   因为他今天要睡在新海区的工厂。   故弄玄虚,说的话让人浮想联翩。   以前早听说过,进程紧张时,宋云开经常在工厂睡睡袋,他一驻扎,员工们自然不好意思回家,也跟着一起加班奋斗。   姜近除了觉得这行为的性质有点“周扒皮”,还觉得像作秀,工厂办公室沙发就能睡,他非要大张旗鼓带个睡袋招摇过市。   接触这三个多月,发现其实是他这人活得粗糙,睡地上还是桌上他不怎么在意,通常按就近原则处理。盒饭他也吃,炸鸡他也吃,既不养生也不讲究。   所以在他眼里,别人自然显得矫情了,尤其女生。   宋云开提到家里那位小美女嗤之以鼻:“十几岁还怕黑,晚上打雷下雨第二天一准儿熊猫眼,可能是豌豆公主转生,离谱。”   姜近内心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离谱,嘴上毫无诚意地附和:“太离谱了!女人就是麻烦!”   宋云开听了发表以下几点:……   面无表情剜她一眼,走了。   姜近从医院和他分道扬镳,回东城区的公司总部去上班。   原定下午一点和研发部智驾组约了会议,管他们要些材料去申办资质。   可现在出了这么大事,负责人丁俊驰在工厂那边盯着拆车,虽然底下人未必不能推进,但老同学不好拿乔,前两次对接都是丁俊驰亲力亲为,不知道今天会议会不会改期。   临近一点,姜近接到内线电话,是丁俊驰打来的。   “欸?你在呢?没回家休息?”   姜近如实答:“我没怎么受伤。”   “那,会照开?”   姜近没在电话里拖泥带水,挂断后立刻收拾东西下楼去会议室。   丁俊驰先到,喝茶等她,目光跟着她进门落座,又想起宋云开今天一叶障目问他怀疑谁,没掩住笑。   姜近抽开座椅,撩起眼皮,见他笑得可疑,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反问:   “你怎么从工厂回了?”   “拆车又不是技术含量很高的事,王傲的地盘王傲做主……”他戛然而止突然提问,“你不觉得他长得碍眼吗?”   姜近笑了,说起来王傲长相其实在均线之上。   丁俊驰也没想要一个答案,自答继续:“这种脑后见腮的面相据说伤妻克子、心狠手毒……”   越说越远,姜近插嘴:“这和你回来开会有什么关系?”   “一山不容二虎,不能他走,那只能我走了。”   姜近没想到他这么随意就把自己对王傲的反感摆上台面。   出明牌有许多用意,可能希望她选边站;也可能斗争激烈,揭开盖能防对方一手阴招。   会议室里不止他们俩,丁俊驰的下属在准备ppt。   姜近把话往回带了带,半开玩笑:“你还是个颜控。”   “我要不是颜控,以前怎么能老跟你和秋朗玩?”他接得顺溜,把两个女生高高捧起,顺便还套了近乎。   这话乍一听,还以为他和姜近曾参与桃园结义。   其实不过是个烟雾弹,丁俊驰理论上算姜近的同桌,但他像宋云开一样脱产搞竞赛,每周只来班级一两天,没多少交集。   姜近认为他跟自己和秋朗话多些,主要是因为其他同学他不认识。   可是自从自己进公司,他却很爱叙这点并不扎实的旧情,意图不明。   姜近想打听阿月的工作,确实需要跟他私交熟络才好开口。   于是接过话茬:“秋朗昨天还说,我们俩接上头了得带上她,找个周末聚一下。”   “行啊。”丁俊驰笑露八颗牙,“星期天加完班,我们去尝尝静和区新开的那家海鲜。”   “叫上胖总,有他热闹点。”姜近提名的是智能交互总监苏盛,圆脸黑框眼镜男,长得像技术员流水线批量生产出来的,微胖,乐天,憨厚,在公司唯丁俊驰马首是瞻,虽说他比丁俊驰虚长一岁,是宋云开的同学。   姜近提议叫他,为的是四人聚餐三人共事、话题自然能往公司引。   免得三人同学聚餐,丁俊驰沉迷于追忆青春。   丁俊驰当即拿起手机摇人,把苏胖的行程敲定了。   。   五小时后,姜近坐上了前往滨江半岛的专车。   带孩子她没经验,可那女孩已经是高中生,和成年人思维差别不大。起初姜近有点担心拿捏不好和青春期敏感少女交流的分寸,事实证明想多了,国际学校课业繁重,小姑娘放学一到家就扎进房间学习,连晚餐都是阿姨送进去、收出来的。   姜近被安排在她隔壁那间客房休息,既然答应宋云开关照她,晚餐后敲门去和她打声招呼。   在姜近做完简要说明后,小姑娘开口却提了个和宋云开、公司、加班完全无关的问题:“姐姐,你会做高中物理吗?”   “可以看看。”   她从几张写满的草稿纸下刨出教辅书,用笔点点面前一道大题。姜近看过去,是道求重力势能的力学题,试着做了做,对过正确答案才敢教她。   小姑娘不算笨,只是胆小,听不懂的地方不敢问。   姜近不得不时刻观察她的神色,确认她每一步都听懂了才继续教下一步,费了点神。   一题讲完,女孩心情眼见轻松了,颇有成就感,自己把步骤往教辅上誊,说话语句都变长了:“姐姐讲得比我们老师还清楚,你在君腾上班,肯定也是学霸。”   学霸这个词对姜近来说很陌生:“不如宋总。”   “我不敢问他,他讲两句就要生气,他说不知道我脑子怎么长的。”   姜近笑笑:“别理他,不会讲题不是真学霸,连归纳总结能力都没有,盲目骄傲。”   女孩跟着笑起来,到底还是没敢跟着说他坏话:“苏盛哥哥倒是很有耐心,可他非要教我微积分,什么数学题他拿起来都讲微积分。那个我听不明白。”   “苏盛经常来?”和传闻中一样,但姜近没想到,他还给人做家教,有点误人子弟了。   “公司很多人经常来,在客厅坐一地。”   姜近闪过一念,想起阿月:“有小姐姐常来吗?”   “哥哥没有女朋友。”   “……”有点尴尬,小姑娘会错意了,这好像在打探隐私,姜近找补,“我是说女员工。”   女孩摇摇头:“我没见过,我上学期才来的。”   上学期……那时候阿月已经过世了。姜近心往下沉一点,没找到突破口。   “姐姐你会常来吗?”女孩突然打断她的思绪。   “我……不知道。我负责的业务没有那么核心,”见她脸上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姜近切了话题,“你叫什么名字?”   “陈佳彤。”   根本不是亲妹,难道是表妹?   可两人长得不像,性格差异也大。   这孩子,不太自信,说话吞吞吐吐,眼神躲躲闪闪。   好的一面是她很老实,远不像宋云开控诉的矫情。   这一夜无风无雨无事发生,女生六点吃完早饭出门,章凛按时到地下车库等着接她上学。   姜近全程没帮上什么忙,还蹭了顿全餐早点,八点半准备出门去公司,宋云开回来了。   。   宋云开进门时,她正整装待发,狭路相逢的架势有点像她特地站在门口恭迎他。   男人筋骨分明的手上抓着外套,那条挂满勋章的胳膊又被他晾着,走进来看见姜近,被点穴似的停顿一秒,像是刚想起她在这里,眼睛才逐渐清明。   姜近对视过,顿感大事不妙,这人印堂发黑,很可能一点就炸,得躲远点。   宋云开没给她溜掉的机会,顺手指着胳膊开腔:“你帮我换一下防水贴,我想冲个澡。”   要求还提得顺理成章,那伤还是替她受的,姜近推辞不了,只好跟他返回进客厅。   宋云开自己打开柜子找出敷料,一大卷,隔了点距离抛给姜近。   姜近接得精准,脸上没表情。   今天本来心情不好,他难得一笑:“拽什么?像个杀手。”   姜近折身从茶几上拿起剪刀,比划着大小裁剪:“你跟我说出了内鬼,又通宵不回,我想着应该是很严重,忍不住琢磨。我说……”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同时,旧纱布已经被她揭开了,黏连了一小块伤口,宋云开   吃痛地一皱眉,却不得不端着男子汉架子,不露声色。   他手臂紧绷时肌肉线条流畅,愈显性感。   姜近指尖几个触点,感受到略烫人的体温,一解她长期疑惑,穿那么少冷不冷,思绪游走,便有片刻出神。   她心里羡慕,要是这么漂亮的肌肉长自己身上就好了。   几个触点扰得人心痒,宋云开摆过视线,自上而下的角度只能看清她睫毛微微打着颤,怀疑这秀肌肉开屏快怼到人脸上的举动会不会吓到她,不自然地清清嗓子,把距离悄悄拉开一点。   姜近察觉到他在躲,猛地抬头直视:“你怕疼啊?”   “……你才怕疼!!!”   姜近被吓一哆嗦,搞不懂他忽远忽近的距离和突如其来的驴叫,手上动作没停,继续把公事追问到底:   “我是想问,你们核心技术没申请专利吗?”   宋云开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快速迭代抢的是时间差,我去告那帮孙子,等一审二审到猴年马月,人家车早上市了。非要深究也判不了,又不是一比一拷贝代码,孙子用的是我们的实验结论和通盘思维,我们过去三年的成果被直接拿走。鳖孙从马拉松最后一百米起跑,一上场就是冲刺。”   这么一类比,姜近理解了,现实商战简单粗暴。   她宽慰道:“是冲得够猛,遇红灯都不刹停。”   宋云开冷静下来,有点幸灾乐祸:“还说走神,我看是智驾失控。”   “辉跃抄我们,他们测试车失控,是不是意味着我们技术也不过关?”姜近合理推断。   宋云开“嘶”一声,拧眉觑她:“你这人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我是在想,出于公关的考虑,拿这次事故做舆论武器,可能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那能一样吗?且不说上线迭代,辉跃和我们芯片算力都不同,他们用英伟达,我们现在已经换了自主研发的。”   他这话语间透着骄傲,姜近听出来了。   乍一听挺唬人的,好像对手远不如自己。   不过往深处一想,英伟达世界领先,您这所谓的“算力不同”合着是您比较落后?   当面没拆穿,姜近沉思几秒,下了结论:“这个话题也得避开,现在我们改打民族工业牌,跟辉跃长期的宣传相比差点意思。再说智驾失控的矛盾焦点是安全问题,车主只会一概而论,认定国内技术普遍不过关。”   显然,宋云开在事故发生第一时间放弃公关战也肯定有这方面考虑。   眼下姜近一提,他又怒上心头:“搞笑,我还得给他们保密!我现在是不知道他们到什么进度,忙着赶一体化压铸。狗日的!等我腾出空逮住那个叛徒,一定要把他剁碎了喂猪。”   被污言秽语吵到耳朵了,姜近心里给他一个差评。   整天给猪狗派活也不问问猪狗意见。   宋云开敏锐,能看出她有异心,眉一挑:“你想说什么?”   “想提醒你按时吃药,”   “…………”   “最近别喝酒熬夜,伤口要是发炎,恢复期会无限拉长。”姜近平淡坦然地把后半截嘱咐说完,给他贴好最后一张防水贴。   宋云开右眼皮跳了跳,死丫头骂也骂了,圆又圆得丝滑,真会气人。   他深呼吸平复情绪,用夸张的动作幅度把外套穿上以示愤懑。   扯着伤口了,自讨苦吃。   姜近用纳闷的眼神看他穿衣起立一连串动作,看得他好不自在,心浮气躁地上楼进了浴室。   上楼后才突然想起,忘了放狠话让她等着,不知道她会不会趁机溜了。   姜近懒得要命,遇事能溜则溜,这段时间他已经心里有数。   等人匆匆下楼,身上还腾着热气,看见姜近屈腿在沙发上写写画画,顿时脚步慢下来。   宋云开云淡风轻地用毛巾擦着湿发踱步走近,故作一派嫌弃腔调:“你怎么还没走?”   “去年十月我为了信息时报最后一个报道去参观过辉跃,在标识写着‘压铸岛’的流水线上看见这个构件,不知道是什么,”姜近抬起眼睑,把纸张转了个方向面对他,“跟你说的一体化压铸有关吗?”   宋云开怔了两秒,目光聚焦的时间,等他看清了纸上的涂鸦,瞳孔紧收一瞬。   她画了个汽车后底盘。   宋云开沉下脸色,绕到一旁去打电话,很快折返,才对她说明情况:“今天的事你不要外传,我叫丁俊驰过来了。”   姜近有些奇怪,这本来是王傲负责的事,他怎么叫丁俊驰来商议,但旋即就想起他让自己去调查王傲,大概还是因为不信任。   那厢,在丁俊驰过来合计之前,宋云开并不打算和姜近再谈公事。   正在盘算该说点什么轻松的生活话题,突然觉察到一处破绽。   宋云开倏地一笑:“……不过,辉跃的流水线居然对记者开放吗?”   四目相对。   完蛋。   就知道多管闲事要出麻烦。    第5章 量子阅读“这么大年纪还跟父母住啊。……   姜近习惯事事有准备,进君腾之前自然要做点功课。   辉跃的老总周奇正出身草根,在部队学的技术,义务兵转志愿兵再提干,部队这段经历是他创业前的重要人生拐点,那个挑中他去学习技术的人是他当时的政委,姜近的父亲。   因为这层关系,两家逢年过节都有走动。   周奇正成家早,大儿子已进辉跃管理层。小儿子周子轩和姜近年纪相仿,被宠得任性,至今不着调,由于皮相不错,名声在外,今天给网红刷几百万礼物,明天给明星买广告庆生,花花公子作派。   周奇正夫妇坚持认为,明星网红不能进他家门,娶媳妇要找姜近这样漂亮得体有学识的,优化下一代基因。   周子轩本人看不上姜近,姜近也不爱搭理他。   但是到了要做功课的时候,姜近首先想到他。   辉跃不是君腾唯一的竞争对手,国内差不多规模的新能源车企有六七个,去年风云激变,君腾海外上市,辉跃并购扩张,两家总部都在江城,双雄之势才开始显露。   伏笔早已埋下,外行对这种变化却不那么敏感,无法预知会变成今日针尖对麦芒的局面。   姜近不便直接进入君腾了解车企结构和工作内容,便找了个采访借口联系周子轩带自己在辉跃转转。   这段接触还产生了一些遗留问题。   今年春节两家人聚餐走动时,周子轩没给她好脸色,找机会把她拽到一边私下控诉她“冷暴力”、“断崖式分手”,威胁要是不把微信加回来就去她妈面前告状。   姜近一头雾水。   总共见了三面,吃过两顿饭,微信对话局限在汽车领域,谈何“分手”?   姜近入职后经不住他从早到晚发送无厘头废话,删了好友。   这混世魔王的纠缠只能算暂时平息。   她本来有过犹豫,把付出这么大代价获取的信息共享出去有点亏。谁知宋云开鬼精,反倒惹他怀疑,亏大了。   姜近又窘又恼,反唇相讥:“请媒体造势宣传,走马观花溜达一圈,能看走什么机密?”   “有点好奇记者的工作,不能问?”见她反呛过激,宋云开心里有数了,眯眼笑一下,起身走向岛台,“喝咖啡吗?”   姜近惊得一激灵,让上司冲咖啡不合礼仪,连忙也站起来:“我来吧。”   宋云开眉头微蹙,视线从她脸上扫过,一字一顿冷声:“这是我家。”   ……冲杯咖啡影响你家中央集权了?   姜近讨个没趣,只好倚着桌沿袖手旁观。   他垂下眼,漫不经心地熟练操作,随口闲聊般再度开口:“你是江城本地人?”   姜近微微怔住。   原来彻底不记得了,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却也稍有些失落。   很正常,姜近理性思考,自己向来不是那种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人,和他相比。   晃神一瞬,回想起第一次遇见宋云开的那个冬天。   那年寒假,整个江城学霸间都流传着一个爽文传说——   竞赛圈杀出一匹黑马,来自一个连理科班都没有的初中,没参加任何机构补习,自学成才,拿下佳绩。她当年报考过东熙附初被人顶替了,可真金绝不可能被埋没。   这励志传说半真半假,姜近没有被顶替,她的确报考过   东熙附初,通过笔试,面试时被问及竞赛履历,老师认为她没受过正规训练、起步晚、进度慢,把她淘汰了。   姜近有自知之明,懒得辟谣,顺其自然当了几天黑马,进了主动抛来橄榄枝的竞赛队冬令营,免费。   高中联赛自然以高中生选手为主,但天才不鲜见,拔尖的初二初三生也有百来个,虚假光环一到高手云集之处就消失了。   而宋云开,在高手云集处依然光环耀眼。   姜近入营报道后一个小时内就注意到他,没有人介绍过他的身份,姜近就知道他是这里的中心人物。   无论他走到哪儿,总呈团宠之势,学长学姐爱他关照他,同级生敬他拥戴他。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首先应该是他在相貌上超出周围人一大截。   有别于周围千人一面的平头黑圆脸、黑框眼镜、青春期小胡茬造型,宋云开算得上别具一格,浓眉大眼宽肩高个,走路生风,衣品优秀,画风和旁人不同次元。   但在这实力决定地位之处,长一副好皮囊未必够高人一等。   姜近推测他成绩应该挺优异,为人熟知,在前三分之一,但不会登顶。东熙中学竞赛队的上限决定了他的上限。国家代表队名额每年花落江城中学而非东熙。国家队的种子选手此刻无疑也在这个冬令营,单纯的学神崇拜轮不到宋云开,何况他才初三,没拿到重磅实绩。   有点好奇,姜近习惯了在食堂吃饭时远远观察他。   冬令营地点在郊区一个研学实践基地,建筑之间是走不完的路和一望无际的草坪,夏天很多学校在此军训,这个季节既无娱乐也无风景,看看帅哥成了休闲。   食堂的柱子投下长长影子,淡淡的白光泛在石灰地上。   他常穿一件黑红撞色的外套,书包是藏蓝色,双肩包单肩背法,不太健谈,听别人说的时间多,但很爱笑。   遇上女生跟他说话,因为食堂空旷嘈杂,他总要俯低身洗耳恭听。   这种细节,让暗中喜欢他的女孩子越来越多。   都进了“集中营”,其实大家没心思谈恋爱,但是回想起来,那一丝旖旎的小小幻想,就像成年后下班去喝一杯低度特调樱桃酒,获取轻微的甜与醉,聊以解乏。   姜近没想把那杯小甜水时刻端在手中,远观两眼作罢。   在这里她更像一匹孤狼,没有同校同学,只要不上课就把兜帽一罩,戴着大耳麦听歌,不闻窗外世界。   因此他在她眼里也是暧昧不清的,轮廓勾着金边,内里半透明,出场就带着BGM。   耳机里电流声决定了她的想象,听摇滚时觉得他迷幻莫测一点,听情歌时觉得他阳光明朗一点。视线朝上描红,其实谈不上有多了解。   测试成绩公布,他的名字排第9,比她想得好。   前八名其实是并列第一,满分,他应该错了一题。   错了哪一题?   姜近垂下眼,看着自己“四面开花”的考卷,觉得那不是该她操心的事。   周围人陆陆续续去了食堂,她不急,先把会做而出了计算错误的几题订正,算式写到一半,课桌上突然冒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把将她那张考卷从草稿纸下抽出来翻面,食指落在唯一完全正确那道大题上。   她抬起头,茫然地与他对上视线。   一张脸逼近,浓墨重彩般的英气,甚至带有压迫性。   他笑着对她说了句什么。   发丝般的绿水草在浅溪里飘,日光映照出一串冒出水面的蓝色小气泡。   水流又急又凉。   没听见。   她把耳机撸下来搁在脖子上,再把帽子摘掉,万事俱备。   他却没有如她所愿把那句话重复一遍,像结束一个小插曲一样利落地收尾走人。   青空烈日,窗帘外明光闪闪,她站在室内一片阴凉中,零星几人投来的目光都带着笑意,猜测他大概说了一句嘲笑的话。   她不知那句话也许是好事,记忆里只剩当时在听的歌,欢快地唱到“You'rethekindofgirlthatfitsinwithmyworld”,但后面接着风琴吱呀和诡异怪笑。   让人开心又紧绷神经,战栗的恐怖童话,很应景。   两个人的关系从他们见第一面就注定了。   如果需要一个注脚,她希望是那首歌,而不是那句话。   因此她事后没有追问他到底说了什么,从此以后应该也问不了了,对他来说并非很深刻的记忆。   姜近盯着他手里的咖啡,回过神,答:“是。”   宋云开快速瞄她一眼,又撇下眼睫:“父母也都在江城?”   “……在。”姜近参不透他这问题的意思,是单纯寒暄?印象中的他还没有老成到像个领导一样询问家庭情况和家庭成员。   从前报社领导问起这个通常是要给她介绍对象,宋云开不会还有这个嗜好吧?   他把咖啡递过来:“那你是和父母住还是……”   “跟父母一起住。”话接得飞快,因为怀疑阿月和宋云开私交匪浅,她不清楚对方知不知道阿月的住处,怕他追问居住区域把两人联想起来,干脆撒个谎断了下文。   “哦。”他反应平常,语气平淡,近似喃喃自语,“这么大年纪还跟父母住啊。” ?   依照姜近的本性,高低得怼他一句“比你年轻”。   不过身居下位,还没查到关键线索,小不忍则乱大谋,她左耳进右耳出。   公司离滨江半岛只有不到十分钟车程,丁俊驰以最快速度赶来,宋云开和姜近还是在他抵达之前成功把天聊死了,以至于他一进门,两人同时松了口气,异常积极地一键切换工作状态。   不知为什么,宋云开把姜近那副速写图递来时,他脸上出现了前所未见的局促。   “这是……姜近去年十月去辉跃汽车采访看见的构件,他们那个时候已经完成一体化压铸后底盘,你仔细看,设计和我们新F型一模一样。”宋云开道出结论,“我们车型数据的泄露发生在去年十月前。”   丁俊驰没有立刻赞同他这个结论,眼睛依旧忍不住往姜近那边瞄两下。   这让他很为难。   于公于私,他都很想信任姜近。   无奈客观事实不允许。   泄密发生在去年十月前,那时姜近还没进公司。   好巧不巧,排除她嫌疑的重要线索是由她自己提供的。   “怎么?”宋云开也瞧出他的迟疑,催问一声。   丁俊驰转向姜近:“就这一张图吗?不记得别的什么?”   姜近哀怨地看着他。   宋云开有点看不懂这局面:“什么意思?”   丁俊驰清清嗓子,说得模棱两可:“姜近记忆力好,采访去逛的地方不止压铸区吧?像是……试验区域仪表上出现的代码数据应该也会记得一点。”   “……谁会有那种神通!”宋云开漫不经心瞥姜近一眼,见她神情丝毫惊异也无,顿时挑眉,“你记得?”   姜近挠挠太阳穴,对丁俊驰说:“仪表没看过,当时有个试验区在报错,工程师忙着排查,这个不适合记者多留意,我们就快速经过了。不过还有个水池也在做什么实验,把扁扁一块东西沉到水底……”   宋云开与丁俊驰相视,两人异口同声:“电池包。”   丁俊驰从茶几上顺手拿起铅笔,问姜近:“能画一下电池包的构造吗?”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认识丁俊驰那年,她还没有韬光养晦的意识。她的神奇“天赋”,丁俊驰当然会有印象。   姜近骑虎难下,无奈接过笔:“我试试吧。”   宋云开从这一问一答间听出点蹊跷。   姜近在沙发上画画,那两人去起居室另一圈下沉沙发处等她,距离不远,隐约能听见他们在说话,但并不能完整听见对话内容。   “你和姜近,以前很熟?”宋云开声音很冷很淡,不带什么情绪。   丁俊驰仍感不妙,他问出这种问题就值得提高警惕,斟酌着答:“一般,不算熟,我俩同班,但你知道的,我根本没怎么去过学校。”   连人带学校撇清关系,反倒显得欲盖弥彰。   宋云开估计正面问他不会承认,姜近明显过人的记忆力连他都不知道,丁俊驰却知道。   姜近冥冥中感觉一道视线落在身上,抬头望过去,又飞快地垂眸。   有种正在考场却被考官   站身后盯着的压力。   唔……有鬼。   宋云开收回视线。   丁俊驰求生欲极强,及时补充说明打消疑虑:“我们班所有人都知道,姜近从来不带课本,她记忆是相机式的,可以先‘量子阅读’一本书,闲下来在脑海中回看。只要‘见过’,她就不会忘。” !!!!!   宋云开猛地反应过来,很多事都解释得通了。   8岁时他在围棋比赛中被姜近吊打,为此耿耿于怀许多年,谁知她竟然有这种开挂的能力!记谱打谱她应该不费吹灰之力,别人还在勤学苦练卧薪尝胆,她却能轻松降维打击。   荒诞!   宋云开有一口陈年淤血,忍着没吐。    第6章 启发“你也别太摆了!”   丁俊驰见宋云开脸上阴晴不定,心里打鼓,动用了全部神思揣摩宋云开和姜近的关系。   回想起来,和姜近上高中之前就在冬令营打过一点交道。   那时候姜近给他的印象和现在王傲给他的印象差不多——傲、独、谁都不理。当然,姜近比王傲长得讨人喜欢。   宋云开也在同一个冬令营,他们俩是那时候认识的?   可姜近当时那个性格,怎么可能去结交高年级学长?   姜近进营地第一天就成了同级生的重点关注对象,紧盯她的人不少,每天吃饭和洗澡排队时都要互通消息稍加议论,从没听她的名字和宋云开连在一起。   起初几天,大家对她的评价带着毫无根据的敌意。   “那个黑马好目中无人,这么多天也没人跟他说上过话。”   “但是长了张绝世帅脸,明明可以靠颜值却要靠才华,人家有资本骄傲。”有女生独具慧眼。   “帅什么?一米七都没有吧,单说脸也长得好娘。”有男生嗤之以鼻。   ……   丁俊驰寻思这对话跑偏太远,似乎大家都把姜近误认为男生,平心而论,挺像的。   她剪个运动头,侧分八字刘海,瓜子脸,爱穿兜帽衫,乍看有日系美少年气质,是女生会喜欢的类型。   丁俊驰乐了,赶紧把“黑马是女生”的消息告知那群小笨蛋,这在入营初期的小圈子里炸了不少水花。   得知她是女生,议论她的酸话少多了。   但依然是强敌,虎视眈眈盯着她的人并不见少。   精英间的审视,如同烈日下的阴影,会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   姜近感受到许多来自四周的寒意,丁俊驰也能感受到来自姜近的寒意,因此没必要搭讪。   开营一周后集体迎来了第一次测试。   相熟的同学都交流过测试成绩,唯独姜近的成绩没人知道,有好事者提议去偷看一眼她的考卷。   对于这个提议,丁俊驰是反对派。   一来非君子行径。   二来姜近并没有让他感到太大威胁。   他知道姜近的水平没有传得那么邪乎,小学四年级时,他和姜近在同一个校外机构的奥赛二队一起上过三个月的课,最后考试姜近被淘汰了,而他升了一队。   上课时姜近也没给他留下什么印象,二队整体基础很差,课堂提问能看出大半人听不懂,最后他的推断得到了验证,升一队的就他一个,除了五六个留二队的,其余二十多人都被淘汰了。   不过丁俊驰的反对意见未被采纳,那几个活跃分子还是去偷看了考卷,并以“大获全胜”的心情回来向大家汇报:黑马就是个纸老虎,题目快错光了,根本不足为惧。   一群人转眼又把姜近贬进地心,预测她的水平连省三都不够。   丁俊驰反而心生好奇,感觉姜近也不至于那么差。他想要以一种光明磊落的方式和姜近建立友谊再探清她的真实水平,然而三天过去,姜近却率先对他产生了敌意。   “你想干什么?”她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突然转身,面无笑容,紧锁眉头,把他逮个正着。   “我?”丁俊驰不自然地笑笑,装无辜道,“我……去上课啊。”   姜近大步流星走过来,还把他逼退了一步,她不客气地压低声说:“最近三天你在我视线范围里出现过230次,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翻我错题集的人也是你吧?”   ——! 奇_ 书_ 网_w_w _w_._q_ i_ s_ h_u_9 _9_ ._ c_ o _m   被扣了一口黑锅……   丁俊驰在感到百口莫辩的同时,也注意到姜近有一些超群的才能。   至少他自己完全记不住在对方视线范围里出现过多少次。   事后,不仅这一点被一再证实,而且据他了解姜近的错题全是计算错误,在解题思路上没有任何障碍。   虽然他不知道姜近为什么基本功如此不扎实,但他知道她想涨分易如反掌。   回到现实,他记得刚才已经把姜近的特殊能力告诉了宋云开。   可是眼下,宋云开正在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搜索邮件,查询关于电池组每次技术调整的时间和图纸。   而姜近就坐在他身边,并且也用那双看似什么也不理解的亮亮黑眼睛注视着屏幕。   丁俊驰眼前一黑,有种面对昏君的无力感。   虽然是严肃的工作场合,姜近突然无声地笑了,很快又把嘴角压了下去。   丁俊驰推测,她大概率是瞥见了那几个核心计划,在想这么做作的名字是谁起的。   宋云开没有注意到这点涟漪。   他从显示屏前抬起头,对丁俊驰说:“这是去年九月版本的电池包,我们十一月和二月做的调整他们没有跟进。你觉得是为什么?”   “也许内鬼在续航提升方面是个外行,碰巧拿到了非改进版的电池包,不过我认为辉跃不会冒险用已知有安全隐患的版本,他们一定也在这基础上做了改进。姜近只能记住电池包的外观,不能说明全部问题。”当丁俊驰顺着话题把目光落在姜近身上,但忽然惊觉自己在内涵姜近嫌疑的同时反而替王傲那个部门洗脱了嫌疑。   他可不想让王傲过得那么舒坦,把话往回收了收:“这只是一种可能。也有可能内鬼就是原本在动力组后来转去辅助压铸那批制造部的人,困于现实接触不到后面的版本。”   这话指向性有点明显,宋云开也知道他与王傲一贯不对付,他俩明争暗斗无伤大雅,但最近内忧外患还是少节外生枝。   宋云开对他那番怀疑不予回应,只说:“追查的事你再盯紧点,有什么进展及时向我汇报。另外,”   他话锋一转,道,“我也让姜近去搞外围调查,如果她需要什么资料,你尽量配合。”   丁俊驰脸色暗了一下,转瞬推出笑容:“姜近,好,好,她毕竟是专业的,比我们思想有觉悟、认识有高度,处理起来能比较公正。有什么需要我一定全力配合。”   姜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丁俊驰以为她要发表重要指示,全神贯注竖起耳朵。   谁知她泄了劲儿似的摆摆手,瓮声瓮气说:“我需要半天假回家补觉,我在这里认床。”   丁俊驰:“……”   宋云开噎住十来秒,等她走到门口才憋出异议:“…………你也别太摆了!大白天睡觉你睡得着吗?”   姜近没顶嘴,回眸一笑,笑得挺欠的,人还是照走不误。   丁俊驰身为君腾“百事通”当然知道昨晚宋云开在新海工厂拆车。可这不正说明姜近地位不一般吗?   人不在家她能留宿,至少有个“鸠占鹊巢”特权!   宋云开竟然让她调查,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丁俊驰除了想笑,也想知道,她能调查出什么。   。   宋云开往来邮件里那几个关键词姜近的确记住了。   姜近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重启阿月的私人电脑,从中搜索关键词,但很遗憾,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只在离职归还技术性文档清单里留有索引。   阿月离职时将工作电脑和相关资料都交还给公司了,她遗物中摄影照片比文字文档要多得多,且照片以人像为主,君腾工作区域不允许拍照。   姜近放下笔记本电脑,重新搜索一遍收纳箱中的照片,从中挑出几张四人聚餐照,仔细端详起来。   除阿月以外的两男一女,她在公司餐厅吃饭时见过,胸前员工证上写着……   EC事业部和EH事业部   意味着他们分别从事电子控制和电力电驱动方面的研究。   从四人在照片   上的姿势表情来看,他们并不算亲近,拍照时没有勾肩搭背,表情都有点拘谨。可见未必是生活中的朋友,这更像是一项工作取得阶段成果后的同事们小聚庆祝活动。   阿月与他们共事过,很可能一同参与过“嘉果计划”。   君腾的几项核心研发都以《山海经》中的植物命名。   比如迷榖,它具有指南针、地图和导航作用,是一种吃了不迷路的植物,所以“迷榖计划”指的是由丁俊驰负责的智驾计算平台研发,很好理解;   建木是沟通天地人神的桥梁,“建木计划”指的是有柳总负责的芯片自研,很形象地体现了未来自驾领域的决胜点将集中于硬件载体端。   而眼前这颗嘉果,代表一种吃了永不疲劳的植物。在三年前的一条行业新闻中,君腾对“嘉果计划”的目标介绍言简意赅——通过计算提高电池利用率。介绍它的人是王傲,当时他的头衔还是“产品技术室高级经理”。   王傲也曾是阿月的上司。   这个发现让姜近有点高兴,本质上,她并不希望自己的某个旧识——丁俊驰、苏盛或者宋云开是杀人灭口的主使,这个王傲面相不善,她应对起来不会心慈手软。   姜近把这条新闻内容保存下来,关闭网页。   思绪撇出无关紧要的一笔,引用《山海经》显然不是宋云开的风格,按照姜近对他的了解,他是那种会以“G计划”、“R计划”和“E计划”命名的人,最后凑成一个“GREAT”,但在最后之前很长时间公司都处于考研阶段,他的幽默在正常人眼里全是恶趣味。   这就很奇怪了。   吃一堑长一智,宋云开非常注重防火防盗防资本,投票权高于70%,紧紧掌握着绝对控制权,君腾是他的独立王国。   但竟然有一个人,拥有三大核心研发项目的命名权。   那人会是谁呢?   正在思索,OA系统又飞来几个消息弹窗。   宋云开:[星期天晚餐]   宋云开:[陪我跟人吃顿饭,有空吗?]   姜近想了想,回复:[有空,没行头,怎么办?]   如果不是非她不可的场合,宋云开应该会嫌麻烦放弃,若是他发来置装费,她自然会了解这重要性尽力配合。   谁知宋云开回了条语音,语气破不耐烦:“不用行头,你就穿平时上班那样,六点我派车接你,具体事情车上说,你人来就行。”   姜近:“……好。”   原来不是正式场合,也许只是公关业务方面的活动。她差点把分内事忘了个一干二净,离绯闻曝出已经两天,风声被压得严严实实。   翻微信看客户经理李和铃发来的简报才知道,那小演员第一时间已辟谣,当天她在渝城剧组里,并不在江城,有无数路透视频和照片为证。   公关公司着实高效,给她腾出了更多精力放在调查上。   姜近得了启发。   宋云开在OA里不方便谈细节,因为公司IT可以对OA监控,这公司计算机高手太多,其他渠道也不保险,如果要商议机要公事选择面谈更为妥当,如果两人有私交,要讨论生活话题反而使用微信方便。   宋云开如果和阿月有过暧昧关系,他们肯定会互加微信。   现在还是回到了老问题,猜不出密码也不能进行人脸识别,姜近无法解锁阿月的手机。   姜近突发奇想,要是反向操作,在宋云开微信里搜索阿月,不知能有什么收获。    第7章 插翅难飞“这饭是非吃不可么?”……   姜近也曾是宋云开的微信好友,直到两年前。   宋云开其人特立独行,含着金汤匙出生,行事却毫无逼格,一副底层草根的作派,还保持着逢年过节复制网络文案群发祝福语的质朴习惯。   要说他不用心吧,他这种位高权重的人群发祝福也让人惊掉下巴。   要说他用心吧,当天往后几小时这消息已经烂大街了,他就赶个早。   所以每年春节,姜近必然回一条同样不走心的:[宋总新年快乐!祝20xx年万事如意,身体健康!]外加两朵烟花。   这现象止于两年前。   但姜近发现却在一年前,换言之,在宋云开没给她群发祝福语的第二年她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被删好友了。   不过她也没采取任何措施验证过,联系人中多一个少一个群发新年祝福的富豪对她的人生没有影响。   从前互加微信本也不是因为私交多深厚,是为了传学习资料。   在竞赛集训营有了点交集之后,宋云开担起“东熙中学招生大使”的重任展开游说。   他为人热情但说话难听,以至于差点把姜近劝退。   最后确实是宋云开分享的学校自助餐照片起了关键作用,姜近奔着快乐高中生活还是考了东熙。   因为这点“恩情”和盲目仰慕的少女心,虽然后来难听的话他越说越多,她一直忍着没拉黑他,没想到他还先发制人了。   。   由于宋云开这个邀约与周日聚餐时间冲突,第二天午饭时间,姜近在餐厅特地找到丁俊驰,和他坐一起边吃边商量改期。   “那我们周六吧。”丁俊驰提议。   “周六秋朗要值班。只能改星期天中午,要不就得下周。”   “别别别,朋友间随便聚聚还搞那么隆重凑时间,今天你没空明天我没空?干脆晚点吃夜宵,反正你跟开哥工作应酬肯定吃不饱,九十点再来顿火锅烧烤,太完美了!”   姜近慢悠悠笑起来:“行。我去通知秋朗。”   “你不会穿着晚礼服来吧?”丁俊驰笑着试探道。   姜近刚送了口饭进嘴里,口齿含混地答:“不是正式场合,可能只是工作餐。”   话音刚落,丁俊驰放在桌面的手机开始震动,他瞥一眼来电,即刻正襟危坐接听道:“开哥……噢我在餐厅吃饭,马上吃完了,马上回去看……”   姜近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想必是宋云开在心急火燎地追着他查看邮件。   催促电话没废话几句就挂断了。   但只安静了三秒,姜近的手机也开始震动,宋云开的大名赫然在目。   她笑得更深一点,接通电话。   没等她应声对面先开口:“姜近你看见我邮件了吗?为什么不理人?”   他所谓的“不理人”就是两分钟内没有回复邮件。   姜近不疾不徐:“当然是因为我也在餐厅吃饭。”   宋云开冷哼一声,语气愈发不满:“你跟丁俊驰吃饭也要坐一起?怎么有那么多话说?”   挺敏锐的,姜近默默复盘一遍才发现是自己那个“也”字暴露了行踪。   她懒得纠缠,平静地反问:“你还没吃饭吗?”   听起来像一种关心,这个判断让宋云开的烦躁指数直线下降,再开口时情绪已经趋于稳定:“吃过了。你一点前联系瑞廉开会,记得给我回复。”   “突击查岗”产生了微妙的撞破感,姜近隐约觉得,宋云开不希望自己和丁俊驰过多接触。   是察觉到自己在公司内部打探消息的意图了吗?   她和丁俊驰在通话结束后默契地没对此发表议论,聊了几句关于新来的销售副总的话题便匆匆回去处理邮件。   电话里轻描淡写,没想到,宋云开在邮件中给她派了一个重大任务。   他最终还是决定发动公关战,曝光前几天那场车祸。   姜近面对笔记本电脑花了十分钟整理思路,分析眼下的情况。   宋云开预判,辉跃测试车被抢,当然意识到自己剽窃创意的行为已经暴露,他们很可能会提前原定上市时间。   辉跃和君腾是目前唯二两家以绝对的互联网思维做汽车的企业,其他车企大多有传统车企的底子。   互联网看中高速和迭代,不讲究十全十美万事俱备地上市。   只要产品能解决用户的主要痛点,它就可以上市,其余不完美之处会在后续保障服务中逐渐解决。   没有什么能在“最后一分钟营救”时刻叫停辉跃,除非出现去年十月君腾遭遇的那种安全信任危机。   去年10月6日,君腾新海超级工厂发生火灾和爆炸,消防部门出动的十几辆消防车划破了凌晨的宁静。   当时君腾公关和公关公司处理不及时,又正巧长假期间网友们闲来没事爱吃瓜。   无数   附近居民拍摄的视频流传于网络,舆论发酵得很快。   事后君腾不得不对此做出公开解释,是电池部门实验发生意外。这引发了一系列对电车电池易燃的热烈讨论。   君腾因此推迟了新车型上市计划。   十一月,君腾测试车开始了长达几个月的环全国试驾直播,展示新电池在极寒极热条件下的性能实验,这种形式很新颖有趣,在社交平台上吸引千万粉丝观看,挽回了一部分对电池的信任感。   宋云开想推迟辉跃新车发布,也得让这种情况在辉跃重演一遍。   这么做风险未知,很可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因为智驾领域一直是君腾的投入重点,也同样是新车主要卖点,公众对智驾产生怀疑,君腾在一段时间内销售也打不出好牌。   他既然已经决定,应该是考虑清楚了。   姜近想起做功课时看过的一个宋云开访谈,那是在三年前一个汽车行业峰会上,宋云开说智能驾驶要推向市场已经不存在技术上的阻碍,关键是要推动相关法律法规。   “一个人开车撞了人,他要负法律责任,”   “但如果是在智能驾驶状态下撞了人,谁来负责呢?”   “我们除了要建立大众对科技的信任感,还得推动相关法规提前对这些可能的意外做出解释。”   主持人接话:“但你正推动的这件事客观上也是有利于竞争对手的。”   宋云开说:“如果是一件造福所有人的事,可以把竞争先放一边。”   姜近道不明现在内心的纠结处,只是觉得他抱着无私的初衷却遭到背刺,太不公平了。   她以最快的速度通知公关公司进行准备,约好了下午一点的碰头会,接着给宋云开回复。   做完简报,她突然停顿一下,犹豫着说:“其实……还有个别的办法……”   宋云开没给她太多支支吾吾的时间,飞快地打断:“我不要其他方案,只要这个方案尽快落地,你催一催瑞廉出计划。”   “嗯,好。”姜近顿时也扔了包袱,干脆利落地答。   挂断电话,她兀自一笑。   不该这么幼稚。   以后要伸手管闲事得三思而后行,免得多了嘴出了力对方还不领情。   。   因为会议连着会议,下班时间延迟到七点半。   乌云压顶,大雨滂沱像要淹没整座城市。   姜近的住处距离公司步行十几分钟,开车更快。可谓近在咫尺,眼下成了尴尬的距离,步行要成落汤鸡,自己车没开过来,打车单价低没车接单,只好一边等雨势变小,一边观测叫车软件上的等待排位从三位数减少到两位数。   等待开始时,一楼大厅里聚满因雨滞留的君腾员工。   姜近认识的人不多,有几人和她打过招呼寒暄几句,很快就叫到车离开,人群渐渐疏零,她有点饿了。   宋云开离开公司时八点半,车驶出地库在第一个路口就堵了,视野里一片红色刹车灯,让人插翅难飞。   他不耐烦地爆了个粗口,视线漫无目的地扫向公司大楼,本只是无聊数数有多少灯还亮着,却见临街廊柱下落地窗里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是姜近,另一个是高级副总裁杜薇。   杜薇是高管中的“铁娘子”,飘逸长卷发和银边眼镜是她的特色,真丝衬衫、裤装西服和恨天高是她的标配,时刻腰杆笔挺气场紧绷。   对内,她的手腕比宋云开更强硬。对外,她是精英名媛的代表人物。   姜近和她站一起,松弛感被衬得太鲜明。   什么场合她都穿那种宽大运动装,随时来个百米赛跑也不必准备。这会儿她一边和杜薇在说话,一边还吃着便利店烤肠。   由于杜薇也是时常代表公司抛头露面的高管团队之一,她们大概率只是在聊公关业务。   但宋云开莫名不喜欢她们俩站一块儿交流的画面。他特别了解杜薇给人制造焦虑的本事,反过来,她对他也颇有怨言。   两人交流多了,影响自己在姜近心目中的形象。   得干预。   拥堵渐渐缓解,车往前面挪动。   他叫司机把车停下,用公司办公系统给姜近拨语音通话。   音画同步了,姜近在他视线里掏出手机接听。   宋云开知道从杜薇面前把她叫走会让她为难,至少她还得费脑细胞想个理由,可他本来就有点调戏的意思:“看马路对面,上我车。”   姜近诧异地往这边看过来:“有事吗?”   宋云开:“…………”   老板叫你上车,你反问“有事吗”,怎么?没事不能叫你?   情商这么低,以前的班都是怎么上的……   宋云开稳定了一下情绪,高冷地回应:“嗯。”   姜近挂断电话,竟继续吃起了烤肠,又与杜薇说了几句话,才不紧不慢出了大厅,临走还绕道去把那烤肠的竹签扔进垃圾桶,整个过程少说浪费了三分钟。   宋云开目睹她一连串不把自己当回事的动作,眸底蓄了一丝不快。   室外仍下着雨,姜进脱下外套,像三角巾鸡妈妈一样把脑袋包住,往进马路对面走来。   宋云开顿时哑然失笑,想不通她这造型起了什么作用。   等她拉开车门,宋云开往里挪了个身位,已经忘了不快,开口讥讽:“你这顾头不顾尾的,不还是成了落汤鸡?”   “不用洗头。”姜近大大咧咧坐进来。   宋云开“啧”一声,见她在车里拧外套上的水又“啧”了一声,把话憋回去,云淡风轻道:“报地址,送你回家。”   “送我到地铁口就行。”姜近并不客气,这话也不是对他而是对司机说的。   宋云开挑眉:“听我的,送到家。”   “……我住树港区。”   想必宋云开也不乐意跑长途,姜近要逼他知难而退。   宋云开沉默半晌:“……住树港,你每天怎么上班?”   “坐地铁上班。”像废话文学。   宋云开久未出声,时间长到她诧异地把视线转过来。   四目相对。   他并没有出神,眼里有审视,犀利,深邃,波澜不惊又意味深长。   姜近的心跳仿佛有一瞬间停滞。   末了,他目光柔和了一些:“那我送你回树港,你请我上家里吃饭。”   像是随性临时起意,语气却笃定不容拒绝。   “啊?我妈在家!”她思绪全乱了,单凭条件反射作答。   宋云开恶作剧得逞般笑起来:“所以得给你妈打个电话啊,带同事回家蹭饭应该提前报备。”   姜近拧起眉,一边拿起手机翻联系人,一边暗自计算损失。被他送去树港区,晚上自己得从树港回住处,徒增奔波。还欠他人情得请他吃饭,得不偿失。怎么想都让人烦躁。   她把手机往膝上搁下,和颜悦色地试探:“您找我有什么事呀?”   还用上了敬称,和她的本性相悖。   果然在掩饰什么。   宋云开气定神闲,笑眯眯敷衍:“说来话长。”   姜近心里骂了一句,无奈重新将手机拿起来,又纠结地放下,顽抗道:“……这饭是非吃不可么?”   宋云开耐心有限,立眉咬牙:“当我讨饭呢!”   姜近立刻偃旗息鼓,加快拨号速度,嘴里碎碎念:“行行行,有话好好说,这么凶干嘛……妈……”   宋云开被噎得慌,这人推三阻四毫无诚意,到头来反咬一口指控他“凶”,哪凶了?   “家里有饭吗?”   姜妈妈在电话那头说:“没有,你爸不回来,我正要跟黄姨去吃打边炉,你那个扔家门口好几个月的快递我给你拆了,是两瓶生姜洗发水,还好没过期,我先用上了。”   “我没买过生姜洗发水。”   “这上面写了你名字呢怎么没买过!你看你平时瞎买自己都忘了。”   “我买东西从来不写自己名字,而且我头发还多得很……算了不讨论这个,你玩得开心哦。”   姜近挂了电话,明显神采飞扬起来,“不好意思啊,我妈妈今天和姐妹聚会去了,家里没饭!”   “那正好我收留你。”宋云开唇角轻勾,吩咐司机,“去滨江半岛。”   闻言,姜近脸上的灿烂笑容瞬间凝结。   宋云开转过头得意道:“晚饭后我找车送你回。”    第8章 反攻倒算“我小时候被狗咬过有童年阴……   三   个人的餐桌,陈佳彤不出声,拘谨但仍有存在感。   显得宋云开和姜近两人对答像“五分钟快速相亲”。   脑海里闪过这个词,姜近没忍住笑了场,时机却踩得不巧。   宋云开刚问出一句“住得那么远,为什么平时不在公司吃完晚饭再回去?”,姜近没来由那么一笑,显然不是在回应他的提问,暴露了心不在焉。   姜近意识到失态,急忙堆叠话题让他来不及思考:“公司主菜味型只有甜口一种,一天两顿有点腻。对了,彤彤读高中,怎么不在学校吃饭上晚自习?”   彤彤本在专注吃饭,连眼皮都不掀开,忽而被“点名”,一抬头,脸上又是习惯性的惊惧,乌溜溜的眼睛慌乱地左右摆动。   宋云开仿佛早已对那神色习以为常,越俎代庖答:“她那破学校没有晚自习,五点就没课,还留一小时搞社团,成天一堆活动不务正业,也没有高考升学率能验收,都是些二代混日子,混不上去就去国外捐个文凭,废物联盟、废物开会。主菜哪里甜了?”   彤彤张了张嘴,愣是没插进一句话,等他说完想开口时,发现已经切了另一个话题。   “还不甜?茄汁无骨鱼、牛肉杏鲍菇、糖醋排条、宫保鸡丁……投你所好,哪个不甜?”姜近不走心地反驳,话音落地才觉出回味。   太随意了,听着像抱怨。   一时想不出该怎么找补,索性又捡起备选话题,“国际学校重素质教育很正常,况且我看彤彤晚上作业也不少。”   当事人彤彤脑力有点跟不上了,宋云开说话爱开多线程她有所了解,但能无障碍接他话的人不多。   宋云开转眸不咸不淡地瞥她一眼:“下学期准备找个公立让她转过去。”   “啊?”姜近微怔,停下筷子,“不至于吧?”   “体系完全不一样。她得参加高考。”   “为什么非得参加高考?”   宋云开轻描淡写道:“得考国内大学,不能离开我视线范围。”   姜近:“…………”   哪有人控制欲这么强?   亲生父母也没几个下令“不能离开我视线范围”的。   姜近颇为同情地看向陈佳彤,那女孩毫无异议,已经又垂下眼睫去夹菜了。   古怪。   姜近忍住“解救ASPD血包”的冲动,暂时没为这妹妹争取什么。毕竟事分先后,还没搞清阿月为何丧生,不宜与宋云开产生正面冲突。   一阵难捱的沉默。   陈佳彤放下筷子,怯生生地告退:“我吃完了。”   宋云开给她布置任务:“数学物理做完校本把这两周错题整理一遍,错题集摆桌上明天我检查。早上别忘了吃VD,我看你又……算了。你先把羊毛拖鞋穿回去,还倒春寒呢。”   女生缩了缩肩,点头,加快步伐走了。   姜近“嘶”一声。   宋云开挑眉看过来:“干嘛?”   姜近赔笑道:“管挺细的。”   “为她好。”   姜近又笑:“和我妈语气好像。”   “等你当妈你就理解了。”话脱口而出,宋云开自己才觉出不对劲,好像自认为妈了,气得瞪她一眼。   姜近低头掩嘴。   宋云开左手拿起手机装作瞄一眼,像个句号让这话题到此为止。   姜近目光随着他的手机一起落向桌面,嘴角沉了沉,要找机会在他微信里搜阿月的念头又夺取大脑的控制权。   但也只是闪念而过。   她重新抬起头,正色问:“星期天是什么活动?”   宋云开坦然道:“我奶奶70大寿,伯母起头组的局,来宾有一部分是我爸生意上的朋友。”   ……听起来只是家宴,但“生意上的朋友”却让性质模糊。   姜近换个问法:“有加班费吗?”   宋云开嫌弃地一蹙眉:“你就那么缺钱?”   姜近笑:“知道你不缺,多给点呗。”   宋云开白她一眼:“给,满意了吧?”   算加班、着装随意,看来还是公务性质,宋云开给自己派了个随行秘书的活,姜近有了判断。   与此同时,宋云开的手机在桌面上发出震动声。   他拿起手机,姜近偷眼看去。   男人微微蹙眉,斟酌片刻才开始输入文字给对方回复。   姜近从中体味出避着自己的意思,他平时更爱发语音,眼下输入文字恐怕是有些不便让自己听的信息。   发完这条简短的消息,宋云开抬起头:“你管你吃,我下楼取个东西。”   姜近的预感没错,那消息的确是必须要避着她。   王傲给宋云开发来一条:[宋总,家里说话方便吗?我快到地下车库了。]   而宋云开给他回的是:[你在地下车库等我]   当他抵达车库,王傲那辆黑色奥迪正好在骑行保安的引领下来到车位。宋云开没等他下车,挥手示意他坐着别动,自己一转身上了后座。   王傲从副驾置物箱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回头递给他,开门见山:“您让我查姜近,有点眉目我马上就来汇报。”   宋云开绕线的手指停顿一下,这话题在他意料之外,看见消息时他以为要聊拆车后的新发现。   王傲没停止阐述:“姜近三年前在报社做过君腾的专题报道,挺……犀利,当时被主编压下来,是我们之前的公关公司处理的,经手的媒介还有稿件备份,我要过来了。”   宋云开从牛皮纸袋里抽出那几张A4纸阅读起来,草草扫过几眼小标题,已经对整篇文章的基调心中有数,对于个别几处令人不解的指控细看几行。   最后他笑了一声,王傲觉得这笑声有点冷,有点可怕,不自然地移开了察言观色的目光。   “我知道了,”宋云开轻描淡写地把文稿塞回纸袋里,“三年前的想法未必代表现在的想法,明者因时而变,此一时彼一时。等你找到当下的线索再知会我吧。”   留下这两句话,他手里攥着那个牛皮纸袋,不带犹豫地开门下了车。   姜近记着仇。   三年前——几乎是她一掌握话语权,马上写了一篇抨击君腾的**,可见仇之深恨之切。   这其实本来也没什么意外,她进公司后怠惰因循的行径看起来还没放弃跟他较劲。   不过迎面甩来一篇万字指控还是让人极度不爽。   宋云开进门前努力按捺,心中恼火依然难**露脸上,他找了个别的由头质问:“让你调查王傲,到现在还没有进展吗?”   “啊?”姜近刚放下筷子离开餐桌,劈头盖脸被呵斥呆了。   根据有限的线索,她只能猜到王傲又得罪宋云开了,哪想到是自己得罪了宋云开。   姜近迅速整理思路,正色道:“调查在进行中。已经完成前期背调,具体方向还需要您的帮助和指导,对他的调查需要深入到人际关系和隐私层面吗?”   好一番糊弄人的话术,宋云开不傻。   关系和隐私都没调查,什么叫“已完成前期背调”?   “王傲、32岁、男、汉族”这种信息问siri都能知道。   宋云开更加火冒三丈,却又挑不出她这话的错处,憋了好一会儿,顾左右而言他:“之前你说‘不拿交通事故做文章,你还有别的办法’,什么别的办法?”   姜近已自我规劝少管闲事,有点后悔跟他提过那一茬:“唔……没办法,我先前想歪了。”   宋云开气不打一处出:“想歪没想歪让我来判断。”   姜近水来将挡,随意摆摆手:“别提了吧,挺幼稚的。”   宋云开从她这敷衍态度里品出点“过了这村没这店”的意思,心里愈发窝火,恶狠狠脱口而出:“你就不能先服个软?我也没犯什么原则错误吧?”   姜近一头雾水,眨巴眨巴眼睛,慢吞吞说:“我也没说你犯原则错误啊。”   宋云开忍无可忍,把牛皮纸袋扔她面前地上,指着袋子控诉:“那你为什么写黑稿?说我‘沽名钓誉’、‘异想天开’、‘长袖善舞’!诅咒君腾‘短期内不可能实现量产’!”   姜近怔了好半天,反应过来,是她早先未发表的那篇稿子辗转到了他手里。   那时君腾横空出世,踩中互联网和新能源的政策风口,大肆融资,风头无两,估值吹成独角兽,叫好与唱衰声各半。   姜近不好意思地笑着:“我不算骂得   最狠那批吧?倒是君腾公关把这么温和的批评也给截了,未免太小气。”   “你还猪八戒倒打一耙?”   “我对事不对人嘛,”姜近挠挠脑袋,“我写的是‘沽名钓誉之嫌’、在个别进度上‘异想天开’、‘长袖善舞’夸你有超凡融资能力,至于‘短期不可能量产’是我外行,可君腾也以实际行动打我脸啦,没什么损失吧?”   宋云开冷哼一声:“狡辩!”   姜近拿不准他是不是消了气,半开玩笑地嗔怪:“我又不认识你,谈不上针对你,做记者、就事论事,虽然看法不一定正确,但也没恶意,怎么还搞反攻倒算啊?”   宋云开听不得她茶言茶语,再度拔高音调:“装!你再装!你把手放下来,扮什么可达鸭!”   姜近没了后招,干脆摆烂:“要不你揍我一顿?”   真可气!创业那会儿天天有人骂他,假消息横飞,他就是担心姜近听信了那些唱衰谣言才高强度在朋友圈辟谣骂人,别人对他有误解他根本不在乎,哪想到姜近也骂他,根本不指望他能成功!   世界上竟有这么坏的女人!   宋云开叉着腰,原地转了一圈,把自己手机扫开屏保抛给她。   姜近条件反射地接住,先接了才后怕,万一失手把他手机摔坏岂不是火上浇油?   宋云开指着手机咬牙切齿:“把你微信加回来!我不提你也不提是吧?羡慕你脸上的皮肤,保养得真厚!还‘不认识我’?你是重生还是失忆了不认识我?你躲什么躲!”   “我加我加,”姜近一边后退一边操作手机,“你别那么凶,我小时候被狗咬过有童年阴影。”   宋云开安静下来琢磨,这话听着不太对劲。   姜近小声嘀咕:“是你先装的,我只能跟着装。也是你先删我好友的……”   “我没删你!我换微信了!”   姜近这才注意到,手里操作的是微信号和他以前头像也不同:“干嘛换微信?”   “封控的时候说话被封了。”宋云开理直气壮。   姜近:“…………”   只是说话吗?   是说了大逆不道的话吧。   不愧是你。   宋云开回过神:“……不是,你两年都没看我朋友圈也不关注我吗?”   按理说早该知道账号被封了。   姜近:“emmmmm……不到两年,四舍五入只有一年……我关注你微博了!”    第9章 前缘“宋云开厌女,他也跟风?”……   捅破这层窗户纸,有利有弊。   有利的一面是他念着旧情,能让她行事方便。   而弊端是,姜近一拿到手机打开微信,就先在搜索框输入了阿月的微信名moon,在联系人列表里,头像也一致。   君腾研发人员有十万,宋云开不可能每个员工都加上微信。   这也许可以佐证,阿月触及过非常核心的工作。   姜近在琢磨她参与过的那几个计划的同时,重点搜索了王傲的信息,不仅因为宋云开逼得紧。   王傲毕业于哈工大,在某知名传统车企工作六年,任车身车间经理,三年前他来到君腾,扛起硬件制造的大旗。   他的确是公司骨干。   君腾创业之初便是以互联网思维造车,团队核心都是计算机大牛,在软件研发上制霸行业。制造汽车更多时候要面对的却是硬件问题。   王傲在汽车制造领域的经验助他坐稳了君腾半壁江山。   不过由于他求学履历中没有任何与宋云开的交集,他们的私人关系不像“创业主角团”那般亲密。   大学期间跟随宋云开创业的有丁俊驰和苏盛。   丁俊驰一直跟在他身边担当顶梁柱。   苏盛本科毕业暂时离开了创业团队,赴美完成硕博学业,在大模型领域颇有建树,拒了苹果和谷歌offer回到君腾。   这两个人在宋云开心目中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是搭档、兄弟,甚至像家人。   王傲在公司的境遇有点尴尬,一方面他被宋云开委以重任,另一方面又没有与丁俊驰、苏盛争夺权力的情感牌资本。   制造部员工大多看得清形式,自嘲:“制造部就像小娘养的,干最重的活领最少的赏。”   唯独王傲看不穿,软件问题在硬件生产中遇到bug,他不想着沟通改良,不是在会议上当众揭短就是直接告到宋云开面前,按丁俊驰的话是“杠精”、“告状精”,当然很快就成了许多人眼中钉。   周六聚餐最后是秋朗调了值班时间,没和周日公务撞档期。   考虑到突然提及一个已过世的前员工有点冒险,姜近决定从打听王傲入手。   反正涉及王傲,丁俊驰能口若悬河吐槽三天三夜。   “你别以为王傲是个出世的绝世高手,他这个人并不那么单纯,阴险狡诈得很。”丁俊驰用烤肉夹翻动烤盘上的牛肉。   烈焰炙烤下,牛油滴进炭火里,腾起一丛火苗。   “他是刚来君腾就走这个阴险狡诈路线,还是后来膨胀了?”姜近故意把时间线前推,因为王傲早期的工作才与阿月相关。   “一早就是!”丁俊驰想起来仍觉得咬牙切齿,搁下烧烤夹,“我跟你说说他的套路。”   丁俊驰与王傲结仇这段,胖总不在君腾无缘亲历,不过他回来以后已经耳朵都听得长茧,于是顺过烧烤夹接手了烤肉工作。   “他一到君腾就卖资历,斩钉截铁咬定‘电池包塞不进这么紧凑的车型’、‘量产是不可能的’,”   “那阵子外面唱衰君腾的媒体很多,大多也是这个观点。”   “漂亮年轻化的样车已经造出来了,老东西们嫉妒眼红,能咒什么?咒你不可能量产呗!”   “这些无脑喷还正巧被王傲利用上了。”   姜近略微感觉自己也被骂了。   不过她心态良好,不承认自己是“无脑喷”,拒不对号入座。   “开哥那阵确实也比较头疼这个事,又不想改外观,所以给他成立了一个专组攻克电池难题。”   “公司一切资源任他调用,最后把这块骨头啃下来了。”   “可你品品,这是他的功劳吗?”   “嘉果计划旨在提高电池利用率,那和硬件有什么关系?他从我团队里抓了多少IT高手去干活啊!”   姜近懂了,阿月应该是被调去支援的一员,“专组”暂且理解为一个临时工作组吧。   她顺着这个思路打探:“借过去的人服他吗?”   “肯定不服呀,王傲喜欢用前公司那套官僚制度管人,我们工程师普遍年轻,对他不爽的居多,不过因为开哥很多时候亲自坐镇,大家不服王傲服开哥,没闹到明面上。”   原来宋云开也曾过问业务,和阿月就是共事过的上下级关系了。   “啊对!”胖总给两位女士分发完刚考好的肉片,切着这时机插进话题,“我底下参加过‘嘉果’的两个工程师现在都当组长了,提起王傲还是恨。”   “全公司也没有几个人不讨厌他啊,他自己底下的人更讨厌他。”丁俊驰掂着筷子笑。   姜近插嘴问:“参加过嘉果计划的员工现在至少都是组长了吗?”   胖总怔了怔,不太确定,问丁俊驰:“是吧?我感觉是。”   “从头跟到尾的是。有些被王傲退货没跟到底的就吃不上红利咯。”丁俊驰说。   阿月没有担任管理职位,有可能在被王傲‘退货’的人里。   “他树敌多么?”姜近顿了顿说,“有没有可能王傲性格太偏激阻断别人的上升空间,他的工作成果才被泄漏?我在想,这会不会是私人恩怨?”   丁俊驰半开玩笑地睨她一眼:“那我的工作成果也被泄漏了,我也偏激?”   姜近垂眸笑了笑:“你可能是连带伤害。”   苏胖跟着笑起来:“你还别说。王傲被人记恨,那简直太正常了。他经常踢人,无非是党同伐异,连借口都懒得找。最明显的就数电控的杨庚,参加过几次‘小圈会’就被踢了。”   姜近本想问哪个“羊羹”,听了后半句又觉得是更重要的信息:“什么是‘小圈会’?”   丁俊驰解释道:“开哥喜欢下棋,有相同爱好的哥几个经常会一起下几局练练手,开哥也偶尔跟着一起玩。我们聚也不谈工作,开哥不让谈,所以谈不上抱团排外。王傲就是眼红。”   姜近试探着问:“‘小圈会’收女的吗?”   丁俊驰马上警惕:“你想干嘛?”   姜近笑:“我也喜欢下棋。”   “你一边去。你来不是加入的,是掀桌的。”丁俊驰用脚趾都能想到姜近那超绝记忆力对下棋大有裨益,“再说也不方便,本来就是个健康娱乐,来一美女,大家都要打扮起来、正襟危坐顾及形象,累不累?你饶了我们。”   也就是说,“小圈会”没吸纳过女生。   阿月也不可能是因为兴趣爱好和宋云开建立私交。   秋朗事先被姜近打了预防针,直到她要探听阿月的相关信息,不插嘴在旁边安静吃菜。   不过一顿饭进程过半也听进去不少,似乎话题中没有阿月,始终围绕着那个王傲,猜测是个关键人物。   她加入进来,想引丁俊驰透露更多:“那种人我们体制内倒是常见的,工作量不饱和,没事可搞,专门搞人。可你们君腾不是天天加班吗?他哪来那么多闲工夫党同伐异?”   丁俊驰对姜近始终保持高度警惕,但对秋朗这个局外人,警惕性就大幅下降。   他掰着手指给秋朗数:“王傲一没朋友,二没爱好,三没女人。除了工作还有大把时间,可不就用在给人添堵上了嘛!”   秋朗无所顾忌,口无遮拦:“宋云开厌女,他也跟风?”   这提问遍布雷点,话一出口,丁俊驰又烧干cpu展开极限思考。   胖总警觉性为零,刚开口说一个“开”字就被丁俊驰在桌下踢哑了。   首先,宋云开和姜近看苗头至少有点暧昧,怎么能在姜近面前锤他厌女?   但长期以来因为宋总表现得对女人无感,公司里确实有很多人投其所好表演断情绝爱,在丁俊驰看来,王傲很像为了拍马屁演的。   丁俊驰:“不过王傲长得像吗喽,他就算喜欢,女的也看不上他啊。”   胖总突然的中断对话已经引起了两个女生的注意,他知道刚才那句不能说,只能急中生智找出点新内容来填补:“王傲对女人没有生活兴趣,但他很喜欢重用女下属,可能是男的让他感觉到地位受到挑战吧。我听说嘉果计划那时候,他对你们那个美女小关……”   “那你也没亲眼所见,就不传谣了吧。”丁俊驰再次突然打断,更加明显。   胖总抿抿唇,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姜近和秋朗在各怀鬼胎的安静中对视一眼,觉得“小关”可能是关明月。   饭局结束,姜近和秋朗拒绝了男士们送回家的提议,去欣赏夜景压马路。丁俊驰和胖总单身汉没事儿干,回家冷清,公司热闹,又习惯成自然地回去加班。   秋朗一转身就打探:“阿月的事,和那个王傲有关吗?”   姜近说不准,犹豫几秒,说:“只能说可能性很大。”   “丁俊驰好像知道什么,拦着不让说。”秋朗提醒。   “是。”   “你和他现在关系怎么样?有再续前缘的可能么?”   姜近瞠大眼睛:“我和他有什么前缘?”   “他喜欢你吧!我现在一琢磨他应该是喜欢你,他送过你玉桂狗挂件,托我转交的,你忘啦?”   姜近记得的确有这么件事,高一升高二的夏天,秋朗放学路上从书包里掏出个挂件塞给姜近:“丁俊驰叫我转交,说送你的。”   姜近一头雾水:“他干嘛不自己拿给我?”   “不知道啊,明明他跟你同桌拿给你更方便。迷惑行为……”秋朗小声嘀咕,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下了结论,“竞赛队都是怪人。”   姜近点头附和:“好迷惑啊。”   姜近喜欢玉桂狗,文具、衣服、鞋很多这种联名款,当场就把这个挂件挂书包拉链上了,每天背来背去,丁俊驰没有进一步表示,也没明确说“收了我的玉桂狗就是我的人”那种话,这件小事就被稀里糊涂迷惑过去了。   时隔十年,秋朗用她情商升级的小脑瓜一想,坏了!我们好像错过了什么!   “你妈不是还喊你相亲么?”秋朗挽着她边走边分析,“丁俊驰至少比那些相亲的好,有车有房有股权,人模人样没花头,他要是进入相亲市场,一准儿被抢疯了。”   姜近听乐了,丁俊驰知道吗?秋朗对他评价这么高。   “你这么喜欢,那你跟他发展发展?”   秋朗白她一眼:“狗又不是送我的,我能强制爱吗?”   “狗不是送你的,可他借机跟你说了话啊,可能喜欢的是你。”   秋朗怔了几秒,他这迷惑行为还真是从哪个角度都解释得通:“……丁俊驰是个怪人。”   “他现在也是‘犯罪嫌疑人’。”姜近苦笑。   有一件事很明确,阿月在君腾不是无名小卒,吗喽、胖总和丁俊驰都对她有印象。    第10章 指鹿为马“别人都挽着手,你怎么不挽……   翌日是星期天,姜近想去公司碰碰运气认个人。   许多技术部门工期紧,年轻员工双休日也宁愿待在公司,有吃有喝有加班费。   根据“电控部门”和姓名读音两个线索,上午姜近已经从OA系统里找到了那个杨庚。接下来是午餐时去餐厅蹲守,也许运气好能把名字和人脸对上号。   杨庚胸前挂着工牌,姜近本打算认清长相改日再寻个工作的由头接近,没想到杨庚和他同事取了餐碰巧在姜近隔壁桌坐下来。   姜近放慢了吃饭速度,竖起耳朵偷听。   正好!杨庚与同事在谈论嘉果计划。   听那意思是拆车之后,丁俊驰总是盘问当年参与过嘉果计划的人,谈话人群其中就有杨庚和与他吃饭一起这位同事。   他们并不知道拆车拆出了“内鬼”,以为是丁俊驰与王傲的斗争已经白热化,在倒算对方的错。   “隔壁老王自己作的。本来干好压铸这一票,功劳簿上总有他一笔,谁也抹不掉。”   “是啊。谁让他把事做绝了。跟过计划的人哪个不知道,当初张平宁、关明月、方彦都是他死忠,下场是什么有目共睹,连死忠也用完就扔,哪还有人敢站他那队。”   “听到一种说法,开哥会让老王去澜海市分管轻量化工厂,他可能要网罗一批人马带过去。”   ……   这意外获得的信息让姜近有点震惊。   关明月是王傲的死忠?被“用完就扔”?   那她后来去丁俊驰领头的项目组能有好果子吃么?   正常情况下,丁俊驰会担心这是出苦肉计,而避免让关明月接触到核心机密。   姜近心下认为,追踪王傲这条线可能离真相更近。   离开餐厅后,她决定出去碰碰运气,没在办公室多逗留,收拾背包下车库开上车,直奔新海区工厂。   王傲应该还在工厂,但因为是休息日,他也应该会比工作日早一些离开工厂。   王傲的车她特地留意过,黑色奥迪,车号:江A82XX3。   在新海工厂停车场里兜了一圈,成功找到了这辆车。   姜近隔了三个车位在斜后方找靠墙角落停下,守株待兔。   下午三点,王傲从新海工厂驾车离开,姜近紧随其后。隔着一段距离,两车上下高架,行驶约20公里,耗时一小时,最终,王傲的车缓缓驶入一个别墅区。   姜近看了眼小区名,把车停在20米开外的路边树荫下。   作为江城数一数二的豪宅,紫杉院门禁森严,没有住户的许可,外人无法进入。   这显然不是王傲自己的住处,在君腾当高管的薪资距离入住这个等级的豪宅仍有差距。   他到这里,会是跟谁碰头呢?   姜近拨出了宋云开的电话,很快接通。   “你在紫杉院有房产对吧?”   “干嘛?查我?”   “随便问问。”   “……”   姜近泄气地停顿须臾,调查王傲这件事是宋云开亲自交代的,她现在有正当理由。   她重整旗鼓:“你现在人在紫杉院吗?”   “不在,”宋云开并没有就此挂断,反而追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进紫杉院。”   对面有些讶异:“现在?”   “还挺急的。”   “……你等着。”   宋云开把电话挂断,给紫杉院物业打了电话。   等待片刻,姜近看见,别墅门卫室有个保安走到了大路边左右张望后发现自己的   车,招手示意她过去。   姜近把车开到入口。   保安毕恭毕敬地折身俯在车窗边对她说:“宋总外出了,我们先带您去他家。”   跟随保安车辆在车库里绕圈时,姜近再次接到宋云开的来电。   他恶狠狠地说:“你就在车库待着别乱跑,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几点?   姜近不明所以地看了眼手机,四点半,怎么了?   她突然想起,周日约了饭局,宋云开说派车接她,考虑到谎报的家庭住址在树港区,恐怕此时车已经朝树港出发了。   难怪他听起来有点恼火。   姜近暗自吐了吐舌头。   不过当务之急,是搞清王傲来这里和什么大人物碰面。   姜近把车停在宋云开的房产G09栋对应的片区,下车给保安散了两支烟,自己靠在车边漫不经心地抽烟,直到保安们彻底不见踪影。   她在车库里沿路步行,试图找到王傲的车。每一户停车场都分为户外和库内部分,如果王傲把车入库,姜近是找不到的。   好在今日运气还有余量,她很快看见了那辆车号江A82XX3的黑色奥迪,停在B15栋房产对应的临时停车位,看起来只是短暂停留随时要走。   记下门牌号后,姜近便回到自己车上乖乖等宋云开派车来接,不再瞎逛,免得王傲离开时狭路相逢。   五点半,一辆库里南和一辆尾行的埃尔法无声地停在G09车道前。   宋云开从后座雷厉风行地下车,和往常一样休闲打扮,基本款深蓝色长袖针织衫,配牛仔裤白板鞋,看见姜近忙挥手招呼她:“我们不坐这辆,走,开君腾去。”   姜近匆匆回头瞥一眼,开库里南的司机没下车,正把那辆车停进车位。   平时坐库里南,应酬开君腾,两幅面孔。   姜近加快几步跟上,轻笑道:“作秀去?”   “会不会说话呢!”宋云开狠狠瞪她。   多新鲜,宋云开嫌别人不会说话。   他绕到宝蓝色的超跑左侧,不给姜近上驾驶室的机会,这车她在君腾发展年鉴图册里见过,EP9,第一代电动超跑,没量产。   小气,好车就不让人碰,姜近撇撇嘴。   宋云开注意到她那不满的小表情,乐了:“你还肚子里骂人?想想你的前科,但凡你是上个月撞的我都让你开。”   姜近不执着不争辩,率先拉开车门,老板开车我坐车,何乐不为。   宋云开也上了车,系安全带时视线在上下打量她,挺实诚,果真和平时上班一样,白卫衣黑工装裤,双肩书包。   车开出去一公里,遇到个红绿灯停下。   姜近问:“紫杉院B15住的是谁?”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紫杉院保安。”宋云开用白眼斜她,总是先怼过人才跟上思考,“是杜薇。”   姜近微怔,自嘲地“嗨”了一声:“以为王傲密会哪个大佬,原来是跟杜总汇报工作。”害她追到紫杉院,浪费一下午时间。   宋云开却不这么看,反问:“他跟杜薇有什么可汇报?”   也对。制造部总监和法务总,工作上,尤其是现阶段,其实没什么交集。   姜近信口胡诌:“可能杜总关心新车进度,过问一下。”   这回答宋云开显然不买单,他轻哂一声不置可否,转念又问:“你开始查王傲了?”   “嗯。”   “连杜薇一起查吧。”   “啥?”   宋云开嫌弃地瞟她一眼,不紧不慢道:“去年开始,感觉她经常不在状态,闹了好几次公关危机,怕是私人生活碰到什么事了。”   姜近讪笑:“她闹的公关危机没你多……”   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宋云开敏锐地扫来一眼:“你什么意思?”   “你也不喜欢别人调查你私生活吧?”   宋云开拿气势压人:“……我没什么不能查,你想查什么查什么,再说我这是关注下属成长,让你查你就查,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行行行,你好好开车。”   宋云开:“…………”   真把人当司机了!   沉默了片刻,宋云开轻描淡写地重启另一个话题:“一会儿到了那边,就说你是我女朋友。” ????   这么高难度任务怎么提前不说?   姜近条件反射皱着一张苦瓜脸:“谁能信呐。”   宋云开眉头蹙深:“谁敢不信!”   突然拽哥上身,姜近只好顺着他换出狗腿腔调:“……那是,以开哥现在的地位指鹿为马小意思。”   谁知人不领情,反而拔高音调:“骂谁太监?”   “没,不是那意思,哎呀你怎么这么爱生气。”   宋云开气得做了一次深呼吸,整理情绪:“总之你就一直跟着我别乱跑,跟人介绍你,你就点头笑一个,走走过场尽早开溜。”   “主要骗谁啊?你奶奶?怎么也不让我做点准备,我不是那种擅长讨长辈喜欢的人,万一这么重大场合惹她不高兴呢?”   宋云开“嘁”一声:“那就去惹她不高兴。家庭关系一般,期待你发挥特长,送她上救护车。”   姜近默了片刻,不知他是真要气他奶奶,还是讽刺自己,不管是哪个选项,都挺欠的。   她回头从两人中间往后看去,指着那辆载助理和保镖的车:“后面那车最多能坐几个人?”   宋云开没多想,接话:“九座的。”   “不太够。”语气带点遗憾。   宋云开是两分钟以后才反应过来,又被她暗戳戳骂了,但已经失去了还嘴的最佳时机,再开口显得像慢半拍才找到笑点的猪。   到了目的地,姜近才知道担心多余,别说她当宋云开女朋友没人敢怀疑,就算说她是宋云开做寿的奶奶也合情合理。   这寿宴有dresscode,四十岁以下男士全场西装,女士尽是礼服。能不理这套规矩的,大多是有职务的领导,五六十岁把派头写在脸上。   唯独宋云开和姜近,穿得像来南法小镇度假闲逛,与周围人格格不入。   跑车开进园子,蔽日的梧桐树夹道,日落星升,灯光烘托气氛。浅褐色石壁的建筑紧密挨着,白石路穿透绿树丛挤近喷泉,一下车,就闻到池边的水腥气,空气里弥漫着柠檬、橘子和茉莉香。   进门一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姜近跟在宋云开身侧受注目礼,丝毫不怵,反正没人认识她,即便有丢人之处只会记在宋云开头上。   宋云开一边沿路跟熟人打招呼一边压低声挑刺:“别人都挽着手,你怎么不挽我?”   姜近:“别人穿西装礼服挽手很正常,我们俩穿这样,挽手像扶老奶奶过马路。”   宋云开冷哼,一把将她手拉过来攥手里牵着,大步流星径直穿过宴会厅,走向被众星拱月的一位老太太。   张木兰已经入座在第一桌主位,看着十分硬朗,骨架偏粗大,毫无一般老年人佝偻之相,头发染了全黑,吹成牡丹花似的造型,穿着也富贵,充满金钱堆砌出来的气质风度,仿佛才六十上下。   姜近心下判断,要完成送她上救护车的任务不易。   她的左侧坐着宋云开的大伯,右侧是临时坐在那里陪她聊天的隔代小姑娘。由于宋云开的爷爷去世早,现在她是唯一在世的长辈,在家族里很有话语权。   宋云开走到跟前,笑眯眯装得像个孙子,但又装得皮笑肉不笑,把姜近介绍给她:“奶奶,这我女朋友,您不是总操心吗?我给您带来看看。”   张木兰脸色一沉,表情滞后了两秒。   她操心,是要给长孙物色名门闺秀,哪是让他随便找个……女的。    第11章 搅局“以为你挺能,原来是纸老虎。”……   张木兰锐利的目光扫过姜近。   这女孩面容清秀沉静,眼睛亮极而视线稳定。   从善意的角度可以找到很多溢美之词,但此刻在张女士心里只浮现出六字定义“不是省油的灯”。   宋云开上一个经常带在身边的女孩——韩璐,张女士也见过好几次。   虽然张女士对那位也不甚满意,觉得太任性骄纵,作派像宠妃不像正宫,但同时又觉得,男人会喜欢那一型是可以理解的。   面前这位,有种让她捉摸不透的怪。   张木兰换出慈眉善目,拉过姜近一只手:“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在哪里读书?”   “我叫姜近……”她刚开了个头报上大   名,就被宋云开的嘲笑打断。   “哪还在读书!她跟我差不多大。现在是我公司公关一号位。”   姜近瞥他一眼,暗忖他有点太浮夸,刚才自我介绍报出名字,那位奶奶的脸上好像闪过一丝诡异的慌张,不是错觉。   张木兰回过神,审读的目光顿时减了一大半敌意,她长相不妖艳,当下也没有立刻要嫁进家门的威胁,又是他事业上的帮手,小辈们分分合合谁也说不准长远,没必要急于反对搞坏聚会气氛。   于是比方才更热情两分,笑眯眯点头道:“那真是很能干。模样长得小,还以为是大学生。”   宋云开得寸进尺,作势把坐在奶奶身边的堂妹赶走:“你走开,让姜近陪奶奶聊天。”   堂妹有点无语,深知混世魔王惹不起,只好起身腾位置。   姜近可不觉得坐这儿是个好事,还想着完成任务早点开溜,戳戳手肘小声提醒:“你伯母、还有姑姑婶婶不要坐吗?哪轮得到我?”   宋云开夸张地一拍脑袋,仿佛刚想起来:“对!那我们坐那边。”边说边拽着姜近往桌位跑,大声敲定:“你把书包放这里。嗯嗯,我们坐这。”   姜近有点领悟他的用意了。   因为是家庭聚会,主桌上以老寿星为分水岭,男女各占半边桌,按宋云开的家庭地位本来会被安排坐他爸身边,而姜近会被安排在桌尾上菜那个口。   这番以进为退,他成功霸占了一个方便开溜的位置。   伯父见他耍滑头,发话:“过来喝酒。”   宋云开又拽姜近作挡箭牌:“让她代,我开跑车来的。”   伯父立眉:“你奶奶大寿你连酒都不喝,像话吗?”   “奶奶大寿当然好酒让奶奶喝!”说着又牵起工具人的手,“我带姜近去见见朋友。”   离宴席开始还早。   姜近跟在他身后声明:“我酒量一般,不会真要大搞酒桌文化吧?”   宋云开睨她一眼,轻蔑地一笑:“还没喝就怕了?以为你挺能,原来是纸老虎。”   跟他较这个劲没好处,姜近不吱声,默认下“纸老虎”之称,任他牵着手到处逛。   宋云开父亲宋振东是长江重工的董事长,建筑机械、建筑材料的民企巨头。   虽然近两年地产业呈现颓势,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巴结他,或者宋云开的人都不少。来宾或多或少都带了点功利心来社交。   宋云开的应对办法是跟每个人打个招呼就转场,与谁都不深入交谈,礼节上过得去,又避免了对方提要求。   无论见谁,开场寒暄时他都要介绍姜近是他女友。   消息因此传得很快。   席间有些女性对此特别关注,踮脚探头想看清楚宋云开女友长什么样。   杜薇还没落座,正站在靠近大厅门口的区域和几个熟人聊天,有小姐妹兴奋地给她带来消息,叫她看那新面孔。   杜薇心下一凉,往她们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是姜近,又笑起来,笑的是宋云开这人行事荒诞。   “哪是女朋友,为了给家里交差,直接把公司公关经理拉来做挡箭牌。”   “我说他怎么换了口味!”姐妹们恍然大悟,“喜欢这种清秀挂的,也完全不打扮。”   杜薇笑着摇头:“估计人家正在公司加着班就被莫名其妙叫来了。”   “把公关经理搬出来,该不会上次那小演员是真的?”   “小演员是动用公关压下去了吧?”   “我倒觉得不像,再胆大的小女孩敢和韩璐抢男人?”   “韩璐和宋云开好像先分了,好久没见他们一起。”   杜薇沉了脸,打断一众人八卦:“子虚乌有的事儿就别琢磨了,想往上贴的女人从来不少——”   话音未落,周遭起了一阵小骚动。   杜薇截住话头,听出她们是在议论刚才大张旗鼓进门的一个女人。   今天是长辈做寿,来宾着装偏保守淡雅,那女的却穿了条泡泡糖粉色的礼服裙,当季高定,性感张扬,露腿露腰扭着S曲线。   杜薇认得她,是宋云开父亲的情人,不知算不算前任。   自宋云开生母去世后,他父亲没再结过婚,先后交往过几位女友,有时交往时间线还是重叠的。   宋云开损得很,谎称记不清人,给她们编了号,像现在他爸身边那位,就被他称为“九小姐”,当人面他也这么叫。   女孩们年轻,听不出讽刺,反而觉得叫“小姐”显年轻,甚至以为少爷和她们调情,倒是甘之如饴。   久而久之,旁人也都跟着他这样贬损。   眼下博眼球这位是七小姐,从前就爱惹麻烦。杜家和宋家三代交好,杜薇和宋云开算青梅竹马,对他家之前那些笑话也有所耳闻,七小姐曾经很受宋父纵容。   可是,许多麻烦事在得宠时是“天真娇憨”,过气后就成了“无理取闹”。   今天这场合,显然她没有收到邀请,宋父的官方女伴是九小姐,明面上大家都心照不宣,她跳出来揭盖,就不太得体了。   七小姐扭到老太太面前,刚说了两句祝寿的客气话,就被尚未入座的宋振东拉到一旁低声训斥:“你来干什么?这里没你的事,赶紧回去!”   七小姐笑语娇甜:“我来给老娘送生日礼物啊,老娘待我比亲妈还亲,她七十大寿我不都不来,那不是太不识好歹了!”   说罢,还朝九小姐飞了个挑衅的白眼。   九小姐二十出头年纪,面对社交场还有些拘谨,面对这突发状况更加不知所措,仰头去看宋振东的脸色。   七小姐却完全不看脸色,拖出一个椅子硬塞到老太太和孙女之间,亲昵地抚着老太太胳膊,给她介绍贺寿大礼——那套精致玉器都是什么来头什么说法。   老太太是人精,哪会不知道正经人家姨太太登门闹事是丢人,但是当场甩脸只会让事态更难收场,不如大事化小,眼睁眼闭就装出了一团和气,对七小姐也有了笑。   吃瓜群众们见七小姐嚣张、宋振东变脸,以为将有一场暴风骤雨,谁知转眼就在老太太面前收兵,演上了母慈子孝。   七小姐就这样成功赖在了社交场,宋振东晾着她不理睬,眼不见为净。   七小姐哪肯消停,哄罢老寿星,即刻又像只花蝴蝶,翩翩然飞到宋振东身边。   宋振东正坐在茶桌前跟几个朋友聊天,九小姐也安静在位上端坐,七小姐来了,就坐在茶桌椅靠上,斜倚着宋振东,身子重心都往他身上倒。   宋振东把她往外推:“礼送完了?你早点回去。”   “回去干嘛?见不着你面,给你发消息你也顾不上回,那我只好来碰碰你呀。”七小姐语气好委屈,眼见着小泪珠就要往下掉。   宋振东吃软不吃硬,态度缓和点:“你先回去,我明天去看你。”   “明日复明日,都是搪塞人的话,我才不要听。人家说钱在哪里心就在哪里,你都三个月没给我零花钱了,给老娘置办这套礼物都是我从牙缝里省下来的……”   听她絮絮叨叨话不离钱,宋振东又耐心有限:“过年不是刚给过你吗?你不睁眼看看现在,行业不景气,哪能像以前那么大手大脚!你也懂事点吧,到下半年周转开了再说。”   七小姐擦擦眼角,也不知是天生纯真,还是话里有话,竟反客为主鼓励道:“那你一定要好好努力咯,带领重工集团渡过难关。”   有点冷幽默了。   在场宾客同时一怔,啼笑皆非。   宋云开一直朝那方向望着,没走近搭话。脸上的笑带点幸灾乐祸。姜近在身边瞧得真切。   待七小姐把宋振东的脸色闹得一阵青一阵白像打翻的调色盘,宋云开仿佛看腻,又牵着姜近走远了。   不过转身前,姜近注意到,七小姐目光落在宋云开这边,做了个wink。   “这事需要公关封口吗?”姜近试探问。   “封什么?传出去让大家笑笑挺好。”宋云开心情格外好,牵人的手还前后晃起来。   姜近想起刚进门时他给工作人员塞的卡,联系起上下文。   他父亲的情人没收到邀请,要想来安保等级这么高的寿宴搅局,没有内应恐怕做不到。   她无意指摘,只是有点好奇他拆他爸台的目的:“这   是为了什么?青春期叛逆?”   宋云开脚步渐慢,她是个记者,观察敏锐,这并不在他意料之外,他饶有兴趣地笑着,偏过头看她:“我不知道你在做公关之外还兼做犯罪行为分析。”   姜近刚想说自己没那个意图,他接着道:“你可以猜猜看,说准了让你许个愿。”   她先许愿:“说准了带我参观新海工厂,我还没去过。”   宋云开愕然两秒,她脱口而出,想必起念已久,不是心血来潮。   他何尝不知道,带她去参观工厂,意味着带一台4K记录仪去制作工厂纪录片,没有什么机密能逃过她的量子阅读。   风险太高,尤其是姜近有过透露辉跃信息的先例,不知道辉跃有她什么熟人,和她交情如何,她若是想反向操作他也防不住。   但人性有弱点,他按不下对她怎么看自己的好奇心。   “没问题,你说。”   姜近边走边说:“我猜是为了证明你比父亲更强。他,和年龄只有自己一半的众多女孩拉扯纠葛。而你带着稳定的女友出席来展现责任心——我估计你还要雇我演一阵戏。”   “唔——”宋云开听罢,拖了个卖关子的长音,继而笑着说,“纯属扯淡。”   “你在耍赖。”姜近停下来,靠在灯火通明的落地窗边,半黑暗的玻璃反映出她温和的笑颜。   宋云开望向窗外黑沉沉的树影笑得别有深意:“我用得着耍赖?猜错就是猜错。在你眼里,我是那种很在乎别人看法的人?”   表面看确实洒脱,放浪形骸为所欲为。   “如果不在乎,也不会拿着我三年前的报道兴师问罪。”她反将一军。   男人收回视线,戏谑的笑容消失,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你又不是别人。   他在心里掂量说这句话的后果,眼底忽明忽暗。   “姜近。”近处有女声呼唤。   宋云开和姜近朝同一个方向转头,在姜近表情变化之前,宋云开本能地皱了皱眉。   杜薇没戴眼镜,云鬓嵯峨,面容像满月一样光洁,身穿皇家蓝缎面礼服长裙,大概因为胸部很发达,显成熟,气度从容优雅。   她带着完美的礼节微笑向宋云开请示:“我有点事想问姜近。”接着看向姜近,“借一步说话?”   烦死,这女人又来了。   宋云开没法限制姜近的自由,很难代她拒绝。    第12章 下一步“用不着,没人比我更了解姜近……   杜薇询问的事情在姜近工作范畴内,是上次小演员绯闻的内幕细节。   姜近知道她与宋云开私交很好,因此没有严格遵守原则完全保密,适当地透露了那是个乌龙事件。   “也就是说,韩璐最近没露面是因为生病住院了?”杜薇立刻从中找到重点。   “是的。”   “原来如此。”杜薇若有所思,难怪宋云开临时抓了员工来冒充女友。   她难免浮现出一丝晦暗之色,韩璐和宋云开没有分手,过一阵就会回到社交场。   但很快,完美的商业笑容重新展现在杜薇脸上。   她将身份瞬间切换成一位处事不惊、干练得体的亲切上司,走近姜近,友好地把手搭在她背上带动她缓步前行:“谢谢你愿意告诉我,从你进公司第一天起我就很欣赏你的工作,我们应该多多增进了解。下周六下午你有没有空?我有个重要宴会,不过我对我的宴会筹办人还不太满意,希望你能来我家小聚,给她指点一二。”   “谈不上指点,我很乐意参与讨论。”姜近也表达出最大的友善。   “那我们就说定啦!”杜薇准备离开,又做出忽然发现遗漏了什么的状态停下脚步,“哦对了,如果待会儿云开问起我为什么找你……”   姜近立得笔挺,毕恭毕敬得像年度优秀员工:“我就说我们在商讨宴会筹办。”   “是我的私事。”杜薇微笑着强调,重音落在“我的”二字。   “对,”姜近复述一遍,“您的私事。”   目送杜薇远去的背影,姜近反而陷入了沉思。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自己只是个假女友,即使是杜薇,也并不觉得她能因此具备任何能量。   这种关系无法借来拉大旗作虎皮。   宋云开也好,杜薇也好,他们把公私分得很清,或许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利用与他们的私交做文章。   像宋家家宴这样的场合,基本不会出现君腾员工。   除了杜薇,姜近认识的只有柳副总,他也看见了姜近,但对她毫无好奇心,隔着人群冲她举了举手中的香槟杯便算打过招呼。   柳副总在君腾副总的身份之外还有个不俗的出身。   意味着,这里没人会把今晚自己扮演过宋云开女友的事传到君腾去。   无法利用的关系等于没有关系。   姜近长叹一口气,得另寻出路,转念,她想起那个棋牌爱好者的“小圈会”。   与此同时,宋云开却有不同看法,杜薇公然把姜近带走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压力。   他神色凝重地进行了至少三分钟的头脑风暴,企图穷举出杜薇破坏他和姜近关系的各种可能,直到韩锐拍拍肩打断了他。   宋云开回头时脸色并不好看。   韩锐是君腾战略合作的瑞廉公关老板,传说中那位社交名媛韩璐的亲哥哥,也是君腾汽车前任公关副总盛致的丈夫,是宋云开为数不多的密友之一。   与宋云开鲜衣怒马创业家的身份不同,韩锐一手做幕后投资一手做关系经营,城府极深,性格和宋云开大相径庭,坊间对他们的交情时常感到疑惑。   韩锐早看见宋云开牵着姜近招摇过市。   不过因为姜近也是盛致的好闺蜜,他拿不准是该先贺喜还是先探内情,斟酌半晌,特地等到姜近暂时离开才踱过来探听第一手消息。   “今晚演的这出,是替身演员接力,还是真有新动向?”   宋云开玩心大发,一扫前三分钟的阴霾,很随便地反问:“以你毒辣的眼光看,真不真?”   他洋洋自得的语气已经提供了许多信息。   韩锐笑了笑,语气是正经八百的认真,语速很慢,仿佛吐出每个字都要经过深思熟虑:“按惯例,君腾这种关键职位进人当然要背调。但因为姜近是盛致推荐的,建立在对盛致的信任上,这步骤就走了个过场。不过你也知道Henry做事总是谨慎……”   Henry是瑞廉公关对接君腾汽车的媒介经理。   宋云开对此完全不感兴趣,满脸的不耐烦都在催人讲重点。   韩锐看出来,只好言简意赅:“他那儿有一份姜近的背调,如果需要,可以让他给你送来。”   宋云开嫌他扫兴,没等他话音全落就斩钉截铁打断:“用不着,没人比我更了解姜近,他调查姜近都没采访过我,能调查出什么!”   韩锐大概被他的自信震慑了,静默几秒,不知道该怎么接:“哦。”   “我知道你们的意思,”宋云开抄着手抿了一口手里的苏打水,松下劲来,后脑勺靠在玻璃窗上,视线穿过重重人群找姜近,笑得很惬意,“她突然放弃一直坚持的事业跑来君腾,确实不合常理,但是有些内情你们不知道。”   “哦?”韩锐拿出愿闻其详的态度虚心接话。   “我们之间曾经是有点误会闹过不愉快。不过人家女孩子愿意和解搬了梯子过来,我还端着架子不下台阶还算什么男人?”   “要说她动机不纯,她又没害人,”宋云开连珠炮话赶话,   “起码愿意花心思对我,说到底能有什么坏处?”   “你说得对。”韩锐识趣地点点头,善意提醒讲究个点到为止,既然宋云开早就心里有数,那就没必要再喋喋不休。   更何况宋云开张口闭口都是“你们”、“我们”,恐怕已经脑补出一个反对他自由恋爱的“全世界”,高烧患者惹不得。   高烧患者忽然压低声换了个谦虚姿态:“我倒真想请教一下关系专家,怎么判断对方和自己的关系进展到哪个阶段了?”   韩锐眨眨眼睛,困惑了:“额……不是已经顺利牵手了么?”   宋云开:“嗯,下一步呢?”   下一步你问我?   韩锐:“你看点爱情电影吧。”   宋云开摆摆手:“姜近不喜欢看爱情电影。”   韩锐:   “……”   秉着对朋友的了解,韩锐觉得一般方法他掌握不了精髓,容易弄巧成拙。   他需要的是诸葛亮那种锦囊妙计,打开锦囊只有三句指令。   韩锐于是建议:“尊重她是一切的前提,不要做违背她意愿的事……”   “这不废话吗?我从出生两眼一睁就开始尊重她了,倒是她老不尊重我。”   真的吗?你要不重新出生试试呢?   韩锐总忍不住怀疑自己和宋云开时常鸡同鸭讲是否因为中美文化差异。   算了。   他继续说:“在这个基础上适当增加一些跟她的肢体接触试探试探,如果她不反感才可以继续。你性子急,我怕你冒进,只能提醒你,搞得像x骚扰一样很难收场。”   宋云开朗声笑:“那不可能!她骚扰我还差不多。”   韩锐:“…………”   韩锐盯着告别了杜薇朝这边走回来的姜近。   她不怎么打扮,走路生风,全身找不出一个名牌,运动休闲中性范儿,比起男人可能更受女人欢迎。   以前觉得她没女人味,现在看又觉得有点小心机,搞这套恐怕是对症下药,为了勾起宋云开学生时代的回忆。   看起来,宋云开还相当吃这套,人还没走到面前,手已经像装了磁吸装置似的飞快凑过去重新牵起来。   雾里看花,有点耐人寻味。   韩锐笑眯眯望着姜近:“恭喜啊。”   姜近有点懵,也只是点头笑,试探着看了宋云开一眼,宋云开没解释,她也没接话。   原本她以为宋云开和韩锐私交好,不明白扮演假女友的事为什么不跟韩锐说明。   韩锐也古怪,像是要跟着演,不知又加了什么戏。   韩锐接着说:“我正和云开聊,韩璐出院要谢他,我和盛致商量着凑个大家有空的时间,请你们一起来家里小聚。”   “可别把我们又拖去郊区。郊区只适合藏尸。”宋云开快人快语,春节期间韩锐盛致乔迁新居把他叫去,清闲得让他产生心理阴影。   他还挑三拣四。   韩锐苦笑,“就在滨江。”走出几步,反手点他一下,“但你可别带笔记本加班了。这回只能带人。”   等人走远了,宋云开狡黠地朝姜近挑起一侧眉:“我带着你,你帮我带笔记本。”   姜近已经开始习惯他那些习惯了:“你别带我加班就行。”   。   这顿饭吃得平淡,见了太多人,介绍过成了点头之交,却觉得没什么记住的必要。   有宋云开在身边镇场,酒局里没人为难女士。   只是,一人抿一口,次数太多总量也不少。   姜近喝酒有点上脸,面色的红从皮肤的白中透出来,比最好的腮红更细腻自然,宋云开目光扫过来,像给针扎了一下,转回头去心不在焉地跟人说笑,可没两分钟,就忍不住再次把目光转回来。   姜近刚往嘴里送进一口菜,半边脸还鼓着,留意到这道目光后瞠着眼睛,不明所以地和他对视。   宋云开顾左右而言他:“你有黑眼圈了。”   姜近:“?”   “是不是累了?我们走吧。”不等她点头,他生怕自己动作慢了惹人质疑似的,迅速起身拉上她大步绕到奶奶身边打了个招呼,飞快地朝其他人一一点头,就算完成任务。   姜近还不算醉,思维有点钝,稀里糊涂就被拽跑。   等回过神,自己已经和他一起站在楼前台阶上,等服务生把车开过来。   起初,两个人谁也不说话,仿佛在用冷淡弥补前两个小时的喧嚣。   花香馥郁的潮湿晚风一吹,她才想起晚餐前心里形成的那个新计划,主动冲他微笑:“我今天表现不错吧?”   “还过得去。”   “有什么奖励?”   宋云开没想到还有“讨赏”这环节,憋着笑:“你还好意思要奖励啊,是你分内事。”   姜近抗议:“明明是你的私事,而且肯定还有下次。”   “对,但我已经付你加班费了,不是你要求的么?”   姜近不满地撇撇嘴,宋云开滴酒未沾,脑子比她转得快,诡辩时占了先机,愈发可恶。   宋云开赢下半局,也就笑着松了口:“你本来想提什么要求?我可以考虑考虑。”   “带我去参加‘小圈会’。”   “那不可能。”宋云开朗声笑,“带个超人去,只会扫了所有人的兴。”   “我会手下留情的。”   “那就更扫兴了。”   “……”   沉默须臾,宋云开重新开口:“你非要去看看也行。如果你能打败我。”   “下棋吗?”   “不,”宋云开考虑到了肢体接触,“我现在不想跟你拼脑力,说打败指体力上的,打架。”   “…………”姜近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模糊性别路线走得太过成功,以至于让人产生了约架的念头。   “得了,别装柔弱。”宋云开笑得气定神闲,“韩锐婚礼上我见你穿礼服,上肢和肩背能练到你这个程度肯定不止一点功夫了。”   姜近只好拿出拍马屁战术:“那也不可能是你的对手,力量太悬殊了吧。”   “你不是喜欢跟我称兄道弟吗?无事鲁智深,有事林黛玉?”宋云开嘲讽全开。   姜近哑口无言。   “要不要接受挑战?随便你。”他摆出姜太公钓鱼的姿态。    第13章 干预“你有喜欢的女人?”……   姜近涉猎过一点旁门左道的心理学,只能算民科,但非常实用。   论及开车的状态能映射出人的性格,宋云开经常强行超车,喜欢频繁变道,很符合她对他个性的了解,强势、自信、任性、不服输。   但他开车时又很少让车上人感觉到急刹车,减速加速都在他的计划之中,近距离看操作是行云流水的。   这当然基于他对车辆的了解和掌控,除此以外,还有一些同理心。   这就让姜近感到很矛盾了。   姜近在日常交往中很少见他的同理心,无论谈什么,只要事情发展不如他的意,他立刻就会露出不耐烦的神气,以及逼人妥协的蛮横。   比如现在。   姜近提议,将她放在地铁站口,省去两人车马劳顿长途奔波之苦。   宋云开就像换川剧面具似的变了张熟虾脸,不知他怎么从“不让他送回家”这件小事中品出了奇耻大辱。   “想也别想。你喝多了。”他直接判断她已经丧失行为能力,“让你自己乘地铁,乘错方向是轻的,掉下轨道谁负责?”   姜近想争辩自己根本没醉到不能自理,又有种肯定起不了作用的预感,因为他虽然语气不太强硬,实际却能感到他态度坚决。   宋云开其实本来在想,很久没见姜近妈妈了,印象中是位比姜近本人亲切热情百倍的阿姨。   预计送她到家的时间临近十一点,也许那位善良阿姨会体恤他奔波劳累,与他客气几句留他暂住。   这样他就能明早和姜近一起上班。   算盘打得很好,被姜近兜头一盆冷水,他给不出好脸色。   两人僵持着,似要蓄力再发起一轮讨论。   正在这时,宋云开手机破局般响了起来。他瞥了一眼手机架,没打算避着姜近,直接按下接通键用了车内音箱。   那头是个男声:“哥,陈佳彤刚才接了个电话就匆匆出了门,跟家里说同学来借作业。我跟着她,是她班里的男同学,但是陈佳彤把手里的书给他他没马上离开,现在两人站在一楼大厅里聊天。要干预吗?”   本来章凛这番汇报就挺啰嗦的,宋云开却反常地没催他讲重点。   汇报结束,他还沉默了长长的几秒,没立刻表态。   姜近好奇地转过眼看他,紧促眉头看着格外苦恼,有点想笑。   再开口也是犹豫的:“要不……干预一下?……她现在成绩还没搞上去,谈恋爱影响学习……”   姜近大吃一惊:“来借个作业,说几句话,怎么就成谈恋爱了?”   宋云开白她一眼:“不然怎么说你弱智呢?不是这目的哪个男生会在星期天晚上跑女生家楼底下?借的什么十万火急作业?活不到星期一去学校借了?”   “第二天要交的作业啊。星期一早上来不及抄,你没抄过作业?”   宋云开确实没抄过作业,但他还要嘴硬一下,只是音量小多了,变成嘟哝:“那也可以用手机拍照发消息发邮件。再说她成绩这么差谁要抄她。”   “你嘴上积点德 ,她明明不差。“姜近停顿片刻平复一下想和他掐架的冲动,心平气和劝,“退一万步说,就算是青春期女生感情问题,通常在家里这种事连爸爸都不好出面,你们俩一个哥哥、一个哥哥公司员工,干涉这种事,自己也不嫌尴尬?”   电话那头章凛飞快地接嘴:“我是觉得很尴尬。所以问一声。”   这话让宋云开不太方便再继续杠姜近。   姜近:“她妈妈呢?”   宋云开:“死喽。”   姜近一时思路中断。   宋云开却趁机将方向盘一把打到底:“这任务交给你了,你去跟她谈,给你算加班费。”   “啊?”姜近没反应过来,人先差点被一个飘移甩飞出去。   车品体现人品了,果然还是没同理心。   家里妹妹在楼下与男生聊天的事就这样暂时亮了个黄灯,章凛先盯着他们别走远,拖延到姜近被带回去扛这杆大旗。   宋云开在此期间又突发奇想,既然已经把姜近拐跑,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把她留下来:“不过跑来跑去更晚了,你要不要今晚就住滨江半岛?”   姜近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   宋云开先做贼心虚地找补:“楼下还有一套,你要是领地意识特别强也可以住楼下……就是图方便,没别的意思。”   姜近诧异地转眼看他,搞不懂别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领地意识强也没必要上你家圈地啊……   要是个正常异性提出深夜上门邀约,姜近会警惕性高一点,眼前这个人可是在二十分钟前刚提议和她打架一决胜负。   去了只有一点好处,明天上班近一点。   但是不去可能会把人彻底得罪,看他平时颐指气使的调调就知道被惯坏了,哪容得了被拒绝。   “你看我干嘛,行不行?说话啊!”有人过度慌张,被盯急眼了。   “哦,”姜近回过神,“不用麻烦,随便给我腾一间空房就行。”   宋云开喜出望外,强压着嘴角:“喜欢哪间随你挑。”   姜近:“那我就要主卧了。”   宋云开把车急停在路边:“你什么意思?”   就随口一句玩笑,用得着停车较劲?   姜近有点累了,苦笑着说:“你说随我挑,动了你自己利益又舍不得,矛盾了吧。”   原来是要把他赶出来自己住进去,不是跟他一起住主卧的意思。   宋云开长吁了一口气,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姜近只是个单纯的傻叉。   他讪笑着重新启动车:“说你弱智还真没冤枉你。”   姜近偷偷翻个白眼,忍不住反呛:“论睿智还得是你。你让我去调查杜总为什么反常。那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怎么显而易见?”   “杜总对你有意思,你不会不知道吧。”   宋云开就知道,不能让杜薇和姜近接触过多!   “我知道啊,她为难你了?”   “为难我?很显然我是个幌子,她不至于这都看不出来。只是说起她为什么反常,你难道没有思路?韩璐出现了,她就‘反常’了,简单来说,君腾换了瑞廉做公关之后,杜薇就成了‘公关危机’,你算算时间线,对不对?”   仔细算算,好像确实对得上。   宋云开头疼地挠了挠额角:“但我和韩璐不是那关系,我俩就是社交搭子,有她露个面,很多想往我身边塞人的家伙就能知难而退,会觉得竞争不过或者得罪不起。你的意思是杜薇在吃醋?”   姜近问:“韩璐最近露不了面,你为什么不找杜薇做搭档?她肯定愿意配合,你也不用付加班费了。”   “那不是给她幻想吗?”   姜近没想到,世上还有男的这么珍惜羽毛,很反常:“你有喜欢的女人?”   “……没有。就快有了。”   没有就没有,还预制有?   神经。   “那为什么不能考虑杜薇?”   “我吃不上饭,也不是必须吃屎吧?”   “…………”是这个道理,但话不用说这么难听,这到底能利人还是利己?姜近心里腹诽。   姜近放下助人情结,懒得和他辩驳屎尿屁话题,点点头:“也是。”   宋云开默然了一会儿,想起前面有句话让他困惑:“话说回来,为什么杜薇会认为韩璐是真的而你是幌子?”   姜近觉得这很难解释,是一种直觉,杜薇有她的直觉,姜近在判断“谁信了谁没信”这方面也有自己的直觉,一度沉默之后,她端正了态度好好和他解释。   “两个人各方面平等,实力地位不相上下,看起来就会真一点。我这样,别的方面先不妄自菲薄,在公司职位在你之下许多,已经不平等,看起来当然不太像。”   宋云开第一反应以为她在暗示该给她升职。   抽空看过她认真的表情才知道她不是那意思,先放弃了较劲的念头,也认真把她这话琢磨了一遍,想起他们共同的朋友:“难怪盛致在瑞廉工作的时候没和韩锐公开,也是因为上下级不方便谈?从我这儿离开以后才有动静。可恶,我成了他们小两口play的一环。”   姜近想劝他别给自己加那么多戏,但觉得这话有攻击性,忍了没说。   只是借了这话茬,她状似随意地打探了一下关明月与他的关系:“你以前没这觉悟?跟下属谈过?”   “没有,浪费时间。”他停顿了一下,又语速极快地补充,“我有套自己的理论。谈对象这事儿看概率,一千万人里面出现你灵魂伴侣的概率肯定比一千人里面出现的概率高,这你同不同意?”   姜近想了想:“同意。”   但进一步一细想,灵魂伴侣这个词看起来就和宋云开没什么关系,一千人和一千万人概率都为零。   当然这种话我们不能直说。   “君腾女员工就很少,样本太小,概率太小,这是个客观事实,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再说我是个有追求的人,也不可能降低标准去将就。所以我没跟什么人谈过,不是她们的问题,也不是我的问题,我不存在问题。这么说你信了吧?”   姜近:“…………信得死死的。”   信不信有那么重要么?   绕半天、云里雾里、上升到理论高度,原来他在做证明题。   宋云开这人简单粗暴,果然还是有必要接手一下关怀小彤彤的任务。   晚上到了家,陈佳彤已经回房间去做功课了。姜近在客厅喝了半杯醒酒茶,去敲敲她的房门。   姜近没有直接和她聊晚上会见男生的事,只做好奇样打听那所国际学校里的日常。   大约聊的是她熟悉的人与事,小姑娘话比上次密一点。   一回生二回熟,现在他们是熟人了。   姜近从彤彤提到的学校轶事中获悉了几个名字,她有要好的闺蜜,有喜欢的老师,不过这一切都要随着下学期转去公立学校离她远去了,想起这个她就显得有些郁郁寡欢。   “如果你实在不愿去,也可以尝试和你哥哥沟通,他没有权利强迫你按他的设计行事。”   彤彤摇摇头:“我知道哥哥的想法比我有远见,我也想将来成为像他那样自食其力的人,我只是害怕我太笨了,达不到那么优秀。”   姜近叹了口气,觉得她有点超越年龄的懂事,反而让人怜爱。   听得出她对宋云开很崇拜,也理解她为什么在宋云开面前总像老鼠见了猫。   宋云开现在无论走到哪里都被前呼后拥,人人哄着他让着他,可不会有人指出他的不足,情商更加大滑坡,他哪里懂得如何照顾好心理敏感的青少年。   担心彤彤会早恋简直无稽之谈,姜近反倒担心她长此以往脑子里弦绷太紧,最后会断掉。   等到她从彤彤房间里出来,宋云开眼睛由远及近紧盯着她,仿佛她身上镶了什么答案非得用这种方法撬下来。   姜近回以视线,心里犹豫该不该劝他放手,干脆让彤彤去住校。又怕惹他不高兴,打入小圈会的短期目标还没着落。   宋云开目光追了她一路,板着脸催问:“她怎么说?接不接受教育?”   姜近说多话口渴,隔着岛台给自己又倒一杯白开水灌了半杯,把小朋友的心理健康问题暂搁一边,含糊道:“没有值得你瞎操心的事,你先管   好自己。”   宋云开没再继续聊这个话题,换了挑衅的眼神看她,静待好戏的语气:“去主卧吧,给你收拾出来了。”   姜近:“?”   喝凉水有时也是会噎住的。   。   较这个劲是有点恶作剧,他就是想看她被反将一军时呆如失水大头菜的表情。   宋云开阴谋得逞兴奋不已,猜她今晚肯定要辗转反侧。   不曾想姜近压根没从这件事中体会出暧昧。换了地方睡觉,她今晚没法研究那些照片和电话号码,只能躺在床上空想。   杜薇喜欢宋云开,小彤彤也挺崇拜宋云开。   阿月的摄影作品显示她对宋云开有好感,但宋云开否认了与任何女员工的浪漫关系。   做男人真好,世界对他们充满包容,这么差的性格还能是万人迷。   有没有可能阿月对他只是保持距离的单恋?那么……   姜近一骨碌起身下床,从背包里翻出已经低电量的阿月的手机。   她平时随身带在包里,一有空就试试开机密码可能的数字。   这会儿她想试试宋云开的生日,真的那个。    第14章 知恩图报“赔你的。”   宋云开对外公开的生日不是真实的,防玄学推定,月份日期都与姜近高中时知道的不同。   姜近把真实生日年月日的各种变形试了一遍,没有成功。   又想着也许阿月知道的就是公开那个,也试了一遍,同样无解。   运气不好。   她自嘲地笑笑,把手机重新塞进包里,躺回kingsize的大床上,思绪也泛泛回到宋云开身上。   君腾的企业形象与宋云开的个人魅力深度绑定,姜近的公关工作其实本来轻松。   宋云开个性太强有力,夺目的激情,夺目的恶劣,像午后的烈日,厌他的避之不及,而爱他的却会为他做一切找补,用幻想补足仰望时看不清的细节。   许多人热爱君腾,建立在热爱宋云开的基础上,喜欢他桀骜不驯剑走偏锋,喜欢他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知道他嘴毒,渐渐也习惯并美化为真性情。   人一旦到达这境界,成为类似宗教崇拜般的投射对象,几乎刀枪不入,永远不可能塌房。   但在姜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没被神化。他是个中学生,懂得伪装成好脾气、尊重人的样子,在许多人眼里是品学兼优的校草,姜近也喜欢过短短几天。   冬令营伙食很差,按每餐20元收费,却没什么油水,姜近每次吃过午餐到下午两点就饿,吃了这几天亏,她决定另辟蹊径。   营区有人观察敏锐,比如看她不太顺眼的苏盛,在姜近溜出去“加餐”的第三天就跟宋云开议论:“那个小白脸好娇气,每天跑外面去吃饭,真拿自己当少爷。”   宋云开平时没那么关心别人:“哪个小白脸?”   “初中生,都说帅,兜头帽衫,目中无人。”苏盛报了一连串提示词,夹带着贬义。   在他看来他哥们也长得帅,健壮,有男人样,剑眉星目、玉树临风那些词用在他身上是不为过的。   可那个人像绣花枕头,让他潜意识瞧不起,并不是酸葡萄。   宋云开猜出他说的是姜近,听说把姜近误认成美少年的人不少,苏盛还蒙在鼓里。但他不想拆穿,还想看苏盛多出几天洋相。   “唔。”他意味不明地应一声,把手里的空餐盘放下,“她从哪个门出去的?”   “东门。”苏盛奇怪他干嘛关心这细节,宋云开已经掉头从食堂入口出去了,“嗳?你去哪儿?”   荒郊野外,扫一眼干净卫生的店没几家。   宋云开逛了七八百米,在一个面馆找到她。   她还是一如既往,高智的眼睛,毫无笑意的脸,生人勿近的气场,比小时候看起来更讨厌了。   宋云开假装没看见她,背对她寻了座位,在更靠近门面处点了排骨面和三鲜年糕,小菜蘸碟送了许多,依次排开,显得有些铺张。   姜近埋头吃一份什锦两面黄,不怎么美味,图它面饼扎实、汤汁浓厚,供给一下午脑力劳动。   她看见了宋云开,心思挂着他,人家朝她说过一次话,还没形成过对话,还有没有印象不好断言。   怎么吸引男生注意,对姜近是个全新领域,做题时火花四溅的脑子像个驴拉磨的大石轮,转得费劲。   她眼睛四下转一圈。   店里就两人忙活,一个是坐柜台收银的老板,一个是像弹球一样四处送餐的店员。   姜近朝店员招手,说话声不大:“有醋吗?”   店员顾不上她,没走过来,从远处喊话:“桌上塑料瓶里有,没有的话看看别人桌。”   姜近于是有了正当理由,直奔宋云开桌边,对着他面前一堆小碟挑选起来。   宋云开应声抬头,被她那双黑眼睛一看,忽然局促了。   她看人的眼神很怪,像铁钉一般往人身上钉,仿佛同时还附加审判的批注,“这里长得不错”、“这里不怎么样”。   待他定一定神,想提醒她店员是让她拿桌上的公用挤挤瓶,错失了开口时机,姜近已经伸手把他桌上一碟蘸料取走了。   宋云开:“?”   据他所知那碟是海鲜酱油。转念一想,她吃过知道错了还得再来,也算好事。   可是姜近很快吃完她的面,没有再来过。   客进客出,总把穿堂风带进店里来,她站在收银台前结账,女生特有的轻声细语被风裹挟往门口吹。   宋云开依稀听得她说“要先给妈妈打个电话,叫她把手机时限放开才能扫码付款,因为这个是儿童手机……”   听得笑起来,笑意只一闪,倏忽被羡慕替代,心里像柠檬汽水冒了串泡。   姜近结了账,自顾自往回走,出门时一低头,没去看宋云开吃没吃完。   以她的感受推测,宋云开对她毫无兴趣,肯定知道她拿错,不说主动帮忙把醋送来,连看也没回头看她一眼,不像正常人反应,太冷漠了。   姜近也就十几岁的毛躁小女生,热情和耐心都有限,独撑不起来什么深情暗恋,感觉到对方态度不好马上泄了气,暗暗骂了几句“有什么了不起”,劝自己不要再想。   低头走在路上,面前忽然投下阴影。   姜近抬眼往上看,三个男生朝她聚过来,另有几个散在人行道下面,年纪约莫十五六岁,目光纷纷落在她身上。   “小兄弟,”为首的叼着烟,头发抓成立体前刺,大喇喇伸手过来,一把拽下她的头戴式耳麦,“这耳机不错。从市区来的吧?是研学?还是军训?”   他手上用劲,耳机线毫无阻力地和她手机分了家。   姜近顺势后退一步,攥紧手机,正欲藏进口袋,被刺头扯着胳膊拽出来。   “藏什么呀?你这手机……”刺头一手拎着耳麦,另一只手随意摆弄着抢来的手机,碎碎念评头论足,“手机杂牌,”说着颇为遗憾地跟身后两人交流心得,“不是苹果,真他妈倒霉。”   那两人嘻嘻哈哈怂恿:   “问问呗。”   “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耳机手机都不重要,如果需要,整个书包当场扔下也不值得惋惜,被这些街溜子纠缠造成人身伤害才是损失惨重。   姜近浑身血液翻涌,疯狂计算,从哪条路线狂奔能解出这道追及问题。   还得有个小意外打岔,让他们分心才能制造起始距离差。   姜近想起宋云开,他吃完饭回程会路过么?她知道以他刚才在店里冷漠的态度出手帮忙的可能性很小,但仍然抱着万一的希望,也许他机智聪明,可以帮忙报警。   刺头没给她多少思考时间,马上回过头继续勒索:“带钱了吗?哑巴啊你?钱,听不懂?微信支付宝总有一个有点吧?密码多少?我他妈问你密码多少!”   姜近脑袋被手机的硬角抵得生疼才松口:“973872”   空气凝固三秒。   让人毛骨悚然的窃笑声从四面响起。   刺头忘了输密码,反而放下手机低头凑近她脸面前:“女的?”说着把她兜帽一把掀开回头大声笑道,“怪不得这   么矮!还挺漂亮。几岁啊?几年级?”   一群人肆无忌惮跟着嘲笑:“该不会抢了个小学生吧?”   姜近心往下沉,就怕遇到这种局面,他们对她本人的兴趣多过对她钱财的兴趣。   刺头对她连连后退总不回答提问的行为相当不满,掐着她后颈将她捞近:“你刚才不是说过话吗?装什么哑巴!”   烟臭味喷到脸上,姜近皱了皱眉。   她反而冷静下来,这伙混混初衷应该只是谋财而不是害命,让他们感受不到戏弄人的快乐,他们也许就能回归正题。   “9、7、3……”她面无表情地报数。   “什么?”刺头愣了一下。   姜近指了指他手里的手机:“不是要钱吗?给你好了。”   她意想不到,自己习惯性的说话语气让对方体会到了“打发穷鬼”的羞辱。   刺头积蓄着怒火:“你再说一遍?”   姜近没听出弦外之音,按字面意思答道:“973872。你开机后得让我跟我妈发个申请,今天手机使用时间不够了,转账也需要她同意。”   刺头输入密码的手指停下来,眉头也逐渐紧锁,越听越糊涂。   本来目标只是要挟个小孩弄点烟钱,接下去流程怎么听起来成了绑票勒索家长?   对付成年人他有些底气不足,再说万一家长报警,这罪名可就上升了一个高度……   小小的脑袋似乎不足以处理这么复杂的意外变化。   密码输完,手机弹出对话框【您今天的整机时间只剩1分钟了,是否申请延时?】   女生毫无波澜略显无奈的声音响在侧旁:“儿童手机是这样的。”   在刺头听来,这成了有恃无恐的挑衅。   他猛地出手捏住她的下颌:“小屁孩,耍我?”   姜近从对方手上几欲捏碎她下颌骨的力度感知到大事不妙,谈判失败。   要跑,现在是最后时机。   与此同时,身后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姜近。”   午后的荒郊,人行道上许多无名的草胡乱长,她回过头,春天在一点一点化开。   男生在明晃晃的日光下显得白净,眼睛深墨色,对比强烈,视线轻轻停在她脸上。   她暂停对跑步速度的计算,有点意外他知道自己名字。   世界寂静须臾。   风经她吹向他,扯着卫衣以折线描出宽肩的轮廓。   她敏锐觉察到那副优越体格与他目中无人的恣意之间的微妙联系,并因此燃起希望,不确定地往上看,又从他脸上读出戏谑,紧张起来。   下一秒,他对她发出明确指令:“跑!”同时一脚踹在刺头胸口。   姜近没有回头,听见噪声中最尖锐的那声手机落地,略微有点心疼,此后距离拉长,战况混乱。   要提防那伙混混中有人来追她,一步也不敢放慢。   她一口气冲回营地,十分好运在食堂归还餐盘的长队中一眼认出苏盛,把他从队伍里拽到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喘:“带几个人去帮宋云开,东湖路距东门四百米,有七八个不良少年。”   那个早春,每个人心里都有些未解之谜。   后来苏盛的理解与姜近的理解有点出入,在他看来是姜近及时通知“救”了宋云开,所以才导致宋云从此对她念念不忘。   宋云开却不觉得自己对姜近念念不忘,他认为即便有那么点关注也被自己藏得很好。   要知道他并没有比姜近大多少,正当装酷耍帅的中二病发作期。   英雄救美的行动之后,理应他掌握主动权,换姜近对他知恩图报才对。   那天之后他唯一一次主动搭讪是课间路过她座位,飞快地扔了个新手机的白色方盒在她面前:“赔你的。”   然而秉承着“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原则,他没有去观察姜近的表情变化。   应该会高兴吧,不再是儿童手机。   姜近欲言又止,想问他要旧手机,里面还有手机卡,可有直觉他大概不记得捡,问了反而有怪罪的意思。   心中纠结两天,轻轻放下了。   姜近一大优点是极少内耗,不过她的确好奇过几天,宋云开在冬令营那些日子总是新伤叠着旧伤。   起初她心怀歉疚,暗中许愿他脸上的伤口早日痊愈,眼见着日渐好转,她的心理负担就轻一些。   可好势并不长,过几天他伤势反而看起来更严重。   姜近怀疑过自己的眼神,最后才确认是又又又又受伤了。   这当然也算未解之谜。   不过姜近有自己的猜测,连带着“英雄救美”的暧昧色彩都黯淡了——   他大概只是热爱打架?    第15章 夺舍“首富的床散发着金钱的味道!”……   宋云开要是知道姜近这样理解自己,非得吐血三升。   此人表里不一,白长了叱咤风云的精英皮套,和姜近不一样,他极度内耗。   假如某天姜近在距离他500米开外掉头就走,他会认定自己哪个行为惹她反感了,逐帧自检好几个小时。   后来随着对姜近的了解,他也知道,姜近落下东西跑回去拿这种事是再正常不过的。   在冬令营时,姜近整个人都是他的未解之谜。   她在摆脱危机后还记得通知苏盛带人来帮忙,在他这儿被判定为“有良心”。   但她过后就恢复正常——实在太正常了,他没有迎来那些“满心仰慕星星眼”的反馈,竟怅然若失,种种迹象仿佛她已经把那件事彻底忘了,在他这儿被判定为“良心不多”。   姜近毫无知觉的另一个小宇宙里,宋云开已经一个人演完了从“被需要”到“被遗弃”的四幕剧,他以为会对两人关系造成重大转折的一件事居然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有天做题的间隙,姜近突然想起忘了问,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她名字的?   明天再问吧。   。   宋云开每天只睡五个小时,这应该是他睡在工厂时被发现的规律,公司某个员工传出去的,并非营销号杜撰。   彤彤妹妹的口供也可以佐证:“哥哥从不睡懒觉的。”   所以他关键时刻掉链子的行为会显得格外反常。   姜近一边吃饭,一边琢磨,和老板一起迟到也是迟到,考勤系统不讲情面;可是自己先打车去公司又显得没人情味,他那人爱生气;实在不行,只能挂外勤……   好在他还没完全踩中迟到线,如果能十分钟搞定早餐,去公司车速稍快点,应该来得及。   只是也不好催他。   姜近看过去,目光迎着他由远及近,这人又气色欠佳,黑眼圈重得像一夜操了半辈子心。   不好惹,得谨言慎行。 奇_书 _网 _w_ w_w_._q_ i _ s_ h_ u_9_9_ ._ c_ o _m   她不吱声,彤彤胆小,也不敢吱声,空旷的餐厅里一丁点餐具碰撞声都显得刺耳。   宋云开坐下喝了口鸡茸粥,气不打一处出地睨着姜近:“你上次不是说认床吗?怎么不认了?我看你加倍精神。”   重音落在“加倍”二字,有点咬牙切齿。   “但我认你床啊,你这人从小就把床弄得很舒服,像《小熊家的不速之客》里面小熊……”姜近话接得太自然,以至于没怎么过脑,直到听见宋云开重重咳嗽一声。   抬起头迎上他瞪得像铜铃的眼睛,才意识到话有歧义。   深呼吸,硬换成赞美和歌颂:“啊……首富的床散发着金钱的味道!呼吸之间,焦虑感瞬间就消失了!”   “你闭嘴。”宋云开痛苦地从上往下抹了把脸,不想听她这些鬼话。   姜近回到他身边,他当然高兴。   可是姜近被什么邪门马屁精夺舍了,开口“老板”闭口“首富”,很要命。   彤彤没憋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知道不能笑,赶紧敛回去。   他笑不起来,姜近是个什么臭脾气他太了解,这些“美言”听着像嘲讽。   不过沉下心一想,又舒适了。   喜欢他的床四舍五入就是喜欢他,讨厌的人肯定连床也讨厌。姜近这个人多少还会是念点旧情的。   宋云开端着那份救命之恩的傲娇持续到冬令   营结束,等待姜近来向他道谢、送他礼物。   他甚至想到一些细节,姜近不敢出营区了,附近也没有上档次的店铺,礼物她不会买,也许会手工做个简陋的,或者用破卡片写一两句祝福,收到时他一定要表现得习以为常,千万不能露出一点受宠若惊。   这脑内剧场演了至少一百遍的场景,最后到底也没成真。   姜近好吃好睡,日日埋头做题,除了将溜出去加餐的行动换成坐在教室啃面包,生活毫无变化,连多看他几眼的现象都没发生。   宋云开每天只能生闷气,直到离营考试成绩发布,他惊觉她进步神速,从做题错一大半到拿下二试测评,她只用了20天。   人家专心学习,也不算过错,心下轻而易举原谅了她。   但原谅无用,有了地理上的距离,开学后各忙各的,没能维持联系。   再见面就到了夏天。   让他意外的是,夏天的姜近更加孤傲,比冬天包裹得更加严实,不仅总戴着空调罩衫的帽子,还加上了口罩——在那些尚未出现疫情的日子,无论上课下课,终日只露一双眼睛。   这回竞赛队很多人已经认识了她,不再有人把她错认成男生,不过因为不常见,很多人已经忘了她脸长什么样。   夏令营地点换成了一所知名高校的教学楼,住腾出来的大学学生宿舍,四人一间,条件并不比上一个“集中营”好多少。   宋云开的入营手续由他爸秘书处理,下属为领导办事总是会有点超规格,给他要了单间。   身边同学见怪不怪,知道他爸是谁,住个单间不算什么,他出门没有被保镖环绕已算低调。   姜近和其他人一样住四人间,有三个女生室友。   那三人都比她活泼,初中与宋云开和苏盛同班,东熙附初名声在外那个六班。刚刚经历的中考把大家分散到各处,一个女生与他同校不同班,另两个去了江城中学。   三个学姐对姜近关照有加,四人上课总挨着坐,进出都以小团体为单位,男生们不太方便接近其中之一。   不过并非没有破绽。   宋云开发现她比三个学姐待在教室的时候更少,在教室吃东西的习惯已经不见了,每次老师一宣布下课她就第一个冲出教室,不到上课她绝不露面,学姐们提前到教室顺便帮她占座的次数不少。   这个规律,苏盛也发现了。   自从她做过打架风波小信使,苏盛对她也多了点好奇,和宋云开不同,他没必要端架子,好奇就可以直接问。   有天中午问过姜近室友:“那小怪马怎么从来不跟你们一起自习?”   宋云开第一次听“小怪马”这外号,不过立刻就知道指谁,感觉十分贴切。   “不知道。”周舟笑吟吟地答,“她不喜欢教学楼,说风水不好。”   “啥?她还懂风水?”苏盛更乐了。   “是啊,说教学楼在斜坡上,‘青龙逃逸、白虎当头’,待久了容易走霉运。”   苏盛大为震撼,冲向走廊往下探头一看,平时没注意,教学楼真在一个斜坡上!当下就要拉宋云开逃离“霉气罐”。   宋云开被拖着走,笑得怠惰,丝毫不信,心知小怪马单飞一定另有原因。   所以她溜出众人视野时,他也留意跟过、蹲守过她。   接连几天,没发现她偷练秘籍暗藏玄机,她只是更喜欢待在宿舍,比别人晚出早归,老实得像只鹌鹑。   宋云开忍不住暗自吐槽,她天天包得像颗粽子怎么就不会中暑。   下过许多天阵雨,气温不见得降,行道旁花箱里的两色芙蓉葵簌簌落个不停,一半月白一半桃红,飘了浅洼一路。   天晴了,梧桐叶遮住暴晒,也把看不见的暑气捂在近地面,蝉声一阵阵摇晃蒸笼。   女生走在前头,书包是白色,蒸笼里一只虾饺似的,空调罩衫的拉链敞开着,在阳光下,边缘透明,随着步幅不断掀起的衣角透明。   转弯后走上一条更宽的横街,绿叶托举着红绣球与蓝绣球,色彩戏剧感似毕加索的画。   女生倒在被微微褪色的花墙下。   静止一小团,完全透明。   他心跳一滞,急跑到近处。   额头发烫,口罩下脸色红红的,脉搏像调了四倍速。   完蛋!好像真让他日复一日地“诅咒”成功了,心上顿时压了不可推卸的责任。   那时候的姜近让他感觉稚气可掬,浓睫毛像儿童画里绽开的太阳花,短发矮个,腿长没腰,爱生病,照顾她和照顾小孩子一样。   现在她眼位长高了,脸上生出筋骨,反倒一副能照顾人的气势。   一起出门去地下车库,她伸手拦着电梯门让彤彤先进出,很习惯成自然,这倒也就罢了。她毕竟比彤彤年长许多。   但是,车停在君腾大楼地库总裁固定车位上,下车的一瞬间,一个高个子长下巴气势汹汹的女人突然像狮子狗一样冲出来时,姜近也条件反射地挡在宋云开身前。   更年长、更高挑、更强壮这三样她一样不占,也好意思做拦老鹰的母鸡。   这让宋云开忍俊不禁,竟没有被陈秋红的叫骂影响心情,手从身后松松搭在她左肩上,施了点暗力带她后退。   狮子狗女士很快被迎上前的保镖左右架住,拉开一段距离,却没人能控制住她的嘴:“……你爸爸说你带女朋友回家了,既然你女人那么多,为什么不能把女儿还给我!她是你亲妹妹!她才十七岁!”   姜近错愕地回头问:“谁?”   宋云开忙着跟对面吵架:“她十六岁!看你怎么当妈的!永远记不清她几岁!你今天有本事说出她生日,我就还给你!”   那女人微怔两秒,气势短了一半还在硬撑:“十二月五号……哦不……十二月十五!”   “毒妇,”宋云开从牙缝里挤出冷笑,“回去看看出生证再来发癫。”   说着转身迈着长腿跨进了专用电梯。   “宋云开!你是畜生!你还我女儿!”电梯门关上前幽静的地库还回旋着歇斯底里的叫喊。   姜近被喊懵了,毫无意识地乱了职级跟进高管电梯。   直到楼层数字变成14,她才喃喃发出声音:“彤彤是我们抢来的?”   宋云开没答话,专心注视楼层显示屏,算是默认。   姜近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我们抢抢车也就算了,抢人孩子是不是太过了?”   他斩钉截铁:“她妈就是个垃圾。”   这也不是你抢人女儿的理由啊。   姜近挠头。   “彤彤和你有血缘关系吗?”   “有没有关系不重要。”他很是不耐烦,又像努力为她耐心了,补充道,“我爸不会认,也不可能同意鉴定。”   很好,宋云开把无法证明亲属关系的未成年女孩从人家亲妈身边抢走了。   上次传了个乌龙绯闻都差点地震,谁知现实是升级核弹版。   “这件事你跟瑞廉公关那边报备过吗?”   “没。”   电梯“叮——”一声到达他的楼层。   “我暂时没问题了,我会看着办的。”她淡淡的语气听起来有种平静的疯感。   宋云开已经走出去,忍不住转身看她。   “哦对了,我们什么时候约架?”姜近一边补按自己的楼层,一边笑眯眯弯着眼问。   “随你,提前半天通知我。”   “好的。”   已经迫不及待想揍他了。    第16章 事态紧急“我在你家楼下,现在心情一……   事态紧急,姜近即刻约李和铃碰头,商量如何应对抢孩子的事做点预案,使其软着陆。   这事眼下还应处于保密状态,需要避人耳目。   但马上要采取行动,公关公司是避不开的,见面地点索性定在了瑞廉公关的会议室。   李和铃听了一半,意识到严重性,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征求过姜近意见,出门把负责君腾业务的媒介经理Henry叫进会议室。   Henry那人相貌本来欠佳,听完几句概述更加表情痛苦,脸上演得像老鼠   办丧事。   他叉腰叹口气,坐下来一动不动,唯有小眼睛还在眨,表示努力思考。   君腾前任公关总盛致给他造出这样一个亦正亦邪的大好人设,99%概率塌不了房,谁知他还能“夹缝中求生存”,走出一条身败名裂的奇路。   Henry抓重点很快:“重点是未成年,这在海外尤其敏感,我们应该给那姑娘改个年龄。”   姜近:“但她是在校学生,还要继续上学。18岁读高一说不通。”   Henry:“能不能送出国去?”   姜近:“宋云开不会同意,他说过不能让彤彤离开他视线范围,不能出国,而且要转公立。”   “嘶——”李和铃翻了个白眼,“我一直怀疑宋总背着我们看了一些霸总文学,年龄差强制爱什么的。”   姜近:“不是那种关系。他确实把彤彤当妹妹,主张彤彤妈妈不够格做母亲,现在没具体说是什么原因,不过……我相信他。”   “你相信没用,”李和铃无情否决,“去大街上随便逮个路人说说看有没有人信呢?我们霸总认为别人妈当得不好,所以把16岁美少女抢回家?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但凡他是孩子爸爸都算他有点立场……”   Henry面无表情打断道:“有道理。我们可以把他往孩子爸爸这方向解释。他有一两个私生女感觉很正常,在美国更算不上事,影响不了股价。”   李和铃:“26岁有个16岁的私生女哪里正常了?这个年龄差就是很尴尬,上不接天下不着地。”   Henry:“你不要那么老实,16岁就真说16岁。先放一点假消息说宋云开有私生女已经读小学了,再辟谣说是初中,反复放假消息再辟谣可以让大众脱敏,慢慢形成‘他有私生女’这个印象。未成年信息是受保护的,没有媒体能曝,再者看客也不会太关注细节。只要搅乱了信息流,万一爆出来他抢人小孩就很容易往‘争夺抚养权’那方面联想。”   李和铃沉默许久,承认这是目前可行的办法,但风险仍然很高:“打疫苗而直接致死的案例也不是没有。也许我们应该请示一下总监或者老大?”   就这样,瑞廉的媒介总监Maggie也被紧急叫进会议室,虽然具体执行的工作人员还没参会,但已经俨然成立了“作战小组”。   Maggie听完简报只觉得头大,问姜近:“就没考虑过给这孩子找更好的去处?”   姜近笑起来,刚发现自己没有考虑过劝宋云开放弃,几乎是在遇到问题第一时间就开始思考公关对策替他收拾烂摊子。   也许是因为彤彤的态度,她虽然怕他但很敬重他,甚至爱屋及乌喜欢其他上门的公司员工。   16岁是自己有主意的年龄,离开她妈妈而留在这里看起来是她的选择,一般人不会做这种选择。   为什么相信他,只说是直觉,在工作场合显得很草率。   但姜近确实很早就知道,宋云开是爱管那种闲事的人,路遇同学被为难会上前干架,碰上同学生病会帮忙救援,把单间让给同学午休也不求回报。   姜近不知该从何说起,媒介总监其实不是为了听她翻出陈年旧事佐证宋云开的人品,所以她只是笑了笑:“肯定考虑过,也许他没有信得过的人。”   这是姜近作为甲方代表在职权范围内能做的表态,事实不能改变,公关公司只能尽力去化解掉它可能带来的舆论风险。   Maggie无奈地点头表示会意,继而严肃道:“这会打乱我们刚做好的智能驾驶公关方案的节奏。辉跃撞君腾,双方都会成为热点,这时候如果一方流出私生活八卦反而更容易成为新焦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们放风本来只是为了‘脱敏’,控制不好可能直接爆出压不住的热搜,模糊重点后辉跃倒是全身而退了。”   “所以,我建议换我的方案。”姜近稍作停顿,“我们在交警大队有熟人吧?本地生活频道自媒体关系如何?”   李和铃最快接话:“非常好,那是我以前跑的线,现在给Lumi了。”   。   晚上十点,当爆炸性新闻迅速占据头条时,宋云开正在从医药园区去往新海工厂的车上。   江城生活频道自媒体每晚跟随交警查酒驾已有月余,期间闹过不少出圈的笑话,有对着测试仪屏气妄图蒙混过关的,有没看见镜头当场贿赂交警被抓包的……   但都没有这次突发情况劲爆。   本来豪华超跑被拦就颇具看点,车主从驾驶室出来时步履都有些踉跄,却不承认醉酒,气焰十分嚣张,一掀胳膊把交警递到面前的测试仪打翻在地,交警跟在身后教育,警示他如果不配合吹气就得进警车强制血液测试。   车主走到车后打开后备箱取出东西转过身,交警开始迅速后退。   直播在七秒后中止。   这七秒足以让人们看清他手里是一支步枪。   五分钟内,连这支步枪的型号和性能介绍都传遍了全网。   关键还在于人们也认出了,车主是著名的辉跃二公子——周子轩。   这一晚各大社交平台可谓全面开花,曾经与周子轩传过绯闻的明星和网红轮流被推上热搜。   其中还有几个小流量,撇清关系的声明你方唱罢我方登场,吃瓜群众观光团四处打卡行程繁忙。   闹这么大的刑事丑闻可不是任何公关公司能压得住的。   在下一个爆炸新闻出现前,人们会一直关注非法持枪、醉酒驾车的二世祖受到了什么惩罚,他花边素材又多,半个月到一个月内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离不开他,辉跃必将推迟新车发布。   据瑞廉估计,彻底平息这场公关风波的影响需要三个月。   即便一两个月后新车发布强行恢复计划,也要考虑高调宣传是否会让热点重回对周子轩的讨论,够他们头疼好一阵了。   宋云开幸灾乐祸吃完这个瓜,把ipad扔还给总助,大笑“天道好轮回”跳下车去。   君腾厂区工作服是黑底红边条,普通人穿上都要精神三分。   宋云开宽肩窄腰,换了工作服英姿勃发,进入厂区健步如飞,王傲在那里等他,总助都跟不上他。   不过与他春风得意的笑脸不同,王傲依旧是平日那张扑克脸,像有一团青灰的瘴气笼在面前。   宋云开走到近处拍拍王傲胳膊:“实验进展还顺利么?”   “进展是顺利。”王傲从相向改为与他同向行走,压低声问,“您看了周子轩的新闻吗?”   宋云开想想又愉悦:“没看我这么开心?真他爹活该!”   “关于周子轩您可能还需要了解点东西。”   王傲的语气有点阴森,终于让宋云开收了收外放的情绪。   “什么?”   王傲示意他走到一边单独看,从牛皮纸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指着照片上并肩而立的两人解说:“这是周子轩,这是姜近。”   宋云开拧起眉,脸色骤变。   照片看起来是在一个海外靶场拍的,姜近端着AK在射击,周子轩插着兜笑眯眯站在她侧后方观战。   “你从哪儿搞到的这个?”   “人脉。狗仔跟周子轩主要是为了跟女明星,姜近不是明星,被拍到了也没人买单,但我看着……这好像对我们有点意义。”   宋云开把照片塞回纸袋,眼风摆过来:“这张照片买断,费用找总裁办报,这件事你不要对第二个人说。”   “明白。”王傲见他掉头走了,跟紧几步,“不看实验结果了?”   “明天再看。”宋云开三步并作两步,已走回入口处,却没有转去换衣服的意思。   “那我,还继续查吗?”   “查。”宋云开惜字如金,头也不回地走了。   。   姜近回到家刚洗完澡,还在擦头发,看眼手机被吓一跳。   十二个未接电话。   她放下吹风机给宋云开回拨过去。   对面抛来冷冰冰的两个字:“下楼。”   姜近微怔,条件反射往窗外望了一眼:“下什么楼?”   “我在你家楼下,现在心情一般,不想上去打扰你妈,你下来谈。”   姜近:“…………”   谁能想到这人毫无预兆大晚上把车开到树港区去了?   眼下姜近在二十公里外自己的出租屋,并且不能让他知道藏身之处。   在她脑细胞擦出火星的几秒里,他觉察到这反常的沉默,先发制人:“你不在家?该不会现在还跟周公子在一起吧?”   姜近从称呼中听出他的敌意,虽然目前对他生哪门子气一头雾水,但保命策略必然是避其锋芒。   “我在瑞廉会议室加班,盯舆情。”   宋云开显然没料到会有这个答案,较劲的语气听起来不怎么信:“……好,你就在那儿等我,我现在过去。”   时间22:44。   姜近预计10分钟能到瑞廉,而宋云开从树港出发,需要40分钟。   她选择先吹干头发。    第17章 下套“她说谎骗我,我没拆穿她,她自……   瑞廉是前年成为君腾战略合作公关的。   两年间宋云开来瑞廉的次数一共两次,上次是前年。   所以也不可能有机会见过从工厂跑出来连工作服都没换的宋云开。   今天加班的年轻姑娘们收获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视觉福利,宋云开从走廊里经过,从前私下毒舌吐槽君腾工作服像顺丰快递的姐妹也不吐槽了,互相递着眼神,衣装靠人,得看谁穿。   男士们却全然看不见衣服的存在,羡慕他停匀的身板,却又自觉不到自律上的差距,只轻飘的含酸感慨,健身都是有钱人的奢侈品,上班伤元气,再练也没用。   不过当事人顾不上这类路边评价,经人指了路,气冲冲直奔芝诺会议室。   宋云开推门进入,围着会议桌坐着的半圈人都站起来。   媒介经理Henry长得不高大,姜近站在他身边,与他差不多高,一手抄在裤袋里,长发顺肩散下去,神态是慵懒的,身姿仍修长挺拔,竟显得比身旁男人更英武一点。   是英武不是柔美,却有种说不清的招惹感。   猛一看过去,让人思维忽然停顿了几秒,原本言行的节奏被打乱了。   宋云开定一定神,把散开的注意力重聚起来,开门见山,把手中纸袋朝她面前的桌上扔过去:“是你给周子轩下的套?”   “嗯。”姜近看过照片放回桌上,说不意外是假的,这么冷门的照片也有人拍。   Henry好奇探头,把照片拿去看了。   宋云开:“你跟他什么关系?”   “相亲对象。”   “相、”宋云开被气笑场了,“你还要找对象?”   姜近真诚地点点头:“要啊。”   宋云开指着Henry手里的照片,难以置信的语调:“这种人都可以?”   姜近语气平常:“接触了一下,不怎么合适。”   “接触?!长能耐了啊姜近,不合适还能使美、人、计!”宋云开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怒极反笑,“你跟我欲言又止要说的方案就他妈这种馊主意?”   “能避免君腾卷进去共沉沦,我觉得还行。”   “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我同意了吗?我同意你这么干吗你就自作主张?”   李和铃听了第一句没压住嘴角,受了株连被宋云开狠狠瞪一眼。   姜近情绪毫无波澜:“对不起,我错了,好了么?下次我一定多请示。”   宋云开有种一拳打在棉花包上的憋屈感,好半天又憋出一句:“你这什么态度!”   “你怎么又生气了,我也是为了君腾。”   “君腾不需要你拿自己私生活做文章。你以为这是你做的牺牲,我会感激你?我想到你对这种人笑过都觉得恶心!”   “那你别恶心了,我没笑,我就打电话约了个饭,我还没去。”   “……”宋云开一时无语,转而又想起那张照片,“照片怎么解释?”   “说了那时候是相亲对象,元旦假期和家人一起旅游碰过面。”   “你十一月就入职君腾了,元旦还去跟人相亲?”   这质问太过荒谬,入职君腾连相亲也不允许了……   姜近停下没答,只扬了扬眉毛示意“要不要听听你在嚎什么”。   宋云开略微冷静下来。   姜近:“能翻篇了吗?”   “你说翻篇就翻篇?”宋云开又起劲了。   “我都道歉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你心里根本就不以为然,只是嘴上随便道歉!”   “道歉了也不行,你想让我怎么做你说吧。”   宋云开被她逆来顺受的态度气得眼冒金星:“你他妈要是认识不到错误你递辞呈。”   “我不。”姜近终于反抗了一次。   宋云开感到气稍稍顺了过来。   姜近慢吞吞说:“现在是你对我不满意,你可以开掉我。我虽然不能领N+1但是可以领失业金,主动辞职没有失业金。”   。   宋云开坚信自己的感觉没有错,姜近就是在跟他犟。   等她服软松口,等了两天,对方没动静。   与此对比的是网上高潮迭起的热点,关于辉跃周公子丑闻的讨论一浪高过一浪。   公司里为数不多知道辉跃“一比一造车”内幕的要员都松了口气,公关战打得不错也算反制了一局。   只是宋总看起来面无喜色,不知还存有什么隐患。   宋云开静不下心,烦躁得像五脏六腑都被火舌燎过,下午暂时闲下来,忍不住给姜近发了条语音微信:“你以为你装死冷处理就能混过去?”   过一秒,收到个红色感叹号。   系统提示:[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宋云开冷笑一声,当场把手机摔墙上弹飞出去五米。   总助跟在身后满地捡手机残骸,一抬头,高管电梯已经上了楼,没等他。叹口气,暗自吐槽:自从姜近来了,老板就中了含笑半步癫。   宋云开回到办公室,在电脑上OA系统里搜姜近,名字后面挂了个小小的外勤标识。   昨天她也挂外勤!哪来那么多外勤!   宋云开立刻拨通韦副总内线,叫他用人事行政最高权限的账号查姜近备注了什么外勤理由。   韦浩一通操作,在电话里回报:“……唔,这两天她都在瑞廉开会。”   宋云开不置一词。   挂断内线换了外线,他打给韩锐大声控诉:“姜近居然把我微信拉黑了!”   韩锐本来就语速慢,再掺入一丝笑意,听起来有种火上浇油的效果,他说:“这种事也是常有的。”   “她有什么理由拉黑我?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前天晚上一开始根本不在瑞廉!不信你查!查你们公司会议室的时间!肯定在我打电话之后!”   韩锐没有不信,但还是顺着他调了一下记录:“会议室使用时间没问题,是晚上九点开始的。不过,姜近的来访记录有两次,她十点半离开过,十一点零五分又来了。比你早到一刻钟。”   宋云开沉冤得雪一般:“我就知道!她凭什么那么理直气壮?她说谎骗我,我没拆穿她,她自己就不能心虚?”   韩锐平静宽慰:“这个是因人而异的。”   宋云开烦他虚头巴脑打官腔,不如来点实际的:“你把她从瑞廉赶回来,不许她再踏进瑞廉半步!我看她还能躲到哪去跑外勤。”   乙方给甲方代表下驱逐令,职业生涯中闻所未闻。   韩锐耐着性子没指出他的荒谬,只说:“她是盛致的姐们,你不要让盛致难做。”   “盛致会难做吗?她肯定帮姜近。难做的只有你,你怎么就不能帮我?你这个妻管严!”宋云开骂完人,直接把电话撂了。   韩锐平白挨一顿骂,笑着摇头。   愤怒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电话那头,还有人莫名其妙被迁怒。   宋云开撂了电话一抬眼,看见总助刚进来:“你他妈老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想干什么?”   总助心说,我是您助理,谢谢。   总助面上展现出良好的职业素养,心态平和物我两忘:“这是新手机。晚上的饭局按计划还是取消? ”   “饭饭饭就知道饭,你是个饭桶分不清轻重缓急?”   “那我去取消饭局,让章凛过来送您下班。”   总助的情绪稳定显得他像个狂躁症,让他再次想起被姜近敷衍的心理阴影。   好在,宋云开对彤彤还有绝对掌控力。   他平时很少在家吃完饭,彤彤今天有点高兴,很快高兴就转化成巨大的压力。   宋云开指挥她:“给姜近打个电话,就说你听凛哥说她辞职了,问她是不是真不回来上班。”   陈佳彤有点为难:“可我不知道她手机号。”再说也不是特别熟。   宋云开一副全然不是问题的潇洒,把号码报给她,接着嘱咐:“她要是说没辞职,你就叫她赶紧回来上班。”   陈佳彤双手握着手机直哆嗦,快社恐发作了:“我也不是她老板,怎么催她上班?”   “你可以委婉地说,表达一下对她的思念。”   陈佳彤:“…………怎么说?”   宋云开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说,吹胡子瞪眼吓唬小孩:“你都已经上高中了,这点语言表达能力都没有?”   小孩才能被他唬住,勉为其难跑去一边打电话。   过两分钟回来报告,展现了极佳的语言表达和概括能力:“姐姐说她没有辞职,让我好好学习别管大人的事。”   “她没说回不回来上班?”   “她说她每天都上班,只是你无理取闹她不想理你,除非你自己跟她道歉。”   宋云开眼睛瞪得像铜铃:“她说什么?叫我跟她道歉?”   陈佳彤:“你们吵架了吗?”   宋云开:“……嗯。”   陈佳彤:“那是该道歉吧。”   宋云开:“?”   。   姜近当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君腾,阿月的事还云山雾罩。可是宋云开现在一心针对她,她只能避其锋芒躲几天,贵人多忘事,但愿他过几天就想不起这些小事。   现在他显然在气头上,没有按理智能缓解冲突的办法。   毕竟,逼迫小孩子来打电话当说客,哪个精神正常人能干出这种事?   姜近把这人想简单了,以为避一避能躲过去。没想到低估了他兴风作浪的上限。   半小时后,瑞廉客户经理李和铃的电话打到她手机上,语气比彤彤还无奈无助:“老宋发的这微博是冲你来的吧?这该怎么处理啊又上热搜了。”   姜近黑云压顶,紧急打开笔记本电脑点出微博。   宋云开在微博上公开宣战:[你不是喜欢赖在瑞廉吗?行,你忙吧!我是不会道歉的,你他妈少装纯情pua我!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三天内滚回我面前来,否则我每天给你搞个热搜头条保证你有的忙!]   姜近沉默了一会儿:“……他怎么又发‘你他妈’了?”   李和铃揉揉眉心,预感有一场恶战:“他前天就犯病了你没注意。”    第18章 热搜体质“狗日的微博陷害我”……   宋云开上了个低位热搜。   并且由于公关公司目前一头雾水还没出手干预,这个热搜正以很快的速度攀升。   本来宋总因骂人而上热搜已是大家司空见惯的剧情,但这次有点不一样。   “你他妈少装纯情pua我”那句让人嗅出一丝感情纠纷的味道。   不过万万没想到,和他一起上热搜的另一个名字是瑞廉合伙人肖君尧。   肖君尧,男,风流倜傥,有点小帅,因两任前女友是二线小花和国际名模捎带出了点名。   瑞廉公关另一位合伙人韩锐比较低调,很少公开露面,而肖君尧爱出风头,所以人们熟知的瑞廉老板是肖君尧。   宋云开的喊话清楚写着“赖在瑞廉”、“让你有的忙”。   顺理成章的,喊话对象被理解成了肖君尧。   互联网上,爱磕男男cp的群体总是声量较大,但凡是俩雄性搁一起都能引发群情激昂,更不用说肖宋两人颜值还算养眼。   内因叠加外因,磕成了眼下的热度。   对此,肖君尧本人感到哭笑不得。   他难得早起,在上午抵达办公室吃了点自己的瓜,听完汇报仍匪夷所思,据说今天甲方代表姜近也在现场跟着一起处理状况,自然得去探探虚实。   提到宋云开的发疯起因,姜近笑得腼腆,说话含蓄:“他跟我在工作方案上有点分歧,之前他拍过板的计划因为突发情况临时被替换,这几天我一直跟着在盯辉跃的舆情没回公司,他就更生气了。”   这么一大堆解释中只有“宋云开针对的人是姜近”是可信的。   肖君尧不傻,宋云开指控姜近pua自己,肯定不止是工作纠纷。   不该多事的他不过问,只关心工作推进。   “现在能控制住他别在发新动态添乱了吗?最好能让他把上条微博删了。”   会议室一阵沉默,答案不言而喻。   肖君尧对天翻了个白眼:“真是祖宗!先降热度吧,辉跃那事儿还要把控好节奏推波助澜几天,Maggie出面跟宋总沟通一下吧,别抢戏。”   Maggie无奈微笑:“他不接我电话,都转给助理了。”   肖君尧转向姜近,试探着问:“他接你电话吗?”   姜近扪心自问,打电话给宋云开她能说什么。   劝他冷静删微博?他在气头上听不进去。   道歉?她已经道过了,对方不接受道歉。   捋捋思路,他目的似乎是逼她辞职。   眼下自己手里没有任何能谈判的筹码,只能以退为进。   三分钟后,宋云开在OA系统里收到一条提示,来自姜近的辞职申请。   宋云开:“?”   要不是收到系统提示,宋云开都差点忘了姜近属于事业部,他还算她直属领导。   怎么就闹到辞职了?   哦,是自己叫她辞职的……   这一刻,宋云开正在从38楼前往1楼的电梯里,他条件反射伸手按了下一层的楼层按钮,但电梯下行太快,已经错过了这层。   总助立刻悟出他的意图,保险起见往下数了五层,终于在第32楼把电梯停住。   宋云开没说原因,一言不发神情严肃走出电梯,按了上行按键,但电梯必须先去一楼,他又嫌慢,转身推开安全通道大门三步并作两步上楼去。   难为总助一边给章凛发消息推迟出发一边跟随他跑回37层。   37层主要是人事行政部、总裁办、总经办和党群、秘书处,概述为公司管家。   宋云开径直走向韦总监的办公室,只在门外助理办公区问了句:“他在吗?”   但没等助理搭话,他就已经闯了进去。   韦总办公室刚好没人,见他进门立刻起身。   宋云开在门口停住:“你看看系统里有没有一条姜近的离职申请?”   韦总马上操作电脑:“嗯对,有一条。”   “在系统里给她驳回。她发错了。”宋云开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韦总:“…………”   发错了?   我看起来像从不上网的人吗?   本来韦浩还不太确定宋云开在微博上骂的是公关公司还是公关部门的人,这下锁定唯一,是姜近了。   宋云开走出两步又停下回头,像有什么没交待完却没琢磨清楚措辞,手指伸在半空停顿了长长的几秒:“下午六点给她驳回,她打电话你下班可以拒接。”   韦总:“……明白。”他顺便问,“对了,谢佩凝要求加薪,怎么处理呀?”   宋云开:“那是谁?”   韦总一脸无语:“是你的第二行政助理,你每天开会都能看见她的,”也许因为他不记得自己最常见助理这件事太过离谱,韦浩忍不住强调一句,“她跟你四年了。”   “哦。”宋云开还是没想起具体是谁,“她现在薪水多少?”   “税前66 。”   “你先放她一周假吧,让我考虑考虑。”宋云开没多做停留,贴心地帮他关上办公室门。   一切恢复原状,犹如刚才的小插曲没发生过。   双方对话总助都听见了,想不通有什么必要值得他亲自冲到行政层来叮嘱,也不是十万火急,本来一个电话能解决的事。   电梯下到一层,宋云开走出大厅,章凛总能把时间算得正好,让他不用放慢脚步就能行云流水直接迈上车。   车门关上后,他拿出ipad开始处理一些零碎邮件,一边对总助说:“你跟韦浩说,那个要求加薪的行政助理,通知她休年假办离职吧。”   “好的。”总助立刻应下,但按捺不住好奇,稍后问,“她哪里做得不好吗?”   “我对她没印象,看来她工作没什么出彩之处。”宋云开快速翻页,用触屏笔签字“而且君腾被做空那些晚上总裁办只有你在。”   总助想说君腾海外上市,过美国时间不是全体员工的义务,不过这点应该用不着提醒,只能帮着同事说说情:“她毕竟是个女人。”   “那是她唯一的优点。”宋云开认真看着邮件,随口答。   看来无法再改变他已经做的决定。   总助问:“接替她的人,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高冷一点,要对外代表公司形象不能给人太软弱的感觉,但实际为人处世不要太生硬,聪明点,擅长沟通。”宋云开说着突然抬起头,“和你一样就行。”   “谢谢。我明白了。”总助喜忧参半。   老板希望下一任助理是个高冷但有亲和力的女性,并且愿意在他等待冬日凌晨五点大盘收市的时候出现在他视线范围里保持存在感。   机器人的研发进展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   姜近在线上提交辞呈之后离开了瑞廉,这几天跟着公关公司连轴转加班几乎日日熬到午夜1点,也有些疲惫,回家补觉。   醒来时已是下午,看看手机却一片宁静,一条消息一个未接来电也没有,发出去的那条辞职申请还没有处理。   姜近吃了点零食,看了会儿关明月的通话记录,有一点新发现,便尝试给秋朗打了个电话约晚饭。   秋朗今天不忙,两人一拍即合,在距离的中轴线上挑了个口味合适的南方菜餐厅。   秋朗是小资文艺本地女孩,吃饭讲情调,要安静好聊天,还要临江看风景。   美中不足是姜近赶上下班高峰期从高架过江,堵了一会儿,让她好等。   姜近到的时候,冷菜已经上了四个。 竒_書_網 _w_ω_ w_._q_ ǐ_ S _Η _U_ 九_⑨_ ._ ℃_ o _Μ   秋朗在位上招手示意她方位,等人到跟前捂脸惭愧:“我实在饿了。”   “本来也说让你先吃,瞎客气什么。”姜近落座后也不客气,往嘴里连塞两块玲珑肉,从背包里拿出通话记录,指出圈画重点,口齿含混地解释,“这个电话在三年前的一阵子几乎每天都要打给阿月。而且每次……”   “都是差不多时间,晚上十点到十一点之间。”秋朗也很快发现规律,“通话时间都不长。会不会是外卖?”   阿月的人际关系好排查,因为相对简单。   原因秋朗和姜近都知道。   刚参加工作那半年,阿月还天真,兴致勃勃想融入新集体,但很快就失望,她只是从一个工科男多的地方转移到了另一个工科男多的地方,一个组十个人有九个是男人,开起会来抽烟抽得乌烟瘴气,这都还是小事。   那年冬天有次聚餐时,阿月说起同事的可恶,他们男人整日成群结队,她只好独来独往,信息自然没他们灵通。   他们有两次故意不将工作任务通知给阿月,小团体内部把工作消化了,转头却在组长跟前说是阿月工作不上进,连分内事没做。   她读书时也遇过一次类似事件,小组作业五个男生一个她,她几乎每周都催问,负责那个男生总说不着急,到截止期之前一周却突然提前交了作业,同时向助教告状“关明月全程没参与作业”,导致她拿到最低分。   为此也吵过架,甩出一堆微信群截图自证,但于事无补,事实就是他们五个人做了课题而她没参与。   阿月不知自己哪里得罪过这些人,只是一朝被蛇咬,长出戒备心,发誓防火防盗防同事,以后再不想和同事做朋友。   从她的通话记录看,后来她也一直是这样践行的,与同事大多是泛泛之交,通话时间就显得无话可说。   通话记录中频次高的电话通常都是外卖,姜近已经排除了许多。   这个电话大部分日子是主动打给阿月,但并不是没有阿月打给它的记录,在相近的十点多钟,通话是有来有往的。   “这个时间点,不太可能叫外卖。”姜近说,“我也是去了君腾才知道,君腾每晚十点会供应一次免费宵夜。所以一般员工会选择加班到十点,吃完宵夜再回家。有免费福利不吃,非要另外点外卖,不合理。”   秋朗点头认同:“那有没有可能是固定专车?她不是正好在这个时间段回家吗?”   “我现在住在她那儿,除了下雨天通常都走回家,才一公里,步行不超过20分钟,最便宜的专车要14元,我觉得不太划算,阿月比我更节俭。除非专车价格更低……”   “拼车?”她反应很快。   姜近猜想:“你看这像不像在公司有个固定的拼车搭子?”   “很有可能!”   “而且我们住的这个小区在公司到地铁站半道上,要不是为了尽量避免别人知道我住哪儿,我想找拼车搭子是挺容易的。可能阿月在公司并没有交心朋友,但有稍微关系近点的‘熟人’。”   “有办法从公司内部查到这个号码吗?”   “除了这个还有三个我之前怀疑有点特殊的,都想交叉对比一下。如果有重点怀疑对象,我们公司OA系统可以查看指定员工的联系方式,不过以我的权限,如果查看指定人的手机号,系统会给对方发送弹窗征求意见,这是我之前没太轻举妄动的原因。”   秋朗想了想:“苏盛和丁俊驰,他们会不会比你有更高权限?”   “他们和我一样,查看同一个大部门职级比自己低的员工手机号不用发送弹窗,如果跨部门,或要查看比自己职级高的员工,也会触发征询提问被查的当事人。只有一个部门例外,他们权限比较高。”   “HR?”秋朗猜。   “对。但我扫了一遍人事行政部,一个眼熟的名字都没有,只能现发展新关系。”   “有困难吗?”   姜近停下讨论,闭了闭眼睛,脸上蒙上一层阴霾,顿时语调低了亮度:“宋云开太难相处了。这两天他正发小鞋给我穿。我也不知道……”   她这才想起看一眼手机,早有一条系统消息等在那里。   辞职被拒了。   看时间是6点发送的,是她开车时。   “看来他不是真打算炒我鱿鱼。”她接着说完,苦笑一声。   “炒鱿鱼?”秋朗惊讶于像姜近这样的社牛竟能和有故交的学长闹这么僵,“你打老板了?”   姜近放下手机叹口气,感觉双肩像压了石灰似的沉重:“没有,我不知道他想让我做什么,而且我感觉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让我做什么。从小时候就这样,每次他冒出来骂我一顿不知道在发泄些什么,然后他再消失,下次出现就忘了这段。我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处理了公司事务,以最少的牺牲付出最小的代价,但他莫名其妙就生气了……”   手机上闪现的一片亮光打断了她的诉苦,是一条微博推送。   这类推送一般是热搜上的重要新闻。   姜近难免多看一眼,这一眼,就让她瞬间浑身汗毛竖起来,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宋云开发微博”几个字格外刺眼。   点进app看见完整内容。   宋云   开于19:48发了一条微博:[上一条微博不是我发的,盗号了,狗日的微博陷害我。你是了解我的,一定要相信我。]   姜近:“…………”   由于距离现在已过去20多分钟,微博管理员已经发了官方打脸澄清:[查询后台日志证实:@宋云开本月四次发微博IP一致、登录设备一致。为确保账号安全,建议开启登录保护,有问题请联系微博客服。]   按照常理,李和铃应该会对此发表点评论,但今天没有。   姜近不知什么事件又触发了宋云开的癫症,担心公关公司对自己有意见,草草吃了几口菜,决定去一趟瑞廉,至少表明个态度。   等她赶到瑞廉,却没见到前几天会议室灯火通明的盛况,只有李和铃和另一个媒介小姑娘在有说有笑地吃外卖。   姜近错愕地把包放下,问:“不需要做点什么吗?”   李和铃笑着说:“没事,宋云开就那几种发疯模版,这算杀伤力最低级。也没什么可做的。”   Henry听说姜近来了才跟进来打声招呼。   李和铃:“要不要撤热搜?”   Henry:“现在已经不高了,省点钱。”   李和铃朝姜近眨眨眼:“无伤大雅。”   姜近安下心,又有点生气,像这样一惊一乍的事看来没少发生。   宋云开不知给别人工作添了多少麻烦,一天天净陪着他加班了。   姜近找位置坐下,把他从微信小黑屋放出来,给他发了条劝诫:[你把微博删了吧,成年人闯的祸本该自己收拾]   等了一分钟,宋云开没有回复,大概在忙。   她放下手机,与此同时,会议室其他三个人手机却响起同一种提示音,三人看过手机像向日葵似的一致转头看向姜近。   Henry努力瞠着本来长得不大的双眼,保持他一贯的镇定:“女朋友?”   姜近慌张拿起手机打开微博。   好的,宋云开删了一条发了一条:[和女朋友闹了点矛盾,占用公共资源抱歉。]   让你删没让你发新的啊!    第19章 谈心“改变世界的梦想能实现吗?”……   非说是“女朋友”,倒也不是不行。   跟他出席过一次社交场合,冒充过一次女朋友,大概在一段时间内得对外宣称是女朋友。   姜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一晃神,过了辟谣的最佳时机。   会议室内外很快忙碌起来,虽然不至于对君腾声誉造成伤筋动骨的影响,但创始人和女朋友吵一架上三个热搜,多少显得有点精神不稳定。   姜近也不敢再多一句嘴,默默又把宋云开的微信扔回了黑名单。   晚上十点,雨下得越发火炽,从乙方公司回家需比平日绕远一点,街道上有不属于这个时间的喧嚣,千万粒红色刹车灯闪着光,车辆在积水里泼喇泼喇地涌动。   进家门,姜近把雨伞立在门边沥水,忐忑地拿出手机看一眼,瑞廉效率很高,宋云开的消息已经从热搜榜上消失不见了。   等她冲澡换一身衣服出来,手机上多了两个未接来电。   这号码她还没存,但已经记得了,是彤彤。   也许是为了“某种尊严”?姜近发现每次自己把宋云开微信拉黑了,他也会放弃其他联系方式,打她的手机号或用公司OA也能联系上,可他偏不,非要都使唤彤彤当传声筒。   姜近只觉得对不起彤彤,倒霉孩子无端被卷进这种破事。   凝神片刻,她回了个电话给彤彤。   妹妹听起来有点慌张:“姐姐,你能不能……过来我家一趟?”   “嗯?”姜近下意识往窗外看了一眼,下着安静的中雨,并没有打雷闪电,“出什么事了?”   “我哥喝多了,然后,嗯、”女生迟疑着停下来,憋了好几秒才挣扎着飞快地说出后半句,“一直叫你名字。”   “嘶——”   耻度这么高的剧情他怎么编得出来?   一个大人还逼迫小孩说这些!   姜近垮下脸:“扯什么鬼,他在你旁边吧?你让他接电话!”   “嗯嗯……没有,他走了。”彤彤大喘一口气,小小声说,“但喝多了是真的。他上次喝多,自己不停打电话把人摇来陪他喝,闹了整个通宵。我明天还要考试,姐姐你能管管他吗?”   姜近:“…………”   也不知道什么迹象让彤彤觉得她能管住他。   姜近住处离滨江半岛不远,因为深夜加下雨还是开了车出门,很快到了,这条线已经轻车熟路,过门禁进门乘电梯上了顶层,按下门铃。   以为来开门的会是家中佣人,或备受烦扰的彤彤。   没想到是宋云开本人。   姜近晚餐去江畔吃的,衣装比上班漂亮些,才穿了那么两小时,洗过澡再出门又把那身穿了起来。   一件亮黑色绸T,领口有细细的十字星银坠,外套搭在小臂上,刚到短袖季节,衣服下流出的胳膊是未见过阳光的白,像奶糖,让人目光落在那里有些不礼貌,视线低一点,马上抬到高处。   才洗过的头发自然蓬松,她嫌乱,束起一半绑成高马尾,露出精致的下颌线,黑眼睛哪怕定定看人也有光晕流转。   动物世界里的貂在觅食的时候就是这般神情,清澈的眼,可爱的脸,凶狠抓田鼠。   宋云开心里暗嘲,来就来,还精心打扮了。   但也说不清嘲的是她还是自己,反正他挺吃这套的,不拧巴,心情大好把门推得更远让她进来,一点没掩饰脸上得逞的笑意。   对上视线的瞬间,姜近就知道上当了。   宋云开根本没喝酒,一口也没喝!   这么无耻的大人,骗小孩撒谎!   姜近进门抱臂杵在玄关里,仿佛一点也不想再往里走,绷着脸:“你说彤彤妈妈不够格,你又够了?自己骗人还教小孩骗人。”   “谁骗人了?”宋云开优哉游哉往里面踱步,“我正要去喝一点,你一起来。”   谁要跟你“一起来”?   姜近说:“你闹完了,那我回去睡觉。”   “你把我微信放出来。”   姜近从背包侧袋掏出手机,还没来得及扫开屏保,被他一把抢了就走。   “欸。手机还我。”   宋云开置若罔闻,把手机塞进自己牛仔裤口袋,没收。   他边走边说:“你让我删微博我删了,你让我道歉我也道过了,别那么小气,难不成你又要耿耿于怀晾我几年?”   按他的诡辩盘一遍剧情,好像他还更占理了,真是恶人先告状。   姜近没那么容易被他忽悠,纯粹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手机被抢了,跟着手机走。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生什么气。你跑来瑞廉骂我又发微博骂我、逼我辞职又逼我回公司,然后道歉又求和,我是全程没明白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像有个电影在我眼前放映完了,可我一点没懂。”   宋云开给她倒了半杯红酒摆在岛台她面前:“因为你听不懂人话、智商不足一百、领悟水平均线以下。”   姜近作势要走:“……人身攻击就没意思了。”   宋云开越过桌面拉住她胳膊,讨饶地笑:“不是攻击啊。我说的是事实。我第一天就说得清清楚楚,反感你为了君腾和周子轩接触,做这种事跟当擦边女主播骗男人钱养家有什么区别?”   有什么区别?   可以说毫不相干。   姜近跟不上他脑回路,有点宕机。   “而且你还表现得满不在乎,好像做这种事是家常便饭,我能不生气么。”   姜近无言以对,喝了口红酒,需要清醒。   她没表情的时候看起来有点无措,宋云开将其视为她已经被说服的信号,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微微挑起了眉,更进一步:“你   去相亲,我觉得非常失望。同样我也明确表达了出来,你又不当回事。你说我不该生气么?”   姜近:“啊?相亲怎么?”   又招惹你了?   他拿出冠冕堂皇的歪理邪说:“你刚一进公司马上开始相亲,以后呢?顺理成章就有了结婚生育一连串的麻烦。我希望君腾所有人是为了改变世界来到君腾,而不是为了蹭薪水养家糊口来到君腾。做事业如果不能全力以赴,那不符合我们企业文化。”   姜近:“原来在君腾做事业前提是断子绝孙。”   宋云开:“话别说那么难听。”   难怪呢,都说宋云开是融资高手,哪个投资人能经得住他这么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听了许多胡言乱语,姜近把剩下半杯红酒一口气喝完,决定麻痹一下自己。   就当是被天使面孔蒙骗养上了比格,也不过就是精力旺盛爱折腾,成天驴叫werwerwer,不算什么大缺点,又不咬人,忍忍算了。   忍几个月,阿月的事有了结论就能走,宋云开这人不好相处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酒杯一放,姜近深深缓一口气,换出笑容点头如捣蒜:“嗯嗯嗯你说得有道理,生而为人,就应该为了事业全力以赴。”   “你又在心里骂人。”宋云开揭穿。   姜近:“论迹不论心,怎么还读心指控了?”   宋云开收了声,他自己手机响了,他拿起看了一眼,没接又放回桌面,经这一打岔,对姜近的讨伐似乎有点续不上了。   他瞄了她一眼,沉默着把两个酒杯倒满,声低了两度:“你讨厌我,干嘛来君腾?”   姜近拧起眉,这人怎么能在极度自负和极度自卑中一键切换?   “我没有讨厌你。”虽说另有所图,但这也是实话。   “那我发朋友圈你从来不理。”   姜近:“……我从来不看朋友圈”,除了调查别人时。   “你不仅看,你还跳赞。”   “……什么叫‘跳赞’?”   “在我前面几小时发的人你点赞了,在我后面几小时发的人你也点赞了,唯独跳过我。”   姜近有点百口莫辩,不知从何说起:“你肯定看错人了,首先我几乎不看朋友圈,也不会给人点赞,我们俩把微信加回来也就最近几天,我忙得没什么时间看手机,更加不可能针对你。”   “我不是说最近几天。”   “什么时候也不可能,我上一次有闲情在朋友圈给别人点赞还是七八年前。”   “我就是说七八年前。”宋云开理直气壮。   姜近:“?”   两秒后她摇摇头:“不可能,你诈我,我们俩根本没几个共友。即使硬算上丁俊驰苏盛他们,我也不可能给他们点赞的同时无视你,你们的朋友圈论无聊程度差不多。”   宋云开逮住她话柄:“有一次你先给余建点了赞,跳过我又给周舟点了赞。而且你把话说清楚我朋友圈怎么无聊了?”   余建是东熙高中竞赛队教练,周舟是住过同一间宿舍的竞赛队学姐。   这么一想倒是有可能。   姜近秀才遇见兵,决定跳过这个话题:“我口误,不是无聊,是我看不懂。你们都喜欢在朋友圈发理工科研,我聊不来那些话题。现在误会解除了,我没有任何针对你的敌意,我们现在在同一个公司工作,最好还是维持基本的礼貌和体面,像其他同事那样。嗯。”她停顿一下,仿佛在对自己确认,“我要回家了。”   说完这些也忘了要手机,她拿起搭在高脚椅背上的外套,往门外走去。   每次都这样,她不与人发生争执并非性格温和,而是不屑与人争执。姜近在后退的时候总是把玩世不恭写在脸上。   他站着没动,“喝酒不能开车,我没义务派人送你。”   “不用,我找代驾。”   宋云开跨一步抵过她三步,扣住她手腕,用质问近似恐吓的语气:“你进君腾就是为了跟我维持基本的礼貌和体面?”   她仰头看过去,他又变得有点凶,有点急躁。   而她就像看见闪电的耀眼白光无声明暗两三次之后才能听见远处天边滚过一声雷,滞后,隔绝,无法追及他的感受。   在他近在咫尺的灼灼目光下,她只觉得不自在,热,蚂蚁沿脊梁攀爬,手腕挣一下。   他紧握着,角力似的,微眯着眼。   雨越下越大,通往露台的落地玻璃门把雨声隔绝在外,余光只见黑沉沉的影子朝这边压来,混沌由地向天生长。   在这一瞬间的混沌中,她忽然不由自主地朝他倾斜,如同圆规的支脚倾向它的定脚。   “不是,”她叹了口气,“我最近有点迷茫,想休息,我以为在你这儿我能找回安全感。”   宋云开对她平静柔韧的笑容向来没有免疫力,像出现轻微的过敏反应一样放手,急切地要求她转变观点:“你可以有安全感!”   姜近明白了,会心一笑。   消解他愤怒的方法这么简单她居然忘了。   宋云开喜欢被需要,族长家长那样大包大揽,认为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有个像气球似的因膨胀而飘摇的超我。   她坐回岛台边喝闷酒,像对父母抱怨学校的小孩:“你看过我写的君腾报道,像这种报道每出一篇需要很长时间的调查……”   他善解人意地点头:“我知道。”   “离开报社前的一整年我被压了四篇报道。这个世界不需要新闻,我也找不到理想,没什么方向了。”她说到这里停顿片刻,留下填空时间让对方自己体会。   接着她一边翻包,一边形式化地问,“可以抽烟么?”   他不喜欢烟味,但环境总让他让步,尤其提议的人是她。   “嗯。也给我一根。”   宋云开把烟叼进嘴里,眼直勾勾盯着人。   视线对上时,姜近有些纳闷,已经把火机随手扔在桌面,才领悟到他那眼神是在等她顺手帮点上……   再重新拿起来又显得多此一举。   事实是两人从前一直算不上熟悉,偶尔见面除了学业没太多可聊的话题,闲谈也经常处于陌生中半掺尴尬的氛围,并没有达成过“你一抬手我就知道要指哪个方向”的默契。   姜近总在不明所以,只有少数几次在事后许久才后知后觉略微猜到他当时意图,大多数时候在阴差阳错之路走到底,她还莫名其妙。   而宋云开通常在她爱答不理的第一刻就开始破防,心里叭叭叭的骂声要让她全听见早绝交了。   窗外雨一直下,两人重新陷入沉默。   他自己拿起桌上的打火机。   为了缓解尴尬,她又往自己酒杯里添了半杯。   “你呢?改变世界的梦想能实现吗?”她一低头,微张的唇间轻腾起妖娆的白烟,接着她偏头朝他望来,透过那一片薄雾。   他擎着烟的手停顿须臾,忽觉得飞来的眼风像潋滟酒水里混了偏光,有点荡漾。   不对,以姜近的情商应该不具备那种意识。   他一掀眼皮:“干嘛?你的目标是毁灭我的梦想?”   姜近知道了,人极度无语时真的会笑。    第20章 奴隶契约“姜近是不排斥跟我结婚的”……   章凛把宋云开叫醒了。   早晨送彤彤去上学他就看见宋云开睡在沙发上,介于那和他当时的工作毫无关系,他选择视而不见。   不过刚才回来换车时他接到总助的电话,让他就近帮忙确认宋云卡是否还活得很好以及为什么不接手机。   不接手机的原因显而易见,他睡在沙发,手机就在离他两米处的茶几上,但是任凭铃声响个没完他也置若罔闻。   至于“是否活得很好”?   章凛把他推醒,用机器人般毫无波澜的声音提醒:“现在是上午十点,一个半小时前你应该出现在君图投资开会。”   宋云开勉强支撑着坐起来,靠在沙发上问:“那不是我的公司吗?”   “……是。   “章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等我开会天经地义。”   章凛:“……能确定时间具体让他们等到几点吗?”   宋云开晃了晃因宿醉还昏沉的脑袋,起身已读乱答:“我先冲个澡清醒一下。”   章凛没法擅自替他估算时间,只能给总助回复:[刚醒,活得很好]   考虑到露台那边还躺着一位美女,应该算活得很好。   冲澡卓有成效,宋云开终于想起露台上还有个人,从楼上下来后直奔室外。章凛跟到露台,弯腰捡起被他踩了一脚的A4废纸。   宋云开拍拍姜近的脸把她弄醒:“看你没用的!喝这么点酒就醉得不省人事,这和睡马路差别也不大。”   姜近醒得急,再加一通贴脸嘲讽,平时表情不丰富的脸也转红。   行动先于意识,她用手背给脸降着温坐起来,慢半拍想起昨夜并不是她一个人放飞。   两个人坐在露台沙发上喝酒聊天,一直到凌晨两三点,雨停了,把露台篷收起来,最后还看见了星光。   可是眼下看起来,宋云开衣冠楚楚,神采奕奕,丝毫没受熬夜与宿醉影响,萎靡不振的只有自己。   她哪能想到半小时前宋云开被章凛刚叫醒时和自己半斤八两。   姜近迅速整理仪表,把扎发的皮筋拆了重绑:“几点了?”   “十点半!看你睡得香没好意思叫你,谁知道你就一口气睡到日晒三竿,我会都开好一个回来了。”   姜近没精力去分辨他那话是真是假,俯身穿鞋系带。   章凛听不下去宋云开满嘴跑火车,抖抖手里刚捡的A4:“那婚前协议怎么处理?婚还结吗?”   宋云开微怔:“什么协议?”   章凛把有字的一面转向他们:“标题是婚前协议,你们签字画押了,内容就一句话,君腾归你,其他财产归姜近。”   姜近停止一切动作,石化几秒,只有眼睛敢跟随宋云开转动。   昨晚的记忆里没有这段,断片了。   宋云开跨了几步去章凛那边接下这张“烫手山芋”,一时骑虎难下,一分钟前他还在假装精神焕发,这白纸黑字红指印的荒唐罪证横空出世,他形象崩得很彻底。   好在姜近顾不上深思,只顾着尽快逃离现场,扔下含糊的一句“没法律效应的,你撕了吧”就跑了。   出门进了电梯静下心才觉出不对劲,那内容哪叫“婚前协议”?她不仅怀疑自己昨晚把宋云开揍了,暴力胁迫他签下奴隶契约。   细思极恐。   与此同时,宋云开还愣在原地回味,虽说是够荒唐的,但姜近让他撕了他却没撕,只是对折了起来。   回过神,他和章凛对上视线,从中读出点冒犯的审视,自辨道:“打印机卡了,这不是试打印机么。”   章凛又想起前面那堆“迟到正义”宣言,善意提醒:“按协议,君图不是你的公司了。”   。   “这说明,在某些条件具备的情况下,姜近是不排斥跟我结婚的。”宋云开把好心情延续到上车后与韩锐讨论时。   章凛觉得这很难评,把座位间的隔板升了起来,换耳根清净。   电话那头,韩锐除替他的投资人捏把汗之外没有太多想法,这家伙喝多酒能随便签字按手印,下次被人当猪仔卖到金三角也不是没可能。这当然不是个值得庆祝的现象。   韩锐努力试图理清思路:“你把全部身家送给她,她依然排斥,才会让我感到奇怪。”   “你先别管送什么的前提条件,就说结论,是不是她动了跟我结婚的念头?”   韩锐:“……是。不过、”   宋云开不耐烦地打断:“你又‘不过’‘不过’的,老跟我唱反调,是不是嫉妒我!”   韩锐笑出气声:“我是说,不过那是因为她喝酒上头了。酒醒了她什么想法不好类推,我只知道女人没你想得那么爱结婚。她现在有自由,而快乐通过恋爱也能获得,婚姻本质上更接近于一种经济关系,你看姜近缺钱吗?”   宋云开半点听不进去,强词夺理:“谁不缺钱?你不缺?”   韩锐换了个角度:“你不缺,就算你缺也不能从姜近那儿取。你为什么会想结婚?”   “你自己结了婚不让我结,是不是你婚姻生活不幸?”   “那没有。”   “那你就是见不得我也过得好?”   韩锐:“…………”   短暂沉默后,韩锐放弃了以理服人:“你自己琢磨吧。我只是提醒你考虑清楚,结婚不是找个漂亮女伴这么简单,各方面契合都很重要。”   他留着水面下的冰山没说出口,有理由怀疑宋云开并没有和任何女人在清醒状态下和平相处超过48小时。   时间线回溯个一两天还见他在热搜上蹿下跳作死,现在看来,惹他翻脸又把脸翻回来的人估计就是姜近。   韩锐相信自己的判断:他俩闹矛盾,主要责任肯定不在姜近。   宋云开可没这种自知之明。   他扪心自问,回忆种种。   他很了解姜近,还很聪明,不了解她的部分他能推理,就算是猜,他也有几分猜中的运气,这还不能算“天造地设”么?   对,运气。   运气是故意之外的一点玄学,比故意更来之不易。   17岁那年他翘课和姜近去看电影《异形》的前传,出影院时下了比昨夜更大的雨。为了暂避那场雨,两人在影院边的甜品店买了冰淇淋在商场阳光栈道吃。   他倚靠栏杆面朝玻璃廊道,姜近朝外坐在廊道的边沿,两腿悬空宕着,商场中庭有繁密植被,栏杆外时而一阵桂花香上浮。   工作日顾客不算多,但集中在这条有阳光而无雨的通道人又相对热闹,常有路过的人盯着宋云开身上穿的东熙校服看,目光里带着因臆断而生的隐秘批判。   他理直气壮把那些人一一瞪得疾走。姜近一抬头,见他在跟人打眼神架,笑了起来,但是不干涉他。   姜近不那么爱发表意见有时让他特别安逸,倘若海难后与人作伴流落荒岛让他选,他也选姜近。   为了打发时间,他给她表演魔术。   “心里想一个你的人生数字,不要说出来,我能猜到。”   姜近那人很可气,明明还是高一小屁孩,却一点不喜欢捧场,笑着拆台:“学长你已经上大学了,怎么拿那种无效小学数学计算骗女生。”   宋云开信誓旦旦:“不可能跟你玩那么低级的,这不是数学,是心理学。不信你想好试试。”   “我想好了。”   “912729能不能被它整除?”   姜近:“…………”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她意料之外的问题。   姜近眨着眼心算了一会儿:“……不能。”   “是9。”他猜,正确的概率不是100%,但他用了肯定语气。   那一刻,他终于看见姜近的笑意中少了几分冷淡多了一些崇拜。   小女生弯了弯眼睛,手卷着废弃的吸管纸包装问:“怎么这样就知道了?”   他故弄玄虚:“魔术揭秘要被抵制的。”   如果对她心算速度的了解具体到一个区间,那么猜到她的人生数字就并不是难题。   但唯心主义者也容易走入这种误区,那并不能算姜近的人生数字,它只是姜近在平常的一天坐在甜品店里脑海中随机冒出来一个数,姜近自己很快就忘了,而宋云开认为它有一种特殊的纪念意义。   于是在许多年后,当他需要寻找彼此默契的证明时,这个数又像蛰伏已久的病毒冒了出来。   他很坚定地说服了自己,并对韩锐也展开说服:“我们俩各方面都很契合。她心里想什么我都能猜到。”   韩锐能回答什么?   他只能尊重祝福:“那真难得。”   挂断电话后,宋云开看见姜近难得主动给他发了条微信。   [昨晚我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除了签协议)]   后半截的括号让宋云开略微不爽。   签协议怎么能算“奇怪的事”?   那明明是你内心深处的欲望!   宋云开懒得打字,回了条语气不友好的语音给她:“你只是喝了酒,又不是吃了毒蘑菇!”   也就是说,应该没有透露过与阿月有关的事。姜近安下心来停止反思。   不过这意外失控   让她后怕。   两人是怎么发展到签协议这步的她百思不得其解,连一点零星的记忆碎片都找不回来。   太松弛了,以后可再不能在君腾的人面前露这种破绽,说漏嘴就一切努力付诸东流。   事件的另一当事人则毫无反思觉悟。   姜近吃过午饭,加班处理完公司公关部的一系列文件,准备离开时,接到了瑞廉客户经理李和铃的电话。   乙方问:“老宋今天又蠢蠢欲动,和你有关吗?”   不能武断地说完全无关。   姜近心虚绕开话题:“他怎么蠢蠢欲动了?”   李和铃如实汇报:“他登上了微博三十几次。”   姜近翻着眼睛想了想自己所知的宋云开行程:“今天休息日没什么要事,听他说好像就是去君图开个投资例会,大概开会无聊吧。”   李和铃:“他还点赞了两条星座微博,第一条是:想拿捏射手女,你必须要知道的是……”   “好好好。”姜近及时打断避免社死,“我知道了,宋云开在研究星座,他以前经常这样吗?”   李和铃:“在我任职期间没有过。”   很好,射手女,说不定还真和她有关。   姜近不禁发怵,难道在阿月之外的领域自己还是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究竟什么事能让他产生“拿捏”的胜负欲?   她只好寻求场外帮助:“那处理这种情况有预案么?”   “没有。不过也不是没办法。要不要和平台打个招呼先封他一阵?平时发现不了,他准备发微博才会有拦截提示,就算他坚持要发也给我们留个准备的时间差。”   有这么好的办法不早说?   姜近笑着拉开车门上驾驶室:“那赶紧封,先封他三个月。”   “……你真狠。”   三个月内他再闹,她也笑不出来。   支线太多了,她腾不出太多精力招架,杜薇私人的邀约虽说目前和主线无甚牵连,但她在公司说得上话,也许短期内跟她处好关系比与喜怒无常的老板处好关系更现实。   杜薇请姜近其实没有要事,当时只是宴会上紧急与她套个近乎防止宋云开觉察到她在打探韩璐的去向,并不是真想要姜近给出张罗活动的建设意见。   姜近心知肚明,露面走个过场,在杜薇的引导下跟她的经理聊了聊,就坐在上次她徘徊于周围的那栋楼,紫杉院15号。   结束后杜薇留她吃饭,空余一点时间,带她从茶室到会客厅小坐。   从进门起,场景换了三处。   不难发现杜薇热爱现代艺术,每间厅墙上都有大型挂画。   起初姜近没特别注意,但目及之处已经在脑海里留了印象。   第一幅,缺少眼睛的侧脸长着山羊角,乍看会误以为是潘神,细思不是。   第二幅是丙烯小画,看起来画风不同,橙白花丛很有表现力,有了提示回想觉得与其说那是花丛不如说是九尾。   而眼前这幅,火焰底色,青红相融,依稀可辨男人的半张脸。   杜薇发现她的视线在那幅画上停留许久,自豪地主动介绍:“AidenValerio,拍下他三幅画之后我和他成了朋友,他亲自来我家帮我挂的。”   姜近问:“他是华裔还是爱好东方文化?”   “爱好。下笔很有神性,不是吗?”   这么巧,杜薇拍下热爱山海经意象的当代画家三幅画后成了朋友。   看来那个在公司有话语权、取山海经意象命名核心项目的人,我们都知道是谁了。   得出这个结论的瞬间,姜近心里涌起一股复杂情绪。   她曾经认为,杜薇对宋云开只是单箭头,她的执着只是没苦硬吃,并不值得额外关注。   但现在她认识到宋云开可不无辜,他给想要利用的人没少发送错误信号。   他把重要任务的命名权交给杜薇,让她感到被信任和重视,他对她无伤大雅的纵容更像是故意的,满足她微不足道的虚荣的同时,让她死心塌地为他卖命。   他很擅长用夸张和吵闹把自己包装成不拘小节的样子,但是回想彼此相处的细节,他对情感的洞察非常敏锐,姜近觉得,比自己要敏锐。   她不禁嘲笑自己,怎么会把宋云开理解成一个单纯的捣蛋鬼?   单纯捣蛋鬼是没有能力在自己的商业帝国里造神的。   他能让别人迷恋自己但不需要承担后果,他乐于享受藕断丝连但不想面对情感的深度。   穿过迷雾看事实才是真相,姜近赞同他,欣赏他,相信他,关心他的情绪,用自己私人关系解决他的公关危机,他胡搅蛮缠反过来责备,也就意味着他不需要领情。   不仅不领情,他还成功地让她不知所措,陷入自我怀疑,直到刚才——   她还在问自己:“我是特别的那个?还是也被他操纵了?”   相信杜薇也常深陷在一模一样的心理斗争中。   多了不起,宋云开能批量制造“杜薇”!   手机响了短促的一声打断她的思绪。   姜近垂眸扫一眼,是宋云开的微信:[你不是想去小圈会吗?明天去不去?]   前提是还差一场比试。    第21章 过招“怎么舍不得弄死我?”……   道场在公司附近,宋云开提前做了点准备清场,双休日晚上,场馆里空无一人。   姜近按约定的时间到达,好半天才找到他,但没看见第三个人。   “连裁判都没留下?”   “点到为止要裁判干嘛?”宋云开嬉皮笑脸,“你觉得我是那种对女人穷追猛打的人?”   哪来的自信?   姜近揶揄道:“我觉得反而是你怕输给女人的名声传出去。”   宋云开只是笑,没有立刻接嘴,因为姜近已经放低了重心做好战前准备。   她挑了空手道服,没戴护具,马尾高高扎起,显得很精神,不知道是不是发型的缘故,他看过去,觉得她眼神也变得比平日更有攻击性。   他还想缓解一下气氛。   “要不要先让你三招?”宋云开玩笑的话音未落,姜近已经踢出一记迅猛的前蹴。   道场顶灯在疾速移动中碎成无数光斑,他后退避开,同时以手刀反击,切向她肩胛的锐角,精准得如同用尺规丈量过。   她左肩倏然塌陷,侧移化解,右腿已如绷紧的弓弦弹射而出。   一记跳蹴,足尖堪堪擦过他耳际的刹那,他甚至能看清她踝关节处淡青的血管。   他顺势沉腰屈膝闪避,胫骨外侧在木地板上犁出短促的摩擦声,侧蹴直指她的膝关节。   姜近侧身着地,受身滚动分散冲击,脊椎弯成完美的卸力弧线,拉开距离转身落地时单掌撑地的姿态像被风吹弯又弹起的竹。   散落的碎发黏在汗湿的颈侧,她抬眸时瞳孔里跳动着金属质地的冷光。   宋云开保持着攻击后的低姿,喉结随着喘息上下滚动,还不放弃嘲讽:“头发太长就容易成为命门,你看你看。”   姜近无声地向后甩开发尾,潮湿空气里,两人同时捕捉到对方肌纤维震颤的频率。   领先三招显然不实际,过过招就知道姜近格斗技巧精湛,最后因为体力悬殊落败倒有可能。   但如果宋云开一直注重点数和她对抗技法,其实占不了上风。   对敌我实力有基本判断后,两人都放慢了节奏,开始在垫子上转圈,寻找对方的破绽。   宋云开有点大男子主义,因此第二轮攻击依然由姜近发起。   她可一点都不考虑保存体力,突然加速转身后蹴。   后延四十五度避让的瞬间,他惊觉自己后颈汗毛竟随着她足尖轨迹倒伏,勾拳本能地自肋下窜出,却在触到她腰侧时骤然收束三分力道。   这个破绽被她如同狼见血般咬住,连续膝击的节奏快过庙会祭鼓。   他交叉格挡   的小臂泛起成片红斑。   扭打愈发趋于近身,缠斗时蒸腾的体温搅乱了气流,他根本没有办法展开绝对的力量压制。   突然,她揪住他前襟的左手青筋暴起,利用自己身体的重心和他的惯性将彼此同时带到地面,他在失重时看见穹顶灯管扭曲成银河。   摔倒虽然能获得控制优势,却也是一个明显的破绽。   宋云开甚至有些困惑,而给他犹豫的时间不过短短几秒,他错过了。   为了减少摔倒的冲击,他只能选择跟随她倒地翻滚。   短暂的骑乘位后,姜近巧妙地调整位置控制了他的手臂并迅速利用双腿反剪,一个稳固的锁技初步成型。   宋云开:“!”   原来在这里等着。   较量从空手道转换成柔术毫无过渡,但不算犯规,他事先也没限制过攻击的类型。   姜近能利用上身体重心和腿部的力量,而他能用的只有一只胳膊,所谓“胳膊拧不过大腿”,在这几秒他可是深刻领悟到了。   关节处传来剧痛,但这不打紧,好像那胳膊已成义肢,不是自己的了,他还有力气相持。   更要命的是她锁喉的腿。   理智考虑,他应该示意投降,说不清为什么没有。   在可承受的极限一瞬,姜近自己松了腿上的夹持,坐起来垂眸看他,从那样的注视里他也能读出眼角的胜利喜悦。   姜近这人,胜负欲还挺强的。   宋云开劫后余生般躺平,笑着仰视:“哦?怎么舍不得弄死我?”   姜近反问:“没学过怎么认输?”   “没学过,你会吗?教我呗。”口吻中又有不知死活的挑战意味。   他起身欺近,声音压得低,突然有种微妙的亲密感。   对坐时,他比她高很多,宽肩的阴影像一块湿软的厚布盖在她肩上,剩余一点尚未平息的喘息在空气中无形地纠缠不休。   她心跳很快,汗水从颊边落向地板,一切感官都被放大到难以忽略,不自在,却既没移开视线也没拉开距离。   他伸手够到她的后颈,像拈起一片羽毛那么小心翼翼。   胸腔里什么在迅速膨胀,有五中沸腾的错觉,她希望他不要再靠近,却又希望琥珀之类的物质能让一切凝固在这一刻。   他偏头靠近,在近到相触时,却停下了。   她曾经离死亡很近。   死亡没有征兆,它发生在如同流水甚至可能有些幸福感的日常中,给人无可挽回的一击。   所以当你有“死亡预警”的时候,它通常只是某种误会,由更直接的生理反应造成的误会,比如缺氧。   比如,在一个极短暂的须臾突然忘了怎么呼吸。   须臾仿佛被拉长,几秒钟延续成一段无垠的永恒,恍惚间她预感他会靠近过来,骤然吻住自己。   她睫毛打着颤,但只感到脑袋轻轻往后坠了一下,散落的长发扫过发烫的耳廓。   随即,他后撤到安全距离,虎牙尖闪过寒光,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我就说你长头发碍事吧,好看不中用。”   声音像一声清脆的警钟,把她从那种即将到来的亲密中拉回现实。   他把那根寻常的黑色发绳放在手心还给她,假装刚才那两分钟的靠近只是偷袭的战术。   姜近安静一秒,才接过发绳,用手指把头发理顺:“没有事先声明的加时赛不算数。”   “放心我不会赖账。不就是去下棋么?”宋云开先放出豪言,转而顿住,兀自笑起来,“你可真能给我找事儿!我要怎么跟兄弟们解释我突然带个女人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姜近保持着镇定,语气透着淡淡的温柔:“就说‘性别是流动的’。”   “谁会信那种胡扯!”许是自觉荒唐,他轻笑了声。   姜近拒绝了他派车送她回家的提议,幸好这回他没有坚持。   她打了个出租车回家,即刻开始整理房间,把卧室墙上的照片和标记通通取下来放进纸箱收纳。   原先她肆无忌惮把这里布置成作战指挥部,是笃定不会与宋云开产生私交。   现在,她没那么笃定。   被吸引不是假的,她却并不想在其中寄情,他可是游戏行家。   打过这一架,她气顺了不少,那几秒漫长的等待确实让她体会到一种复杂又炙热的冲动,他最后的回避也让她有更清晰的意识,宋云开是个注定无法轻易靠近的人。   期待会循环化成失落,前车之鉴就是杜薇。   那么聪明的女人也着了道,姜近摇头笑了笑,把收纳箱藏好起身伸个懒腰,不再脑内反刍。   。   姜近棋艺生疏多年了,远谈不上“杀个片甲不留”,韦浩和她对局,心里实则与大多数人一样在揣度她与宋云开的关系,不敢轻易地赢,两人下得有来有回,也还算有看点,几个人捧场地在四周围观。   宋云开本人不屑于凑那份热闹,坐在隔壁厅吃瓜喝茶,一眼能望见姜近背影。   夜深,郊区风渐大。   别墅外香樟的球形树冠把天空遮得严实,马尾松和毛竹在落地窗边投下的阴影时而拉长时而缩短。   幽深的影子尾端好似一片羽毛,依照固定节律撩过她举棋的那只胳膊,又似具象化的心旌在摇。   姜近融入得很快,宋云开一点不意外。她以前也受异性欢迎。记得她考进东熙中学第一年,头发刚留到颊边长度,已经很惹眼,是学校里男生议论漂亮女生时会提起的名字之一,挺让人费解的。   她五官精巧,细看经得起推敲,但绝不是在人群中光彩夺目那种,想不明白其他男生因什么而注意到她,他有点小众爱好突然变大众流行的不爽感。   其实他自以为的眼光独特没那么独特,男生喜欢的类型无非那两种,红牡丹与白百合。不是只有光彩才能夺目,清雅到顶也足够吸睛。   苏盛不再把她误认成男生,反倒时常跟人提起早期那番误解,仿佛因此而成了故交似的。   宋云开听多了烦躁,嘲讽就涌到嘴边。   “人家认识你吗?”   “你单方面误解算哪门子交集?”   苏盛被怼了好几次才后知后觉,某些人占有欲爆炸了。   晚上没什么事,丁俊驰从新海工厂溜达过来,错过了宋云开把姜近领进门的重要环节,见他目光总落在一处,笑着敲敲烟盒把烟抽出一根:“这还是第一次出现女人,我都不知道该不该抽烟了。”   宋云开把视线收回来不咸不淡睨他一眼,清清嗓子:“性别是流动的,现在是女人不代表永远是女人,你得学会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   丁俊驰手上动作一顿,把烟放回了烟夹。   “哎。”   本来他只是想得到抽烟的特许,没想到宋云开突然发神经。   丁俊驰琢磨着该接什么高情商回复,宋云开没等他回复,在阿姨送水果来的当口吆喝人开了一桌牌局,一圈人绕牌桌坐下来,一时半会儿离不开了。不过他自己又没参加,仿佛只为了把热闹支开,留他一个人安静。   真是反常,丁俊驰认识他这么多年,了解他一贯爱热闹,清净、克制那些词与他毫不相干,怎么突然转了性,故作深沉起来。   丁俊驰看出那意图,当然不敢再唠叨打扰,隔着人给苏盛使眼色,叫他从牌桌上撤下来陪他合计。   两人在二楼露台终于把一支烟抽上。   丁俊驰压低声打探:“先是微博明撕暗秀,现在又带这儿来。开哥的意思,是不是要官宣恋情?”   “有戏。”苏盛八卦劲儿犯了,胖圆脸上眉飞色舞的,“什么时候见过他这样啊!他跟大家伙儿说姜近是他发小,哪来的发小?我比姜近认识他更早,什么时候他说我是发小了?最亲近也不过说是同学。”   “发小……”丁俊驰心里掂量,“嗯……分量不一般,异性的发小,就差说‘青梅竹马’了。”   青梅竹马这形容让苏盛觉得耳熟,他想起另一个人:“杜总,他这么介绍过吗?”   “印象里没有。”丁俊驰摸摸下巴,“那不是我们自   己推测的嘛,一传十十传百,再加上杜总的态度……”   “这也没什么。一个正宫娘娘,一个贵妃娘娘,也许杜薇想得开容得下,她俩又不搞站队,我们见谁都笑脸相迎就行了。”   话虽这么说,苏盛已不自觉对杜薇改了称呼,可见对前一轮推测也没了自信,恐怕认错老板娘了。   丁俊驰嗤的笑了声,事情哪有他说的那么轻松。   在公司,杜薇不太待见丁俊驰,从前没沾过她什么好处,但如果让她靠边站,她肯定要折腾事。   丁俊驰对她的印象是外强中干,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是个麻烦。   更让人担心的是,他和姜近的前尘往事,宋云开知道多少?会不会当真?姜近不像会大喇喇说出来的人,可万一呢?   恐怕丁俊驰自己就要成“冷宫娘娘”了。   他愁眉不展,是不是应该跟姜近把话聊开……   “姜近喜欢什么?我们要不要抢个先机送她点什么?都是校友,不能浪费得天独厚的优势啊。”苏盛提议。   丁俊驰回过神,吐出最后一口烟,摁灭烟头。   “有点庸俗……让我想想。”   “小圈会”里打起这种主意的人不止他们俩,几乎所有人都心思活泛了。   君腾是民企,由宋云开一个人执掌。企业做到目前的规模,内部已经形成了权力场。要确保自己能分到大块的权力蛋糕,而不是层层上级筛下来的蛋糕渣,光让老板觉得办事能干还不够,得取悦老板、得到老板的信任。   这道理谁都懂。   但宋云开很难取悦。   他的情绪极端化且让人难以捉摸,在工作会议上,经常是“晴空万里”和“暗无天日”无缝衔接。   一起喝酒吃饭下棋打牌只是皮毛关系,做不得数。   权钱色这三样通用货币,前两样他自己应有尽有,对女人他又非常厌烦。外出应酬时他会带女伴,别人着实不方便往他身边塞人。   取悦老板本人难度太高,那就曲线救国取悦他的家人?   宋云开极少让公司的人替他处理家事,即使与他关系最密切的助理也只能从行程中猜测一二。   能取悦的就只剩他身边那几个女的。   最早有个总裁办的李思晴酒量极好,常跟着他。底下人极尽讨好之能事,但那美女都冷漠拒绝。   给美女送钱送包,美女不收;逢年过节想登门拜访,美女不接电话。   前两年美女结婚,对象是其他行业的,成家后转岗行政部成了管理层,也就不太露面了。   或许正是因为她懂分寸,宋云开才用她做这条护城河。   他身边凡是得器重和信任的人都有这个特点,比如他的总助许小川和司机章凛。   后来传闻宋云开有了个联姻对象,人家是红色背景海外出身,公司里的人想巴结也巴结不上。   剩下的就只有杜薇了,人人都看得出来,宋云开对杜薇有几分纵容,正因为这点纵容,杜薇在公司里话语权才这么大。   可是杜薇也出身太好,通用货币同样对她不见效,又成了另一个难题。   常人眼里,宋云开挺可怕的,看似粗线条,实则异常小心审慎,为人滴水不漏,让人讨好都不知怎么讨好。   君腾管理岗有很多官二代,对职场游戏规则烂熟于心,在公司却毫无用武之地。   姜近的出现,像密不透风的墙开了一条缝。   。   星期一,各部门上午都在开例会,下午开小会,约莫到三四点才纷纷散了。于是姜近所在的事业部开始变得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从前和姜近对接过工作的要借口串门再去她面前加深一点印象,从前和她没对接过工作要借口找事业部其他人顺便混个脸熟,以便将来有机会向上发展。   丁俊驰用不着去凑这热闹,上周就安排了五点要跟公关部开会,他在会议室坐等就行。   姜近卡点进会议室,虽然就坐他隔壁,但没有私聊的机会。   中场休息,姜近和公关部一个女同事结伴去洗手间。   丁俊驰只好暂时歇了心思,出门抽了根烟透了口气,返回会议室,姜近也早已回到座位在本子上记摘要。   他坐下,把自己亮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按压阖上,才说出故弄玄虚的第一句话:“明天工厂那边儿有个好玩的测试,有没有兴趣一起过去看看?”   姜近抬起头:“什么测试?”   丁俊驰就知道记者的好奇心难耐:“撞车。哦,”他做作地停顿,“你和开哥才撞了,没心理阴影吧?”   姜近的好胜心也在他计算范围里,她轻蔑地朗声笑:“那么点小摩擦能有什么心理阴影!什么时候过去?”   “晚上,过了饭点,你跟我一个车去。我来安排。”丁俊驰达成目标,神经刚松弛一秒,忽见宋云开出现在会议室门口,脊背立刻又直挺了。   丁俊驰侧身朝门口,他能看见宋云开,宋云开自然也能一眼望见他。   人在门口停顿一秒,而后,宋云开才目光锁定了背对门口的后脑勺,顺势向里面走进去问:“这会要开到几点?”   丁俊驰敏感地注意到,宋云开脸上有个瞬间闪过一丝愠怒。   他心里哆嗦一下,怀疑宋云开已经知道他学生时代对姜近有点好感,把他当个眼中钉了。   姜近却对这愠怒毫无觉察,慢吞吞转头看过去,语气并无额外恭敬:“大概7点半吧,看研发部还有多少要补充。”   宋云开犀利的目光转向丁俊驰。   丁俊驰平白冒了身汗,匆忙地接口:“没多少。”   宋云开问:“能提早结束么?”   姜近反问:“有什么重要任务?”   “领导约饭,你跟我去。”宋云开理直气壮,说话音量都高几度,“够不够重要?”   “你就唬我吧。”姜近仍那副戏谑调调,人已经站起来收拾东西,行动效率却很低,动作懒懒散散。   丁俊驰心中惊惶,得是多么亲近的关系才敢在宋云开下达任务时这么怠慢?   宋云开没唬住姜近,但把丁俊驰唬住了,见识决定命运。   “领导”一般是政府那边儿的。   但与常人的理解不同,政府要员请企业家吃饭,多半是关怀和鼓励的性质,谈的事既可以说冠冕堂皇也可以说隔靴搔痒,不可能涉及任何商业机密,也就是保密级别的最低级,带哪只吗喽去都没问题。   宋云开没带过丁俊驰,因为杀鸡不用牛刀。   姜近是记者,正好熟稔这套路,不觉得临时被拉去应酬是个特别殊荣。   宋云开当然更是自知莫名其妙、临时起意、一日没见姜近就上门截胡有多经不起深究,哪会反过来较真姜近态度是否端正。   唯有丁俊驰把自己吓了一跳又一跳,直到面色铁青。   得出以下三个结论:   姜近是宋云开的真爱。   宋云开视自己为情敌。   如果不拔掉这根刺,将来可有的是好果子吃。    第22章 职场经验“看来是我不配跟你说话。”……   整整两天,姜近的手机被打爆了。即使在会议中调到静音模式,OA系统里征询是否向对方透露手机号的弹窗还是不断弹出。   姜近接到的绝大多数都是陌生电话,但都是君腾的同事,身份通常在部门领导级以上。   总是找个表面借口先谈两句公事而后再极为热情地发起邀约。   这些人她原先一个也不认识,也不知道公关口可以和这么多部门有业务交集。   这样的场面姜近有一点心理准备,她本来的目标也是“拉大旗作虎皮”。   但宋云开只是发出了一个简单信号,全公司上下就像着魔似的趋之若鹜,热烈的程度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再次验证了宋云开是公司毋庸置疑唯一的权力中心。   姜近对这些电话不胜其烦,公关工作的要求却让她必须保持手机畅通。   很快,她不得不自创了一套非常人机的应对流程:接听电话、听对面自我介绍、马上小声回复正在开会、挂断电话。   直到这次,她听见   一个耳熟的声音。   “天呐你这电话也太难打了!一直占线,再打不通我要直接走过去找你了。你怎么给我的也是工作号?这么薄情寡义的吗?”   姜近笑起来:“我只有一个手机号。”   “职场经验少了吧!”丁俊驰说,“那这种情况开哥怎么找你?”   “他没发微信骂我,就是还没找我。”姜近自嘲。   “你再弄个私人生活号吧,微信也弄两个,公私不分耽误事。我本来找你是想溜出去吃个午饭,现在饭点都过了。”   “也就这么几天热度,他们是刚发现我这个人,又不可能365天一直热情。”   丁俊驰心里笑她天真,哪是刚发现她这个人,是刚发现她这个潜在老板娘!且看365天坚不坚持得了吧。   他含糊其辞地感慨一句:“你们以前报社,环境挺单纯的哈。”   姜近并不想和他聊报社,转了话题:“那你吃过午饭了吗?我还没吃。”   “在干嘛?”   “接电话嘛,光干客服了,也没觉得饿。”   丁俊驰笑说:“我吃过了,陪你也行,只不过这个时间一般酒店午市都收工了,你想吃什么?我得琢磨琢磨去哪能吃到。”   姜近:“不用那么麻烦,我去便利店买个盒饭。”   丁俊驰:“那怎么行?你要不介意吃什么就听我安排吧,我找个有包间的,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   “到地方再说,地库等你。”   姜近瞥一眼时间,三点半,不上不下挺尴尬的,有点不愿去吃正餐,下午她还想抽空去行政层走动走动,于是说:“我现在吃顿大餐晚饭又吃不下,有什么事晚上去工厂的车上不能说吗?路那么长。”   丁俊驰很武断,自顾自地安排:“柳荫路那边有家宁波菜很不错。”   姜近懂了,他这事不是公事,也不方便有额外听众。   丁俊驰是自她进公司最早对她示好的,而且坚持不懈地套近乎甚至显得有点油滑,即便油滑,姜近也领了他的好意。   他没必要像打爆电话的其他人那样急这一时关系亲疏,这时候坚持约饭私聊,会是什么事呢?   姜近怎么也想不到,春风得意的第二天,就有人给她设鸿门宴。   不得不说,丁俊驰这人剑走偏锋很有些策略。   就像这家店,本来是江城数一数二的海鲜餐厅,名声妇孺皆知。丁俊驰邀约时要说是这家、他特地打电话让店只为两个人开,姜近绝对不会赴约。   到他嘴里,用“宁波菜”蒙混过关,把人成功骗去。   丁俊驰平时与她关系融洽,这时候打这个电话,姜近自然理解成简单示好的意思,没想到他早就布下了几着棋。   等到热菜上了三两个,丁俊驰才从寒暄引入正题,一出口就是重磅炸弹:“我有个表妹刚进时报,她比你小三届,无名小卒,不过你在报社是名人,她听过好多你的事迹,还以你为榜样。上周末我们家庭聚会,正好聊起来,她都不知道你离职了。”   姜近心一颤,感知到不祥预兆。   怕什么来什么,就怕实名制下人际圈叠着人际圈,处处都有交集,对一对信息就要暴露矛盾。   姜近不动声色,只放慢的吃饭速度,淡淡说:“报社规模大,信息流动慢,她跟我不同部门吧?”   丁俊驰笑着说:“她在网络部,不太上道,我听着也没什么上升空间。”   “新人经常分到这个岗,干的活虽然有点杂,但能学到不少东西,还有出差见世面认识人的机会。”   丁俊驰把话重新绕回姜近身上:“她比较向往你那种工作,做深度报道、搞专题调查。所以她特别关注你,哦对了,她说你提了副科,都传你是有望升职为专题部主编最有利的人选,听我说你跳槽到君腾,她大吃一惊,百思不得其解。”   姜近从丁俊驰玩味的眼神中读出怀疑。   她避重就轻道:“我们部门有我们部门的难处,她们哪儿清楚。传闻说我有望升职,其实只是进入考察名单的人选之一,我不觉得能有多少胜算。”   丁俊驰眯了眯眼,笑中有深意:“之前也听过报社领导谈起你,说像你这样外形和名气都有号召力的记者寥寥无几,几乎全社的资源都向你倾斜……”   姜近心中过了一阵凉风,把一扇门关上了。   她不得不思考出路,丁俊驰不止是怀疑,他已经有了答案。   他第一时间没有向宋云开等人道出这个答案,而是选择直接与自己沟通,是什么用意?   仅仅是揭穿前的试探,还是准备通过要挟达到另外的目的?   丁俊驰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紧张,点到为止。   他靠向椅背,松了松领带,换回他平时那副好好先生的语气:“君腾比起体制里竞争没那么激烈,像我们搞技术的,人际也相对简单,所以你跳槽来君腾,我也能理解……”   这意思是打算抬一手不再深究?   姜近还不能确定他的意图,没有搭腔,只带着隐约的笑容安静望他。   丁俊驰笑得更加温和,突然催:“你吃你的,怎么光听我说话不动筷子了?”   随即,他似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放在姜近手边:“这个送你,私人定制的旅行,三年以内,什么时候你想出去散散心,随时打电话约都可以。”   姜近用指尖把卡片调转方向,黑色卡片上有极小的烫金数字,一个电话号码,看着摸着都相当有质感,她没有从桌上拿起来。   “无功不受禄,送我这个干嘛?”   “咱关系一直挺好,你又支持我工作,送点这个怎么啦!”丁俊驰稍加停顿,故弄玄虚地凑近:“我就直接问,开哥不是说让你查‘内鬼’么?你有没有查到线索?”   姜近也跟着凑近,压低声:“怎么?你就是那个内鬼?”   话音未落,自己先咧嘴笑起来。   丁俊驰朝她飞个白眼:“你这什么破调查记者?你看我像吗!”   “那你搞神秘又贿赂我!”   丁俊驰重整旗鼓:“我是提醒你,你看王傲像吗?”   “他?没迹象。”   “你再仔细看看呢?”   姜近笑着打趣:“面相不好,可疑。”   “就是嘛,你多看看,会越看越可疑。”丁俊驰心满意足地拉开了距离,重新拿起筷子。   姜近领悟了一半,先威逼,再利诱,都是手段。   丁俊驰和王傲对立,拉拢自己是想“借刀杀人”,这不难理解。   不过在她没想到的层面,丁俊驰是第一个被交付调查任务的高管,而他唯一的怀疑对象就是姜近。   他琢磨来琢磨去,追查姜近要得罪老板,不追查姜近又拿不出东西向老板交代,干脆逼一逼姜近自己去找个背锅的。   这样,就算将来激战对决,战火也烧不到他丁俊驰头上来,那是姜近和王傲的矛盾嘛,能把自己摘出去他已经满足。   姜近掂量过,丁俊驰在暗示深究下去能抓到她的把柄。   跟他宣战太牵扯精力,与他合作却没什么损失。   这张旅游卡不拿白不拿。   她把卡收进外套口袋,朝他眨眨眼:“放心,我肯定什么时候都站你一边。”   这话,又把矛盾双方锁定成了丁俊驰和王傲,把姜近摘了出去。   丁俊驰有些无奈,但不急于一时嘴上较劲,只是点了点姜近:“你啊,狡猾。”   “没你狡猾,骗我出来吃下午茶,结果搞这么隆重还送礼物。”   丁俊驰笑着掂菜:“我是给你个喘息机会,今天想约你吃饭送礼物的不是一个两个人,他们请的饭你咽得下去么?送的东西你敢往兜里揣么?我了解你,你是个散仙,太麻烦的事不会对你开口。公司里你拿不准的关系尽管来问我,你肯定有你的智慧,但我有我的经验。”   说着,他停下来举杯碰了碰姜近的饮料,两人仪式化地各喝一口,似达成了某种默契。   姜近回到   公司,特地避开人去消防通道拨通了旅游卡上的号码。   接听的女客服用亲切的中文介绍一遍他们目前主推的旅游计划,提到可以安排为期十五天的环地中海奢华游轮旅行,他们与瑞盖里斯集团有长期合作,逸美号不久前刚举行声势浩大的首航,他们十分推荐这条路线。   “逸美号?”姜近听说过,小声重复着,懒得再根据单价推总价,直接问:“这次旅行的总预算是多少?”   “丁先生为您购买的是价值30万新加坡元的旅行服务,其中包括含纪念日特别体验活动和纪念品费用3万新元以及用于不可预见的额外费用5万新元,这部分服务如果您不需要,费用可以退给您本人。”   “谢谢,暂时不用。我现在没有出行计划。”   姜近挂断电话,又有点拿不准了。   丁俊驰是要她站一个价值160万的队?   还是160万相对他的财务情况只算‘小礼物’?   姜近只是觉得时过境迁和他有些生分,并不是失忆忘了和他年少时的所有交集。今昔对比,格外唏嘘。   夕阳切着窗棂斜进空旷的楼道,她一抬眼,仿佛就能看见高一时的自己混在人群中从楼上走下来。   东熙中学的洗脑校会总是那么多,开会时低头做题会被巡查老师揪出去。   姜近百无聊赖,用考试用的卡西欧计算器编程,弄了个井字棋小游戏,推推身边的丁俊驰一起下。   两人正襟危坐装认真开会,轮到自己才快速垂眼一瞥,走出一步。台面下的小动作从来没被老师逮住过。   可是下棋需要两个人,丁俊驰离校参加高联二试特训的日子,姜近没有同桌,开会时身边那个空位也被吞并,换成挨着另一个男生坐,对方嫌她的井字棋小游戏幼稚,不感兴趣。   姜近也知道幼稚,计算器上方那一小格限制发挥,按计算器的算力也做不出太复杂的游戏。   她悻悻然,感念到一点丁俊驰的好。   丁俊驰还不止这点好,在请长假离校前收拾书包,起身后倚着课桌把计算器放桌上推到姜近面前:“要不要换?”   姜近一头雾水,自己计算器背面贴了喜欢的贴纸,丁俊驰的计算器光秃秃的,她不太看得上,没有伸手接:“为什么要换?”   “你不想玩玩我的游戏?”   姜近拿起他的计算器,开机,小屏幕出现毫无规律的五个数字:“什么游戏?”   “60点。”丁俊驰笑着说,“24点对你没挑战,我对你要求高一级。”   姜近用计算器刷入答案给他展示验算结果:“也没挑战。”   丁俊驰说:“但至少你一个人去开会不会觉得无聊了。”   那一刻春日的余晖低低地沿窗边漫进教室,将他腰部以下都蒙上金光,但肩部以上还笼在阴影中。   姜近自下而上望去,以他的身高肩宽找不到孩童迹象,完全是个成年人,只有脸上的傻笑那么天真幼稚,这种强烈的反差至今仍烙印在她脑海里。   回想起来,有些令人怅然。   仿佛儿时的玩伴明明在面前,却觉得他并不是从前那个人,比相忘于人海还孤单。   手机依然在不停震动,她习惯性瞥一眼,宋云开几分钟前发来一条微信:[你说我该做点什么准备?]   往前一翻,这个话题前面还有两条,似乎是发过来没及时回复他又接着发。   宋云开:[听说周子轩放出来了]   宋云开:[取保候审]   姜近看完前因还是有点困惑,人家取保候审你要做什么准备?   冥思苦想,她给宋云开回复:[沐浴更衣焚香斋戒,都行,挑喜欢的做]   对面状态马上变成“正在输入”,看起来还有下文,姜近于是等了片刻。   半晌回过来一条语音,宋云开咬牙切齿道:“你那电话粥是打算煲一辈子?看来是我不配跟你说话。”   姜近:?   怎么又生气了?   你还是成熟点吧,你有点太不成熟了。    第23章 好嫁风“你又要去相亲?”   宋云开颇为意乱,从前他处理公司事务,只要一坐在办公桌前就聚精会神,现在他总忍不住分心去想,此时姜近在做什么?怎么又仿佛许久没了音讯?   总助这时候敲门进来询问是否出发,他正好问:“姜近跑到哪去了?”   许总助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毕竟他一刻钟前才从内线电话里问过。   “她在行政层,”以其身为总助的职业素养自然不止提供这点表面信息,   他略微停顿:“姜近最近和李思晴走得很近,昨天有人看见她们中午在食堂结伴进餐,下班时姜近乘李思晴的车一起走的。”   过去一直跟在身边的前助理,宋云开忘性没那么大,知道李思晴是谁。   只是……李思晴?   宋云开拧起眉,姜近和李思晴非说有工作交集也能有。   可是总觉得不会有那么巧合。   姜近先后与杜薇和李思晴走得近,这两个女人正好与自己私交多一点。   她是在打探自己的喜好?   那完全可以直接问他,全公司范围内,她都算最方便接触到他的人,有什么信息不可以当面获取,非得在外线跑圈?   宋云开觉得烦躁,不知姜近向李思晴打探到了什么,让人心里毛毛的。   虽然他脸上阴晴不定,总助凭经验知道这时候开口准要被骂,但工作还得推进,他不得不催:“吴书记还在等您,要不我打个电话叫上姜近一起去吧。”   “叫她干什么!”宋云开果然怒目圆睁,气冲冲走到办公室门口,才突然停下回头嘱咐,“你有空跟李思晴说,姜近这个人不上道,走得近正好让她提点,工作要主动开口问,不要让老板整天追在她屁股后面找人。”   “是,您说的是。”总助毕恭毕敬拎着材料袋跟在身后说。   。   姜近在小圈会认识了行政总监韦浩,两人棋逢对手还算投缘。   不过韦浩年长她十岁,还有家室,男女有别,走得过近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非议。   姜近以他为背书跳板,进一步接触到行政副总监李思晴。   李思晴此前跟在宋云开身边做助理,习惯与人保持距离,但她听说现在跟在宋云开身边的人是姜近,从韦浩殷勤的态度看来,姜近也能算宋云开的心腹,她主动向自己示好,想必是为了取经。   于是拿出前辈姐姐的姿态对她也回以热情,短短几日抬头不见低头见,至少处成了塑料姐妹。   谁能想到姜近的目的只是接近她登录了OA系统的、拥有管理员权限的电脑。   姜近的“公关”效率很高,三天后,她去独立办公室找李思晴,就已经显得水到渠成并不突兀了。   李思晴从办公桌前站起来,热情朝她走来:“你来了!我这会儿正好闲着。”   姜近笑眯眯把办公室门在身后掩上:“刚开完会,离下一会还有半小时,就逛过来了。”   “找地方坐。”李思晴轻拍她的肩,绕远去水吧边问,“喝不喝咖啡?”   “拿铁,谢谢。”姜近并没有就近在沙发区找位置,而是踱着步状似不经意地靠近李思晴的办公桌。   桌上一台27寸苹果电脑,OA系统页面已经被打开在工作状态下。   没有锁屏,很好。   苹果原装键盘,按键近乎无声,很好。   桌面放着个有一定厚度的文件夹,如果李思晴从另一个方向走来,这文件夹能起到一点遮挡功能,很好。   姜近半侧面朝着窗外,斜倚着桌面,在对方看来时假装正在观察办公室的外视角风景,实则在文件夹形成的视觉死角下把鼠标移动到系统搜索栏。   一杯拿铁的调制时间不算短。   李思晴一边冲调一边闲聊:“这是我最喜欢的一种咖啡豆,产自埃塞俄比亚,产量非常少。以前在总裁办我给宋总也冲这种,不过他不喜欢,说跟速溶咖啡没两样,还吐槽非洲那种穷地   方肯定生产过程卫生条件没保障,叫我也少喝。”   “发现了,他太不讲究,喝茶也拿个吨吨桶。”   李思晴从咖啡机旁望过来,姜近在电脑上方露了个静止的半身,没什么可疑之处。她端起冲好的拿铁往办公桌这边走回来。   时间紧迫,姜近只输入了记忆中手机号的后六位。   只要后六位能对上,前面是另一个号码的可能性不大。   不过李思晴走回来的速度还是比想象中的快一点,姜近以一个很大幅度的动作落座在李思晴的办公椅上,这个大动作足够吸睛,对方注意不到她小手指同时轻轻触碰了最后两个数字。   李思晴背对电脑,半坐半靠在桌边:“你尝尝,花果香很浓。”   姜近顺势拿起马克杯。   李思晴的脸往电脑方向更侧过来,此时电脑上出现了一个名字,姜近没有看,她能看得见,李思晴也看得见。   姜近伸长手到远处去拿桌上的合照相框,胳膊带着半个肩部挡在李思晴的视线与电脑屏幕之间,用夸张的惊喜语气引了对方全部注意:“哇啊!这是你女儿?好可爱!多大啦?”   “今年刚上幼儿园啦。”做母亲的提到女儿满脸都是爱意。   “太可爱太可爱了,我最喜欢小女孩。”   “她很皮的,”李思晴接下来的举动完全出乎姜近的意料,她居然拿出自己手机播放了几条语音,是女儿在微信里催她下班回家,奶声奶气。   姜近不知剧情怎么进展到听儿童语音,也不方便强硬地移开目光去看屏幕上的身份信息。   本来平时李思晴给她的印象是个略微冷淡、有边界感的职场前辈,但一切换到母亲身份,好像晒孩子就没个尽头了。   姜近只能主动中断这个插曲,作势要起身让她坐。   李思晴这才回到现实,注意到两人一坐一站的姿势似乎并不方便交流,忙把姜近按住:“你坐你坐。”她说着放下手机,绕到桌子的另一面去把平时会客时客人坐的那把椅子拖过来。   姜近趁此机会记住了屏幕上那个男人的职位和名字。   SECD部门,徐弘毅。   在李思晴拖着椅子转到这个方向之前,她已经成功把搜索栏的数字删除,换出一个迎接更多“幼儿趣事”的笑容。   。   姜近花了两天远距离观察徐弘毅。   一个i人中的i人,高敏,目光略显呆滞,紧张时高频眨眼又显神经质。   无论是中午吃饭还是下楼开会,他总是混在小组里行动,从不落单。   每到一个地方他就顺势在角落找到一个位置,墙壁让他有安全感。通常这种人不擅长与陌生异性快速建立联系,除非对方像羽毛一样轻盈又像棉花一样柔软。   这个组就他一个PCB专家,其他组员很乐意带着他。想找到他单独行动的机会不是易事,而贸然搭讪说不定会引起整个team的注意和起哄,不是上策。   另外一点小发现,徐弘毅人品不错,乐于助人,像在电梯里帮挤在后方的人按楼层这种举手之劳他总是主动提供帮助。   姜近觉得这也许是个突破口。   周四,她抱着一大摞文件夹抢在他们组之前走进电梯,因为位置靠里,当她亮出清甜的嗓音报出自己楼层数时,徐弘毅一边伸手指向按键,一边回头看了她一眼。   四目对视,她微笑的脸上带一点清澈的愚蠢:“谢谢。”   相信这是个不错的第一印象。   今天的姜近是限定版,清纯,文静,神采奕奕,毫无攻击力,甚至穿了一条29元的浅蓝色A字裙。   两分钟后,到达姜近的楼层,她礼貌地说着“借过”从让开的人群之间穿过去,并将文件夹轻轻撞在靠门边的一个男生胳膊上,三个文件夹撞落在地,里面的部分纸张也散落出来,这一摊棘手场面卡在电梯口,影响了电梯关门。   几个人同时蹲下手忙脚乱地帮她捡起杂物,继续往她捧着的文件夹上方堆回去。   徐弘毅似乎觉得不妥,在最后一秒放开了电梯开门键走出来,接走了她手上三分之二的文件:“你要去哪儿?我帮你拿过去。”   姜近再次甜甜地道道谢,脸上的微笑足以让社恐人士也感到安全温暖。   电梯门缓缓在他们身后关闭。   再正常不过的一个场景,他去帮助一位清纯可爱的女孩搬东西,暂时离开了他的团队,几分钟后他会回去,也许同事们会起哄揶揄两句。当下看,没有任何异常,诚如观察所知,徐弘毅人品不错。   姜近边走边故意侧头去看他的工牌,语调变得活泼:“太感谢了,我应该给你送个锦旗。你叫……”仿佛是为了获得锦旗信息,她俏皮地觑着眼念出他的名字,就像第一次见,“徐、弘毅,你是江城本地人吧?”   这个问题容易回答,徐弘毅放松了许多:“怎么猜到的?”   “本地姓徐的人很多。而且你这句话也听得出口音。我初高中两个数学老师都姓徐。”姜近努力寻找一些共同话题。   但徐弘毅的理解剑走偏锋:“你说得对,我也许适合当老师。”   姜近微怔,她本没有建议他从事什么职业的潜台词,这个转折打乱了她的思路,短暂停顿后她卷土重来:“在君腾也不错,你的部门……SECD是什么意思?抱歉我今年刚进公司还不太熟。”   这话有点容易让人误解,会以为姜近是刚进公司不久的实习生。   徐弘毅顿时有了前辈的自觉和主人翁精神,又涉及他擅长的领域,介绍略微显得喋喋不休起来:“SECD是系统与电子控制器开发。我负责的主要是印刷电路板的布局和布线,优化电路板的空间和性能……对不起我是不是……”   注意到姜近逐渐空洞的笑容,他终于停下来。   姜近露出包容的笑:“不不,我在事业部,各部门工作内容都是我应该了解的。我一直抱怨公司用英文缩写人为造成理解障碍,像军情六处,原来用中文我也不能理解。”   由于她善解人意地揽走了责任,徐弘毅态度再次松弛下来,不再拘谨:“我们这是纯技术部门,其他部门的人很少有直接能理解的,除了极个别人,”说着他忽然像想起了某个特定的人那样停下来,眼球往一旁侧了侧。   一点微表情让姜近认为他想起的大概是个女人。   她没有做声。   须臾,他又像结束了一段回忆似的重新捡起这个话题,补了句很突兀的:“我也只碰到过一次。”   姜近心里揣度,那个人会是阿月吗?   徐弘毅的人际圈子比阿月还简单,他能再认识好几个其他部门的女性概率有多大?   但是今天,这个问题的答案不会有答案。   姜近在事业部区域门口停下脚步,笑容可掬地转身请他把文件夹堆回自己手上:“我到啦。”   “你叫什么名字?”徐弘毅意犹未尽,难得主动开一次口。   “我叫姜近。”姜近趁他还没把文件夹移交完毕,腾出左手扬了扬挂在胸口的工作名牌。   接着她又说“哦等等”,从口袋里摸出一小袋独立包装的荔枝味果汁软糖,弯起眼睛递给他:“这个送你,谢谢你的绅士风度。”   徐弘毅也笑起来,接过那袋软糖,晃晃袋子,把最后一个文件夹放在她手上。   “这不错,比锦旗好多了。”   阳光照在办公区长廊上,姜近转身离开,并且确信对方还在原地目送了自己一会儿。   这个初遇,她给自己打90分,尽管扮演甜妹不是她的长项。   有了这个前提,就可以尽快切入“下班同行”的剧情点了。   江城多雨的春夏总算呈现了一点优势,并没有让人等待太久。   翌日是多云,隔日就是一个雨天。   凡是雨天就会出现一种景象,下班高峰期很多人会在一楼大厅叫车等车,在那里有一定概率能碰见徐弘毅,基于姜近知道他通常的下班时间。   两天后,姜近自愿加班过十点,下楼后果然在一楼大厅远远看见了徐弘毅。   她装作没心没肺的快乐小女孩主动   叫他,成功地与他像老熟人那样在大厅里聊起了天。   姜近蹙眉作哭脸:“叫车太难了,我前面还有40多个人,今天还能排到吗?总不会要等到十二点以后?”   “就这一会儿,都是我们这栋楼的人在叫车,过了这一波就好了。”徐弘毅颇有经验地宽慰她,“不过我前面只有6个人了,你要住得近我可以捎上你,你住哪儿?”   “挺近的,柳岸里。”姜近报上小区名,明显注意到他表情有一瞬惊讶。   对上了线索,他确实与阿月因拼车认识,他还记得阿月住哪儿。   “那,我可以带上你。”他的音调忽然低落了几分。   姜近想,他听没听说阿月去世的消息呢?   看神情,阿月不是个对他无关紧要的人。   再迂回几天也许更保险,但现在直接在他面前提起阿月可能更节约时间。   脑海里正激烈盘算该选什么战术,姜近突然被人呵着名字吓了一跳。   回头,宋云开刚刷了卡经过闸机,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来。   额……   姜近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几天忙着调查有点忽略了他,不会又来兴师问罪吧?上次那句“看来是我不配跟你说话”还盘桓在脑子里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快变成脑结石了。   宋云开走到近处扫了眼跟姜近说话的徐弘毅,但马上把这个人当空气一样无视了,只对姜近下命令:“今天大雨,你住树港,我叫章凛送你回去。”   姜近心里叫苦,刚给徐弘毅报过小区名,总不好当着他的面反口,只好冷脸说:“我搬家了,我现在住柳岸里,很近,不用送。”   宋云开不以为意:“那更好,还顺路,我直接捎你回去,走吧。”   姜近:“…………”   宋云开没耐心,也没给她几秒犹豫时间,见她不积极跟上,立刻回头瞪她:“磨蹭什么?”   姜近牙咬碎了也没随机应变出说辞拒绝他。   煮熟的拼车搭子飞了,自然让人高兴不起来。   姜近坐进车里,一脸如丧考妣。   “怎么穿了裙子还换了发型?”宋云开好奇地打量。   “爱穿。”   “……”宋云开没话乱接,“好嫁风。你又要去相亲?”   ……呵呵,他还知道好嫁风。   “不相亲,换换心情。”姜近没好气地睨他一眼,“你知识面有点偏。”   车后排气氛压抑,章凛感觉背后凉凉的,把隔板升了上去。   静谧处更静了。   宋云开也注意到她不高兴,想不出又有哪个细节没对上她的心思,开始主动开新话题示好:“住柳岸里挺好的,那小区绿化多,有点历史了。”   姜近顿了两秒,仅出于礼貌接话:“你去过?”   “没有,隐隐约约听说那里发生过电瓶车电池进电梯爆炸事故,有印象。”   姜近拧起眉,转头去看他,忍不住反问:“电池爆炸在你眼里还‘挺好的’?”   宋云开不经意地摆摆手:“不要说那么不吉利的话。”   谁先说的??    第24章 继承协议“我提议结婚,她让我相亲,……   车外,暴雨侵略着这座城,深色的玻璃窗外,水滔滔的直往下冲,看不见一点外面的风景。   但姜近和宋云开各自执拗地偏头盯着一侧窗,仿佛那窗上有常人无法看见的万花筒,格外值得研究。   静谧的车后排,只有宋云开的手机震动声间隔地暗处激起点涟漪,他置之不理,便又很快安息下去。   姜近作为老板跟前红人的热度已经稍稍过去,眼下没那么公事繁忙。 奇* 书*网 *w*w* w*.*q* i *s*q *i* s* h* u* 9* 9* .* c* o* m   不过隔了不久,她的手机也震动起来。   手机屏幕光在车厢里骤亮,宋云开心里又生出些不讲理的怨言,和她在一起时自己都可以不接电话,她却不能等同回应。   姜近读完公关公司发来的情况简述,放下手机,换了公事态度向他汇报:“彤彤的生母开了个抖音账号骂你,已经做了两场直播,收了不少礼物。瑞廉一方面跟平台负责人打了招呼,尽量找语言和行为差错关她直播,另一方面私下约见她对过诉求。经过一轮谈判,她没有接受任何物质上的条件,也没有开出任何加码,她只要彤彤回去。现在瑞廉想知道,对于第二轮谈判,你有什么指导方向?”   宋云开沉默了一会儿,车门上沿的影子落在他眼下,像淡墨的障纱,让人看起来有些凶煞。   姜近揣摩不出他的想法,试探着问:“要不要我去谈?”   又静了两秒,他才开口:“没用的,包子在她身边,她得到的更多。”   “包子?”姜近困惑地眨眨眼。   宋云开回神解释:“陈佳彤。不像个软包子吗?”   ……还擅自给人起了绰号。   宋云开不悦地说下去:“包子跟着她,我爸隔三差五就会给钱,够她花的。都知道老头喜欢十八九的女孩,她是过来人,现在她是姿色不够,但是包子过两年也到年纪了。”   姜近听着头皮发麻,原来背后的关系是这样恶俗:“所以那不是你爸的孩子?”   宋云开轻蔑地冷笑:“你以为他们会在乎是不是?是不是,包子至少都算事实上的继子女,老头拿钱养大的,总不可能是童养媳吧。”   姜近叹口气,心里暗骂一声“老变态”,又抱了一线希望:“和那个女人谈不通,如果你直接跟你爸谈呢?”   “毒妇敢这么嚣张当然是老不死的在给她撑腰,知道我们不敢动她,否则麻袋套头凑一顿你看她还敢闹么!”   好边缘的人性,没有处理经验了。   姜近从前隐约知道一点宋家关系复杂,上次去他奶奶寿宴也看得出各怀鬼胎暗流汹涌,完全不是正常的父子关系。   可就算不是正常父子关系,有正常的经济关系通常也能管用。   姜近问:“你事业做得这么大,他那产业却在走下坡路,他不忌惮你吗?”   宋云开轻笑:“正因为各自为营,我红火我的,他落寞他的,不到他流落街头讨饭的那天,他不会把我当回事儿。”   姜近挠挠眉角,有些新思路:“你奶奶还在世,能不能通过你奶奶劝他?和人家母女纠缠,搞这种花边新闻,传出去对家族名声不太好吧。”   宋云开笑她天真:“老妖婆纵容了他五十年,三观要是正常,五十年前就该管该劝了。”   一时毫无头绪,姜近放空片刻,品了品他对人的称呼,一会儿是“毒妇”,一会儿是“老妖婆”,的确是有点厌女,不过对他爸,他也经常蔑称“老头”、“老不死的”,又似乎很公平。   沉默了这一刻,宋云开开口说:“也有能制约他的办法——我结婚。”   “和彤彤?”姜近瞠大眼睛,这不能吧?   气得宋云开扬手要揍她:“脑残片忘吃了?”   吓人。   以为他要找美国哪个结婚年龄不限的州“曲线救国”,还好不是那意思。   姜近缩着脖子躲开了,那巴掌也只是装个样,很快收回去。   宋云开静下来仔细解释:“如果我结婚,就能从法律上完全继承我外公和我妈在重工集团的股份,足够影响公司决策,能动摇他独立王国的根基,就可以制约他。这么多年,他虽然看我不顺眼,但也不敢动我,就是因为有那份继承协议存在。”   “噢噢,那你抓紧结,你要物色这么个对象应该很简单。”姜近如释重负,甚至展露了一点笑容,“就是记得要做好婚前协议防火墙,别让你自己这边经济受损反而影响公司,其实你可以试试相亲……”   姜近注意到宋云开刀一样锋利的眼神,才停下自己的喋喋不休。   不知道他怎么看起来又生气了。   急忙找补一句:“没有说你没人要的意思,这种事越不牵涉感   情纠葛越好。”   宋云开当然生气。   提议要结婚,她建议找别人。   商量结婚大事,她居然还从包里拿出桃酥饼干吃了起来,未免也太事不关己。   姜近只品出他对饼干的意见,讨饶道:“我突然饿了,晚上忘记吃饭。”   宋云开气得把头别过去看车窗瀑布,再也没理她。   车逼近小区门口保安室时,章凛把前后排中间的隔板降下来,回头问姜近:“是哪一栋?”   姜近麻利地收拾书包背回背上:“我带伞了,自己走进去。车进去掉头很麻烦。”   宋云开又冷笑着开腔:“你不请我上去坐坐?”   姜近怔了怔,不太乐意,极速想出个借口:“刚搬家还没收拾,今天回去太晚也懒得动了,你上去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改天我做好准备再邀请你,哦。”   下车前这个“哦”字又起到了火上浇油的作用。   ——哄幼儿园小孩呢?   等人关上车门走出一米远,宋云开就大声向章凛控诉:“你看看她!是个人吗?我提议结婚,她让我相亲,还吃饼干!”   章凛习惯他日常跳脚,有点灭火经验:“说明对你有感情,不喜欢合约关系。”   “哦,”宋云开瞬间冷静,摸摸下巴,想起姜近好像是说了“这种事越不牵涉感情纠葛越好”,她不参与,那说明她有感情。“是这个意思?……说话这么弯弯绕。”   冷静下来,他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似乎是曲解了姜近。   但章凛老围着他转,没有私人时间,估计感情经验也单薄得很,他的判断宋云开也忍不住打个问号。   宋云开犹豫着,心里不知怎的窜起一股燥意,继续表达不满:“但是她不主动邀请也就算了,我提了她还把我拒之门外。”   章凛面无表情,斩钉截铁:“她说要做准备,说明重视你。”   “哦……”宋云开顿时对那个哄孩子的“哦”字也没那么大意见了,车开出去一公里,他缓过那口气,反而涌起惬意,喃喃自语道,“说明她还是对我有那么些意思,只是不爱表达吧。”   。   宋云开从天而降把人截胡,但不幸中的万幸,章凛没把车停在大楼门口。   因此在大厅大部分围观群众眼里,只是宋云开把人叫走了,后续两人一起去的是地下车库、上的是同一辆车并不为人所知,也没产生大范围内太坏的影响。   只有徐弘毅在近处,知道宋云开送她回家。   最坏的影响已经产生了,姜近确信,之前为接近徐弘毅做的一切努力都成了白努力。   证据就是,徐弘毅开始避着她。   有一次在休憩的阳光天井见了她就起身离开,还有一次在食堂见了她就低头,平时那么社恐一个人硬是挤进了团队座位的中间。   照此下去,姜近不要再奢望能单独和他说上话。   不过基于这些天对他的了解,徐弘毅这种社交废人成不了任何势力的鹰犬,无论正派反派,哪派领导敢重用一个和人对视一轮都要抖三抖的技术员?   他成为迫害阿月的组织一员可能性极低。   再加上提到柳岸里时他想起阿月的神色有几分惋惜,姜近判断,不如对他打开天窗说亮话,尽快省事地获取信息。   待他餐后紧跟小组其他人准备离开食堂时,姜近正大光明地从身后叫他:“徐工!”   音量之大,让徐弘毅明显地脊背僵硬了一瞬。   也让周围认识他的人大多听见,看看他,又看看声源方向的姜近。   再装不认识、没听见,就说不过去了。   徐弘毅丧着脸硬着头皮回头冲她尬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姜近落落大方道:“真巧啊。我想起点事要问你,能借一步说话吗?”   大庭广众之下,很难让人拒绝。   徐弘毅受刑似的垂头跟她到阳光天井。   姜近转过身,态度不似先前柔和但也不算强硬,开门见山问:“你为什么总躲着我?你对我有什么意见?”   “不敢,”徐弘毅把视线闪开,望天望地不敢望人,“他们听说你是事业部的姜近,都说你是大老板的人。有点……呵呵……”说着自嘲笑笑,声音更趋于低喁,“高不可攀了。”   “宋总那天就是喊我路上聊聊工作,我不是谁的人,你不要听风是雨。”   徐弘毅将视线从地上抬起来,姜近仰着头,十分坦荡的神色。   “唔……我是不习惯和那种大人物打交道,没有评判你的意思。”   “那你习惯和关明月打交道么?”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徐弘毅怔了长长的几秒。   姜近看见他的瞳孔一瞬间收紧再松开。   果然没找错人。   她淡淡地说:“我也没有其他企图,她是我朋友,我来得太晚了,想了解一些她生前的事,什么都可以。”   徐弘毅吁过一口气,平静下来,露出苦笑。   那苦笑的意味浮于表面,带着恍然大悟——就说怎么可能有女人主动向我示好。   也许是因为紧绷的神经松了劲,他感到有些累,就近找休息区长椅坐下,没有任何关心姜近是坐是站的意思,自顾自从烟盒里掏出根烟,象征性问道:“不介意吧?”   姜近示意他随意。   吐出第一个烟圈后他说:“对不起,我早该想到他们说的那些话可能是谣言,不该对你有偏见。这种事小关也遇到过,人长得漂亮,就会有这种流言蜚语起来。”   “你和阿月是什么关系?”姜近挑要紧的问。   “朋友。”他掀起眼皮看着姜近。   “普通朋友?”   他认真想了想,纠正道:“朋友。她在公司基本没有异性朋友。”   意思是不算普通,这倒和之前了解的一致。   姜近在长椅另一头坐下,只搁了半个身体,重心还在外,朝这边倾身,“流言怎么说的?说她也是大老板的人?”   徐弘毅摇摇头:“对她的议论比对你的更不怀好意。他们说你的时候是那种羡慕、想要巴结的感觉,但是对她,公司上下传得七嘴八舌,说她蓄意勾引,说她和大老板走得太近影响了工作,反正她被踢出了项目组是个事实,好端端的怎么会被踢呢……”   “什么项目组?嘉果计划?”   “对。本来众所周知她是王总的得力干将,事发突然,连王总都不保她。出事后公司马上起了这种谣言,说得有眼有板,我觉得是有人在故意放口风,纯猜想猜不出那么多细节。当然那时候我经常和她拼车,对她有一定了解,那些话我是不太信的,我也当面安慰过她,说相信她不是那样的人。”   姜近没有像他那样沉浸于同情,冷静问:“她听了什么反应?”   “反应很平淡,”徐弘毅抽着烟顿了顿,“也许是我表达得不够,也许是我的信任对她来说没什么意义。那时候正好是冬天,不知道她是因为冬天还是因为离开项目组,情绪持续非常低落。”   “她什么时候走出来的?”   长长的沉默,徐弘毅斟酌着语句:“从我的视角,她没有走出来过。刚认识的时候,她是个很有热情的人,因为我这个人不怎么热情,如果两个人都冷淡根本聊不到一起。她喜欢问很多专业上的问题,而且给人感觉特别热爱上班、热爱公司,我都在猜,她是不是将来想创业所以各方面工作都想了解。不经意提到一些技术上的突破,她就会说‘你等等’,拿出个小牛皮本子开始认真记,没听明白的地方还要叫停追问……自从那年冬天她离开项目组之后,这种事情就很少发生,她还会用本子做记录,但不再有那种外放的热情,我觉得她稳重多了。”   “等等,”姜近打断道,“你说的小牛皮本子,是不是一本深褐色用皮筋绑起来的?”   徐弘毅手指夹着烟,愣了愣:“对,横过来捆绑式的,她有时候开会还喜欢在空白处画蝴蝶翅   膀。”   那个本子,说起来姜近见过。   以前外出活动时阿月背帆布包,从里面取手机或电影票时,姜近瞥见过那个本子,旅行本的式样,里面可以自选不同本芯、票据夹,用完的本芯可以替换。   阿月遗物中应该有几本或者记事本使用过的本芯才对,姜近全部整理过,没看见那些本该有的东西。   她剩下的,被判断为无关紧要没被父母带走的杂物,被打包在两个纸箱里。   姜近想立刻翘班回家,去翻找一下那个记忆中的牛皮本套,就算本芯用完当废纸扔了,本套不可能也一并扔掉。   她“蹭”地从长椅上站起来匆匆往大楼内部去,走出几步却又倒回来,再问一句徐弘毅:“流言是怎么说的?她纠缠宋云开惹毛了宋云开?还是她想攀高枝激怒了王傲?”   两种说法,姜近都觉得逻辑上有点不太通顺。   徐弘毅左右环顾,确定附近没有额外的耳朵,才压低声:“说她纠缠宋总惹毛了杜总。”   “谁?”姜近一时没法应过来。   “杜总,杜薇。”   姜近若有所悟地点头离开,按杜薇那副正宫心态来看,逻辑显得通顺了。   临走前她给徐弘毅留话:“我想起什么再电话问你。别又不理人了。”   徐弘毅等人走远了才想起来,没给她留过电话,但“他们”也说了,姜近是调查记者出身的公关经理,区区电话她能知道。   不太凑巧,公关经理一回办公室又被行政审批文件的递送事宜和总裁家系列狗血后续拖住,临近下班时间才提前一刻钟翘班回家。   宋云开看见OA打卡离开的记录追下楼时她人早已没了影。   是了,要不是下雨在大厅等车,常规情况很难逮住她。   宋云开气得叉着腰在一楼晃一圈,挑了一遍保安和前台的刺,见者有份,人人挨骂。   姜近的记忆没出错,杂物箱里不见用完的本子。   不过她倒是找到了那个牛皮本套,略薄,里面只有两本从没写过的本芯,正因为没有信息、看起来像个新本子,所以夏天整理东西时忽略了。   人自杀,会先把过去的文字笔记全销毁了吗?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但姜近认为如此保护隐私的人也应该会把手机和笔记本电脑也格式化。   或许更可能是有人杀了她、把她手边的文字笔记顺手销毁了。   如果是那样,凶手就不会是杜薇,没有“原配打小三”会做到追杀好几年还销毁记录的份上。   一个来电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秋朗。   “近近你有空吗?我今天晚上不值班。”   姜近没过脑地答:“行啊在哪见面?我正好有点新进展,我们一起分析分析。”   “我在‘DIVA’,那个会所,你认识吗?”   “我知道。”姜近把牛皮本放进书包,“我马上过去。”   去的路上,姜近满脑子都是阿月消失的本子、宋云开对人的漠视和杜薇那杀伤力挺大的占有欲,信息过于碎片,暂时理不出头绪,占用了几乎整个cpu,让记者赖以生存的敏感度直线下降。   推门进入包间之前,她没有产生一丝疑惑,闺蜜聚会为什么要约在娱乐场所?   里面过分安静,考虑到除秋朗以外还有七八个人。   扫视一圈室内,本能让她想转身就跑,但在看见秋朗的一刻又放弃了那个念头。   周子轩坐在沙发中间,面前有个空了大半的酒瓶,看起来已经喝了不少,酒精作用下他整个人很兴奋,热情地起身朝她张开双臂:“别来无恙啊姜记者。噢!”   他点点自己的太阳穴,“搞错了,现在是姜总监,君腾的是吧?”   话音未落,守在门边的两个跟班已经把姜近控制住,就像他们摁住秋朗那样,并顺手把包间门关紧。   姜近保持镇定,直视他道:“你知道秋朗全家是干什么的吗?”   “我知道啊,警察么,那又如何?越是正规军越得遵纪守法,能奈我何?”周子轩一脸坏笑,“不过你放心,我也没打算动她一根汗毛。冤有头债有主,就咱俩之间的帐,算算清楚呗。”   姜近面无表情:“你这样对我,怎么跟我父母交待?又怎么跟你父母解释?”   “放心,我爸妈拎得清,生意是他们的底线,交情再好不能影响生意。”   他走近,一脚踹在她膝盖骨上,看着她摔下去,居高临下,   “你先越界的。”    第25章 惊魂“碰上你的事,他比较容易‘杀红……   DIVA会所开在市中心黄金地段,背靠金越建工集团。   这金越建工早年是“地头蛇”,在房地产热的时代凭借拆迁发家,后来参与搞施工,兼带经营这娱乐业,野路子不少。   也正是因为这背景才能控得住这种黑不黑灰不灰的生意。   会所的老板往上是金越的老板,金越的老板安靖宇现在保障房产业比娱乐做得大,本来并不是天天都在会所驻扎,有时十天半个月才露一面,过问的一般也就是大客户或账务的事儿。   今天很凑巧,君腾的合作方来了几个老外高层,柳副总在陪他们玩。   吃过晚餐,就近转战了DIVA搞第二场。   安总和宋云开是拜把兄弟,宋云开不能来,他的客人来了,这种场合当然要露个面喝两杯酒给足兄弟面子。   这会儿,气氛正闹到顶峰,服务生们领着一串陪酒小姐去让客人挑,先进了一波模特范儿的,似乎没踩在客人兴趣点上,又换了一波。   安靖宇给柳逢青使个眼色:“去通风口抽一根。”   老外们扯着领带拉着小姑娘跳舞,没注意他们出门。   安靖宇出来才说:“你又玩不开,正襟危坐在里面怪扫兴的,像个风纪监查。”   柳逢青笑起来,接火也把烟点了:“我们搞技术的,能玩多开。”   安靖宇暗自吐槽宋云开怎么把个i人派来搞接待,转念想大概这就是特地打电话叫他来陪的原因,是啊,他说不来英文,柳副总搞不来娱乐。   正琢磨着,会所经理带着几个人匆匆从眼前路过,跟安靖宇点头了打个招呼,没停下。   安靖宇把人叫停:“慌慌张张的,在忙什么?”   会所这个黑胖经理搓着手换出苦瓜脸:“周公子包间在弄两个女的,怕出事,又不好闯进去干预。小弟进去两次送果盘都被骂出来了,只能调个医生过来等着。”   安靖宇吐出一口烟圈,蹙眉:“弄什么?”   “灌酒。”会所经理从身旁小弟手里拿来一个ipad转向安靖宇,把监控录屏给他看。   安靖宇叼着烟,漫不经心觑眼一看,视频里有个女孩被两三个男人抓着摁坐在地上,身上衣服都浇湿了。周子轩亲自动手拿了瓶威士忌在对嘴灌,茶几上已经撂了几个空瓶。虽说粗鲁了点,但也不稀奇,这帮二世祖喝多了拿人脑袋开瓢都是轻的。   安靖宇见怪不怪,把目光移开:“灌酒而已,没见过灌酒啊?”   会所经理的脸又皱巴了一点:“关键这俩女的不是我们这儿的,看着不是学生就是白领,一点酒量都不像有。”   安靖宇微怔,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那行,准备好医护,盯紧他们不能带不干净的东西进去。”   “哎哎。”经理答应着。   “稳重点,别跑来跑去吵到别的客人。”安靖宇又说。   经理离开的步伐立刻缓下来。   安靖宇回头捡八卦找柳逢青打听:“那个周子轩,前阵是被你们做了局么?”   柳逢青倚着墙,笑着摇头:“我不知道。但是就算做局,也没法把枪和粉塞他手里啊。”   “那枪不错。”安靖宇感慨,“这么爱玩就干脆在国外别回了,回来干嘛?害爹妈害自己。”   “我听说是他妈把他叫回来的,想给他物色对象安定下来,不过这也不是一两天能成事的,他名声在外,哪有正经人家的女人敢找他。”   安靖宇淡笑:“他这种,适合找个网红,安心给他带孩子又管不住他。”   正说着,一个服务生又匆匆从面前反向跑过去,许是   因为安柳两人没站在两处,没看见他们,被安靖宇突然伸出的一只胳膊拽住,才回头认出来。   安靖宇眉宇间有些不满:“虎哥没跟你们说不许在走廊跑吗?”   “宇哥,”那小弟一脸惶恐,又递了个ipad给安靖宇,“得再多叫点人,晚了要出事了。”   安靖宇把ipad接过来转向自己,这回是实时监控。奇怪了!聚在一堆的人散成了两丛,刚才被摁倒那个湿衣服女孩和周子轩自成一派,两个人前后贴着不知道在干什么。   安靖宇把屏幕凑近点才看清,女孩手里拿了个敲碎的酒瓶直怼周子轩颈动脉,顿时哑然失笑。   听见笑声,柳逢青也好奇,把头伸过来看。   安靖宇索性把iPad送到他面前去:“你看,这人是不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个小丫头都搞不定。”   柳逢青推了推近视镜,确定自己应该没认错人:“哦,这个女的是我们公司公关总监,她还是老宋的女朋友。”   安靖宇险些没拿住ipad,狐疑的视线摆到柳逢青脸上:“真的假的?”   “真的,”柳副总一脸诚实,“叫姜近,不信你打电话问老宋。”   安靖宇听了名字,眉毛不受控的紧紧拧起来,把烟摁灭在垃圾桶顶上,“操。这不给我找事么?”   说着把ipad扔给柳逢青,大步流星朝闹事包间走去。   柳逢青犹豫不决,又看看屏幕,好像很激烈的战斗场景,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不太应该跟去凑热闹。   。   柳副总对自己的身手颇有自知之明,这份明智,周子轩却没有。   从刚意识到被姜近反制劫持的瞬间,他就咽不下这口气,一边挣扎一边嘶吼,但除了噪声污染什么成效也没有。   姜近退到背靠墙壁,更好借上力,单手就足够钳住周子轩。   周子轩平日酒色亏虚得厉害,力量无法和姜近抗衡,扭动半晌,只把自己脖子往玻璃间撞。   他皮肤是那种不见天日阴湿的白,擦伤流下一道血迹格外鲜明,直把一群跟班吓得快要齐齐给姜近跪下。   姜近本还头疼周子轩一点不服软,要按什么节奏谈判交换人质,这下一劳永逸,十几个跟班分了神又六神无主,早把秋朗自动松开了。   姜近给惊魂未定的闺蜜使眼色:“拿钥匙下楼开车,锁好车门报警。”   “不能报警!”没话语权的周子轩硬刷存在,“不许放她走!”   一下提两个要求,也不掂量轻重缓急。   有个跟班也像是哪家不成气候的二世祖,紫西装尖头鞋又闪又贵,脑子倒是比周子轩好一点,马上梳理出主要矛盾,向姜近求饶:“姐,有话好说。秋朗可以走,我们夹道恭送都行,但不能报警,子轩刚出来没几天,要再进去了,他爸饶不了他。您高抬贵手。”   “你放屁!你别跟这贱女人讲条件!我今天非扒她一层皮!”周子轩叫嚣。   “哎你悠着点少说两句,一会儿就不是皮外伤了!”紫西装嫌弃地规劝。   周子轩刚想反击,姜近马上把酒瓶抵紧些,又一股血涌出来,让他那不聪明的小念头收了回去。   局面又僵持两秒,对在场各位像两个事迹那么漫长。   紫西装把摊开的双手往下按了按,意在平息,试探着轻言细语:“好么,姐?各退一步,退一步海阔天空。”   姜近朝秋朗一偏脸:“先走。”   “我送她。”紫西装想确保秋朗出门后不会报警,至少要“送”到车边。   且不说这条件姜近答不答应,周子轩先无能狂怒:“不许放人!”   正插在闹僵的当口上,有人推门进。   姜近警惕身后,靠墙拖着周子轩往包厢内挪了挪,看清来者样貌。   那男人身形高大,黑衬衫开个深V领,Versace的花西装,背挺胸大,气度相当压迫。   估计是周子轩的救兵。   他那边人越来越多,姜近胃里灼烧,握着破酒瓶的手心渗出汗。   男人扫一圈包间,对局面心里有了数,向姜近这边踱步靠近:“怎么玩得这么刺激啊周公子?”   姜近尽力保持镇静:“别过来。”   咬字清晰,但听得出一丝醉态,有点舌头跟不上意识。安靖宇停了一步,也做了个平息手势,先自报家门:“我是金越的安靖宇,严格说,这是我的场子。”   接着他又说,“你是姜近我知道,宋总是我拜把的哥们。今天在这儿和周公子闹了点不愉快,我有责任来调节,一定要保证你们双方的安全……”   姜近并不信他,语气敌意地打断道:“刚才我在下风的时候你在哪儿?”   安靖宇被问住,叉着腰笑起来有些痞气:“对不起,来晚了。”   姜近指着周子轩脖子的手又追加点力,增添要挟砝码:“秋朗,快走,安全地方报警。”   报警?这里每个人、这个会所都会有麻烦。   安靖宇自然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继续边说边向姜近靠近:“姜近,你相信我,我唯一的目的只是保护你。”   “别过来!站住!你再过来我会杀了他。”   “杀吧。”安靖宇完全不按套路,脚下一点也没放慢,“杀他不关我事。”   眼见威胁失效,姜近眼睛通红,只能先救一个:“秋朗,快走!”   话音未落,安靖宇已经逼到面前。   灭顶的酒精与肾上腺素把人的情绪推向巅峰,超过了神经所能承受的极限,下一秒,姜近腿一软,倒下去。   安靖宇眼疾手快,一手从她手上接下锋利的酒瓶扔给身后的跟班,一手揽住她的腰把人打横抱起来。   “开车来送人去医院。”他叮嘱沉默在后方的一个黑壮男,“阿毛送一下周公子。”   周子轩腿也软了,滑坐到地上摔了个屁墩儿,像摊烂泥似的收拾不起来。   但安靖宇言出必行,毫不在意。   。   姜近睁开眼,视线模糊,好半晌才聚焦。   医院病房,看开间至少是个私立VIP级别,坐在一旁的人是安靖宇。   看清的瞬间,她神经又一紧崩,下一秒,安靖宇冲她咧嘴笑起来。   这人笑起来时真难看,一口潦草的乱牙,本来挺好一副身板,他适合扮高冷硬汉不苟言笑。   姜近没给他好脸色,艰难地起身,意识还有些涣散。   安靖宇主动开口:“姜近,虽然第一次见面,但我们是老朋友了,我可救过你不止一次命。”   姜近淡然:“没听说送进医院就算救了命。秋朗呢?”   “放心,安全到家。我的车还是第一次进公安大院。”他顿了顿,“周子轩那边你不用担心,他不会找你麻烦了,除非他以后不想进全江城的夜店。”   姜近忍不住翻个白眼,夜店大总管,被他虚张成八十万禁军教头似的,不过一物降一物,周子轩那种人还就怕这招。   安靖宇又咧嘴笑,姜近觉得常看残忍,把视线移开。   “前年9月26号晚上,西郊瑞禾院4号别墅。想没想起点什么?”安靖宇提醒。   姜近困惑地看过来,没接话,不明白他提及那事的意思。   两年前那阵姜近忙一个卧底调查,打入微商内部做祛斑护肤品,因为在分享会上表现活跃激情澎湃,取得了当时品牌投资人——也就是传销头头孟洋的信任,在组织内部迅速做到了骨干。   但因为系列报道是逐步披露的,几篇专题追踪在信息时报上复议刊登就得到巨量转载,热度很高,自然也引起了微商传销组织的警觉。   随着信息报曝光的内容越来越接近组织核心机密,孟老板对骨干产生了怀疑,甚至在几次高层会议中直接突击搜查,但都一无所获。   原因很简单,姜近记忆力出众,根本不需要在包里暗藏什么录音笔和记录材料。   临近调查尾声,孟洋已经久不出现。正在姜近准备逐步退出的时候,秋朗的朋友   找上门来,他们正在侦办这个案件,希望她协助调查。   孟洋虽被限制出境但杳无音讯,使得最后的收网受阻。   等到炎热的夏季即将过去时,姜近接到了微商组织的通知,邀她参加小范围聚会。她有强烈预感,这是孟洋出现的最后机会。   那一夜,可谓惊魂一夜。   传销组织已成惊弓之鸟,途中变更了两次聚会地址,用低调的卡斯特转运骨干。   在高速上还上演“夺命狂奔”,因为怀疑身后有车跟踪,甩掉可疑车辆后,车内还把每个人搜过一遍身才作罢。   安靖宇打断她的思绪:“那天晚上是云开让我跟着你,也是最后一次我跟着你,回来我跟他发了顿牢骚,又让我当保镖又让你不知情,信息半透明,害我们在别墅区外面差点用冷兵器和警察干一架。后来直到去年5月打听不到你的消息,报社都没人能说出你去哪了。6月到8月你在明州,那一趟是毛哥跟的,你没什么危险,我没去。”   姜近又陷入沉思,宋云开为什么总让人跟着自己?   这只是眼下姜近脑海中无数个问题之一。   “那天晚上高速路上,尾号727的黑色丰田是你们的?”   “厉害厉害。”安靖宇微笑着拍了拍手,“这你都记得。”   姜近垮下脸,没领情:“跟踪水平有待提高。没跟上,还害我被搜身了,不太舒服。”   “你怎么知道没跟上?没跟上我们怎么在西郊杠上警察的?”安靖宇讪笑,“不过都搜身了,警方又是怎么跟住的?一路上我都没看见有同行,最后突然就降下天兵。”   “信号发射器粘在车门把手下面。”   姜近解了他两年来的困惑,安靖宇恍然大悟点头。   “我想不通,这和宋云开有什么关系。”轮到姜近提问。   安靖宇顿时怔住,眉头拧起来。   真想紧急给柳逢青打个场外热线求助,问问“姜近知道她是宋云开女朋友吗”。   听这话风,好像不知道?   姜近没给他打电话的机会,挑着眉毛立刻就要答案。   安靖宇心里叫苦不迭,按理说,这不该是自己来说的内幕。   要是说了,也不确定事后会不会被宋云开秋后算账。   两边都惹不起,男魔头女魔头。   他顾左右而言他:“跟你打个商量,我们定个君子协议,今天这事就不要让云开知道了。”   姜近本也是这么想的,上次沾上周子轩他就乱发微博闹了好几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她想不出安靖宇出于什么立场要隐瞒:“为什么?”   “为什么……”安靖宇苦笑,斟酌半天换了个模棱两可的说法,“碰上你的事,他比较容易‘杀红眼’。”   杀红眼?姜近费解,那是什么意思。   “你猜我和他怎么认识的?”安靖宇换了个说法。   姜近猜不到也不愿尝试,直接摇摇头。   “他十五岁,我十六岁,不打不相识。前后一个月,他把我兄弟打了个遍,光我俩都打了三架,三局两胜。你觉得是为什么?”   ……能为什么?   姜近勉强地猜:“部落文化复辟?”   安靖宇笑得抖肩:“起因是我们那片有个小兄弟抢个手机被他打了。对,抢了你的手机。”    第26章 TNR流程“你上班就像小黄鸭在办公……   姜近的请假条刚从系统里递交上去,宋云开的电话就“追杀”过来:“怎么又在偷懒?”   因为和安靖宇有过那样的复盘,在听见他声音时,心里自动弹出一点不和谐的声响。   姜近感到有点别扭,在措辞上左右为难尽量精简:“我感冒了。”   宋云开还像往常一样大大咧咧,夹带着一丝不满,好似又感到不耐烦:“那我去看你?”   “不要。”   “不要拉倒,好像谁想看你似的,我要离开国内一周,本来想拉你一起去,谁知你一到关键时刻就拉胯……”喋喋不休抱怨一堆,都只是为了挽回他先前那个条件反射的提议丢掉的面子。   姜近说:“哦。”   电话那头就静下去。   静了几秒,他开始得寸进尺地吐槽:“一点点病就请假真矫情,别人都996、007,你上班就像小黄鸭在办公室漂一下。”   姜近听见他声音起伏变化,感觉到他正在走动,从一个正式的问询变成走动时随口的闲聊,她神经也松弛下来。   “那我传染你。”   “来呀,谁像你弱柳扶风。”感觉他又换了一个环境,随后他变了副命令的口吻,好像病毒能听他指挥似的,“等我回来你必须已经好了。”   用不了一周,姜近想,只要他一离开公司,自己又能生龙活虎。   现在与其说是身体没恢复,不如说是脑内思绪太混乱。   该怎么面对宋云开,她还没想好。   宋云开恶言恶语一通威胁之后挂了电话,刚巧走到丁俊驰办公室门口,助理要进去通知,他急性子等不了,随意摆摆手自己推门进去。   丁俊驰在接内线,一见他露面就撩了听筒正襟危坐。   宋云开把门关紧问:“暗桩查得怎么样了?”   丁俊驰煞有介事地翻出早已准备好文件夹递给他看:“这些人是工作内容和时间线都能对得上的,缩小到这个范围,都在重点排查,有几个我会找机会亲自谈话试探一下。”   他算准了宋云开根本不会仔细看那些履历。   宋云开果然潦草地翻了几下就把文件夹阖上,继续说自己的:“姜近最近工作太多又生病了,这件事还是你要抓紧。反过来说,我们就不能在辉跃那边找到一两个消息源吗?”   “哦……”丁俊驰摸摸下巴,心领神会,“明白了,我试试。”   一送走宋云开,丁俊驰马上脚底抹油溜到苏胖办公室。   “坏了坏了,开哥给我出了个馊主意,让我在辉跃物色人才搞无间道。”   苏胖手指夹的烟灰掉在桌面上,他也没顾得上收拾:“那能去哪儿找啊?辉跃那风气……跟苏联红军似的。”   “所以我说馊主意嘛,但也不能当他面反驳啊,等他从美国回来肯定要追问,我们长时间拿不出成果也没法交代。现在只有曲线救国了。”   “怎么曲线救国?”   “揪王傲的漏洞,”丁俊驰凑近压低声,“让王傲看起来像最大的嫌疑人。开哥现在还得用王傲做事,应该不会马上处理他。我们就可以保一段好日子。”   “你想怎么揪?”   “不是我揪。让姜近揪。把屎盆子扣王傲头上的人必须是姜近,首先,我们平时立场太鲜明,我们说王傲是内鬼开哥不会信。其次,屎盆子是姜近扣的,扣错了开哥不会怪姜近,我们就不一定了。”   “那得让姜近百分百站我们这边才行。”   “包站的。”丁俊驰神秘兮兮地摸出手机拨通姜近的电话,“姜近,我小丁啊。听说你生病了,在哪儿住院?……我要去慰问你……哎?必须去啊!”   。   姜近只是洗了个胃,没到要住院好几天的地步,碰巧丁俊驰打电话强烈要求探病的时候秋朗来她住处探望她,从电话拉锯战里听出点端倪。   “丁俊驰吗?”秋朗问,“他这是不是又开始追你了?”   “不是。”姜近心不在焉地抱着枕头窝在沙发里。   丁俊驰在不在追她已经不重要了,现在的主要矛盾是宋云开到底怎么想的。   宋云开容易让女人想入非非是个常见现象,要是他没有半点让人误解之处,杜薇也不会总以他的命定正缘自居。   回到自己身上,仔细一复盘,那可误解的迹象就太多了。   进高中后开学没多久,姜近跟着刚认识的秋朗在学校超市买完东西排队结账。   她记得那天天气闷热,从一早就觉得将有场瀑布大雨,但直到中午还没落下来。   她也记得其实自己刚进门就看见宋云开和苏盛了,只是她   拿不准宋云开是不是还在生气,没敢打招呼。   结账时,两个男生就站在队伍前面,与她和秋朗隔了七八个人。   宋云开总是回头和苏盛说话。姜近不太确定他看没看见自己,把头压得极低的同时,也难免陷入内耗,要是让他发现她对他视而不见,说不定又会大庭广众之下骂骂咧咧引人围观让人下不来台。   几个月前他闹那一场还让姜近心有余悸。   因为他一直没听见姜近飞行考敲定东熙中学的消息,急得冲到她学校门口堵人,得知姜近放弃竞赛把她大骂了一顿。   姜近莫名其妙,她退了竞赛队,亲妈还没骂她呢。   放学时人流如织,每个人离校都要望一眼校门边义愤填膺的暴躁帅哥,剑拔弩张的气氛似有情感纠纷。   姜近被骂急了眼,攥书包带的手越攥越紧,争辩出一句:“可我本来就没打算竞赛,我只是去蹭课的。”   “蹭课?”宋云开眉毛一敛,像刚开始认识这两个字。   “嗯嗯。集训队不是超前学高中课内和高联吗,又是免费的,我就不用去外面报机构了。”   宋云开被气笑:“都进集训队了,你居然只想省钱。你家没那么缺钱吧?”   “我家没那么缺钱,”姜近义正辞严,“但也不像你家那么富有。上两个机构课花的钱够我家交一年物业费,更不要说老师开小灶的团课……   “从幼儿园开始,非得去机构才能占坑位,占坑位才能参加暗考点招,开小灶才能拿到模考题,充了值才能过面试,拜对师才能进国赛……”   宋云开安静地看着她,很惊讶女生竟然能地那么高频地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单薄的肩膀伴随语速剧烈起伏,长长的排比句像连珠炮击,让他不禁想后退和讨饶,大概因为她迎面甩来的都是事实。   她还没有注意到男生的安静过分反常,沉浸在自己的演绎和归纳中。   暮色中校门口电瓶车轰鸣着从他们脚边人行道上野蛮地蹿过,黄绿交错的落叶被风卷起打旋。   他忽然从对峙中走神,担心她被电蟑螂撞到的情绪覆过了与她一决高下的执着。   “……入门到出成绩要花上百万。”她总结道。   她接着抛出观点:“规则是少数人制定的,我不喜欢这些规则。”   第一次吵架,他发现她口才很好。   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准确表达自己的想法。   宋云开等她把话说完,深吸一口气,想让说话语气温和一点,动着嘴唇正要开口,又被她打断了。   “因为我不喜欢这些规则就让我上不了桌,那它们还不够格评价我。”姜近攥紧书包从他面前绕过去,走出几步才想起回头补刀,“你也不够!!”   他们说愤怒是短暂的疯狂,吵架只会让双方更加坚定自己的错误,除非有聪明的一方率先沉默。   姜近承认他比较聪明,但不承认自己所坚持的是错误。   这突如其来的短兵相接让她在仓促中看清,自己那根反骨刺穿了血肉和皮肤长成了异形的獠牙。   从那天以后,宋云开再也没给她发过语音微信。   但仍会给她发pdf考卷,只是从先前发的往届飞行考题变成了往届自招考题。   每次一声不吭,几个至十几个文件哐哐砸过来。   姜近理解为他还没消气,不好意思,会回一些表情包。   结账的队伍最前方,苏盛在付款时半侧过身,余光瞥金额时顺便把姜近认了出来,“嗷嗷宋云开你女朋友考进来了!”   宋云开平静地往后扫一眼,继续低头付款,漫不经心答:“对啊,你嫉妒啊?”   一排人全齐刷刷回过头向后方张望。   姜近吓一跳,背后蹿过一阵燥,难以置信地紧盯着他。   直到发现秋朗也回头往后盲目找人,才知道那才是正常路人的反应。   出门后发现宋云开并没有走远,他握着刚买的饮料等在小超市出门右手边,苏盛已经不见踪影。   姜近意识到他有话想说,赶紧用“看见小学同学”的借口把秋朗先打发走。   目送秋朗走进教学楼,宋云开加快步伐跟上她:“你别理苏胖,他满嘴跑火车。”   我看你才满嘴跑火车。   姜近没好气地仰头看他,严正警告:“你让他下次别开这种玩笑,他还那么大嗓门。”   “好,我让他永远闭嘴。”   “…………”说得怪吓人的。   宋云开见她不接话,先开了话题:“祝贺你啊,顺利考进来了。最后是自招?”   姜近感到古怪,他怎么能表现得好像从来没跟自己吵过架?   马上整理好表情,有点小骄傲:“名额到区,我区第一。”   “啧,牛哇。那我给的资料没派上用。”   “也不是完全没用,还是很感谢学长给的资料。”   “那走吧。请我吃饭。”   “……啊?”姜近本只是客气客气,谁知他那么不客气。   “我想祝贺你,你想感谢我,这不正好嘛。”   “……额。”她小心翼翼遣词造句,免得刚和好又吵架,“可我没带很多钱,而且已经离下午上课很近了。”   “你跟班主任请个假吧,就说下午有杯赛,老师不会怀疑优等生。我请你吃饭,你请我看电影应该够钱吧。你喜欢看什么电影?谈情说爱的?”   “……不喜欢。”   “太好了我也不喜欢,看恐怖片吧。”   但是课说翘就翘,姜近大为震撼,高中生这么随便的吗?   事后得知,只是宋云开那么随便。   倘若看过参考答案再做题,按“他在追女生”来理解,一切古怪就太顺理成章了。   他看见喜欢的女生。   他主动搭话。   他帮她找来很多学习资料。   他邀她出去玩。   可惜没看过参考答案的姜近当时只感受到他的独断专行。   好像她是路边怡然自得一只猫,他来,他看见,他捕捉,按头喂食,强行绝育,最后放归,标准的TNR流程。   宋云开会走着走着,突然拉下她的耳麦抢过去自己听,问她是什么歌。   她绷着脸忍着不满介绍:“PinkFloyd,这张专辑是《thePiperattheGatesofDawn》。黎明门前的风笛手。”   “好怪的专辑名,歌也好怪。”他评价道。   姜近觉得他有点不解风情,就懒得跟他提这专辑与她喜欢的《柳林风声》之间的联系,只说:“我是黎明出生的,所以叫姜近。”   宋云开听不明白:“这有什么联系?”   “黎明本来就是迫近天明的意思啊你真……”姜近抬眼看见他不好惹的眉心,把“文盲”的同义词咽回肚子里,“你不觉得接近而尚未到达的状态是最好的么?”   “哦。”他点着头若有所悟。   21岁那年,他创立了他的第二家公司,在江城非常有名,因为主营反映实施交通的导航系统PiPer。   姜近回过神问秋朗:“你还记得,我们俩读大学那时候,我跟你吐槽过宋云开么?”   秋朗翻着眼睛蹙眉回想,肯定有这件事,但细节想不起太多:“……好像还是因为他……偷了你的人设?”   “嗯,创立PiPer。”她点点头。   他创立PiPer,接受采访,说这个名字来自于他最喜欢的专辑《黎明门前的风笛手》。   姜近想放屁吧,那明明是她最喜欢的专辑!   更不能忍的是,他那页杂   志上刊登着他的金句“世界的规则由少数人制定,我不喜欢这些规则”。 !!!那也是她的金句。   这人怎么什么都偷?   后来他创立君腾,声称现有车型还没达到完美,接近而尚未到达的状态才是最好的,如果有抵达完美的那天,他会把最极致的系列命名为Piper。   这又遭到姜近于无人在意的角落一声冷笑。   已经被偷习惯了。   她的理解是这人人文素养不高,只好整天学舌。   姜近遗憾地对秋朗说:“我好像想歪了,其实我听说……唔……他曾经喜欢过我……”   秋朗没理解:“喜欢又怎么了?那也不能偷你的人设啊。”   姜近挠了挠头,确定错过一段感情不是自己的错,是宋云开表达太含蓄。   谁能想到啊?   “那他现在还喜欢你吗?”秋朗问。   又是个世纪难题。   姜近撑着脸冥思苦想半天,没得出答案,现在那种流浪猫被捉放捉的感觉依然明显,难道这就是宋云开追人的方式?   “不知道,想这些没用。”姜近深呼吸,重新打起精神,“你说我现在能有什么办法问出王傲为什么把阿月踢出项目组?王傲肯定不会回答我。”   “你可以问宋云开。”   “啊?”   “如果他喜欢你肯定愿意回答你任何问题。”   姜近没吱声,继续摆弄着阿月的手机。   突然她坐直,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僵硬看向秋朗:“密码解开了。”   “什么什么?”秋朗兴奋地凑过来。   “piper9。”   宋云开说过他会这样命名君腾最完美的车。阿月是以此设定手机密码的。   信息流在狂轰乱炸,姜近感觉脑海从来没这么混乱过。   一片混乱中,她想起打开微信去找答案。   阿月和宋云开的聊天记录无比简短。   其中阿月只给宋云开发过一条消息:[宋总,我有很重要的事想向你汇报]   宋云开也只给她发过一条消息,准确地说,是一个坐标。    第27章 追求(走主线,男主不在,可跳过)……   宋云开认识阿月。   不对,应该说,截止去年5月7日,阿月还尊称他为“宋总”,可见他们并不特别熟。   5月7日是个周日。   距离阿月被裁员的时间已经很近,也许她听见了风声,也许被HR找过一轮谈话。她想和宋云开沟通的事,仅仅是不合理裁员还是有更重要的?   姜近查了宋云开回复她的地址。   据公开消息,丽思卡尔顿酒店在去年5月7日举行的数字化革新大会可能与宋云开有关,报道称“人工智能领域精英领袖齐聚”。   宋云开与阿月联系的时间,卡在大会晚宴开始前一刻钟左右。   很好理解,他无法脱身,但觉得有必要接见这名员工,所以发地址让她迁就他的行程。这样说起来,阿月又至少是他有印象、较为重视的员工。   “他的意思是让阿月去这里找他,”秋朗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你觉得阿月去了吗?”   姜近琢磨片刻:“没理由不去。但是从那以后又没有聊天记录了,这也比较反常。说明沟通的结果没有达到预期。”   秋朗略想了想,思绪摆出一撇:“你打算怎么处理和宋云开的关系?”   这个问题没那么好回答。   从情感上来考虑……   姜近暂时不想考虑,她一边垂眼继续翻找阿月手机里其他信息,一边说:“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也许他也已经放下了。现在不是很好的时机。第一,我还没有打算安定下来。第二,如果他真的是……导致我朋友自杀的间接凶手,我也没法面对他。啊,这里!”   上一秒,秋朗还陷在阴差阳错的感时悲秋中,下一秒又被吸引了注意,朝手机这边凑过头来。   姜近滑动着聊天记录,给她解说。   “这就是那个拼车搭子,阿月给他没有备注名字,这就是他的本名,看来也没把他当成多亲近的人。”   这边的聊天记录可比与宋云开那边区区几条的丰富多了。   但距离现在最近的日期中这一段,看起来他们的关系不属于很融洽的类型。   徐弘毅:[你疯得不轻]   徐弘毅:[全公司都知道杜薇是隐形老板娘,你能凭什么去挑战她?]   moon:[我的事和你无关]   徐弘毅:语音通话未应答   徐弘毅:语音通话对方已取消   徐弘毅:[我是为你好,你最好已经找到下一份工作了]   “唔……”姜近觑起眼来回端详这段对话,“语气有点威胁的性质。”   “杜薇?他们是三角恋吗?”秋朗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是。杜薇是那个高管。有意思,这位‘朋友’似乎是站在杜薇那边的,甚至有点……是我太敏感吗?感觉有点仗势欺人。”   秋朗没读出仗势欺人:“反正不像他自己说得那么……我说不好,根据你给我的描述觉得他和阿月是那种籍籍无名两个小社畜报团取暖,但对话看起来不像。”   姜近趁她分析语言又往前翻了一段对话:“哦,我现在理解为什么不像了。这个人追过阿月,阿月拒绝了他……阿月建议双删,他求了半天才把他留着没删。然后他……好怪,他这是每隔一阵就……否定阿月的一些行为、跟她小吵一架,再道歉和好。”   “我不太理解,说他因爱生恨吧,他又求着不让删好友,说他余情未了吧,哪有这样的追求方法?专说别人不爱听的话给人添堵,神仙也不可能喜欢他啊。”姜近蹙眉抬起头说。   秋朗突然灵感乍现:“有啊有啊,有的人就是这样追求的,根据你的描述,宋云开就是这么追你。”   姜近:“…………”   倒也无法反驳。   。   第二天虽然是周六,但技术部门不加班是不可能的。姜近去了EC楼层,很快逮住了徐弘毅。   谨慎起见,她没带阿月的手机,只带了几页打印出来的聊天记录。   徐弘毅远远看见她就头大,想立刻掉头跑又拉不下面子。这次姜近没穿半裙,一身运动装走路生风,真跑起来还不一定跑得过她。心里不禁苦涩,当初怎么没看出来这女孩这么难缠。   姜近从包里抽出那几张纸,飞快地轮换给他看一遍,距离近到快形成物理意义上的“贴脸开大”:“你撒谎了。你们根本不是普通朋友。”   “额。”徐弘毅下意识退后半步,“这是必须说的吗?我不知道,被拒绝当然那有点丢人不至于见人就说吧。我确实喜欢过她。正因为比较重视她,所以才出于好意经常提醒她。”   姜近轮换纸张的动作停在最后一页聊天记录上:“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她和杜薇怎么了?你为什么站在杜薇那边?”   徐弘毅:“这个,不叫‘我站在杜薇那边’。那天我正好看见她和杜薇在她的部门外面发生冲突,你可以向别人打听一下,很多人都看见了。她和杜薇一言不合快打起来了,哦不,是已经打起来了。不知道她说了什么激怒了杜薇,杜薇扇了她一耳光,她马上反手也扇了杜薇。”   “知道是什么起因吗?”姜近追问。   徐弘毅胆小地左右四顾,压低声说:“他们传是因为宋总。说关明月挑战到杜薇的正宫地位,被杜薇找上门啦。还有说得更难听的我不转述了。反正公司里没有人认为她能上位赢了杜薇。人人都想着踩她两脚去杜薇那儿邀功。我当然要提醒她。”   “你不是说你相信她么?”   “我相信啊。但她们都互扇耳光了,不管是误会还是谣传,她得罪了杜薇总归没有好处。杜薇和老板,他们是一个阶层的,我们这种阶层的怎么能跟他们斗?而且杜薇是法务总,跟她作对,分分钟把人送进去怎么办?那种新闻不是很常见吗?渣男和原配反手把小三以敲诈罪送进去。”   说不通。   姜近觉得杜薇在这种争风吃醋的人设里很违和,但事实是当众扇人耳光这种异常失态的事她也做了。   以敲诈罪送人银手镯倒是见过,但是为了感情纠纷就去杀人未免还是太小众猎奇。   关明月哪里有什么迹象能威胁到杜薇,就凭宋云开那种多一个字都懒得跟她废话的聊天记录?   姜近感觉卡住了,一时   毫无头绪,抬起头追问另一件事:“你5月14号最后一次跟她吵架,为什么直到她去世也没像以前那样道歉?难道你知道她会按时去世?”   和人命扯上关系,徐弘毅脸上闪过惊惶:“你别乱阐发。我没道歉是因为23号下班早,想当面道歉,去她家小区找她,看见她打扮好了出去约会,就觉得没意思了,她说得没错,不关我的事,我就像个小丑。”   “你怎么知道她是去约会?”姜近从未听说她有男朋友。   “我看见她上的车,一辆蓝色捷豹XEL,她男朋友站在驾驶室外面抽着烟等她,等她下楼来才一起上车。”   “记得车号吗?”   徐弘毅挑起眉毛:“怎么可能!”   “额……”姜近挠挠头,“那她男朋友大概长什么样?”   “穿休闲西装,耳朵上面一个Z还是N字,看起来蛮花的,没我高。”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右耳上方比划,仿佛做完这个动作就能让人明白耳朵上的字是怎么长的。   刺青么?   晚上丁俊驰和苏盛约饭,姜近还在依次翻阅微信记录,任务量巨大,感觉稍有可能的人都要点进头像进入朋友去浏览一遍生活照片,今天运气不佳,截止饭点依然没有找到阿月的外星人男友。   今天是三人组饭局,因为在姜近提出要带上秋朗时丁俊驰明确表示“下次吧”。   就餐地点在一家日料店,同样定了包间方便聊天。   姜近简单收拾没怎么打扮直接前往。   她卡点到达,两位男士提前在包间喝着茶等她。丁俊驰热情招呼,服务生在她身后把推拉门关紧。   姜近放下书包,顺手拿起显示菜单的ipad:“这家店有什么特色?”   “刺身和烧鸟各点了一半。”丁俊驰说,“他吃过我没吃过,尝个鲜,看什么好吃再加点。”   姜近把菜单放下,言归正传:“着急密谋什么事啊?”   丁俊驰抿着茶,冲她神秘一笑:“我先问你,你老实回答我,前阵辉跃的周小公子闹得满城风雨,是咱们公关部给他做的局吗?”   “我哪有那么大能耐?”姜近也抿一口茶,冲他一笑,这笑中却别有一番欲说还休的意味。   丁俊驰乐着用食指点点她:“不老实。”   姜近知道他突然发问,肯定是听到了一些风声掌握了一点线索,不会平白无故八卦,于是说:“真没有。不过人是我认识的,具体操作嘛肯定还是瑞廉,我们君腾公关部这么点草台班子成事不足……你知道的呀。”   苏盛在旁找姜近击掌:“干得漂亮。”   丁俊驰又贼头贼闹压低声说:“我不仅知道这个,我还知道谁在你背后捅刀子。”   姜近不用想也知道他要指控王傲和王傲那一脉的人,不过还是洗耳恭听:“刀子?哪里有刀子?”   “你看你。还是经验太少。”丁俊驰不再买关子,“要证明你和周公子有私交肯定要有东西递到开哥面前,否则光空口白牙说话他也不能信啊,你有没有想过这东西是谁递的?又是谁打了小报告?”   姜近装傻:“瑞廉的人?我和他们关系还可以啊,他们图什么呢?”   丁俊驰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上周有一笔公关费没走公关部,而是走的总裁办,你不好奇么?你领域里的事儿让别人干了。”   姜近继续装傻:“开哥亲自针对我?”   “……开你个魂灵头啊!”丁俊驰知道前阵宋云开在微博上公开闹过,事后综合种种迹象可以推断是跟姜近闹,不过带她来小圈会都是后续的事,意味着早和好了,小闹怡情不算什么。   他挑好听的说:“开哥看过证据还是重用你,说明对你的信任坚不可摧啊。你再想想,是不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出自己的君腾得罪过什么人?”   “嗯,是呀。”姜近眨了眨萌萌的大眼睛点头说。   “这就对了。君腾只有一个巴子,你没得罪他也要害你,损人不利己,无差别攻击。”   姜近差点笑场,也不跟他绕了,赶紧把他心心念念的名字说出来:“王傲啊?”   “哎——”丁俊驰拖了个长音,赞扬她很上道。   姜近攥拳掩在嘴前笑:“你是不是深柜啊?天天跟巴子别苗头。”   丁俊驰朝她翻个白眼:“我跟他别苗头?我有理有据的好吧!”   这时正好服务生进来上菜,话题暂停了,像留了个思考的气口。   等到服务生退出去,丁俊驰又对姜近展开了新一轮说服:“怎么样近近?你已经到君腾半年了,这里只有我们几个知道你有什么能力,那个王傲都已经对你先发制人了,公司上下也不止我们几双眼睛盯着,你再不露点功夫出来,人家会当你‘退格乱’,以后很多工作不仅不好开展,而且你稍微有点动作,其他人都跟风去老板面前打小报告,人一多你别干活了。”   姜近吃几口菜,不紧不慢插科打诨:“那你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   “话这样讲!你这个人不识好歹,我当你亲兄妹一样好不好?”   姜近也知道,职场内除了朋友就是敌人,没有第三种选择,如果在对方三番五次主动抛来橄榄枝时不接,那对方接下去自然就会用对待敌人的方式对付你。   丁俊驰的离间计虽然使得比较拙劣,但他说得没错。   自己没动作,王傲已经先开一枪,这是其一。   其次是王傲也确实从没对自己抛过橄榄枝,丁俊驰这枝接不接才是当务之急。   她于是松口:“你要我怎么动,要教我的呀,我干记者只有打打杀杀的经验,总不能去曝光王傲?”   丁俊驰一拍桌:“你早说嘛。君腾的事君腾内部解决,我不是已经给你做示范了吗?看问题看本质,问题的本质跟着钱走,什么都能骗人只有钱骗不了人。”   姜近想起他刚才提到消息源是从总裁办报销那儿来的,融会贯通:“财务有你的人?借我用用?”   “我说了不算,你挖到才算你的。”丁俊驰打开手机里OA系统中财务中心总监黄丽玲的员工信息页,“我可以帮你约黄姐出来吃饭,她女儿小升初,一般饭都请不到她的,你自己表现。”   “怎么表现啊?”姜近有点故意逗丁俊驰的意思。   丁俊驰翻着白眼望天叹气。   苏盛老实人插嘴认真教:“女的嘛你应该更了解,什么黑白绷带来一套,海蓝之谜来一套,意思到了就可以,你送大H人家以为你要掀什么进提篮桥的浪,反而不敢收。”   姜近乐了,想不到苏胖还蛮了解女性喜好,连声听教:“好好好,大H我也买不起。”   。   姜近没想到丁俊驰这边能给她这样助力,眼下行政部的关系她自己打通了,财务中心的关系再靠丁俊驰引荐搭上线,君腾上下就几乎没有她了解不了的事,想打听什么都方便。   问题只剩下……打听什么呢?   关于阿月的工作内容和工作关系还像沉在雾里,连猜想的雏形都还没有。   随着手机密码的破解,新线索还在不断浮现,一切反而显得更乱了。   在宋云开出差这几天,姜近专注研究手机,在常用小程序中发现一个叫“梦田生活”的,点开一看是包含美容和美发的一家店,阿月是金卡会员,预约订单中有几十条记录。   美发预约项目大多是洗剪吹,美容那边是清洁护理加开背spa。她习惯预约同一个发型总监和同一个美容师。   姜近又预约了两次,计划分别去会会这两人,尤其是美容师。   以她的经验,做美容时挺无聊的,有时客人会跟美容师聊天,有可能展露自己的生活一角。    第28章 上眼药“就你……还美容?”……   宋云开回国这天是个周六,理论上的休息日。   但他回来不是突发事件,公司里的人大多都在“待机”,免得被老板点名时缺席。   姜近有方案等着他签,提前跟助理预约时间。   许助略显为难,说他也拿不准,老板天不亮就到公司摇人开会,让姜近等通知。   姜近不想那么被动,抱着笔记本电脑到会议室楼层休息区,准备见缝插针。   不过,进进出出几波业务骨干,丁俊驰和柳副总则始终在里面没出来,会议连轴转,没让她找到插一脚的机会。   休息区离会议室还有不小距离,路过的人本来不会特别留意,但是四米多长的大沙发上只坐了姜近一个人还是有点显眼。   瞥见她的自然就理解为她坐在那儿也是被叫来等着下一步进去开会,偶尔有人离开会议室后走来跟她打个招呼。   一直等到临近饭点,她两个方案都通过网络会议对接完了,宋云开会议还没结束,看见助理给里面送餐,她就打消了念头,先去填饱肚子,打道回府了。   下午三点多,姜近反而接到宋云开打来的电话,问她在哪儿。   姜近含糊其辞说“刚离开公司”,紧接着说,“我正准备打电话给你,离开公司前在会议室外等了你一上午,不知道你忙完了没有。”   宋云开问:“找过我?怎么不直接进来?”   姜近笑,慢吞吞道:“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要签三个字,电子版已经发你了。另外就是想想问问你,我把家收拾好了,你和彤彤有没有空来吃饭,这也不好直闯会议室问。”   宋云开不假思索:“她没空,我找找时间。”   脱口而出后才意识到自己替人拒绝太快,显得很草率。于是找补:“笨蛋高中生哪有时间出门吃饭啊,每天三张卷子做到十一点半。”   开口闭口叫人笨蛋,扣分。   姜近听着刺耳,把手机换到另一边:“那我请你到外面吃吧,我那客厅太小了坐不下。”   “坐得下三个人坐不下两个人?”   姜近笑着说:“两个人不是更容易尴尬么,像猴子示威。”   “你、才猴子。”宋云开听了冒火,马上没好气,“我晚上有应酬懒得推,你也别请吃饭了,过来陪我。”   姜近答应:“也行。”   电话那头感觉她不算热情,好几天不见也不惦记,依旧平时那副随风倒的调调,宋云开又想找茬,旧问重提:“你现在在哪儿?”   姜近慢悠悠地笑:“要听假话还是真话?”   回答不是生硬的敷衍,让宋云开气顺过来一点。姜近乐意跟他开玩笑多说两句,这情况倒很新鲜。   他一副“我倒要看看你想作什么妖”的气定神闲:“你先说假话吧。”   姜近说:“假话是出外勤了,在跟乙方沟通,为公司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宋云开冷笑:“那真话呢?”   “在美容院躺着,做皮肤管理。”   宋云开大笑两声:“就你……还美容?”   这人的“高情商”回答,姜近已经习以为常自动屏蔽,水来火挡:“为了请你吃饭啊,这不是让你看着养眼么?”   宋云开有点受宠若惊,突然无言以对。   半晌,憋出一句“花言巧语”把电话挂了。   。   姜近把手机收好放枕边,继续专心向美容师打听阿月。   说起阿月,从前台到她的固定美容师都印象深刻,毕竟她是那种素颜就能让人过目难忘的美女,生活中很少见的1%,除了仪态上不显气质、穿搭很低调,挑不出什么先天的短板。   阿月的美容卡里还有两千多元的余额没消费完,她充了5000图个优惠,但其实发型只做基础剪烫,美容也只做清洁护理,钱花得极慢。   饶是如此,美容院听说姜近自称阿月的姐妹,也都十分热情,并不太介意美女不是消费大户。   姜近怕路人听了徒增惶恐,没说她已经去世,只说她调去了外地工作,一年半载才能回来,所以把卡留给自己。   宋云开的电话进来之前,姜近刚把话题从自己的皮肤保养转移到“阿月每次都是一个人来?”。   美容师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没那些保护隐私的概念,实话实说:“以前都是一个人,6月份有一次快到晚饭时间了,她男朋友来接她去吃饭。那次她吹过头发画完全妆才走的。”   姜近问:“她男朋友长什么样?”   美容师一边手上操作一边回忆:“唔……有点胖,一米七五左右,看着有一百六七十斤,我是觉得跟她颜值不太搭,不过小云——就是经常给她做指甲的姑娘说,这个胖子很快就换人了。后面那个帅点。”   ……怪事,阿月好几年断情绝爱,一离职倒开始享受生活,一下打开了社交圈,换了一串男朋友?   姜近问:“小云在吗?我想做个裸色指甲。”   美容师起身说:“我去看看。”   运气好赶得巧,美甲师刚做完一个客人,正好衔接上,被叫进来。打磨指甲时,阿月两任男友的话题被重新捡起来。   “对对,我见过两个,6月初一个,6月下旬一个。”美甲师转头向美容师确认,“前面那个我们俩一起看见的对吧。后面那次关小姐没做美容、只做了指甲,在外间,男朋友还在旁边陪了全程聊天。那个身高有一米八,头发短,顺眼好多,而且是博士,我听见他们在聊什么……博士落户的事儿。”   姜近暗想,这俩男的都没听阿月提起过,也不知道和徐弘毅说的那个外星人是不是同一个。   “……不过7月的时候Anna跟我说她去上厕所时看见关小姐在和男朋友逛街,两人拉着手,那个男的挑染一簇头发,像是个小开哦。应该是又换男朋友了。”美甲师补充道。   美容师感慨:“那样的大美女肯定经常换男朋友啦。”   虽然还想不通为什么,但这更加证实了阿月不像是对生活丧失信心轻生自杀的状态。   ——她从哪里认识那些男人的呢?   会不会是通过交友app?   做完美容离开美容院前,姜近拿到寄存的背包,立刻取出阿月手机开机查看,里面并没有任何常见的交友app。   不过她平时不太关注这领域,也许当下还有她没听说过的app流行起来。   她打开appstore搜素相关类型,令人意外的是,有两个交友类的app都是云朵标识。   这说明阿月以前下载使用过,只是从手机里删掉了。   姜近点击重新下载,有弹窗提示要求输入密码。   下载密码可不止六位,而且大小写与数字兼具,一时半会儿不可能猜得出来。   她退出弹窗,看着app长叹口气。   仅有的线索是,其中一个社交平台她听说过,高知学生和大厂的人用得多,用户画像范围较为明显;另一个也是,在江城老外和有点海归背景的爱用。   这说明阿月在选择交往对象时有非常明确的取向。   。   姜近去美容院穿的是运动服,所以前往饭局地址之前,先回了公司取电脑又回家换了套稍正式点的套装,在三地之间弹球似的跑,宋云开提出派车接她没成功,时间不允许,她自己打车去的。   饭局上男人们闹酒有点收不住,闹着闹着就成了直接用分酒器拼白的。不过宋云开很仗义,没让她多喝,凡是找姜近喝的都被他半路拦截了。   因此十点多散场时,姜近非常清醒,但是宋云开嘛……得让章凛架着才能走直线。   姜近站车边手插兜帮不上忙,热风烫着脸,她对章凛说:“回去让他早点休息,嗯,多喝热水。”   “多喝热水!”宋云开气哼哼地有意见,“亏你说得出来。我喝多还不是为了你!”   姜近心说,那可别赖在我头上,您喝过六两之后就自己抢着要酒了。   这责任归属跟醉了的人也扯不清。   她嘴上顺着他哄:“哦哦那还真是,要不是你酒量好我可得撂这儿了。”   章凛把人刚塞进后座,想关门。   人在后座上嚷嚷,话说得磕磕绊绊,舌头不听使唤:“你也给我上车来。有没有点良心?知道我是……我是为了你还……还不送我回去!”   章凛放着车门没关,回头征   询姜近意见:“要不我先送他再送你?”   “不许送她!”宋云开又有意见,“你把她送……送走了谁给我喝热水?”   姜近叹口气坐进去,本来是有点话想找时机跟他说,听他这大舌头又怕说完他一觉醒来就忘,也许他回家休息一会儿能清醒。   车驶出去,姜近笑着揶揄:“我感觉你也没喝多少嘛,平时那么爱闹,原来虚张声势。”   章凛在前边替他维护形象:“平时一斤半才开始有点醉,今天估计时差还没倒过来。”   “你闭嘴。”宋云开这话不知是打断章凛还是喝止姜近。   一时没人吱声。   章凛想了想,专心开车,把隔板升了上去。   后座安静下来,姜近转过脸看着他,心里一些肺腑之言像醉意似的翻涌,又想说一些工作上的话压一压。   长长的几秒里,宋云开始终盯着她,见她透亮的脸上恍然失神,眉目中堆叠犹疑,一束幽蓝的波光总在她颊边闪烁,应是什么液体随着行驶颠簸在折射霓虹,水或酒,他没有好奇去找折射源头,移不开目光。   她眉毛讶异地微挑,他脑中迷幻的雾瞬间散去,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抚上那抹波光,着魔似的。   他顺势捏住她的脸,不自在地清喉咙,仿佛宣布重大发现:“你化妆了!”   淡妆,大惊小怪。   她眉毛又压下去:“是呢,你想学啊?”   他意思是很美,但恭维的话实在自觉肉麻,说不出口,松开手,把脸转去面向车窗那边无声地弯起嘴角。   两人之间有根无形的弦也跟着松开。   姜近靠向椅背,偏一点头看他,轻声问:“你是时差没倒过来,还是心情不痛快?”   他立刻回转头:“为什么说我不痛快?”   “下午回去连续遇到三个人向我打听和Supermicro的合作出了什么变数。”   “丁俊驰这脱底棺材永远管不好他手下人的嘴!”宋云开咬牙切齿,马上抓起手机要打电话骂人。   姜近赶紧按住他:“不是他的人往外说,公司里都传开了。”   “传开不就是他的人?我只跟他底下人说,还强调严格保密。”   “他的人不会说,你开会的方式已经自己泄了一半密。”   宋云开略微冷静,用怀疑的眼神睨着姜近:“怎么说?”   “你急招六个部门的骨干去开会,其中技术部门只有智驾和建木计划的负责人,也许还有其他的,但我没对上印象中的脸,每个走出会议室的人都满脸愁容。再加上你刚从美国回来,事态严峻,而且对智驾不利,合理猜测是硬件供应端出现问题。截止这里是我的猜测,别人也可以猜测。”   姜近说完停下来,观察他的反应。   他兴味盎然地回视,略微抬一抬下巴示意继续。   在一个瞬间,姜近怀疑他清醒了,甚至好像有点含笑,也许是错觉。拥有超绝好心态的姜近已经习惯了阻止自己疑神疑鬼,世上无难事,只要看不见。   她按计划接着灌迷魂汤:“事态对研发部的人不利,他们现在注意力应该都在如何解决问题,没有人希望对自己不利的消息在全公司范围内传播。消息从其他部门的人传出去的可能更大一些,至于说他们是幸灾乐祸还是想浑水摸鱼,就另说了。”   宋云开若有所悟点点头:“所以你认为是事业部或者法务传出去的?”   “也未必。另外一些部门的人虽然没有参会,但是就像我一样,如果他们留意观察你着急哪些人开会,也可以做出合理猜测。上午会议层是约满的,人多眼杂,除了研发部的常规工作会议,也有制造部。”   哦,制造部,拐弯抹角暗示半天原来意有所指。   宋云开直切要害:“你的意思是王傲泄露出去的?”   “我可没说一定是他。”姜近也把话挑明,“不过考虑到他和丁俊驰一贯不对付……这在公司不是秘密。”   宋云开朗声笑起来,没有对她的暗示表态,反而把话题扯远,眉宇间有警觉之色:“嗯,如果我问丁俊驰这个问题,他肯定也会指控王傲。你最近跟丁俊驰走得很近啊,说话调调很像了。”   姜近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这番暗示,宋云开并不爱听。   但让他产生反感的原因不能一概而论。   是宋云开不满于自己在公司随便站队?似乎不像。   还是最近轮到王傲得宠,宋云开听不得别人带来他的负面消息?   亦或是……醋了?   姜近想起来,是有迹可循的。   前两次听见她与丁俊驰有私交,宋云开的反应都像川剧变脸。   她干脆断了他这疑虑:“不算走得近,这个月工作上对接比较多,下个月宣传方向调整就会和王傲对接更多。不过丁俊驰在追我闺蜜,私下还有可能帮他传传话敲敲边鼓。”   宋云开讶异:“闺蜜?盛致?”   “盛致已婚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只有一个闺蜜!是秋朗,你以前也见过啊,高中天天和我一起行动那个。”姜近在心里向秋朗道歉,暂理解为那玉桂狗是和她搭讪的由头。   宋云开其实想不起什么秋朗,大部分时候他记得姜近总爱和女生一起走,跟学校里大部分女生一样。   他没留意她身边的是不是总是同一个。   但既然说起是闺蜜,那关系必然亲近,他装作恍然大悟:“哦,那个,也是你同班同学,也就和丁俊驰同班。” 奇!书! 网!w!w!w !.!q!i !s! h !u !9!9!.!c!o!m   “嗯。”姜近点头把与丁俊驰的暧昧撇得一干二净,再把话题重新转移到王傲身上,“再说我观察王傲可跟丁俊驰没关系,不是你自己让我查王傲的么。”   宋云开经提醒才想起这茬,三番五次都是王傲在向他汇报查姜近的进展,姜近这边始终没动静,都快忘了自己曾经交代过她。   “那你查出点什么了?”   姜近说:“他拒人千里很难接触上,我只能在外围打探打探,也没什么有用信息,就是他近两个月报销金额是以往的三倍,一副要跳槽的样子。”   “哈?”宋云开乐了,“他跳槽?”   “不信你去问问财务,通常报销太勤快都是预备跑路的。”   她说的只是“通常”情况,并没有针对王傲的特殊信息,在调查这方面她完全没使出记者十分之一的功力。   姜近有自己的节奏,不想在攻击王傲这件事上做得太激进。   宋云开有疑心,当领导有时会希望底下人分阵营互相制衡,但又不希望他们的斗争影响全局。   把握住尺度很重要。   所以她只露了点端倪便没再往下说了。如果宋云开追问她的看法,她也许还会说几句。   但宋云开对王傲的动向并没有那么关心,或者酒意上涌让他跟不上思路去深究。   听完姜近的“泛泛之谈”,他轻描淡写地随口感慨了一句“可恶啊,给他这么好待遇还跳槽”,接着松弛地把头靠向椅背,阖上了眼。   姜近也便因此打住了话头。   经过一条繁华的路,红色、橘色、紫色霓虹从车窗外油浸过来。   一道道刺激性光晕经墨色的窗贴过滤变得暗森森,渐次快速从他脸上闪过。   他似在闭目养神,唇角溢出一种掌控者的坏笑。    第29章 炼金术“你真是宾至如归哪儿都敢闯啊……   夜更深,等抵达目的地,宋云开醉得也更深。   章凛负责把他扛上楼,一直送进卧房,姜近没出什么力,只是跟在身侧帮忙开门关门。   不过看起来章凛并不打算在这里陪他,却又默认姜近会在这里陪,把人放在床上后,就开始叫她使用床头电话。   “拿起来直接按‘0’就可以呼叫佣人,有两个全天阿姨值班。”说着他把听筒递给姜近,示意让她试试。   姜近一脸茫然地照做,在电话中和管家打了声招呼。   “如果有急事,找许助处理也行。”章凛又边说边把许助   的微信拉群,直到亲眼看见姜近把人成功加上才放心。   做完这一切,章凛走了。   房间里霎时安静下来。   姜近还处于一头雾水的状态,她其实照顾人没什么经验,也不太明白这麻烦活怎么就轮到自己了。   ——!   该不会章凛……   会错意,以为她正在和宋云开交往吧!   她后知后觉惊出一身汗,大概是真的,上次那胡闹的“婚前协议”给他看见过,他会误解也不奇怪。   瞥了一眼宋云开,不幸中的万幸,他睡得很沉,看起来并不需要照料。   姜近在犹豫是等个十分钟就走,还是过半小时再走。   她打开手机搜索了一遍“醉酒可能引发哪些危险”,受了一通恐吓,再看看宋云开,明明很安详,感觉离危险遥远。   出于心虚,她象征性地俯身,讷讷地问:“你想不想喝水?”   宋云开没反应,呼吸声绵长。   姜近百无聊赖,目光的落点在房间里四处徘徊,看见床头有熏香,闻了闻,很淡雅的气息,让人静心,摆放在这里大概就是助眠的作用。   姜近希望他睡得安稳点,可不想真出现什么突发事件,帮他把熏香点着,月蓝的烟袅袅升起。   手里慢下动作,眼睛瞟见书架上一个深棕色透明纸巾盒,看着很有格调,好奇是什么材质。   伸手想摸时不慎碰到磁悬浮反重力摆件,平衡水滴失去了平衡。   她怕发出声音,把熏香扔了去固定水滴,触到书架的边缘,才发现书架是能旋转的,立刻放弃水滴去摆正书架,急刹急停让低一层的彩球玻璃温度计摔下去掉在地上,碎了。   地板上五彩斑斓像打翻了调色盘,外加一堆碎玻璃渣。   姜近挠挠头,判断这不是适合呼叫管家的险情,决定自力更生,拿起宋云开的鞋,用鞋底把玻璃渣扫进床下缝隙去。   这样,至少明天起床不至于踩了满脚玻璃渣。   草草了事后目光再落回宋云开沉睡的脸上,复杂的情绪萦绕在心头,一时感觉迷茫,叹了口气。   也不知是刚才点的熏香不和他心意,还是受了自己刚才一通操作惊扰,他突然轻声咳嗽。   姜近凑近查看,不见有苏醒迹象,帮他把枕头垫高,解开第二颗衬衫扣子。   指尖绕着纽扣。   他猛地一撂胳膊,把她整个人压住硬扣在自己胸前贴紧,好像是无意识的动作,类似翻个身换个姿势,在此之后又不动了。   姜近被吓一跳,等回过神手忙脚乱想撑床爬起来,却借不上力,支点在真丝床单上来回滑。   人在昏迷或熟睡中胳膊死沉,像一块不由分说的镇纸。   她挣了几下动弹不得,只好停在他胸前喘气。   整个房间像一幅浸润在暖色里的油画,昏暗的卧室光浮动着说不出的暧昧,烫人的呼吸纠缠在耳侧,让人忽的心头一动,难免脸红耳热。   连末梢神经都受刺激。   姜近动了真格,好不容易把压住自己的胳膊推开,人有些恼,恼羞成怒地把薄被拖起来盖他脸上转身跑了。   房间里重新静下来,他默数着秒,确定她去而不返才把被子从脸上掀下去,睁开眼,眼里分明是笑意。   他餍足地摸摸自己胸口,那里还留存着额外的体温。   他本来不擅长装睡,刚才那十来分钟如履薄冰,提心吊胆怕她发现异常,早知她神经粗得像麻绳,大可不必自寻烦恼。   探头俯身往床下玻璃渣瞄了一眼,不禁苦笑。   不拘小节偶尔毛躁,作为从小对她有点了解的见证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回味了半刻钟,他也不知她走了没走,冥冥中觉得临近午夜她要往来奔波的可能性不大,抱了一线希望寻出门去,处处不见人,找了几间房间终于失落,折返回来。   却见灯下黑,她就合衣躺在主卧外间的沙发上睡着了,心真大。   他居高临下仔细打量她,脸像半透明的白玉,藏在东一蓬西一蓬黑头发中间,让人不自觉勾起嘴角。   他俯身把手从她颈边的缝隙下穿过,手臂收拢,轻松把她打横抱起来,跨进卧室放平在床上。没有刻意放轻动作的必要,即使她被惊醒逮个正着,他也能绷着脸强词夺理放狠话糊弄过去。   不过姜近睡得足够安分,不是装的,倒是省了些口舌。   天气热了,她只穿了一件肩部在他看来有点多余设计感的宽松T恤,用不着替她脱外衣。那T恤一晚上晃晃荡荡没让他看出形状,现在才知道材质还是柔软的,在侧躺的人身上贴着一捻腰身走低,再挑高越过胯骨。   他视线随之起伏,多看了两眼,心里有点燥,需要借事分心,起身走向窗边,开了条缝,拿了根烟点上,尽量让烟飘出去。   他靠在窗框回身望她,远看更肆意。   她算健美,不干瘦,手臂的皮肤和线条紧致得诱人。   年纪轻的时候她还没有这么漂亮,现在她把自己养得真好。   也不能说她那时不漂亮,她更小的时候就已经在同龄人中鹤立鸡群。   他记得她每天不同花样的发型、比其他同学白一度的校服外套、尺码完全合身的上衣和与校裙统一色系的短袜、书包上琳琅的卡通挂件……一看就是被爱的小孩,惹人嫉妒。   他时常觉得配不上她,拗着一股劲,要功成名就再去找她,起码自己底气足一点,但当他真的功成名就之后,发现她总忙于调查,从不停歇,好像没有谈情说爱的需求。   他一直认为她不一定会喜欢男人,大概因为她脸上总有种专注和满足的神气,让他也赞同她没有必要非得喜欢什么人。   他没有问过她,一直不深究就一直是叠加态,还有空间可纠缠,就算给自己留个念想。   歇了心思收回视线,他吐出最后一口烟,摁灭烟头,把燥热的空气关在窗外,路过床边时顺手给她盖上了薄被,动作不算温柔,用气声嘲:“没心没肺。”   的确是没心没肺,前几天得知那惊人的秘密,她心里不踏实了几天,似乎亏欠了他许多年。   但是他一回来见着面,光是看见一眼就安定了,后续要道歉还是补偿都是下一步议程。   像紧绷的一根弦松下来,耳边响起助人安眠的燥暖弦音,久久嗡鸣。   醒来时,自己先是懊恼,怎么随随便便在别人家睡着,顾头不顾尾的松懈。   下一刻才意识到更严重的问题,昨夜迷糊前明明是靠着沙发,却被转移到了床上,那原本床上的人呢?   她坐起来左右打量,床虽然宽阔,四角上一部分单被还整齐如新,不像两个人睡过,忐忑平复一点。   但记忆再前推几件事,想起昨夜打碎的玻璃气温计,看看床边,彩色颜料干了,不是做梦,心情又坏掉一点。   姜近整理好衣服,在空旷无声的房间里转起来,想找一找失踪的房间主人,可不那么容易。   套房叠着套房,走廊边随时开出门去,四面中总有两面是能照出人影的暗玻璃,这可恶的光污染设计,很快就把人绕晕了。   越发烦躁。   最后她转进一间盥洗室,来都来了,先用凉水冲一冲脸,台面上玻璃门消毒机里有干净洗漱用具,也不客气地借来用了。   打理得轻松爽利,人清醒一些,才发现这就是她上次来使用过的主卫,也就是说……   有种不好的预感。   离主卧很近,而且印象中也是套间。   姜近下定必死的决心转过头,正对上浴缸里氤氲雾气中宋云开的目光。   他抬手往后撩了一下潮湿的额发,仰头的角度让喉结显得愈发尖锐,水声哗啦漫过缸沿,蒸腾的水汽被突然搅散,肩胛牵动胸肌绷出漂亮弧线。   水珠沿勃发的肌肉边缘滚落,在沟壑里聚成小溪,锁骨凹陷处盛着摇晃的光影。 !!!   看了好久了。   宋云开倒是丝毫不觉得冒犯,满脸都是戏谑:“你真是宾至如归哪儿都敢闯啊。”   “不好意思我什么都没看见!”姜近以最快的速度夺门而出,窜进主卧再逃到外间,完成从沙发上捞起背包、飞奔下楼等一系列动作。   运气不好,在家门口碰巧遇上正要出门去上学的陈佳彤。   彤彤傻乎乎地回头开心和她打招呼,完全没从她突然窜出来这件事上品味出八卦。   姜近笑得比哭难看,电梯门在面前一打开就率先跨进去。   “哥哥不和你一起出发吗?”彤彤进门的动作慢得让人焦虑。   “不,他不去,他晚上喝多了。”姜近快要把关门键按出火星,转移话题问,“去上学一个小时需要多长时间?”   不幸中的万幸,宋云开没跟过来。   彤彤没听明白,伸手按下负一层,并努力尝试回答:“一个小时是60分钟。”   意识到自己问了什么的姜近:“…………”   电梯门关闭,姜近擦擦额头鼻尖的细汗,长吁一口气。   但是社死也只不过延迟了四小时缓期执行,四小时后姜近已经调整到正常上班状态,偏偏又收到会议通知。   参会人:姜近、丁俊驰、苏盛、王傲、柳逢青、宋云开。   起伏的心潮最终还是落下去,看着这一串名字,姜近有如临大敌之感。今天开会把她带上了,怀疑还是昨天的事,既然消息已经走漏,辟谣也没人会信,与Supermicro终止合作的消息必须有序公布。   可为什么要特地把不相干的王傲带上?   也许是她过于老实,也许是宋云开过于积极,到达会议室时,就他们俩人,还是尴尬了——姜近单方面的尴尬。   宋云开依然低着头在用笔记本电脑回邮件,没看她。   她挠挠头,在距离宋云开最远的位置坐下,也低头打开笔记本,用屏幕把自己脸挡住,装出忙忙碌碌的样子。   会议室格外安静,只剩下敲击键盘的细微声音。   王傲是第三个到场的,这一阵他经历过相当曲折的心路历程。   此前两次抓到姜近别有目的的证据呈给宋云开,虽然对他们吵架争执甚至递辞呈的消息都有所耳闻,但宋云开并没有拿出什么动真格的行动。   正当王傲觉得大老板心事难以琢磨之时,又听闻宋云开带姜近去小圈会,一时之下竟有点心焦。   原来他们是情侣?   可是,宋云开又指明让他调查,这到底是某种play,还是貌合神离?   他雾里看花,因此缓了一阵没向宋云开汇报调查进展。   不过还保持乐观,宋云开不会让女人蒙蔽,如果动摇了公司根基,他不会把感情凌驾于一切之上,像他那种人,不可能缺女人。   丁俊驰和苏盛结伴来的,虽没有迟到,但给人一种酒囊饭袋的懒散印象。   宋云开掀起眼皮扫了他们俩一眼,没给好脸色。   最后进门的是柳副总,他一脚迈进来,先笑眯眯跟姜近打声招呼。这招呼打得让姜近莫名其妙,她哪里知道被周子轩报复那天柳副总也在场。   但是这声招呼让宋云开不太爽,睨了姜近一眼,社会活动家,跟谁都能自来熟。   宋云开带着这份不爽,耐着性子把前序的披露消息任务布置下去。   这任务本来是姜近的,顶多智驾部门需要给一些技术材料的解释支持。   王傲一直沉默,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被叫来旁听。   直到工作推进结束,宋云开话锋一转,状似不经意地说:“昨天确定的事,紧急开了一上午会,到下午就已经在公司传得人心惶惶,君腾现在是一点秘密都守不住。”   王傲心里一惊,警觉起来,在坐的人中自己应该是头号嫌疑人。   他为什么在这里,显而易见,这可不是乐观局面。   丁俊驰做惯了捧哏,任何时候都不会让宋云开的话落地,马上接嘴:“就是越不懂越爱传,瞎操什么心呐,有什么必要人心惶惶么,真以为君腾没有planB?搞互联网的都是随机应变,搞工业的看不懂吧,换个供应商的事儿,市场在江山在。”   这话指向性有很明显,明里暗里已经把“搞工业”的王傲点出来,他心里窝火,但没在这关头正面硬刚。   宋云开把他叫过来,事实上立场已经有偏向了,虽然平时知道他和丁俊驰不对付,但如果拿公司利益做赌注,老板是不可能高兴的。   宋云开没有肯定和强调这项指控,撇开一笔:“这件事小,传开是早晚的,但暗桩的事就性质不一样了,截至目前公司上下就我们六个人完全知情,保密倒是没出问题,问题是追查得怎么样?”   王傲缓过一口气,觉得自己又起死回生了。   现在压力回到了丁俊驰身上,他拼命向姜近使眼色要她拿绝活。   姜近也给他回眼色,但是打什么哑谜他不懂,他只好自力更生。   丁俊驰眼睛转了转,开口时语气明显比刚才有底气。   他说:“开哥,小事保密做不好,大事透底就要出大问题。我这里追查到一点线索,还是单独汇报吧,你听完再决定要不要小范围公开。”   说完他又别有用心地瞥了眼王傲。   宋云开循着他的视线也看向王傲,就此定格住,话好像是对他和他身旁的柳逢青说的:“也好,你们先出去等一等,一个个进来汇报。”   姜近知道丁俊驰不会把全部赌注压在自己身上,留一手是正常现象,但不知道他会不会把从报社那边查到的疑点告诉宋云开,虽说“结了盟”,如果他手里没什么牌可打,也不是没可能暂时丢出去挡一挡。   姜近哪里知道,男人间对彼此的醋意是很敏感的,丁俊驰绝无可能在宋云开面前提姜近的名字,无论正面负面评价,在宋云开听来都是点炸药。   要是她能想到这个层面,就不必焦灼忐忑疯狂思考对策了。   丁俊驰留在会议室第一个和宋云开谈,其余人移步到外面的公共区域。   柳逢青和苏盛一看就没料也无愧,一坐下就有说有笑地开始闲聊。   姜近和王傲相比起来就神色难看多了。   王傲没有坐,背靠着落地窗假装看手机。   丁俊驰又拿了些合理进展去搪塞宋云开:“上次那些人我还在排查,不过后来我又想到有些更可疑的人反而漏了,就是去年裁掉的那批人,难保里面有没有人想抓点什么去找下家。”   宋云开却不看好这条思路:“业内对这种叛徒态度会谨慎,很简单的道理,他会背叛上一家,就有可能出卖下一家,谁敢重用?这不是自毁前程么。”   丁俊驰简直是乐观主义,丝毫不气馁,马上接话:“有道理!所以我会重点排查那些裁员后并没有入职的人,讲不定有人看衰了行业想捞一笔直接退休。现在我确定的离职人员范围只有24个,这24个人是三个项目都参与过的,基本上都是被王工踢出了嘉果计划,但是在后续计划中并没有得到重用,按理说工作中接触不到太多机密,但是挡不住有人努力去‘探索’,这个我还得再确认一下。”   宋云开没做声,心中捋了一遍他的潜台词,因为是王傲不要的人,在他的项目组里接触不到机密,但可能有人存心报复,那就是王傲没处理好人际关系的过错,他又摘干净了。   “行吧,这个暂时不用让王工知道。你加快进度。”宋云开平淡地说,“叫苏盛进来。”   苏盛和柳逢青的谈话加一块儿在二十分钟之内结束了。接着轮到王傲。   丁俊驰离开会议室后没有过多停留,高高兴兴地笑着,远远朝姜近比了个OK手势。姜近挤出个笑,不确定他这是不是笑里藏刀。   这两人短暂的互动没有逃过王傲的观察。他意识到,虽然自己没把姜近当过朋友,但很显然,   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姜近已经是敌人了。   他走进会议室,确认门被绝对锁好,才慢慢踱到宋云开跟前落座。   开门见山:“宋总,我这里还有一点关于姜近的消息。”   他没直接问宋云开想不想听,但就是先抛出重磅炸弹再观察反应的意图。   宋云开拧起眉:“和暗桩有关吗?”   王傲说:“这得您来判断。”   宋云开沉默几秒:“你说。”   王傲语速很慢,挤牙膏似的,像在给他机会随时叫停:“姜近名下有四张电话卡,托运营商那边的朋友查了一下,有两张电信,是主副卡的关系。我又在库里查了一下那个副卡号码,发现这个号码虽然实名制属于姜近,但在有些活动中又属于一个叫‘蒋雨琪’的女人。”   宋云开觉出蹊跷:“这卡她现在还用?那是前任机主?电信翻号率没这么高吧。”   王傲说:“用这个号码的蒋雨琪在去年6月参加过科隆莱茵集团的智能制造培训。正好我有个以前的老部下当时也来江城参加过,所以我又把他约过来打听,给他看了姜近的照片,他说这就是蒋雨琪,参加培训的没几个眉目清秀的女人,他不会记错。”   “你是说姜近以蒋雨琪的身份参加过……”宋云开冷声一字一顿地复述,“智能、制造、培训?”   “不止这一次。我还查到,前年七月,江科大举办的智能制造设备与技术暑期研修班录取名单里也有这个蒋雨琪。这说明至少在前年7月前,姜近已经具备机械工程、电气工程、计算机和自动化的教育背景。”   宋云开长吁一口气,靠向椅背,翘起二郎腿,将王傲刚才的一系列分析重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找不到可反驳的漏洞。   王傲见他久久不发话,但脸上浮现出明显有所动摇的神色,又追加了一点补充:“我托我那个老部下去去年的课程网盘里翻出了‘蒋雨琪’提交的论文。”   宋云开掀眼看他,王傲顺势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翻转朝向他推过来。   “这水平,至少吃了两个三年工作经验的智能生产工程师吧。”   宋云开对他的冷幽默一点不买单,连嘴角都没有动一动,全神贯注在笔记本电脑里的课题内容上。   “阿里巴巴精通炼金术了。”王傲小心翼翼地问,“您说和暗桩有关么?”    第30章 求婚“你猜怎么着?那全是她欲擒故纵……   姜近过目不忘,当然学习能力很强。   这个前提,宋云开不是不知道。   非要嘴硬,人家业余喜欢拓展什么培训是人家自己的事儿。   但宋云开横不下心拿这套说辞把王傲打发走,否则以后不好使唤王傲做事。   他敛了心神,眉眼愈发阴沉,使了个缓兵之计:“这件事我知道了,你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也不要在姜近面前表现出你对她有所觉察。”   “我明白。这件事没有第二个人知道,都是我自己去查的。”王傲显得更积极了一些,又问,“姜近的前单位——信息时报,也许还能挖出点东西,但我没敢碰,怕打草惊蛇。”   “你做得对。”宋云开严肃地肯定道,“信息时报我有消息源,你不要盲目介入。”   “好的。”王傲手中还有一点细枝末节的“边角料”,不过他看宋云开没有听下去的耐心,便不提了,起身问,“我去叫姜近进来?”   “不用。我需要时间想一想,你不用管了。我要她进来会叫她。”   于是王傲退出会议室,经过中央休息区时目不斜视,并没有在姜近附近停留,仿佛他刚才在会议室里汇报的内容完全与她无关。   姜近莫名其妙被晾,王傲没按照流程叫她进去,不确定是王傲故意给她使绊子,还是宋云开忘了她也在外面。   此时此刻,宋云开手里的手机界面正停留在姜近的微信朋友圈上。   头像是摸鱼小猫,题图背景是敲鱼小猫,配字是“木鱼一敲,烦恼全消”。   有点可爱,人畜无害,而且看起来精神状态很正常。   他自诩对姜近有些了解,现在看来了解还不够多。   垂眸看着,手指从她头像上轻轻拂过,淡笑一声,退出界面给她发了条:[还在外面?]   姜近没回复,过一会儿会议室门打开一条缝,她脑袋钻进来,左看右看,不见有其他人才问:“轮到我了?”   比小猫还可爱。   宋云开不为所动,平淡地“嗯”一下。   姜近把门关上从容坐定,将手机面朝下放在桌上,毕恭毕敬地打开电脑,作势要认真记录,瞠着清澈的大眼睛看他,没有下文。   他忍不住先发问:“没有什么要汇报?”   “昨晚在车上不是汇报过了?”   “那也算?说王傲想跳槽,捕风捉影,你是告状小学生?”宋云开嗤之以鼻。   “噢原来你没喝多啊!”   宋云开眼皮跳了下,闭了闭眼,再睁开:“那你昨天上午开会时来找我什么事?”   “预算和换代言人的方案找你签字。后来我发邮件给你了。”姜近说着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阖上,“另外还有……你不是需要一个人和你假结婚吗。我考虑了很久,觉得我很合适,你觉得怎么样?”   宋云开极速眨了五六次眼睛,不太淡定。   起初这个提议的确是为了套路她,他以为还要循序渐进地徐徐图之,没料到她直接“一步到位”了。   太轻易的事,容易有诈。   这道理他不是不懂。   姜近没给他沉默太久的时间,进一步催促:“还是你已经想到更合适的人选了?”   “没有。”他果断否认,这个问题比上个问题方便回答。   宋云开不想表现得太沉不住气,视线在她脸上逡巡了须臾,板着脸说:“我问问律师,考虑一下。”   姜近站起来:“那我先回去咯。”   宋云开往后靠向椅背,双手抱胸:“你为什么会愿意?换句话说,你准备开什么条件?”   “找个靠不住的人选有引发公关危机的风险,横竖是我收拾烂摊子,还不如我自己规避这种风险。当然,从你的角度看可能所有人都一样有风险,选择权在你。条件我确实有一些,等你做决定再讨论细节。”   “嗯。”宋云开嘴唇绷直,表现得极为通情达理,点点头。   姜近把叠起来的笔记本拿在手里,留下一个职业微笑,推门离开。   宋云开迫不及待拿起手机拨通韩锐的号码,在电话接通的第一秒就忍不住泄露笑腔:“方便说话么?”   韩锐情绪非常稳定:“我不会再帮你分析姜近的某句话什么意思了,我给你找了个语言学顾问……”   “不用,用不着。你猜怎么着?那全是她欲擒故纵。”宋云开洋洋得意地宣告,“她刚才向我求婚了!”   与这句话响彻会议室同时,电子门忽又重新被推开。   宋云开与门口的姜近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手机里还传来韩锐半死不活的调调:“那真是恭喜你苦尽甘来……”   宋云开脸颊鼓起一块,在用舌头顶腮,仿佛刚才那句话是不听话的舌头自作主张,他已经在清理门户了。   姜近把微挑的眉放平,装作什么也没听见,指指桌上的手机:“手机忘带了。”拿起遗留的失物迅速撤离。   现在会议室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没什么证据证明她杀个回马枪是故意的,也不好指责。   好在事分主次,这点小插曲没能影响他的好心情。他注意力重新回到手机上:“你知道么,她为了寻找和我的共同语言还去学了智能制造。”   “我当然知道,背调里都有,可你是这么理解的?”   “不然呢?还能怎么理解?她准备骗婚?心里另有真爱?那个人还正好是我同行?”   “唔……这些我回答不了,你还是需要顾问。”韩锐觉得按这个趋势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止他的性缘脑兄弟去结婚了,剩下的只有,“你签好婚前协议吧。”   。   当然,签婚前协议很重要。   宋云开通知许助把第二天所有的行程全取消了,又早早给律师和公关公司的客户经理打电话敲定时间。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   自己也认为,如果当天立刻推进,显得他有点太急切了。   这是商务谈判中的大忌,在第一步就丧失了主动权,尤其是在姜近偷听到他对韩锐发喜报之后,情势对他较为不利。   然而,接下来这非常焦灼的24小时,他无数次地问自己:“争夺这个主动权到底有什么好处?”   凭借惊人的毅力,他到底还是撑到了天亮、未成年儿童离家上学。   虽然这个时间对成年人来说还有点早。   姜近进门后拣了对面的沙发坐下,连打好几个呵欠。   宋云开招手叫佣人过来,给她倒一杯茶,茶要稍浓一点,用哪一格茶叶,用几十度水温,细枝末节都交代一番。   姜近听得见,感觉他今天不同以往有些温柔。   他把人打发走,不经意回看过来,忽然迎上姜近盯着他看的眼神。   她的眼睛,像盛柠檬汽水的容器,清新清爽,看人又习惯那样直勾勾的,有不自知的诱人粒子顺着又直又长的眼睫滑出来悄悄潜入空气。   现在她坐的那一弯沙发侧后方是棵绿植,长在碧波池子中央,一直通到跃层的楼上,旋转楼梯环着它节节拔高,遮挡了一半光照。   另一半光被绿叶筛下来,抖落在她身上,连带着白色T恤白色沙发一齐在光与影的波浪里荡漾,美得朦胧渺茫。   他看得过久了,导致她纳闷地招手晃晃。   回过神,他轻笑一声,心情依旧很好,因为姜近到得比律师早,也因为律师识趣的迟来。   等人到齐,正式开始议事。   姜近提出她的条件:“首先,只领证不举办婚礼……”   宋云开插话:“为什么不办婚礼?”   姜近:“场面太大没精力应付,演不像会露馅。”   宋云开不置可否地闷哼一声。   姜近接着说:“第二,不对外公开我的形象,要做到全网一张照片都没有。”   公关经理李和铃认真记录与自己工作有关的内容,应道:“这没问题。”   “你又不难看。”宋云开闲闲地倚着靠垫噗嗤一笑,觉得这要求好幼稚。   实则,姜近还要回去做调查记者,将来顶着一张广而告之的脸再怎么化名也不管用。   她说:“我不喜欢被审视。”   “行啊。”宋云开点头,也趁机讨价还价,“那你得搬过来住。”   “什么?”她想不出这两件事有甚关联,“为什么?”   “你跟我共同进出,安保公关才好控制范围。不然你自己住柳岸里,今天被门卫拍到发个快手‘宋云开他老婆跟他分居了’,明天被邻居拍到发个抖音‘宋云开他老婆在老破小的阳台上翻跟斗’,人多眼杂谁管得过来?”   可实际上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她的长相,姜近一时没反应过来,被他绕进去,反驳的话只能想出:“我不会翻跟斗。”   “在这儿可以练,”宋云开扬手慷慨地比划,“场地大。”   场地大,是个优点。   姜近觉得自己跟他住同一屋檐下也未必天天能跟他照面,退了半步:“我可以搬过来,但我也需要出入自由的权利,所以这条我不同意落实成太过强硬的条款。”   宋云开没意见,先把人骗来就好,扭头嘱咐正在敲字录入协议条款的律师助理:“那就写,她出入自由产生的公关费算她头上。”   姜近动了动嘴,弱“哼”一声。   律师起身递给她厚厚一叠纸页:“这些是需要签署的授权文件,涉及一系列财产的变更,您将获得君腾股份占总股本1.5%,折合6亿3千7百万美金……”   “啊?”姜近目光略呆滞。   律师读条款时不在乎她的死活:“以及江城不动产:云上雾凇院物业一栋,滨江半岛平层一套,”   “等等,这里给我吗?”姜近吃惊地看向宋云开。   宋云开语调讥讽:“你想得美。是楼下给你,19层。”   “那不是重点,关键楼下还有独立的一套你为什么老让人留宿家里?”姜近问完才觉出这也不是重点,她就是太好奇了。   宋云开:“你不喜欢别人留宿你直说就是了,以后谁来你都可以往19层赶,反正你的地盘。”   姜近咬咬嘴唇:“我没那个意思。不过这些也是要公开的消息吗?”   李和铃插嘴:“会给媒体一份通稿,与公司公告同时发出。”   姜近把待签署文件放在身边沙发,眯眼问宋云开:“你怕别人说你小气?”   宋云开:“……我怕过谁?”   “就算怕也不必真给,我会配合你的任何说法。”   宋云开头一回碰见送了礼物对方不感谢不领情还揭人短,收起好脸色:“那你能不能现在配合我少啰嗦两句,签好字闭紧嘴。”   姜近搞不懂他又生哪门子气,不好触他霉头,麻利地把字签完。   宋云开趁她低头签字,要求律师助理添加协议内容:“再加上一条‘婚姻存续期间不能给对方戴绿帽’。”   律师助理怔了怔:“哦,我翻译一下。”   姜近从授权书中抬起头小声嘟哝:“我没那闲情。”   宋云开握住茶盏喝一口茶,从茶沿上睨她:“不信。”   姜近朝天花板翻个白眼:“那你给我解释下什么样的程度叫‘戴绿帽’?是像你和杜薇那样?还是像你和韩璐那样?”   宋云开被噎住,冲她咬牙切齿,没说出话。   姜近笑眯眯道:“还加这条吗?到时候可别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律师助理那边停下敲击键盘声。   宋云开一眼把他瞪回屏幕后面:“加!我可没去相过亲,不知道哪个人天天去相亲。”   姜近笑笑,“天天去相亲”也说得出口,小心眼。   姓靳的律师相对老成稳重,完全不关注两人拌嘴,把签好的授权书一一收回,而后叮嘱:“姜小姐务必要口风严紧,配合应对宋总的家人和投资人,在婚姻存续五年期内谨言慎行。”   “为什么是五年?”这时限长得不可思议,姜近正色问,“继承遗产几个月办不下来?”   宋云开拿出早已备好的说辞:“继承办得下来。但是短期内结婚离婚影响我的声誉。”   姜近:“你有什么声誉?”   宋云开:“…………”   他咬了咬后槽牙,纠正措辞:“影响君腾股价的稳定性。”   姜近:“那也不需要五年。”   他反唇相讥:“你这么急着离婚是想干嘛?已经看好下家了?”   姜近神色平淡,从容不迫地说:“下家没有,我只是觉得夜长梦多,尤其你心气那么飘,到时候又发微博微信吵架说漏嘴怎么办?你保证得了自己情绪稳定五年么?”   宋云开挑了下眉,硬着头皮说:“我一直情绪稳定。你们继续,我要去吃块鸡排。”   李和铃和律师助理同时将脸或侧或低,手虚握着抬到嘴边,掩住暴露内心的小动作。    第31章 婚讯“‘比格’是什么意思?”……   商讨婚约的过程高效迅速地结束了。   在姜近心里,这不过是局模拟人生,讨论时长和财产毫无意义,只要阿月的事一调查清楚她立刻会抽身走人,一切完璧归赵。   所以宋云开提的绝大多数条件她都能答应。   另一方面,宋云开的自信同样很妙,在他心里,就没考虑过和姜近离婚的可能。   开玩笑,煮熟的天鹅都能飞,那也太瞧不起他宋云开。   所以讨论时长和财产更是毫无意义。   双方都觉得只是走个过场,没什么需要特别坚持。   宋云开态度不算强硬,仿佛事事有让步,处处没咬死,但是事后待夜深人静一思量,又发现其实他的目的都达到了:暂定五年之约、姜近搬到滨江半岛住、拍婚纱照。   婚纱照是在领证   拍登记照时他提议的,本来姜近觉得没必要,既然要避免一切照片流出,那婚纱照拍了反而是麻烦。   但宋云开坚持说,这东西可以打马赛克,但是不能没有,家里长辈真有心问起来,连婚纱照都拿不出一张就露馅了。   姜近严重怀疑他家有没有对他那么执着的长辈,睨着他戴上去就没再摘下来的结婚戒指:“露馅又怎么样?你外公掀棺材板找你算账你也不会怕。我看是你自己过家家上瘾。”   宋云开练就一张金钟罩脸皮,刀枪不入。   别人揭他短他也不怕,大言不惭认下,笑嘻嘻反问:“你不是头婚啊?干嘛总是摆久历风尘的谱?”   类似的生活小节,姜近就大度让让他。   大事相关,他严格遵守承诺,嘴严得令人惊喜。   公布婚讯以最低调的方式处理,姜近的名字几乎只出现在公司信息披露的新闻通告,介绍不过十来个字,即使生活中认识姜近的人也无法对号入座,首先得怀疑是不是同名同姓。   微信列表里有大胆询问的好事者,姜近一概没回。   唯有先前帮过忙的一个老同学发来消息:[这次是真结婚假结婚?]她回了个微笑表情包,仅出于礼貌,没给明确答复。   宋云开的绯闻十年来只有两三桩,且都以荒诞的形式昙花一现,他就不是这个流量赛道的。   比起他什么时候结婚,人们更关心他什么时候骂人。   所以婚讯虽然有议论点,但在公关公司的可控范围内。   平稳开局中暗藏一点未知的隐忧。   6月的江城总是阴云压顶飘毛毛雨,风吹不透,滨江半岛顶层正对着一团灰气,江岸边扎堆的摩天楼群像闷在黏腻的蛋清里。   这口锅把什么都炖进去,气也泄不走,揭开盖不知会是什么景象。   窒息感扑面而来,她视线刚收回,手机在震动。   一个不显示称呼的来电,那串数字刻在她脑中,知道是谁,眼下不适合接听,但如果不接,恐又引人怀疑。   “喂?”   她不报家门。   对面也不报,开门见山问:“这婚事会让我们的合作发生变化吗?”   “不会。一切照旧。”她挂掉电话,转身,果然正面迎上宋云开玩味的目光。   “你打你的,不急。”   姜近把手机收好:“一个广告推销电话。走吧。”   他唇角勾起一抹无所谓的笑,没有深究,伸手接过她身边的行李箱:“就这么点东西?不像搬家,像提行李住校。”   佣人看见他亲自拎着行李,想上前代劳,被一个白眼吓退,识趣避开了。   姜近跟在后面,并不知道前面戏那么多,很敷衍地解释:“天热衣服薄,不占空间。”   家里有直梯,为了让姜近对家庭格局有更直观的印象,他选择从旋转楼梯步行上去。   姜近的卧室安排在彤彤房间隔壁,似乎是避嫌,给她建立一个心理上的安全区。   宋云开担心把她安排在自己隔壁使她应激,其实都是套房,关起门像普通住宅的一户,住哪间都一样,他也没指望姜近一两天就能放下戒备往来串门。   进门前,他指着离她房间较近的朝北顶头房间随口叮嘱:“全家只有那间房不能进,放了贵重东西,打碎你赔不起。”   姜近探头看一眼,门上有密码锁。   那是“不能进”吗?那明明是“进不去”。   宋云开原本的暗示更令人费解,朝南顶头的房间是主卧,他意思是另一头能进。这谁能懂?   回头一看,姜近一张气鼓鼓的脸,他还诧异。   姜近:“没必要把人当贼防吧,什么叫‘打碎我赔不起’?”   宋云开很淡笑了下:“需要我提醒你把一堆碎玻璃扔我床底的事?”   瞬间偃旗息鼓。   。   宋云开没空陪她在家里四处参观,匆匆跟管家打过招呼就出门了。   姜近乐得他不在身边看守没压力,借搬家给自己放一天假,跟管家客气客气把人也打发走。   阿月那些敏感物品她不方便带来,打包成一个快递寄往了树港父母家。只有两件东西因为个人属性并不明显,她随身携带。   一件是张不知进出哪里的卡,她并不确定是否重要,整理遗物时在鞋柜上的小盒子里发现,与小区门禁卡、家门钥匙放在一起,估计是同类,是入门卡而非会员或储值卡。   另一件,则是尚未完全研究透彻的手机。   把衣服整理进衣橱后,姜近拿出手机查看快递是否被家里签收,正要打电话给妈妈询问,忽然停住。   阿月的手机还有蹊跷!   她独身一人生活,平日有许多日用品会在网上购买,为什么手机里没有该有的橙色购物app?   姜近打开appstore查看,果然,和那两个交友软件一样,橙色app显示为云朵标志。   又被她删掉了。   她为什么要把购物软件删掉?放弃以后的生活了?   从这点看,的确像一个准备自杀的人。   姜近不愿这样想,心烦意乱地咬着指甲陷入沉思。   还有一种可能,她感觉到安全受到威胁,手机可能落入别人手里,为了隐藏自己的购物记录,所以姑且删了软件。   可问题是网上能买到的东西肯定合法,是什么值得隐藏?   想知道阿月买过什么东西已经很困难,但是有一个方法可以知道她买过的部分东西的部分信息——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姜近用阿月的手机号试着登录微信中的顺丰小程序,没费什么周折就找到了她的快递记录。   奇怪的是,有一条快递记录写的不是柳岸里的地址,而是姜近的名字和她父母在树港家中的地址。   姜近一瞬间错愕,误以为手误登陆时输的是自己手机号。   可又不对。   她明明输入的是阿月的手机号,快递订单中显示的也是……阿月的手机尾号。   订单时间去年7月。   寄件地址是一个国际保税仓。   看起来像在网上买的东西,但她买的是什么呢?如果她提起过,姜近一定会有印象。   ……生姜洗发水!   有印象听妈妈提起古怪快递的记录只有那两瓶传说中的生姜洗发水。   这个订单的物流时间距离阿月去世的日子已经很近了。   她是特地买这个送给自己?还是选地址时手误点错而来不及申请退换货了?   姜近感到有点脊背发凉,有必要回家一趟。   。   到家时妈妈开的门。   姜近没换拖鞋也没顾上说明来意就直奔卫生间,在淋浴房找到一瓶已开封使用和一瓶未开封的生姜洗发水。   妈妈一头雾水,紧跟着过来,倚在卫生间门口问:“这洗发水怎么啦?”   姜近拧着眉头闻了闻瓶口:“你用着有什么异常?”   “没什么异常啊。怎么啦?”   姜近没发现端倪,扔下洗发水瓶,回到客厅在玄关处四下晃荡:“快递盒呢?”   “快递盒早扔啦。都跟你说要及时拆开不好囤的,这种瓦楞纸盒里面经常有蟑螂卵。”妈妈追问,“你一惊一乍的到底干什么啦?”   玄关处架子最下层还摞着一堆收件人姜近而没有拆封的快递,不过从外观上来看就能得知,薄薄一个信封,大概率是商场专柜逢年过节给客户寄的新品类目,或者报社寄来的宣传刊。   姜近平时懒得拆,现在坐地上一件件开封以免还有漏网之鱼。   除此以外,收件人是她化名“王铁柱”的快递也有一个,拆开是黄豆粉,已经受潮变质了,姜近记得好像是自己买的,但忘了为什么买,应该没有传递特殊信息。   她站起身,揉了揉眉骨,叹口气:“知道洗发水是谁寄给我的了……算了,你不用管。这些快递你帮我扔了吧。”   妈妈已经习惯了她神龙见首不见尾,来去匆匆,见她人已经跨出门去,赶紧揪住衣摆把人留住挑关键的嘱咐。   “哎,你和小周处得怎么样啊?分手没有?他妈妈说他被抓都是误会,我琢磨着还是不能信……”   “哦。对了。”说起小周,姜近恍如隔世,都差点忘了指谁,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打开相册在妈妈面前晃了晃:“我昨天刚跟这人领证,说来话长,下次再说。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不知道,别给我再介绍对象了。”   “哎?哎?”妈妈哪见识过这么前卫的突变,怔愣两秒,手机和人已经影都不见了。   结婚对象是谁,彻底没看清,只晃了一眼知道是个男的。   关上防盗门,她迅速冲到阳台。   家住四楼的高度,但为了吉利名义上说是五楼。   姜近匆匆走出单元   门,横穿过楼前一条小路。   妈妈从楼上往下喊:“能告诉你爸爸吗?”   她抬头比了个OK的手势。   与父母这边消息闭塞相对比,公司里消息流动很快,刚站上马路边人行道准备打车,姜近手机响起来,来电显示:杜总。   想必杜薇打这个电话之前经历过长达两天的心理建设,她得知婚讯的时间肯定比公告更早。   杜薇要面子,在电话中没有直接提起她与宋云开的婚事,只是装作寒暄说今天有个工作问她情况,找不到人,同事说她请假,所以致电问问。   姜近听她绕着圈子摆架子怪费劲地,主动直说:“这两天比较忙,因为结婚的事后续还与很多公关事项要处理。”   给了杜薇台阶,她自然捡起这话题:“噢,结婚啊,我正好奇怪,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反常的一出,没听云开说起过有这个计划啊。”   姜近不方便在电话里留下话柄,只能模棱两可道:“太反常的当然事出有因。这个不如等我回公司上班时再讨论,或者您可以直接问问宋总。”   她的回答偏官方,不涉及私人感情。   杜薇的神经隐隐松弛了一点,语调也比刚才轻盈些许:“不用了,也没那么好奇。晚上有空我们一起边吃边聊吧。”   虽然预感是鸿门宴,姜近还是没什么借口推拒,只能应下邀约。   挂了杜薇的电话,她坐上出租车,妈妈追问的电话紧接着打进来,就宋云开的身份信息展开了全面盘问。   姜近起初还算有耐心,但电话太长都让手机发烫了,最后只好强行结语:“他网上介绍好多,你上百度搜吧。先这样,我有电话进来。”   公关公司李和铃的电话已经等待好几声了,好在没要事。   李和铃只是征求她的建议:“要不先把老宋的微博解禁了?他今天登陆过微博,不知道是不是想发布君腾的消息,蹭自己结婚的热度,可能没操作成功。”   姜近:“这时候解禁会不会反而给了他机会胡言乱语?”   李和铃说:“他要是发现是我们把他限制了肯定要发飙,到时候哪儿控制得住他?他发个朋友圈照样上热搜。”   姜近想了想:“那还是给他解禁吧。”   李和铃完成这项沟通,本来还想闲聊几句,突然“嗷”的一声嚷起来,用遭了晦气的语调抱怨:“陈佳彤的料怎么又被舆论顶上来了!我不跟你说了,要紧急开会。”   姜近有点好奇,剩下一段车程都在冲浪吃自己的瓜。   和她确实有点关系。   有些网友说宋云开就是和自己私生女的妈妈结婚了,两人早就是情侣,只是现在才扶正。   有些网友说女方是二婚,传说中的私生女其实是继女。   甚至有网友衍生出一种说法,说宋云开这位夫人先生了女孩,现在又怀上了男孩才成功嫁进豪门,编得跌宕起伏。   但大方向上,所有人都认为那位开过直播控诉宋云开抢孩子的生母是蹭热度的,长相和年纪都不叫人相信能与宋云开有什么情感纠葛。   宋云开今日无心工作,知道姜近不在公司,整个公司在他眼里都变得毫无吸引力,像一个游戏没加载完地图,到处都是灰砖块。   方才意识到不知不觉已经养成习惯,平时只要在公司,总要借口工作召唤几次姜近,其实也没什么要紧工作,只是把摸鱼小猫喊到跟前来看一眼,就能心满意足安心做事。   姜近跑外勤时,他看看OA里的外勤标志也就不做他想。   什么时候开始,姜近不在他眼角余光晃一晃他就间歇性走神。   午后又熬了两小时,他叫总助把后面的行程全部取消:“我有点私事。”   许助有些为难:“那惠普的人……”总不能合作方千里迢迢带着诚意跨洋过来,第一顿接风饭都给推了。   “叫大柳去。”宋云开眉峰轻挑,自感不妥,别让阿斯伯格公子哥把人得罪光了,又追加补充,“叫丁工陪一下。”   说罢他迫不及待跨出办公室,留下一道毫无留恋的背影。   许助不禁感慨,这婚事有好事者猜是假的,不过他看倒像真的。   老板身上的人机味儿少多了,以前只见他加班没见过他翘班。   宋云开回到家时,姜近还窝在沙发上刷手机,浮躁了一整天的心绪忽然安静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起居室三面沙发,她偏爱那个有北极熊靠垫的,几乎每次都挑那边坐,背对入户门。   宋云开进门,她没觉察。   他看过去,只见一蓬黑头发在大白熊怀里露个尖。   暖融融的实感。   他走近,隔着熊看了两分钟的“宋云开老婆这次怀的是儿子还是双胞胎”之争,还有“目击者”声称见过“宋云开在妇产医院出没”、“他老婆很漂亮”云云……无稽之谈。   她耸肩笑起来,他才无奈发声:“你还笑得出来?这也是造你的谣。”   姜近回过头,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没人认识我,主要还是损你。”   “你还知道啊,把我编排成繁殖癌。”他居高临下瞪一眼,“你这公关干得不怎么样。”   姜近随便笑笑,岔开话题:“你怎么回来了?”   他站起身,松松衬衫衣领:“今天就得去把这毒妇解决了,晚上面谈,主要由靳律师沟通,你陪我一起去。”   “哦。”姜近忙打开微信。“那我把饭局推到明天。”   宋云开还站在身后,熊挡不严实,在姜近把手机调整角度之前,他瞥见微信的一截画面。   在姜近微信里,自己不叫宋云开,估计是另外的备注。   他好奇问:“‘比格’是什么意思?”   嘶——同一屋檐下第一天就出bug!   姜近把手机收在胸前,面不改色地抬头说:“Mr.Big,大人物。”   宋云开对犬类品种毫无研究,因此只是不太满意地垂着眼:“多生疏啊,不考虑换个称呼?”   毕竟对外是宣称结婚了,这提议不过分。   姜近转转眼睛,征询道:“比宝?”   宋云开迅速撤退,退远了十来米作扶墙呕吐状。   姜近没搭理他,笑着把杜薇那条改期微信发出去。   其实看见自己备注之后他已经扫见姜近点开的头像是杜薇,宋云开“吐”完了,不露声色地踱回来,言归正传:“本来约在哪儿吃饭?说不定来得及。”   “新天地吃火锅。”姜近随口说,“没事,不是特别重要的约会。和彤彤生母会面是哪边提出来的?”她忽然想起下午还没听李和铃提这事,由宋云开这边提出的可能性不大,又接着问,“她主动联系你?”   “对,估计想敲诈,我同意了。”宋云开说,“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抚养权抢过来。”   姜近蹙眉:“呃……又抢?”   “虽然有点不符合条件,但是,”他神色严峻地停顿一下,“我来创造条件。”   姜近东倒西歪从沙发上爬起来,心里唏嘘,自己怎么就上了贼船,成了强取豪夺专业帮凶。    第32章 熟能生巧“妈,我是小开,近近在洗澡……   想约的谈判地点定在紫杉院宋云开的别墅,按他的思路,说是要防止约在第三方处所被人设局。   彤彤的生母陈秋红带了三个人,其中两个是律师和律师助理,另一个看起来像她的跟班,替她开车拎包撑场面。   被管家领进门后,她脸色倏然一黑,不满道:“彤彤怎么不来?”   宋云开这边的靳律师说:“孩子学业紧张,没必要在场。”   “那怎么证明跟着你出自她本人的意愿?”陈秋红冷笑,在沙发对面中间位坐下,翘起二郎腿,旁若无人地点上一支烟,“你们现在的行为完全是绑架吧!”   靳律师有备而来,抽出文件复印件给她过   目:“这是陈佳彤亲笔签名的同意书和授权书,经过东城区公证处当面核验。”   陈秋红不屑地瞥了一眼,压根没把那些文件接过来细看:“谁知道你们是怎么胁迫一个小女孩的,连我现在都被你们胁迫,直播直播开不了,微博微博被封禁。好一个只手遮天。”   靳律师平静道:“陈女士,您的直播间是因为低俗言论被封的,微博是因为煽动辱骂国家权力机关被封的,和我们可没有直接关系。”   陈秋红:“你们这种说辞抛出去三岁小孩都不会信!”   靳律师沉吟片刻:“陈女士,我们今天不是来商讨问题的吗?带着情绪追责就不合适了吧。”   陈秋红见宋云开坐在后一排沙发上,居然在用电脑敲字,视线都没跟自己对上过,更加火冒三丈。   也太傲慢,仿佛只是跑来露了脸就已经给她天大的面子。   她转而看向律师身旁的姜近,上次在停车场见过一面,那次姜近就是他近身的工作人员,陈秋红估摸着她是个比代理律师能拍板的高级员工,于是搁着靳律师换突破口:“我的诉求很简单,准备好八位、”   她话说一半,被她自己身边的律师拉了一下胳膊,律师朝她摇摇头,代替她说:“陈女士原则上同意你们提出的收养需求,可以将陈佳彤的抚养权交由宋总,而我们这边诉求很简单,首先,陈女士需要每个月一次探视权,确定陈佳彤过得好不好,一旦发现收养人不合规的行为,我们就必须重新坐下来制定陈佳彤的养育方案。”   宋云开依旧没抬头,但清晰地冷哼了一声。   原因很明显,陈秋红本来只想毫无技巧地要钱,容易落入勒索的陷阱,律师给她支招多设障碍,让宋云开主动提经济补偿。   靳律师事先预想到这招,很平静应声:“这个没问题,每月一次探视权可以加入协议。”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陈秋红反而有些不知所措,转眼去看自己律师。   律师只好换了索钱的由头:“第二是我们希望能设立一笔陈佳彤的成长基金。”   靳律师没有立刻表态。   陈秋红迫不及待地抢话:“不管是谁来抚养……”   律师补充:“也不管监护人更换成谁,对陈佳彤的抚养义务到成年就停止了。满打满算其实只有两三年时间。但这两三年却极其重要,跨越了她人生最重要的升学考试,如果这期间她因事荒废了学业,可能影响成年后的就业和生活保障。”   靳律师点头附和:“我们已经给陈佳彤设立了一笔……”   陈秋红的代理律师打断道:“我方更希望建立一个账户,由陈女士暂管,从现在到佳彤大学毕业宋先生每年存入五百万储蓄金,如果佳彤在宋先生监护之下没有考上国内985高校,则从高考之后开始每年储蓄金提高为七百万,直到她大学毕业。”   靳律师说:“设立账户的目的是?”   律师答:“陈女士作为佳彤的生物学母亲有必要监督她是否有基本生活保障。”   靳律师:“按照这个提议我方支付的总额在三千万至三千七百万,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   律师打断道:“还是太少了,这用于防范的风险是佳彤错失了人生最关键的三年成长期,将来生活质量大幅下降。要知道佳彤从小跟随陈女士,虽然是单亲家庭,但一直物质优渥,读的是全市顶尖的国际学校,现在宋先生要让她转学到公立高中,这让陈女士非常担忧。”   姜近从笔记上抬起头,言简意赅:“那么应该建立共管账户。”   会客厅安静了三秒。   陈秋红用咄咄逼人的语气问:“请问这位是……宋云开的全权代表吗?”   靳律师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委托人,也就她有意愿成为陈佳彤的收养人,姜小姐。”   陈秋红眼睛倏忽瞪得比铜铃还大:“不是宋云开吗?跟他结婚的就是你?这和我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   靳律师:“我之前沟通时从来没说宋先生是陈佳彤的收养人,可能是姜小姐作为收养人又是宋先生的配偶让您对此理解有所偏差,事实上收养是姜小姐的提议,在她与宋先生的婚前协议中也明确约定了收养子女的监护权归属,日后如果他们解除婚姻关系,陈佳彤的监护权归姜小姐,这部分约定也有相关公证证明,您看一下。”说着,他又欠身向陈秋红递去一份薄薄的文件。   陈秋红从来没料到这种局面,迟疑地接过文件,直接转手塞给她的律师,继而紧锁着眉头问:“她够收养资格吗?”   靳律师:“由于陈佳彤的外籍身份,我们可以寻找姜小姐具备收养资格的第三方国家办理手续,姜小姐年满25岁、已婚,又是君腾汽车股东,符合大多数国家的收养要求,而中国涉外民事关系法律适用法规定,收养的条件和手续适用于收养人和被收养人经常居住地法律。”   陈秋红半张着嘴,许久没说出话,接着,从包里掏出手机起身:“我出去打个电话咨询一下。”   靳律师做了个手势:“请便。”   谈判进入中场休息。三分钟后,陈秋红就换成了胸有成竹的气势回来。   宋云开从后排沙发抬起头,视线淡淡扫过对面三个人,面色沉静,看不出情绪。   陈秋红重新在C位坐下:“不管对方夫妇婚前协议怎么约定,我方还是坚持由宋云开和姜小姐共同收养,这对为孩子的生活多一重保障,相信你们能够理解吧。”   她说话冠冕堂皇的语气与之前不太相似。   靳律师说:“姜小姐的收养意愿和宋总无关,宋总只是因为与姜小姐的婚姻关系接受陈佳彤作为继子女融入家庭,收养行为不可能由他们夫妇二人发起。”   陈秋红气焰嚣张,重新翘起二郎腿:“那不行的,这个条件你们必须同意,否则没什么好谈的。”   陈秋红的律师立刻凑近她耳语几句,她连连摇头,态度坚决。   代理律师又悄声进行了一轮说服,而陈秋红也开始反驳。   看起来她与她的代理律师之间也产生了分歧。 [奇^书 ^网][q i].[s h u] [9 9].[c o m ]   过了片刻,律师起身提出:“我也需要出去打个电话。”   在他离开的时间里,靳律师问陈秋红:“不知陈女士为什么这么坚持让宋总参与进来?”   “那不是废话吗?我们谁都清楚是谁想要彤彤,我女儿豆蔻年华大好青春嫁进你们家……”   姜近抬眸插话:“嫁?”   陈秋红停顿一下,扫一眼姜近,脸上闪过一丝犹疑,但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我不知道你们这个婚姻是怎么回事,我还没说现在看起来我们佳彤是做小的,反而吃亏了,要三千七我看还少了。挂在你名下叫什么事儿呀。”   姜近笑了笑:“你也不用这样贬低自己的女儿吧。”   陈秋红大言不惭:“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她那么漂亮,在最青春年少的时候跟了小宋,名不正言不顺,才出这么点钱实在说不过去,过几年说不定给我外孙女也生出来了,她又没办法再嫁人,男人心变得快,以后的生活谁来保障,说不定还要跟着我啃老。”   姜近蹙起眉,有点不太想听她胡言乱语。   幸而对面的代理律师及时回来,跟陈秋红耳语了两句。   陈秋红对律师小声嘀咕:“那肯定得听他的。”   律师小声劝说:“女儿是你的,最后还得你做主,人也好钱也好跟别人无关。按他的方案谈不下来,受损的还是你。”   陈秋红呆想片刻,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不行不行。”   律师:“现在人在他们手里,人家愿意坐下来谈已经算有诚意了,拖的时间越长对你越不利。”   陈秋红看起来有些心动,毕竟这么大笔钱,她比谁都想要落袋为安,可事先也被洗过脑,不能贪小。最后她心一横,还是抵抗住了金钱的   诱惑:“算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律师叹了口气,垂下肩。   正当他们四人两心六神无主,没合计出统一意见,准备起身告辞时,一直没发过话的宋云开把笔记本电脑阖上,站起来。   陈秋红心里莫名有些发怵,讷讷看着高大的男人走到自己身后,一步步不紧不慢,节律却让人心里打鼓。   然而宋云开走到沙发后排,却不是冲她去的,反倒倾身伸手一撩,轻松劈手拎起陈秋红助理手中的女式包。   他在几人的惊诧注视下,粗暴地把包里所有东西倒在桌上。   没等任何人做出反应,他已经准确无误地拿起混杂在桌上什物中的录音笔,顺手扔进桌面上一盆水培植物的花盆中。   顷刻间,录音笔在透明玻璃皿中沉底。   陈秋红发出尖锐的叫喊:“哎?哎你怎么?”   宋云开趁她注意被转移,又直接从她手中夺下松松攥着的手机,“咕咚”一声,手机也沉了低。   她还想继续尖叫,一转头却被男人脸上的冷峻慑住,趔趄一下,手撑在桌上。   宋云开把手插回裤袋,语气里有那么点愿者上钩的意思:“想给我挖坑,现在可以滚了;想认真谈条件就现在开始。”   会客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按照计划,陈秋红确实应该离开了,可是宋云开不容置喙的语气让她有种预感,这是能要到钱的最后机会。   她挪不开脚步。   在律师与助理茫然失措的注目礼中,宋云开似笑非笑地开口:“这个监护权你不想给也可以。我可以保证在这三年内把她保护得很好,你不仅一分钱拿不到,而且一眼也见不着。作为她名义上的母亲还是有点好处,等到她成年,就可以用直系亲属身份帮你治治精神病了。”   陈秋红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盯着宋云开,额头青筋暴起:“你怎么能这么无耻?!”   宋云开谦逊一笑:“熟能生巧。”   。   晚上下了一场阵雨,陈佳彤今晚也没太多心思学习,心一直忐忑静不下来,这场雨更增添了她的焦躁。   凛哥下午接她透过信,她知道宋云开和姜近晚上没回家是去做什么,自己的命运估计就要在这天晚上成定局。   等到十一点,听见外层门禁有了动静。   她奔到客厅门边等待。   宋云开刷指纹进门,玄关通道只亮着一盏幽暗的氛围灯。陈佳彤紧盯着他,一步步走进来,但她不敢开口问。   他看起来表情充满肃杀,形势似乎不容乐观。   陈佳彤心往下沉,不自觉后退两步。   宋云开走下台阶,换鞋,再往里,走到亮处,遗憾地朝她摇摇头:“我已经尽力了。”   陈佳彤怔怔看着,做不出反应,快要哭了。   下一秒,斜后方突然刺出一把雨伞,直接敲在宋云开肩背上:“要脸吗?吓唬小孩。”   姜近没使劲,敲在身上像挠痒痒似的,宋云开咧开嘴,回身拽着伞尖把伞夺过来。   姜近顺势把他推远,快进两步去拉彤彤的手:“别理他,都谈好了。”   也不知是不是刚才被吓得情绪没收住,彤彤抬手掩住眼睛,泪水一下就从指缝里涌出来,须臾后她才笑了。   宋云开笑得无赖:“又哭又笑满脸放炮。”   被姜近猛猛锤了几拳终于消停。   宋云开放好雨伞,优哉游哉往大厅里踱:“喝点什么庆祝一下吧。”   姜近摸摸彤彤的脑袋把她往里面带:“彤彤不能喝酒。”   “我说让她喝吗?她在旁边唱歌助兴就可以了。”   姜近对他无语,只对彤彤说话:“你可以喝点橙汁。”   “你懂不懂小孩儿?”宋云开回头挑起眉,“睡前喝糖分高的饮料会失眠。”   “你懂。看了几本育儿书?和我妈说话一个调调。”姜近正反呛,说曹操曹操到,亲妈的电话又追过来了,她条件反射把电话掐掉。   王燕岚女士这一晚上一刻也没安静,前几个电话姜近抽空接了,她也没什么大事,无非是网上搜出点关于宋云开的情况,想了解更多细节。   姜近没想到,她会真把宋云开当女婿来考察。   平时九点多王女士就上床刷抖音,十点准时睡觉,今天到这个点还在连环call骚扰,可见好奇心致失眠的效率远超甜饮料。   姜近把手机反扣在岛台上懒得理。   宋云开从酒柜里抽了瓶有年份的红酒,状似不经意地扫那手机一眼,转开瓶器的动作幅度更大了:“又是哪个相亲对象?接呀,欠了感情债总得给人家个交待。”   姜近听出那欠欠的语气:“……”   小孩还在场呢!   营造什么风气!   彤彤刚抽纸擦干眼泪,听他阴阳怪气觉得好奇怪,没心眼地直接问:“哥哥和姐姐不是结婚了吗?”   宋云开警觉地停下动作:“你怎么知道?你又玩手机了!”   陈佳彤:“……我就……有新闻弹出来看了眼。”   宋云开换了张正经脸:“你把手机交出来。星期三早上就要考物理你还玩手机?我得给你换个有家长监控的儿童手机。”   陈佳彤撇嘴又要哭了:“那会被同学笑话的。”   宋云开绷着脸格外认真:“姜姐姐小时候也用儿童手机,没见人笑话。”   姜近无辜被cue,不得不站出来打个圆场:“哎算啦,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小学生都不控制手机。彤彤又不是那种不自觉的小孩,我手机还是你帮我换的,怎么多吃了十年饭同理心反而没了。”   宋云开憋了一会儿,想不出反驳的话:“你就惯她吧,慈母多败儿。”   姜近:“…………”   宋云开一边倒酒一边觉得这身份转换有乐子,使坏教陈佳彤:“她现在是你名义上的母亲,以后改叫她‘妈妈’哦,我还做我的哥哥。”   彤彤从手机危机中缓过来,拿了颗冻干酸奶块吃,想想他教得不对,慢吞吞才答上来:“我叫哥哥嫂子吧。”   宋云开嘴角勾起一抹笑,暗夸小孩还有点眼色。   “他刚才还要收你手机,叫什么哥哥啊。”姜近反唇相讥,“叫姐姐姐夫。姐夫始终是外人。”   “好的。”小姑娘这回接话很快。   宋云开冷笑一声,把倒好的酒重重放在姜近面前,光是瞪着她,但没提出反对意见。   姐夫有什么。   姐夫和姐姐那也是一对,是一对就行了,能气着谁?   缓下神思,宋云开想起谈好的条件中有一项需要彤彤配合:“你亲妈想一个月见你一次,你可能不愿意,不过还是得去见一见,否则她怀疑我们虐待你。也不用相处多久,给她看见你四肢齐全白白胖胖就行了。”   刚听见这个要求,彤彤脸色骤然沉下来,但有后几句缓冲,她勉强点了点头。   夜太深,她还有作业没写完,喝了半杯热牛奶很快就上楼继续做题去了。   宋云开好不容易盼到小电灯泡退场,低头去看姜近的脸。   感觉她晚上只高兴了一小会儿,回一回消息又成了忧心忡忡的状态。   宋云开摸摸鼻尖,放弃了阴阳怪气的路线,“你怎么了?”   姜近放下手机支着脑袋:“后悔告诉我妈结婚的消息了。谁能想到两老口这么不淡定。本来以为按时结婚他们就不会再拿相亲烦我,结果更烦了。”   宋云开正经不了三秒,笑起来:“那还是你太年轻,爱催婚的父母怎么可能因为你结婚就放过你,后面肯定守着你催生啊,不如你跟他们实话实说,你已经有一个了,还已经十六岁了。”   姜近送他个白眼:“还没到催生那步。”   “那烦你什么?”   “他们事先没掌过眼,担心我被人骗了找的不是良配。然后我妈在抖音上刷到个你的‘骂人集锦’,又担心我被欺负。”   宋云开偏过脸睨着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   应该带我上门见见父母打消他们的疑虑啊。”   “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说你现在不在国内。”姜近敷衍地摆摆手。   “我怎么不在国内?我明天参加工商联座谈会要上晚间新闻你妈能看见的啊!你又骗人破坏我形象,”宋云开抓起桌上她的手机绕过岛台非要塞给她,“快给你妈回电话,说我明天去树港。”   姜近捂着耳朵逃跑:“我妈不看电视新闻。我明天没空,我有应酬。”   “你不是说非重要约会吗?那你给你妈回电话,说我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把我优点罗列一下。”宋云开追在后面送手机。   “你别给我找事儿就算温柔体贴。”   姜近逃到楼梯口,感觉宋云开没跟上来,放慢脚步,却听身后传来嘘声。   她纳闷地回头,瞳孔瞬间散大。   宋云开停在客厅中央,对着接通的手机沉声道:“妈,我是小开,近近在洗澡……嗯……对。”    第33章 授受不亲“新婚夫妇怎么样我们就怎么……   宋云开挂断电话,上前两步把手机还给姜近,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跟你妈妈说好后天晚上登门拜访,正好是周六。”   这人罪大恶极,怎么还能气定神闲地继续安排。   姜近忍不住发牢骚:“整个周末的好心情都被你搞坏了!你怎么能随便接我电话!”   宋云开:“不随便啊,我很郑重的,谁让你自己不接。我都已经约了后天,这不是还留了两天准备时间吗?有两天你姜近什么准备工作做不好?”   姜近翻了个白眼:“我父母是开口闭口‘婚姻大事’那种人,不可能接受合约婚姻这么前卫的东西。”   宋云开答得理所当然:“那就别告诉他们,新婚夫妇怎么样我们就怎么样。”   姜近冷下脸:“你想得简单,哪有那么容易让你糊弄。”   “谁说要糊弄了。我避而不见不就更证明了你所嫁非人吗?你老那么藏着掖着支支吾吾哄哄骗骗,你父母只会更担心,这都理解不了?”   姜近突然一噎。   她当然那理解得了,刀架在脖子上她也会演地卖力。   问题是,宋云开这个定时炸弹做搭档,有几颗人头给他送啊。   他该不会真的自认为条件很不错,为人随和可亲吧?!   但实话又不能说,说出来他可能要叫嚷。   姜近仰头看着他,明明两人中间还隔着几步距离,四目相对时,她却感觉周遭空气十分稀薄,而他那具有威压感的气息好像逼近到让她睁不开眼,烘得她脸也发烫。   宋云开倒没觉察到她额外的动摇,只见她一脸负隅顽抗,淡声道:“姜近你这人干脆利落我是挺喜欢的,可你有时候也太冷漠无情了。”   他说完擦肩越过她,上了楼。   姜近怔在原地差点厥过去。   我冷漠无情?   我竟然被宋云开说冷漠无情?!!!   有天理吗?   几分钟后,这股强大的怨怒转化成了微信里大段大段发给秋朗的吐槽。   [我看他完全不知道“自知之明”四个字怎么写!]姜近以此作结语。   秋朗对她的打字速度甘拜下风,好不容易插进来一句简短的:[你们这还蛮像新婚小夫妻吵架的哈哈]   姜近:[谁跟他新婚小夫妻]   秋朗放弃打字,发来语音:“他没有自知之明我觉得有点你的责任,像他这种身份地位的人已经不可能听见身边人说真话了。现在你是他的公关经理,其实有责任让他有合理的自我认识。”   姜近:[忠言逆耳,我把他得罪了,还怎么调查君腾?]   消息发出去,姜近产生警觉,下午刚被宋云开瞄到微信备注,晚上又被他用手机抢接电话,住在这里信息不安全,她马上把前面那句撤回了。   秋朗已经看见内容,还是用语音回过来:“那就没办法,只能先顺着他了。反正角色扮演嘛,你有经验的。”   姜近长叹一口气,也换了语音:“骗陌生人和骗王女士难度能一样吗?我小时候撒谎没有一次能逃过王女士的火眼金睛,我一撇嘴角一转眼珠她就知道我要说什么。王女士太了解我了,明明唯一的办法就是躲着不见她。”   秋朗:“你别做贼心虚,小朋友撒谎骗不过亲妈,可你都成年了今非昔比。比起过度关心你自己微表情,不如抓紧时间培训一下比格,让他别在你爸妈面前暴露素质。”   呵呵,最大的难度不就在这里吗?   手机上切进电话,打断了微信聊天,来电显示是李和铃,可能是公事。   李和铃问:“今天有没有搬家?”   姜近:“搬了,我没什么行李,一趟跑完。”   李和铃又问:“那你现在在滨江半岛对伐?夺取他手机的可能性大不大?”   这个“他”的所指不言而喻。   姜近有种不祥的预感,现在午夜十二点半,那无异于虎口拔牙。   声音打着颤问:“他怎么了?”   李和铃说:“目前还没怎么,但是又有点蠢蠢欲动,你可以打开微博看看。”   姜近挂了电话,如履薄冰地打开微博,搜索宋云开,他昨天今天都没有发过微博,松下半口气。   不过从他微博主页退出来之后就看见了吃瓜网友整理的“宋云开冲浪行程”。   他没发微博,旨在给列表关注的评论区加油添醋。   昨天早上八点,逐梦科技总裁周屏发布了一条AI模型在旗下平台上线并提供限时免费的微博,宋云开在这条微博下留言:[这么早就开始工作,是不是被女朋友甩了?]   昨天晚上十点半,瑞廉公关总裁肖君尧发布了一条抢到演唱会票的微博,旨在为瑞廉代理宣发的演唱会造势。   宋云开当时正在回滨江半岛的车上,姜近坐他身边,全然没发现他还抽空给人家留言一条:[这么晚还在抢票,是不是被女朋友甩了?]   就在刚才,新的一天,零点15分,大致时间轴在反咬姜近冷漠无情回到楼上之后,他又在济开制药少东杨珩昨天发的工作微博下留言一条:[女朋友回北京了?同情你们异地恋]   姜近:“…………”   真不让人省心。   也真像不断小地震,即将迎来一场大地震的感觉。   为了阻止他继续到处胡乱留言,姜近觉得应该给他找点正事做,走过长长的走廊去另一头敲他房门:“睡了吗?”   里面隔了十来秒安静无声。   就在姜近以为他要执意装睡拒绝开门时,门开了,他看起来好像刚洗过脸,人还蒸腾着清爽的清新剂的味道。   但他面无表情,手随手搭在门上:“有事?”   “反正也睡不着,不如来对一对口供。”   他脸上冰封的表情松动了,这才扬起一点阴谋得逞后的笑意,退开一个身位把姜近让进去。   姜近在外间沙发找地方怀抱抱枕坐下:“接下来我要说的家庭基本信息很重要,你至少要记个大概,不要到时候一问三不知,显得很不尊重人。”   “你这才叫不尊重人。”宋云开嗤之以鼻,“我只是记忆力没你强,不是健忘症。”   说着他也坐下,在腿上打开笔记电脑,正襟危坐准备开始敲字:“你说。”   “我爸爸那辈兄弟四个,我爸排行第二,大伯家住我们隔壁小区,四叔家住同一个小区,所以平时走动不少,双休日我爸妈即使不邀请,他们也常逛过来。看见了打个招呼就行。”   宋云开问:“都是一家三口?”   “嗯。大伯家是堂哥,四叔家是堂妹。三叔家里住在古华区,到我们家要两个小时,一般不会出现,但是三叔家的堂妹在财大读书,她不太乐意每周回自己家,经常周末来我家住。我们明天过去大概率会碰上她。”   宋云开笑:“这个不用担心,我对付小女孩最有一套,保证迅速把她拉来助攻。我叫她什么?小姨子?”   姜近:“……叫名字,姜杉。杉树的杉。”   宋云开在笔记本上快速生成了一个思维导图:“然后呢?说说那些亲戚都是   什么性格。”   姜近:“…………都是NPC,不用在意那些细节。”   宋云开:“?怎么这么说人家?不是要争取到自己阵营的亲戚吗?助攻当然越多越好。”   姜近:“没那种功效。说实话这些亲戚我也不怎么了解。人蛮好的,但我不熟。”   宋云开:“你刚才说两家人都住你家附近经常走动。”   姜近无奈坦言:“他们和我父母经常走动,不包括我。读书时大部分时候我都是门一关在房间学习,吃饭才跟大家照面,匆匆吃完又回房间。就像现在,彤彤这样。工作后我也不住家里……”   宋云开突然打断:“你不是说你搬到柳岸里之前一直住家里吗?”   又被逮住了漏洞。   多说多错。   姜近扶额,有点生无可恋。   按这个四面漏风的趋势到了周末可怎么骗过父母?   且不说,对宋云开放的迷雾弹还有一连串,就像老鼠进风箱两头堵。   姜近深呼吸,预估这个小谎无伤大雅,找了个借口解释:“以前在报社有男领导饭局后顺路送我回住处,问‘不请我上去坐坐?’,我借口说和父母住不方便,所以后来就一直习惯对外说跟父母住。”   宋云开沉下脸:“哪个领导?这么没边界?”   姜近含糊其辞:“部门领导。”   “叫什么名字?”他一副要找人秋后算账的架势。   姜近无奈提醒:“宋云开,你也干过这种事。”   “……我那是、”他登时哽住,静止两秒才说,“那能一样吗?”   没等姜近回答,他马上就从沙发上跳起来,把笔记本往旁边一扔,冲到门边拉开门,做了个有请的手势。   “你赶紧去睡觉吧,大半夜在男领导卧室里不太方便!”   姜近稀里糊涂被赶到门外,吃了闭门羹,才缓过神。   变脸也太突然了!   才想起自己冤得很,第一次回答住哪儿的时候又不知道宋云开对她有意思,那时可不就是“男领导”嘛!   姜近气得朝他房门比了个中指,才回房。   但踏进自己房间地界时,她已经完全把这个小插曲带来的不愉快抛诸脑后了,又捡起手机里中断的微信对话,给秋朗发了条:[比狗真是喜怒无常,真怕他周末去我家掀桌]   秋朗秒回:[我能去现场吃瓜吗?]   姜近无情拒绝:[不能,你再来的话,需要对口供的人就更多了]   就在姜近和闺蜜插科打诨之际,宋云开又被气得睡意全无了。   男领导??   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你难道不是冲着“男领导”来跳槽到君腾的?   韩锐是做公关的,晚上不会关手机。宋云开毫不犹豫把这记午夜凶铃打了过去。   没人接。故意的!   宋云开再度打开微博,找到韩夫人盛致的账号,也不管她最近一条动态什么时候发的,开始恶意报复性留言:[昨晚在云上会所看见Ray搂着一个女的,没看到正面,是你吗?]   一分钟后,盛致回评论:[当然是我呀(偷笑)]   反被塞了一口狗粮,可恶!   。   新的一天,晴空万里。   姜近睡到8点钟手机闹铃大作在恋恋不舍告别舒适大床,客房里的床虽然睡起来不如主卧,但比她平时睡的沙发好一点。   匆匆洗漱下楼,局面有点恐怖,高中生已经早早离家上学去了,餐桌前只坐着宋云开。   比昨晚更差的脸色,比阎王爷更肃杀的气场,边吃饭边看手机,仿佛连一个眼神也懒得给她。   姜近没敢造次,在餐桌离他最远处坐下,拉了个对角线距离。   佣人询问需要单面还是双面煎蛋后,很快把早餐上过来。姜近开启埋头苦吃,也不去看他。   早餐气氛紧张又悄无声息。   很快,听见宋云开把汤勺放回餐盘的敲击声,椅子推动声,脚步声。   姜近也只又草草塞了几大口,就结束了进餐,深知今天可不能让他等待自己,不然以他的毒舌不知要用多少恶言恶语讽刺。   宋云开出门在门口等电梯。   姜近谨慎地等在离他一米远处,瞪着电梯上数字直到36,电梯门打开。   宋云开一脚迈进去,转身站定,却在姜近想跟进去时回瞪她一眼。   成功把她准备进电梯的动作吓住。   “你也要进来?”   姜近:“?”   不然呢?   宋云开:“不好意思,我是男领导,不方便和你乘同一个电梯,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嘛。”   姜近一口气被噎住,咽了咽喉咙,慢吞吞道:“你说这话自己不会笑吗?”   宋云开面无表情,使劲按了按关门键:“好笑吗?你笑点真低。”   姜近深深无语,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在自己面前关上。   到了地下车库,看见章凛的车还停在车位上,她松了口气,狗男人还不至于太绝情。   她走到车侧拉开车门,没等她上车,宋云开又把门关上,关门前还不忘说一句:“男女授受不亲,和男领导同车也是很不方便的。”   姜近:“……”   车在她面前扬长而去。   姜近把自己的车开过来了,但是早上开车上班是个麻烦,很难在公司找到车位,她又不像高管有专门车位。   很快,一辆普拉多停在她跟前,宋云开的熟面孔保镖之一打开车门发出邀请:“姜小姐,要搭车吗?”   不用怀疑,肯定是宋云开的授意。   眼看着快到上班考勤时间,识时务者为俊杰,姜近才懒得跟幼稚鬼较劲,毫不犹豫地上了车。   周五本是姜近相对轻松的一天,但今天是婚讯发出后她第一天在公司露面,事业部的人潮汹涌和扎堆的联络电话重新上演了一次,很多人改口称呼她“宋太太”或“老板娘”,姜近因为过长时间保持职业微笑而稍嫌脸僵。   临近中午时分,总助打来电话,还是像往常一样称“姜总”,并告知:“宋总上午的会议已经结束,计划在午后两点左右飞往澜海市视察轻量化工厂,再于五点半由澜海飞往潮屿市洽谈园区落地方案,返回江城可能要晚上十点以后。如果您要用车,我会派5号车接送您。”   “哦……”姜近其实不太明白他向自己报备宋云开行程的用意。   她迟疑着答:“不用了,我晚上去市中心吃饭容易堵车,打车比较方便。”   结束这个小插曲,姜近不做他想,上上班、摸摸鱼、研究研究阿月的通讯联系人,一天过得很快,一到下午下班时间马上溜了。   杜薇反而比她更早到餐厅,足见她对会面更为期待,也是翘班的熟手。   地点是杜薇订的,四人小包间。   实际进餐人只有她和姜近。   服务生撤了两套餐具,引姜近就座,菜品一道接一道无缝衔接地上过来,来不及吃,客人两位光顾着说话,几乎不怎么动筷子。   姜近其实挺馋东星斑,心里暗叹那么鲜美的鱼一会儿凉了该多可惜。   可杜薇一直瞠着殷切期盼的眼睛追问,她不好意思被人盯着胡吃海塞。   听了姜近对结婚原因含糊其辞的解释——“好像是关于母亲那边的继承权,我也不太清楚。”   杜薇拧起精致的眉头深思:“他母亲?没听说过有这部分股份啊,她妈妈去世很多年了。”   姜近好不容易抽空用筷子夹起几条红毛蟹腿肉塞进嘴里,在杜薇目光重新看过来前迅速咽下去。   “你可能不了解,他妈妈去世时他才十岁,未成年。”   “嗯嗯,所以继承不了财产,他妈妈名下的财产当时应该是分配给他爸爸和他外公外婆。”   “他外婆比他妈妈更早去世。”   “噢——难怪他提到外公的遗产,是外公去世时重新分配了一部分他妈妈的财产,其中包括重工集团的股份。”   杜薇仍觉得蹊跷:“可他外公去世是他大三那年,我记得陪他参加过葬礼。那时候他已经成年了,该继承的那一年肯定已经继承,怎么会拖到现在?”   “他说外公的继承条件有额外要求,不是成年就满足条件,还得成家。”姜近见杜薇对宋云开家私事比自己更了解,觉得没什么可隐瞒。   杜薇凝神深思半晌,觉得其中有太多说不通之处,喃喃低语:“现在君腾蒸蒸日上,他怎么会起念去参与重工集团的经营?和一体化铸造有关么?”   姜近:“没那么复杂,他只是想牵制他爸,他们父子关系不好。”   杜薇摇摇头:“古怪就在这里。如果真有能牵制他爸的股份,他在大三那年就可以选择直接找个人假结婚尽早把财产继承了,反倒不用那么大动干戈……”   说到这里她警惕地瞥了眼姜近,露出一种意识到险些说漏嘴而后怕的神色。   ……说实话,演技不太好。   姜近知道她今天有难听的话要说,早有心理准备。   杜薇行云流水地挤了个假笑,举起面前的酒杯,转移话题道:“姜小姐怎么酒一点不动呀?”   喝的是清酒,对女士而言比较柔和。   只是姜近没想到她那些难听的话不是冲自己来的,而是冲宋云开去的。   两小时后,姜近只觉得头疼欲裂,又不像是酒的功劳,而是杜薇谈起的宋云开家事信息量太大,烧cpu。   “不知你听——没听过公司的人开玩笑说我是——隐形老板娘?”杜薇努力演着酒后失言的状态,“嗨,我哪敢当老板娘!”   她像是用尽毕生功力才顺利聚焦到对面姜近的脸上,手指悬在半空:“那个位子那么好坐吗?会受他牵连丢、掉、命、的。”   酒是温的,姜近却感到脊背发寒。   突然,背后真的传来一阵气流,她惊惧地回望。   包间门打开,宋云开风尘仆仆迈进门来,一身黑色暗纹高定西装,内里鸽血色暗红衬衫领触目。   姜近在怔了两秒后才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幻觉。   “你怎么来了?这才,”她扫了眼手机上的时间,“9点半?”   明明记得总助报备说十点以后才能到江城。   演醉酒实际没醉的杜薇露出讶异警觉地表情。   宋云开没看她,蹙眉显出一点对服务生摆放添座位置的不满,把座位拖到姜近身边,长腿一撂,松松领口靠向椅背:“我不能来吗?杜薇我又不是不认识,”   说着一只胳膊绕到姜近身后揽过她的肩,“你早说要跟杜薇吃饭,我俩新婚不该一起行动么。”   杜薇盯着他搭在姜近肩上的那只手,脸色瞬间转白。   姜近身上肌肉崩得太紧,对那只手的感知反而并不强烈,但杜薇刚告诉她宋云开的可怕,现在的距离难免让她脑中警铃大作。   宋云开虽然笑着,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看杜薇的表情再算算时长,大概该嚼的舌根已经嚼完,轮到他了。    第34章 扯平“这才刚结婚,不能让人独守空房……   隐秘而雅致的包间内过分安静,与外面市中心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侍者添上来一套精致的骨瓷餐具,正要继续增加酒杯,却被宋云开摆手拒绝。   他指指姜近的杯子:“我就用她的,”还自说自话转头对她说,“你别喝了,酒量本来也不怎么行,今天身体不好更不该喝酒。”   姜近:“…………”   杜薇只听出他说话的语气有与自己不同的亲昵,有些刺耳。   据她一贯了解,宋云开虽然随性,但略微有点洁癖,平日酒局上闹得再糊涂,也不会接受别人递来的酒杯,眼下这又算怎么回事。   也许宋云开不知道姜近已经向她透露婚姻是为了继承,把她当个外人在这里搭台唱戏演亲密夫妻。   想到这么个解释得通的理由,她心情缓过来一点。   从前宋云开与别的女人出入工作场合或应酬,她总以为他是在用激将法让她吃醋,逼她低声下气去投怀送抱——那种事她可做不来。   现在她早已不做那种臆想,他不会对人花心思,借来一用只是因为这个人有用,和第三个人毫不相干。   宋云开把酒杯移到自己面前,又用侍者刚才给自己添过来那只干净的新碗,取了汤勺去舀锅里高汤,一边说着“先喝点热汤,能让胃舒服点。一会儿到了家让胡师傅给你再煮一点姜茶。”一边把盛好汤的碗端到姜近面前。   杜薇看过去,姜近今天穿着假两件的连帽卫衣,砖红色里透出黑线条,原本不觉得刺眼,宋云开坐在她身旁,莫名搞成撞色款情侣装似的。   宋云开演体贴好男人也相当违和。   杜薇急于找点什么话,暗示他不用再张扬这种浮于表面的恩爱,再开口时都忘了装醉:“接下来姜近可能要配合很多与你有关的宣传,是不是给她安排个独立办公室?就设在你办公室旁边?”   宋云开给自己倒上酒喝一口:“配合?她不用配合什么。结婚归结婚,我们俩还是独立个体,也需要个人空间。”   杜薇一时没接上话,面上露出困惑的神色。   连姜近也觉得宋云开那话古怪,明明是假结婚,怎么被他说得像真结婚,难道在杜薇面前也得装一装?   她心里打起鼓,怀疑把真相透露给杜薇不在宋云开允许的范围内,他恐怕还想借自己挡桃花。   包厢里又静下来,汤锅沸腾咕嘟声也显得突兀。   宋云开笑着说:“怎么我一来,你们俩菜也不吃,话也不说了?”   姜近刚想起没吃饱,低头认真吃了几口菜,答话语气生硬:“都聊完了,准备散了。”   “聊了些什么?”宋云开问。   姜近没答,制造出一阵冷场。   杜薇一心想结束这出让她不舒服的剧目,又怕宋云开生气,打圆场顺着他的话岔开话题:“你这是刚结束了应酬还没喝够,来续第二摊?”   姜近暗想,原来杜薇并不知道他的行程。   “从潮屿赶回来的,准确说是没参加市里吃午饭,中午提前了两小时去澜海。”宋云开轻描淡写说着,偷瞄姜近,好像她又没听懂,光顾着喝汤吃菜。   “今天行程这么紧凑,怎么不干脆在潮屿多待一天?”   宋云开就盼她这样问,得意笑道:“这才刚结婚,不能让人独守空房啊。”   看来他打算一条道走到黑,并不把她当自己人。   杜薇没了兴致,放下酒杯揉了揉太阳穴:“那赶紧回家吧,我喝多了犯困。”   “行啊,你先走。放着我来买单,”宋云开好像存心气她,又指指姜近,“我看她还没吃够,得再加两个菜。”   姜近心下忐忑,把筷子停了,连忙阻拦:“一桌的菜都没煮完,别再加了。”   她原是逃避发言,免得多说多错,借吃菜把主场让给宋云开和杜薇。   杜薇懒得逗留,边刷手机边起身:“司机到附近了,我出去等。”没多犹豫,径直出了门。   姜近小声问宋云开:“你不出去送送?要是你请客,她就是客人。”   宋云开笑:“不送,我现在是结了婚的人,瓜田李下,男女授受不亲。我怕给我老婆制造公关危机。”   姜近说:“你这样无拘无束惯了,谁做得了你的主?何况半吊子的公关,或者不像样的老婆。”   宋云开说:“怎么就不像样?说不像样你也是不像样,我可是很像样,我为了你赶回来,你连句嘘寒问暖也舍不得给,别人关心我,你也不吃醋,多没意思。”   姜近懒懒地叹口气:“那婚前协议上也没说要吃醋,没有量化标准,一天吃几回?什么触发条件?是别人对你单箭头送关怀时就开始吃,还是等你有来有往有回应时开始吃?”   宋云开笑起来:“这句话听起来就有点意思,看来你这方面还有上升空间。”   姜近刚被杜薇洗了脑,大脑有点倦怠。   杜薇描述的那个宋云开,和眼前这个插科打诨的宋云开完全对不上号。   眼下和他闲聊几句缓过来,想想宋云开是什么人其实和自己无关,顶了天再讨价还价一番,尽早办完   继承结束这段婚姻,不见得身为“前妻”还能受到什么牵连。   姜近表面上和他热了些,笑一笑,又提醒道:“你不要光顾自己任性,杜薇知道你的事太多了,得罪这种近身的人不明智,大家至少要维持好场面上的态度。”   “我的事?我有什么事可让她传颂?”宋云开嘴上这么说,人已经站起来,把一张卡留下,“你买一下单,我出去抽烟等你。”   姜近买单的速度没有刻意加快,也没有刻意放慢。   有几种生食没被下进锅里,浪费可耻,她要了两个打包盒装起来。   等她出门到马路边时,杜薇的车还没来,与宋云开的站位隔了老远,刚好是还能听见对方说话、但又听着十分费劲、徒增对话难度的距离。   宋云开又真在抽烟,实则摆出一副不想让人靠近的姿态。   霓虹灯光跳跃在他的发梢,顺势下滑,缓缓在肩头沉积,仿佛连光粒子都被他的张力吸引。   都市的夜雾从他身后延伸向街道,轻柔拉拽着人与人之间的磁场,浸润了街道深处酒吧夜店诱人的灯红酒绿和街头烧烤的烟火气,再回传一种细微到难以察觉的震动。   姜近调整呼吸,让内心节奏不至于被那振幅扰乱,把作祟的波澜压下,拎着打包盒慢慢踱过去,形成稳定三角形尴尬。   但她一站定,宋云开马上掐灭烟靠近过来,同时再度拉开与杜薇的距离。   姜近把卡和小票塞给他。   “没开发票?”宋云开龇牙笑。   姜近条件反射地问:“你不是说你请客?怎么老想蹭公司的。”   “公司也是我的。”   她调侃道:“这话去跟税务局说。”   宋云开笑着咳嗽一声,不仅接了卡和小票,还低下头顺势牵起她的手,面对面贴得愈发近,靠近到这个距离,他挺拔魁岸的身体总能让人不太自在。   更不自在的是杜薇,她从宋云开的厚此薄彼中体会到无声的奚落,怒意从地面窜起,爬遍她的全身。   就在这时,姗姗来迟的司机把车停在她面前,恭敬地从驾驶室绕过来预备给她开车门。   杜薇像脚踏风火轮一样撇下他窜到驾驶室边拉开车门,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就一踩油门轰出去了半条街,顷刻右转弯消失在路口。   吓得面如死灰的司机回身转向闻声看过来的宋云开:“宋总,您看……您看这……”   宋云开神色平平,把拿着卡和小票的手揣进西裤口袋,淡声说:“叫我干嘛?我也喝酒了,我又不能冒着生命危险去追她。老玩这套真没意思。”   姜近把他攥着自己的那只手甩了甩,没挣脱,正色道:“总要干预一下吧。万一撞了无辜路人怎么办?”   他还在幸灾乐祸地戏谑:“你可以右手打电话报警举报她,左手准备好迎接公关大考。”   姜近翻他一个白眼:“那你能不能先松手,下次别再拿我挡桃花招仇恨,可以吗?”   挡桃花?   2000公里的距离催飞行员在两小时内飞回来,是为了拿她挡桃花。   她是这么理解的。   宋云开盯着她的眼睛审视几秒,不觉得她能无情到这个地步。   好好好,又在玩太极推手。   偏是他觉得这套有意思。   他松了手,干笑两声不以为意。   姜近给李和铃发出通知微信:“现在也不知道她一个人飙车飙到哪里去了,只能指望公关公司神兵天降。”说着抬起头,“你知道你追求爱情自由是以公司股东失控、股价震荡为代价的吗?”   宋云开笑道:“刺激,我乐意。”   “……”姜近无言,还是低头先把自己分内事处理完。   做完该做的报备,她闲下来问,“我让杜薇知道了协议结婚的内幕,是不是不明智?”   怪不得杜薇总想表明她也知道内情。   宋云开想到一堆秀恩爱操作没达到效果,不太高兴,凛声道:“你说呢?签好协议要管住嘴,不是让你自行判断该向这个泄密、不该向那个人泄密。”   “对不起。我只是有点怕杜薇。”姜近麻利地装可怜认错结束争议,但话到这里……她突然灵机一动。   顺嘴打探下去:“听说她以前吃你的醋,公然在公司扇女下属耳光。我想,要是闹到那地步,我们三个谁面子上都会不好看吧。”   宋云开笑起来,原来姜近也有命门,干架不怕,害怕这种扯头花的不体面。   “那件事我听说过,不是因为我,只是工作分歧,而且是杜薇先被打再还手。李思晴就是目击证人,你不是跟她很熟吗?不信你问她。”   阿月那种与世无争的性格会先动手打人?   还是下级打上级?   听起来就觉得可信度低。   姜近倒不觉得宋云开会为了帮杜薇说话骗自己,多半是他也被骗了。   她抱臂说:“公司里很多人像墙头草,大家知道你偏爱杜薇,拉架传话都会向着杜薇。”   “我偏爱她?”宋云开笑得抖肩,“你要是看她不顺眼,我明天就可以把她扔去分管海外事业部。”   姜近淡淡戳穿:“那是她现在对你没用。你别拿她做人情瞎潇洒,我可没看她不顺眼,我现在看王傲不顺眼,你会把王傲扔去海外事业部吗?”   哄骗不了一点,真不可爱!   宋云开眼皮明显跳了一下,顾左右而言他:“王傲哪儿得罪你了?”   “没得罪,就是举个例子。”   “那我哪儿得罪你了,这么不热情,婚前婚后两个人,你现在连马屁精也懒得装。”   这人还好意思追问他哪儿得罪了人?   姜近:“昨晚是谁听见‘男领导’就破防?你闹别扭你单方面宣布结束我又没收到通知,还怪我不热情。”   宋云开赔着笑脸说:“是我的错,但你也不是完全没错,那就扯平了,和好吧。” ????   怎么就扯平了。   姜近耐着性子虚心求教:“我错什么了我请问呢?你不是男领导难道是女领导?”   “嗯嗯,你太见外了。性别是流动的,你说的嘛。”宋云开一副耍赖嘴脸。   姜近听了不禁扪心自问“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要跟他站马路边扯皮”。   正巧这时,刚才用手机叫的专车到了,犹犹豫豫在前面路边就停下,没开过来,许是因为宋云开今天穿高定衬衫西裤人模狗样,看起来并不像专车潜在客户。   姜近只好绕过宋云开倒步行过去找车:“我车到了。”   “什么车?”男人紧跟过来。   “我叫的专车。”   “叫什么专车。章凛开车送我来的,在前面呢。”   “哪敢坐你的车,早上还把我关车门外说‘男女授受不亲’。”姜近一边说,一边赌气地快走两步,走着走着,突然脚下一空。   宋云开把她整个人像扛麻袋一样扛起来,往反方向去:“我的错,向你道歉行不行?叫专车走吧,待会儿钱赔给你。”   “谁要你的钱,你放我下来!我要——”姜近往他背上捶了几拳也没能让他撒手,她手里还拎着两个打包盒,严重影响武力发挥。   两侧路边等车的人不少,听见动静纷纷侧目,以为是小情侣闹腾,都饶有兴趣地笑着看。   姜近脸皮薄,声音不由自主降低了,咬牙切齿的气势不减:“我要报警了哦宋云开!”   “报呗,你对我这个称呼,我更不可能放你。”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宋云开这身材这脸都显眼,再加上这高消费地段出没的人群认出他的概率很高,姜近余光已经瞄见有几个人举高了手机,她可不想陪宋云开上八卦传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当即变身甜妹,叫得一声比一声温柔可亲。   “宋总?老板?开哥?哥?祖宗?妈?”   “不敢当。”宋云开这话接得快,再让她罔顾伦常地喊下去人都要给她损完了,接话的同时一掌拍在她大腿根上,她终于哑了,腿也不蹬了,好像电池耗光了。   本来只有几步路,这会儿不管他愿不愿放,已经走到车边。   他拉开车门,把人撩后座上,俯身推推她的腿,作势要坐外侧。头一低,眉毛拧起来。   “你脸怎么这么红?”   还问呢?   姜近:“…………精神焕发。”    第35章 安全感“哥哥姐姐怎么睡在这里?”……   完了。姜近把过热的脑袋埋进被子里想。   闹个这么大的乌龙,要是被宋云开知道,她非得找块豆腐撞死。她还以为宋云开喜欢她,现在看起来更像是拿她当兄弟。   关照兄弟,带兄弟翘课,为兄弟打架,偷兄弟人设,借兄弟金句,好像更说得通了。   看他平时随手捅一胳膊拽一下肢体接触眼都不眨的架势,丝毫没把她当成女生,这和她早前定下的目标一致,甚至能说在模糊性别方面做得太成功。   可是,在误会他喜欢自己之后又解除误会,现在居然心里有点惆怅。   更不敢想,刚才回家一路她反常的忸怩有没有在宋云开面前露出马脚……微微社死了。   此时此刻,宋云开在同一屋檐下另一个小空间也正琢磨姜近,他当然注意到了她的反常。   平时不阴阳他两句就难受,今天在车上老实得像只鹌鹑。更不用提前面那段鬼迷日眼的状态,很可疑。   复盘一下线索,他也没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无非是扛了她一段路,可那又怎么了?姜近背摔他也是有记录的。   姜近在被子下懊恼扭动,手机在被子上癫狂震动。   她钻出来一看,微信是宋云开发的,语气正常得可贵。   宋云开:[你打包回来的食材要煮给你吃吗?]   宋云开:[有空就下来,姜茶也煮好了]   姜近摸摸肚子,晚上半空腹喝的那么点酒有点烧胃,她确实需要再来点热汤水。   抱着侥幸心理摸到楼下,钻进厨房。   空旷的开间里只有宋云开一个人,换了拖鞋居家服,在灶台前用个小锅烫螺片,边烫边吃,也没主动说分给她。   姜近在门口犹豫一下,保持着距离靠墙站住:“怎么就你一个人啊。胡师傅呢?”   宋云开掀起眼皮觑她一眼:“煮完茶走了。你喝点糖水还得一百人伺候?”   姜近:“…………”   不说一百人伺候,只是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怪尴尬的,还是大半夜,一男一女,虽然他可能没把她当女的。   宋云开放下锅,把一旁料理台上准备好的一碗红糖姜汤小甜水往她那面推了推。   她没话找话:“你还挺厉害,会、烫火锅。”   宋云开毫不领情:“我又不是弱智。”   姜近无语,端碗默默喝汤。   宋云开提正事:“你得记点我家庭情况吧?免得去你家说漏嘴。你爸妈也能直接问我,但万一问你一无所知,每回都我抢答,容易穿帮。”   姜近认真点头:“嗯嗯,我知道你家庭情况,刚才杜薇聊天随便说了一点。你妈妈过世了,长辈只剩奶奶,哦还有你爸。其实我爸妈不太会关心别的,应该只会想知道你爸没有再婚,非婚生子也……”   宋云开笑一下,打断道:“杜薇说了我坏话吧?”   姜近把汤碗捧在手里,沉默了几秒,淡声问:“那她说的真么?”   “肯定不真啊,”杜薇说了什么,他用脚趾都能猜到,无非是他家那些狗血残渣,“她很喜欢夸大其词吓唬人。对你说的话对韩璐也说过,你看韩璐就没你这么好骗。”   姜近:“你的意思是,插足了你父母的二房大儿子遭遇绑架撕票,是碰巧。你在美国期间她小儿子也在美国意外身亡,是碰巧。另外她弟弟溺水死亡,也是碰巧。三房的儿子死于入室抢劫,这些都是碰巧。你爸除你以外的男性继承人全死光了,都是碰巧的,对吗?”   他嗤笑:“长在国旗下说什么二房三房呢?三观不正。”   “你在转移话题。”   “你想多了,用不着转移。”宋云开大喇喇地朗声说,“死了就是死了,我爸克子,我没死是我命硬。”   姜近点点头,倒不是他这话有多少说服力,她只是觉得不关自己的事。   她不是宋云开真正的妻子,不需要去探寻枕边人究竟有颗什么心,家族恩怨和她联系没那么紧密,要说到杜薇暗示的别人报复他抵上自己的命,她姜近平时干的工作危险也不少,不多这几根稻草。   至于来自他这方面的危险就更不用担心,自己跟他没有利益之争,连白嫖他房产股权的心都没有,几个月后孑然一身相忘于江湖,哪有那么多闲心可操。   可是再开口,她却说了一句让人猝不及防的话:“那你一定从小很孤独。”   宋云开怔住了。   知道他家事的人寥寥无几,知道后还愿意趟这些浑水的更少,一些朋友被杜薇告知了,对他的态度无非是信与不信、怕与不怕。   但好像从没有人关心过他什么感受。   那多正常,看见一道选择题当然得想答案,谁会去问候出题人过得好不好——除了骂人意义上的。   姜近不正常。   他一瞬间眼泪差点从眼里冒出来,赶紧低下头搅动锅里被煮硬的扇贝,迎着腾起的一团白雾压住鼻酸,口齿含混道:“你他妈有病吧突然说这么肉麻的话!鸡皮疙瘩给你吓出来。”   “是有点,我肚子疼,”姜近肯定了他的面诊结论,把剩下小半碗糖水放下,飞速扶墙闪退,“站不住了,我去躺会儿。”   宋云开愣一愣,她人影已不见。   直到在北极熊沙发上找到缩得像只红烧大虾的姜近,他才知道她不是生气,是真不舒服。   宋云开一边给她找止疼药,一边嘲笑:“你这样子像辉跃的破电池,上一秒显示电量75%,下一秒电量告急10%。”   姜近听够了风凉话,转个身面朝北极熊:“你能不能有点人性?你说我这是生理痛还是吃螃蟹中毒了?”   “又不是我痛我哪知道。”宋云开找药回来,带了杯温水,给她吃下去,宽慰道,“应该死不了,你命也硬。”   他该不会认为这算什么赞美吧?   姜近冷汗倒流不想跟他讲话,吃了药又虚弱地靠熊卧倒。   “我看你真不行了会送你去医院。”宋云开给人治病的办法很教条,“多喝点热水啊。”   “喝不下,灌一肚子水了。”   男人把杯子放下,原地搓搓手,感觉自己没什么能帮忙的,征询意见:“要不把你抱床上去吧。”   “别,你别折腾我,让我安静地自生自灭就好。”   “那我给你拿个被子。”   这回姜近没拒绝。宋云开很快去而复返,带来被子和差评:“你房间真乱,不太像女的。都没几件东西能乱成那样,你是在用被子造防空洞么?”   “我是个日理万机的女的,哪有时间收拾。”姜近转过身,让他给自己搭被子,视线对上,心里毛毛的,心跳忽然乱起来。   他动作也停住。   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姜近被他恶作剧“蒙头杀”气得直蹬腿。   姜近挣扎着露头喘气:“你能不能赶紧去睡觉?大晚上没事欺负病人。”   宋云开笑着往旁边沙发一倒:“我就睡这儿,我要照顾你。”   也不知是止痛药立竿见影,还是被他闹得转移了注意,刚才那阵凌迟般的剧痛缓过来,姜近冷汗也不蹭蹭往外冒了,现在只有点脱力,说话气若游丝。   “你给我留条命吧。”   他顺手拿起沙发上的ipad,“你放心,我不玩了。我再做会儿事,吃点火锅……等等!操!”说着从沙发上弹起来冲进厨房。   你又不是弱智?   姜近缩在被子里偷笑。   。   第二天,姜近醒来还是在这张沙发上,宋云开讲信用,说不挪她就不挪她。   事实上宋云开早上有点忙乱,没顾上她,因为他睡得晚醒得也不早,倒让彤彤起床在他前面,莫名有种输给小孩子的屈辱感。   彤彤其实没别的意   思,只是经过沙发时礼貌打个招呼:“哥哥姐姐怎么睡在这里?”   他做贼心虚,噌的一下从沙发上窜起来:“唔,没干什么,加班晚了,她不舒服我看护一下。你要去补课?前天考的试出分了吗?”   彤彤一大早的好情绪就这么一扫而光。   虽然是休息日,可是当老板的没有休息。姜近伸开第一个懒腰的时候,宋云开已经西装革履地坐在了去新海工厂的车里。   上午有媒体备采工厂内景,为了不影响正常生产,特地放在周六,这活还是姜近签字给他派的,这几天事多,姜近自己没怎么上心。   不过没关系,宋云开会报备。   打开手机,里面第一条微信就是他的:[你在家养病,我叫公关部的吴思娴去现场对接了]   姜近再往下翻,还有条李和铃发来的语音回复,说已经通过助理联系家人找到了杜薇,她喝得其实不多,也很惜命,没开几个路口就停路边了。   无事发生,姜近松了口气。   比格甚至学会了全自动上班,真是美好的新一天。   宋云开收到了她的回复,一个表情包,卡通小熊发送爱心。   表面看挺敷衍的,也不发几个字。   宋云开想。   但好歹是颗循环发送的爱心,看久了也能看出爱意。一定是昨晚他陪护得特别出色,让姜近还能在微信里给他送爱心。   宋云开把手机摁灭,长吁一口气,感慨道:“女人可真难懂。”   章凛在前面开车,不确定他是不是找自己聊天,接话道:“姜近还行。”   “她那叫‘还行’?”宋云开不服地嚷嚷起来,“她都给人一种伴君如伴虎的感觉了我跟你说!昨晚上在马路边还有说有笑,一上车就挂脸不理人,回去我哄到两点。”   章凛不爱笑,仅心里浅浅觉得他滑稽。   昨晚在后视镜看见了,像他那样大马路上把人扛着走还拍人屁股,姜同时也是他的公关经理近只是沉默半小时算情绪相当稳定了。   能跟宋云开长时间相处的人就没有情绪不稳定的,章凛也不例外:“她在害羞。”   “害羞?害羞什么?”宋云开表情像见了鬼。   “她喜欢你,想得多,忽冷忽热很正常。看淡就好。”   “哦,是这样。”宋云开摸摸下巴,有种“纸上得来终觉浅”的费解感,他平时主要的倾诉对象只有章凛,章凛说的话并没有让他觉得违反逻辑。   也许是因为他太工作狂了,物以类聚,想派用场时翻遍周围人际圈找不到一个够格当感情顾问的情种,感情失败的顾问倒有很多,就连经营娱乐场所起家的安靖宇都搞不出个方法论,被问到怎么讨女人欢心(上床之前版),安靖宇教他三板斧:送很贵的首饰、哐哐砸钱、展露腹肌。   宋云开听着就觉得很扯淡,姜近喜欢什么他不知道,姜近不喜欢什么他还是知道的。   朋友中唯一在感情方面有点经验的韩锐,为人处世太阴间,每次对他表达点期盼,他都能找到不择手段的解决方案,好比你想要减肥,他给你截肢。   这种使命必达的人生态度用于工作很棒,用于感情不行。   强扭的瓜不甜,宋云开不想听他在感情上的建议。   其他酒肉朋友就更派不上用场了,都是些走肾不走心的,和女人上床之前说不上两句话。这种朋友宋云开大学创业的时候交了很多,主要是为了忽悠他们掏钱投资。   宋云开母亲去世前后的生活几乎没变化,爹不疼妈不爱是他始终如一的宿命。   他爸不常回家,他妈知道他爸外面有小家,重度抑郁,也不怎么有生命力管他。   宋云开能明显从他爸的态度中体会到他爸很不喜欢他,没有亲人间的亲情连接,每次露面都像领导下基层视察,他要是能汇报出一点优秀成绩,他爸就态度和善些。   母亲去世后,宋云开生怕宋振东把他扫地出门,越发卖力地讨好宋振东,成绩单上一片灿烂辉煌,争做他最靓的崽。   但宋振东待他向来谈不上好,很擅长冷暴力,看他的眼神经常恶狠狠仿佛有仇。   他怀疑过也许他是他妈搞外遇和别的男人生的,也许他妈和他爸根本不是头婚,他是被带来的拖油瓶。   否则怎么解释以前他跟妈姓,妈过世后才被改成跟爸姓。   他不仅怀疑,他还解题,偷了他爸几根头发送去亲子鉴定,答案是无解,他的的确确就是他爸亲生的,他爸不待见他是莫名其妙的。   总之,在他爸眼皮底下诚惶诚恐讨生活的日子不好受,他不好受了十几年,直到初中生姜近在初中门口劈头盖脸把他吼一顿。   听她小嘴叭叭说的什么屁话。   “规则是少数人制定的,我不喜欢这些规则。”、   “因为我不喜欢这些规则就让我上不了桌,那它们还不够格评价我。”   宋云开刚乐颠颠地拿了竞赛金牌,被她否定得一文不值,气得起脑雾。   但是回家冷静下来一想,竟然被她吼明白了,人生豁然开朗。   此前十几年,他的人生规则就是看他爹的脸色行事,此后几十年他的人生规则成了“干他爹的”。   目标是另开一桌,并且不让他爹上桌。   宋云开有聪明脑子,有初生牛犊的少年气,但要推翻他爸统治需要资本。   作为一个顶尖学府的青年才俊,通过个人努力赚个几十万上百万容易,再往上,想赚千万上亿就不是靠个人努力所能达成。   卖了第一个游戏公司后,宋云开放弃单干路线,把六百多万全用来买了辆超跑,天天在两个学校间招摇过市,成为一个知名傻叉,如愿吸引了一群同类傻叉的追随,这些人无一不是人傻钱多、花天酒地又虚荣。   富二代的心理很好拿捏,一边挥金如土,一边又总会被“要干点正事”的念头吸引,投资是他们的**乐,投资什么事不重要,前提是被投资这个人他们认为“值”,他们觉得“服”。   宋云开领着一群傻叉鬼混,见缝插针地忽悠他们入股创业公司,只用了三个月,买超跑那个数的钱就翻了十倍回流到他这里。   那三个月中,宋云开很意外地见着了一次姜近,在北大食堂门口。   一个丁字路口,宋云开把拉风的超跑停在横线偏左,姜近混在一伙人里从竖勾那个方向走过来。   他老远就看见她,太亮眼了,很难看不见。   包括姜近在内好几个女生都穿了正装,那种很常规的西服套裙,短跟皮鞋,漏一截小腿,制服统一,感觉要么是打比赛要么是搞学术交流组团来的。没穿制服那几个估计是“地陪”,领她们吃饭。   姜近梳着高马尾,精气神特别好,正午大太阳底下走着,整个人发光。   宋云开一眼把她认出来,不禁“卧槽”。   最初的一两秒他有点痴怔,心想人怎么能长得那么好看,连后脑勺都圆得那么完美,就算死后一千年头骨变成化石被挖出来,也能判断出这是个美丽的祖先。   姜近长成了那种刻板印象中的女大学生,干净挺拔舒展,其实生活中一点也不常见,生活中常见的是圆肩驼背高度近视眼。如果领导来视察,学院要派几个长成人样的学生去接待,就会派姜近这样的。   再看看自己,Givenchy的机车花夹克,BALMAIN的牛仔裤,GUCCI的休闲鞋,油头粉面,堪称恶俗。   宋云开第一次感到这么直观的配不上,瞬间从豪车旁边弹开,拒不承认归属关系,赶紧找颗树躲起来,生怕姜近瞄见,以为他在北京腐化堕落卖沟子。   其实纯属多虑,姜近忙着跟身边人说话,食堂在她右侧,总体上都有右转趋势,根本不会去看马路对面的左边,离他还有五   十米就转弯登上台阶进了食堂。   宋云开不敢跟进去吃饭,担心旁人把自己这个知名傻叉指认给她,迅速地逃离了现场。   其实这也纯属多虑,他傻叉的名声早就传回了江城,好多人都已经跟姜近提过“那个宋云开”、“我们东熙校友”、“可膨胀了”。   蒙在鼓里的宋云开还想维持住自己在姜近心目中的好形象,逃着逃着,心里涌起了一股酸涩。   高中时他形象客观来说真的算挺好,学校里前1%的智商,前1%的帅气,尊老爱幼,乐于助人,保送后还给同学讲题,包揽擦黑板扫地、搬运桶装水任务……但就算那样,姜近也没看上他,现在就更加不可能了。   姜近为什么看不上他,他想不明白。   但是姜近也没看上过别人,这让他心里好受很多。   不知道她在大学有没有谈朋友,谈了他也不想知道。   不知道他将来搞出一番大事业,能不能让她高看一眼。   宋云开没问过姜近当公关经理前有没有看看他以前的访谈,访谈里总要提到创业中的惨淡低谷期,营造一种欲扬先抑、苦尽甘来的氛围。   真正最惨淡的一天他可不好意思往外说,怕被人套麻袋暴揍。那天他没吃上午饭,看见喜欢的女生不敢像往常一样傲娇地搭讪,开着超跑落荒而逃,想到融资还不够又感觉前路渺茫,蒙头睡了三天什么都不想干,卡里只有冰冷的两千万。   如今至少不会像当年那么惨,经过他一通乱七八糟的操作,虽然跟姜近感情进展曲折,但姜近已经被他骗来做老婆了。   名份的落实让人有种安全感,就像银行账户里的数字一样。   唯一的弊端是,当他领人到处转悠介绍工厂,拍摄访谈的时候,总看见王傲像只藏狐似的在远处观望。   一定是对公开的婚讯有意见。   一会儿结束工作还得去编点瞎话哄他干活。   王傲这人,真的很小心眼。    第36章 提亲“你看他算什么好人?十句话有九……   其实宋云开本不觉得上位者有义务向下位解释自己做决策的出发点。   但主要是这事儿办得真有点说不过去。   从王傲的视角来看可能更加荒谬,他找到姜近是暗桩的证据给宋云开,宋云开转头官宣女朋友。   他又找来新证据给宋云开,宋云开转头官宣婚讯。   他要是再找找证据,说不定宋云开会让他在婚礼上做主桌,以达到讽刺的效果。   但凡王傲稍微有点情商,都会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宋云开不知道他有没有,假设他有,所以给了他一个解释:“姜近和泄密无关,我已经弄清楚了,不过她确实是在调查其他东西,这个还没查清楚,所以我把她先放在身边观察一下。你不用再查她,放心,都在我计划之中。”   话说得冠冕堂皇,他态度又胸有成竹。   王傲心想,虽然不搞计算机,但我家也是通了互联网的,你网上四处秀恩爱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凭借残存的情商,王傲没有把这话问出口,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宋云开揭过这页不谈,和他又聊了聊工作上的事,离开工厂时步履轻盈许多,他上车关车门,坐在车里给总助打电话取消下午所有行程,这些话同时也说给章凛听。   挂了电话,章凛自然问:“去哪儿?”   “置办点东西,先挑戒指,买完东西我们回家换辆车,时间应该够。”宋云开说到这里,才想起不知道姜近的尺寸,但又想给她弄点惊喜。   所以当章凛一脚油门踩出去时,听见宋云开打通了韩锐的电话,问他那份声称很详尽的背调,里面有没有姜近无名指戒圈尺寸。   韩锐沉默三秒:“你对我期望太高了,怎么不问我你老婆三围尺寸?”   宋云开:“你关注不相干女人的三围干嘛?”   韩锐无奈:“我也是这么说。”   场外求助失败,宋云开只好秉着“车到山前必有路”的原则去商场随机应变。   由于他其他方面前序准备做得不错,昨晚已经用邮件把聘礼清单发给许助,许助今天整个上午带领整个总裁办已经张罗得差不多,现在赶来与他在商场汇合。   章凛就前往的目的地征求他的意见:“HarryWinston在新天地,Catier、Tiffany和Chaumet在恒隆都有专柜。你想去哪个方向?”   宋云开想也没想:“恒隆吧,挑选空间大一点。”   挑选空间大,表示他没有目标和计划,这也是走一步看一步。   行车途中他问过ChatGPT,ChatGPT告诉他Catier经典尊贵而Tiffany年轻时尚,依然让人难以抉择,只有在得知Chaumet位于商场二层后简单粗暴地被认定不上档次率先排除。   二选一既然很难,宋云开决定两个都要。   虽然章凛婉转地提醒,从来没听说过两个人结婚买四个对戒。   但宋云开说:“给她个挑选余地让她也有参与感,河神还给选金斧头银斧头呢。”   他风风火火冲进专柜,被领进贵宾室挑款,这倒难不倒他。他算男人中有些审美的,喜欢简约不爱繁复,再者他的身价不需要一个戒指来彰显,不至于为了充门面计较钻的数量,很快款式就确定下来。   到了关键的定尺寸环节,宋云开把主意打到章凛身上,说:“你过来让我摸摸手,我通过手感比较推测一下她的。”   章凛瞳孔地震。   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屁话吗?结婚对戒又不是求婚戒指,大部分正常人都是夫妻二人一起来挑,您不带老婆也就算了,还摸男人手?让人家柜员怎么揣度?玩火?   是可忍孰不可忍,章凛在原地迟迟不动。   宋云开知道他不乐意,瞪他一眼,视线转向刚赶来的许助,又暗忖许助可能和姜近骨架规格更近似些,把许助看得毛骨悚然,也下意识退后一步。   好在两位sales见多识广,温柔体恤道:“夫人的大致身材方便告知吗?可以粗略估计一下。”   另一位补充:“如果购买后尺寸不合适是可以换的。”   宋云开冥思苦想:“她大概一米六一米七的样子。一百多斤吧。”   在场无论见没见过姜近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一米六和一米七差很多好不好?   再说她一个平常女人不是一百多斤难道还能两百多斤?   许助听不下去,插话:“她资料上写的一米七。”   宋云开反驳:“写一米七的都不到一米七。”   许助:“那是男人。”   宋云开露出天真的讶异:“真的吗?”   章凛动用了一番推理能力:“杜总一米六八,平时穿十厘米高跟鞋,姜近运动鞋只差她一点儿,姜近应该是一米七五。”   宋云开又反驳:“穿十厘米高跟鞋并不能长高十厘米。”   这确实来到了章凛的盲区:“……这样。”   宋云开对sales强调:“她挺娇小的。”   许助认为,姜近在女人中怎么也算不上是娇小,反驳道:“和您比所有人都娇小。”   于是,由于几个人各执己见,sales最后只能给他推荐最常规的型号稍偏大一点,宋云开今天就要人戴上,更换是之后的事,眼下将就戴着总归是稍大比稍小舒服点。   转战下一家就方便多了,他在两分钟内选定款式,直接掏出上一家的两枚戒指要相同尺寸。   也算刷新sales服务生涯的见识。   对戒买好,万事俱备,一行人浩浩荡荡回滨江半岛,章凛独自往返郊区雾凇院换车。   姜近已经让宋云开远程遥控支回她父母家,单以为是叫她当侦察兵,还不知道宋云开是打算按提亲的规格行事。   按提亲的规格,得正式隆重点,宋云开刚说完“开幻影”没等章凛进电梯又把人叫回来,他想起自己那辆幻影的内饰绿色,上门提亲寓意不好。可古斯特内饰黄色,预示“要黄”,也同样不太吉利。这会儿才开始懊恼平时行事太抽象,老爱选些非主流。   宋云开在“绿”和“黄”之间权衡利弊,最后还是选了“黄”,因为证都领了,胆子放大些,他估摸着黄是黄不了的。   章凛奉命把古思特开来,许助和两个助理坐另一个司   机开的库里南跟车,后备箱分了一大半东西,除了珠宝金器古董礼金,还有很多海味、瓜果、烟茶酒占空间的什物。因为贵重东西多,又加了一组安保乘埃尔法,最后垫尾的是日常安保那辆普拉多。   宋云开换了衬衫站在玄关系领带,下半身还是居家服。看他们搬东西,听他们数清单。   管家带着佣人跟过来,举着两套西服问他穿哪件,深黑的庄严、鸽灰的清隽,他回头征求章凛的意见。   章凛淡淡地:“都行。”   宋云开一挑眉:“谁让你批示了?”   章凛:“姜近喜欢黑色,她自己黑衣服多。”   有理有据。宋云开接过钻石袖扣把散开的袖口扣好,进更衣室迅速换上那套黑西装。   一行四辆锃光发亮的黑车,气场全开。   驶进姜近父母家那经济型小区,气场全灭。   保安诚惶诚恐地站在车边致歉:“车多位少,地下车库都是固定车位,还不够停。这周末晚上好多人串亲,能有地上临时车位已经不错了。”   宋云开本身是随便将就的人,不以为意摆摆手下了车。   这小区他来过不止一次,姜近高二时篮球队训练到晚上八点半,宋云开就在校门口等她,装作同路巧遇,陪她到小区楼栋门口。   眼下内心也有些感慨,四层楼这段路用了十年,多不容易。   为避免占用电梯来回搬运礼品,随行所有人包括保镖都参与了搬抬运送,只有宋云开为了保持敲门前优雅的姿态两手空空。   饶是如此,第一趟上楼时两个电梯都被占满。   有位牵着泰迪的卷发阿姨来晚一步,望着两轿厢黑压压的西装男子手里满是喜庆包装礼盒,不明觉厉地退到了消防通道:“接亲呐?”   许助摁了摁关门键:“哎,提亲。”   话分两头,姜近被放了大假,这一整天过成散仙,下午早早抵达娘家,冲个澡换上轻便瑜伽服,收拾了一包晚饭后能带走的衣物。   历经一番拷问,逃过一番拷问,借口饿了拉着读大学的堂妹出门买零食。   两人下楼时才四点多,阳光大好。她们先后经过奶茶店便利店,手里多了奶茶小蛋糕和烤香肠,拎着塑料袋逛到小区湖边,在柳树下凭栏吹吹风,逗猫喂鱼,紧锣密鼓备战运动会加练跳长绳的小学生见不得她俩太悠闲,邀请她们帮忙甩绳。   临近饭点夕阳西斜,风也变冷,两个女生顺着不知哪家飘出来的红烧酱香味往回走,小区里临时车位被停满,车道也占掉大半,人在车缝里穿针引线,穿过绿化又抄近道。   到家门口楼下,见有额外热闹,一小丛邻居围着辆豪车评头论足。   姜近原也没留意过宋云开有哪些车,这辆她没见过,一点没往他身上联想。   堂妹光是觉得那车有几分姿色,匆匆一瞥没有驻足,从邻居们的聒噪声中继续穿过,进入楼道阴影中:“姐夫快到了吗?”   “理论上快了,但也未必。”姜近想他平常目中无人,只有叫别人等待的习惯,迟到两小时她也不会觉得奇怪。   因此,在摁响自家门铃的瞬间,姜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里面是什么在等待。   门一开,视线被巨量光线闪花。   姜近聚焦了好几秒,才从明晃晃的一切中辨出父母朦胧的亲切笑脸,正困惑于天还没黑干嘛把全家的灯亮起来,再聚焦,他们让开一个身位的空隙景深里站着宋云开。   港风背头,天庭开阔,棱角分明的酷脸,脉脉含情的鹿眼,一身笔挺黑色高定西装,胸前一枚红宝石胸针自带几分张扬,气场强盛却没有一点暮气。   穿得像新郎官,可新娘是谁?   全身Lululemon手提塑料袋的姜近尬住了。   过了好几秒回到现实听见两侧的七嘴八舌声——   “小棺材哪能又不接电话?”   “哇姐夫好帅!”   “人家上门提亲你去兜马路,要死快了,一出门就像肉包打狗。”   “提亲?”姜近满脸茫然地跻身进门,视野进一步打开,一屋子乌泱泱的黑西装和摆了一地让人几乎无处落脚的礼品,直到看见醒目处摆了一整只烤乳猪才猛地笑出声。   这男人,也太夸张了!   宋云开见姜近笑了,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把她拉进到身侧:“没事,我也刚到。”又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两枚戒指,低声问,“你喜欢哪个戴哪个。”   姜近低头一瞥,认得出是两个牌子的经典款,咧嘴笑:“Tiffany你也买,那我就戴这个。”   “Tiffany怎么了?”他刚才来的路上也发觉不妙,绿盒子同样寓意不好,干脆把两套包装全拆了扔开,只留四个圈圈。   “Tiffany克领导,领导越没素质越容易会被克,我试试。”   半生归来还是男领导,她怎么就这么执着?   宋云开无声地骂骂咧咧把自己那只戴上。   厅里那些搬东西的人准备撤走,姜近妈妈热情挽留大家留下来吃晚饭。   宋云开朗声笑:“那也要桌子坐得下,算了让他们走吧。”   姜近戴上对戒,戒圈比手指稍大一点。   宋云开又窃笑,他就说应该听他的,她明明很娇小。   姜近猜不到他笑什么,抬眼睨他:“有没有情商?嫌我家小。”   “我哪儿敢!”   好在两位长辈根本没注意这边咬耳朵的内容,忙着送人出门帮着按电梯。章凛想留一组人守在门口楼下,宋云开表示留下吃饭一时半会儿走不了:“用不着那么多人,姜近也能当个保镖。”   最后留下章凛带了一个人守电梯口,一个车撤走,常规组留在车上。   王女士没见过这阵仗,一个劲儿担心他们怎么解决就餐问题。   姜父参过军,嫌她少见多怪:“部队里勤务兵不就这样。”   王燕岚转身回家张罗开饭,本来因为女婿初次上门,她也额外隆重地备了菜,平时家里只有个钟点工搞卫生,特地让家政公司派了做饭手艺好的阿姨,早早去水产市场买了好几样最贵的海鲜,五彩盘龙碟子摆了一桌。   但眼下这些,和女婿一行人搬来的礼品相比都还显得太过家常和敷衍。   她过意不去,客气道:“你们回家吃饭就吃饭,带这么多礼做什么。”   宋云开邻着姜父正襟危坐,语气很郑重:“应该的,我和近近领证领得急,前阵我常飞国外,没来得及走常规流程,今天算是补的提亲,我父母不能来,但步骤不能省,不能让近近结个丐版的婚。”   姜军抓住他的话头问:“现在父母都长住国外吗?”   宋云开开诚布公地说:“我母亲在我十岁就过世了,我和我父亲也已经断绝关系十多年,我结婚并不想邀请他。我也算无父无母,只剩一个妹妹。爸妈以后只当我是亲儿子,我给你们养老。”   王燕岚惊得和姜军隔着桌对视了一眼,不等她开口,姜军已经问了关键:“什么原因会和父亲断绝关系啊?”   宋云开答得飞快:“他害死了我母亲。”   饭桌上霎时一片寂静。   王燕岚用有些埋怨的眼神剜了姜近一眼,意思是这么好几天她也不说个重点,连宋云开最基本的家庭情况都没透露,让人毫无心理准备。   姜近心里喊冤,她哪儿知道宋云开作戏要作全套,要提亲,要交待父母去向,这一part又没跟她对过口供。   王燕岚立刻起身,岔开话题问姜军:“你们俩喝点酒吧?茅台?”   “开那瓶有年份的。”姜军说着又转头朝宋云开说,“你们年轻人可能很能喝,我年纪大了没有量,但我不喜欢劝酒也不爱闹酒,咱们自由点,想喝多少喝多少。”   堂妹嘻嘻哈哈地起哄:“   别人家都要借灌酒给新女婿下马威,我们家怎么可以少这个环节!”   姜军一边开酒一边说:“你想灌,下次灌你对象。”   堂妹说:“我才不找对象。姐姐原先也说不找。结果她叛变了。不过呢要是能找到姐夫这么好的那我也可以考虑考虑。姐姐是怎么认识姐夫的?”   宋云开迟疑了片刻:“小时候在竞赛队就认识了,高中她也考上我那学校……”   “噢噢,”堂妹起哄,“高中生早恋,暴露了吧!看呀看呀二伯变脸了,姐姐姐夫你俩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哪算早恋,我追她好几年没追上,她一心要学习又不理我。学习也不像我……”他故意拖着声音卖关子,拖了长长的两秒,才凡尔赛地说,“我高一就保送了。”   “你看他算什么好人?十句话有九句都那么欠揍。”姜近在帮忙摆碗筷。   堂妹哈哈大笑:“这不就真相大白了,为什么好几年追不上。”   “你们算什么好人呐?我看人家比你们都懂礼数。”王燕岚打岔道,“你们小姑娘喝什么?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大家都喝点酒吧。我这里有大伯母拿来的低度起泡酒。”   “我来开。”妹妹兴奋地跳过去跟进厨房,“那种得冰一下更好喝。”   活泼女大离席,饭桌上安静好多。   姜军招呼宋云开吃菜,感慨地聊:“小囡从小就有主意,比我和她妈妈强。所以她突然说领证了,我们只是惊讶,没有受到惊吓,因为她肯定眼光比我们好。”   宋云开笑着把视线往姜近那边递。   姜近知道他在偷乐什么,爸妈的眼光落在周子轩,他肯定觉得自己碾压了。   一想起自己前天晚上还在夺命连环call,王女士脸热起来,急忙找补:“我也就是有点担心,怕她被杀猪盘骗了。啊,没有说你是杀猪盘的意思。”   姜军打圆场:“我们小囡啥都好,就是有的时候心态太好了。我寻思闪婚本来就有风险,一听对象是名人,亲家是豪门,哪能轮到咱们工薪家庭。”   王燕岚接着说:“她性子野,在外面捣鼓什么通常也不让我们知道,总是半个月一个电话,三个月露一次面,就怕她错信了人给卖到缅北去。啊也不是说错信了你,就是这么个普遍现象。”   宋云开呲着牙笑:“您就不怕她把别人卖到缅北去?您可要对她有信心,近近碰见鬼都能把鬼卖个千五百。”   “那你今晚可别喝醉,”姜近反唇相讥,“给我逮着机会看我不把你卖个千五百。”   父母见他俩从进门起氛围就亲昵,对话有来有往毫不生疏,悬着的心放下一半。   妹妹抱着半桶冰块泡着起泡酒回来,麻利地给伯母姐姐倒酒。   王燕岚接了酒杯和大家碰过抿一口,欣慰道:“可你们还真别说,我们乖囡在大事上眼光就是好。虽然宋总觉得我们房子小……”   “没、没那意思。”宋云开吓得差点从座上弹起来,“什么宋总啊,我那生意也做得不大,妈您叫我小开就行。”   王燕岚把他按下去,接着说,“当时要不是听小囡的,我们连这房子还住不上。那时候她也才十岁,非要退了钢琴班成天嚷嚷着让我们省钱买商品房。”   姜军对宋云开补充解释:“早前单位分了房,两室一厅,但要和她外公外婆住一起,她没有独立房间,只能在客厅搭个行军床,她觉得不方便。”   宋云开实话实说:“那确实没必要学钢琴。”   王燕岚瞥他一眼,已经觉出他有点直肠子。   姜近在对面看得清楚,憋不住笑。   姜军还沉浸于追忆往事:“她小升初那会儿,也死倔,不肯去私立。明明进了面试,她要故意说些怪话。”   王燕岚说:“最后我们凑了全部身家买了这个三室一厅,当时身边贷款买商品房的人还不多,没那个意识,大多是住着公房赚多少花多少。结果买完第二年,江城就开始房价飞涨,到现在房价都翻了十倍。要是再晚几个月,我们一辈子也住不进现在的家。”   宋云开忽然明白当初吵架时她说的那番话。姜近为什么在他眼里总在放弃,原来她想要一个独立房间,那才是对她重要的东西。   他问:“现在没和外公外婆一起住吗?”   “外公去世后,她外婆觉得寂寞要找伴儿,去住老年公寓了。”   宋云开笑:“她这样有莫名其妙坚持还格外走运的,一般是穿越女。”   堂妹飞快地接话:“那姐夫走运了。”   “只怕她穿越是为了克我的。”   这边正贫嘴,门铃叮咚叮咚又响起来,王燕岚坐得离门口最近,马上起身去开门,外面来了两个中年妇女,探头探脑往家里瞅,热络地缠着王女士:“毛脚上门啦?楼底下两辆大劳是你家的咯?已经是女婿啦?真的是电视上那个女婿啊?我就说怎么八卦里面和我们近近同名同姓!怎么喜酒也不请我们吃……”   王燕岚好半天才把聒噪邻居姐妹打发走,要不是家里走不开坐不下,按她的惯性一定要留她们一起热闹。   姜军略微觉得那些人大喇喇地打探女婿身家有点丢份儿,清着嗓子摆高姿态:“这几个老太婆太没有边界感。”   姜近和堂妹笑作一团,老爷子不知道抖音哪里刷来的,还学会“边界感”这么年轻的词。   “你有边界感?”王燕岚坐回来白他一眼,“下次人家送土鸡蛋你不要吃。”   可是她刚坐下不到两分钟,门铃又响了。   姜近对宋云开小声嘀咕:“你摆噱头摆得好啊,是不是要来我们小区竞选区长?”   宋云开凑到她耳边说:“你爸妈特别高兴,没发现?”    第37章 告白[2k营养液加更]“我的天,你……   新女婿上门,王燕岚自有乐趣,像小蝴蝶似的来来回回跨过一屋子礼品去搞接待,压根没坐下吃两口菜。   不过对她而言,在老姐妹中间凡尔赛比吃菜重要。   姜军不去干预,拉着宋云开小酌几轮,同车企老板聊车也不怵,按他的观点,国产车比德国车还差距不小。宋云开向他保证要迎头赶上。   姜近话少,一小口一小口抿着玻璃杯里琥珀色的起泡酒,雪梨葡萄味流进胃里,温热的红晕蒸到鬓角。   她是个淡人,成年后对父母也爱而淡,平时只听父母话多,从来没见过他们能兴奋成这样,音调都高几度,是真高兴了。   期间门铃又响,来的却不是吃瓜邻居,而是大伯家的堂哥,来之前也不知家里有这番热闹,只是大伯母包了许多馄饨,他奉命来分王女士一半。   王燕岚有心展示好女婿,收下馄饨拉他进门吃点菜。宋云开也不别扭,人来熟地“大舅哥”、“大舅哥”叫得顺溜,还忙着张罗添酒布菜,已经完全把自己当了家里主人招待客人。   姜近早说过和亲戚不大熟,见他融入得如此丝滑,心里有点佩服。   手里转着指尖戒指,耳里听他们谈时局谈经济,觉得家庭是一种很新的体验,让人尸体都暖暖的。   宋云开好像又变回了她最初认识他的样子,阳光、热络、彬彬有礼、人见人爱,明显在认真讨她家人的欢心,只是假结婚,姜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尽善尽美到这个地步。   那位堂哥原本连姜近的名字是“进”还是“近”都印象模糊,现在已经与宋云开酒酣耳热称兄道弟,也入戏成为最宠爱近近小妹的大哥。   姜近忽然想到,按照这样,分开的时候又要怎么收场?   她把手放倒他背后,拉了一下衣服,给他使眼色让他收敛点。   没想到宋云开当成是表扬,一撂胳膊把她揽进怀里说:“下次请你哥哥妹妹家里亲戚都去我们那边吃饭,不要劳累妈妈买菜做饭,她下菜单就行。”   “嗯嗯。”姜近尴尬笑笑,还好他说的“下次”,没指定什么时候。   宋云开马上补刀:“我看就下周六吧。”   姜近   一头黑线,怎么“亲友大考”还能一次变两次,一次蒙混过关都费劲!   不等她找借口反对计划,宋云开又说:“也可以邀请爸妈去我们那儿住。”   姜军立刻摆摆手:“我们在家住惯啦,你看你妈也离不开她这群狐朋狗友老太婆。”   宋云开说:“短期住一阵没问题吧?下次我出国去办事,你们可以来陪陪近近。”   姜近已经假笑着在桌下拧他大腿。   宋云开偏脸看她,完全没有领悟,以为她又要什么独立空间,于是改口:“就滨江半岛那房子,我和近近平时住顶层,其实楼下还有一套,我过在近近名下了,你们去了要是不愿住一起,可以住楼下那套。”   “哇哦,滨江半岛。”堂妹高兴欢呼,“我能去看看吗?”   “那当然欢迎。”   姜近两眼一黑,无奈扶额,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和全家打成了一片,一派天伦之乐其乐融融,只有她一个人在担心将来散伙。   管不了他,姜近暗地睬他一脚,起身说:“我吃完啦,我去休息会儿,你别喝太多了早点回去,回去太晚动静太大又影响彤彤睡觉。”   宋云开一点挪动屁股的意思也没有,又热情地向家人们解释彤彤是他亲妹妹、因为离学校近,平时住他这里。   姜近下了饭桌,回房间继续收拾要带走的东西,时间飞逝,等她忙完回过神已经过了十点,平时这钟点父母早睡觉了,现在却还有声响闹着。   她开门往外探头,已经没在吃饭,宋云开和堂哥在陪爸妈打麻将。堂妹扒在姜父身后沙发上做他的军师。   宋云开是不是喝嗨了乐不思蜀?   提醒他喊道:“宋云开,要回家了!”   谁知喝嗨的人是王燕岚女士,马上把她呛回去:“回哪家?我家不是你家?小句头才结婚几天就要和我分家?要回你自己回,小开已经帮我说好了今天家里住。”   家?里?住?   姜近瞳孔要扩散了。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瞎承诺什么啊?   她摸摸胸口顺顺气,出门换了张略带恐吓性质的假假笑脸,到背后踢他椅子腿:“不要贪玩了,这里住不下,快点来帮我拎东西回滨江半岛。”   姜军又跳出来护他:“啊呀这里牌还没打完你不要烦了,怎么住不下,你威威哥哥又不在这里住。”   宋云开摸了一手好牌,还在恋战,回头轻言细语地哄:“近近你找杉杉玩一会儿去,我这边陪爸妈呢,难得回家一趟你不要扫兴,乖。”   姜近:“…………”   行行行,成了他家了。   这人该不会看别人家庭幸福就想鸠占鹊巢吧。   姜近愤愤然回房间,把一部分衣物从包里拿出来去洗漱,一番折腾后关起门侧躺在床上,手里玩着手机,注意力却还在门外。给宋云开发了条微信:[人来疯,以后再也不带你回家了!]   没回复,想必他也没空看手机。   一会儿有得他哭的,不知他在饭桌上听没听清,家里三室一厅,三室指的是父母一间、堂妹一间、姜近一间,没他的地儿。   今天的气氛烘托到这里了,不用想,爸妈肯定会把他安排和姜近一室。   姜近刚才急头白脸的就是这个原因,现在心死透了,已经换上一套性缩力满点的水果印花长袖睡衣。   反正他不是把人当兄弟吗,只要自己的手别情不自禁摸到男人身上去,没什么可纠结。   直到夜深,老人家再高兴也到底累了,趁着收了一局,堂哥起身告辞:“叔叔婶婶早点休息吧,我这送个馄饨送了一晚上,得回去了。”   宋云开恋恋不舍:“再打会儿啊,晚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不麻烦了,走路十分钟就到,主要明天六点得起来送老婆孩子去迪士尼玩。”   “欸那你别开车了,酒没全醒不安全,跟我们车走,我们回东城区,去迪士尼顺路的。”宋云开边说边发扬主人翁精神把堂哥送到电梯口,关上门折回来又帮姜军一起折叠牌桌。   外间实在没他能插手的事了。   王燕岚催他先去洗澡,主客卫热水一起开水压不够。正好章凛从车上给他取来了换洗衣物,内穿外搭车上常备着几套。   他快速冲了个澡出来,王燕岚逮住他给他拿了一床蚕丝被,扯得有点远,说这被子本来就是为近近结婚准备的,提起这事又十分感慨喜极而泣泪眼婆娑,附带了许多对小夫妻将来生活的美好祝福。   宋云开抱着被子发了一些将来一定会照顾好近近的誓言,终于把丈母娘送回房间,这时他对未来的艰难险阻显然没有建立心理预期,就连五分钟后的难题都没想到。   五分钟后,当他推开朝北的那间卧室门,才愕然发现,忽略了关键。   姜近家没那么大,不是套房。   开门视野中央就只有一张床,还是1.5米的,姜近侧睡了一半,屁股对着他,从背影已经感受得出她的恼火。这床不够他一个人翻身。   一定是打开的方式不对。   宋云开把门关上,犹豫着要不要下楼去翻出睡袋在车上将就一晚,又觉得不妥,一来不礼貌,二来姜近会不会觉得他临阵退缩身体有点问题。   绅士是一回事,让人怀疑有问题是另一回事。   心一横,重新把门推开。   姜近背对他听个动静,冷冷地嘲讽:“你再重开多少次还也只有这么大床。”   “……床怎么了?挺温馨啊。”   宋云开不可能认输,硬着头皮走进去把门关在身后,将怀里的蚕丝被扔在她旁边,作一派潇洒姿态。   “你睡你的,你笔记本借我收一下邮件,我不睡也就这么大事。你妈妈让我拿蚕丝被给你,她说这个好,专等你结婚用的,托我的福,让你用上了。”   “你盖这个吧,我盖我自己被子习惯了。”姜近起身从书包里拿电脑,开机,等着输完开机密码给他。   “我不用盖被子,我又不睡。”   不睡就不睡,自作自受,自讨苦吃。   姜近懒得好言相劝,把电脑扔给他,重又躺下背对他,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宋云开视线落向电脑屏幕。   嚯!姜近的桌面比她房间还乱,整个屏幕几乎铺满小图标,大量零散docx文件,标题为“草稿”、“色系色号”、“工作计划”、“生活费账本”以及“待办”、“明待办”、“待办(1)”等庞大的待办家族。   夹杂docx文件中还有许多pdf文件、pptx文件,以及,AutoCAD、SQLyog、MATLAB、VisualStudio、PyCharm……果然,王傲所言非虚。   但是姜近完全没有隐藏,大喇喇地把整台电脑给他用,不正说明她问心无愧么。   无意中看见一个小猫头名为BongoCat的图标,忍不住移动光标双击上去,屏幕中央出现一个大大的高举双手小猫,像投降。   宋云开有点无语,点击右键想把它关掉,却没有出现菜单。   他瞥一眼姜近,依然背对他睡得像座山。   只好不动声色地把巨大小猫移到屏幕一角,关了卧室大灯,用闲谈的口吻说:“我不是人来疯。有件事你说得对,你们家亲戚人都特别好。”   姜近没回头,闭着眼说:“那你也不能想一出是一出啊,说留宿就留宿,而且突然搞这么大阵仗提亲,事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因为你肯定会不同意。”   “你还知道啊。”姜近为了瞪他,转过身来。   他靠在床头,只坐在床边,没把腿放床上,屏幕光映着脸,没什么表情:“平时总是父母理解你,你也应该理解他们,谁都不会希望自己女儿很草率就结婚,结婚对象还不重视她。”   “哦……谢谢。”姜近承认他说得在理,“可是你平时不像这么有善心愿意理解别人的人哪。”   “你懂个屁,我善良得要死。”宋云开急急地申辩,自己又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很有少年感的眉眼。   姜近一呆,把目光移开,才后知后觉注意到他右手在玩自己的左手,转那只有点大的戒指。   她没有抽回手,假装毫无觉察。   他停了一秒,冷不防又开口:“那你觉得呢?我是什么样的人?”   “难懂的   人。“她有点困了,不愿费脑筋想。   语义太含糊,他非常不满意:“这算什么评价?你就不能认真点?也不会随便哪个人找你帮忙,你都和他结婚,这肯定有门槛吧。”   “一般情况我和谁都不会结婚,但你是我老板。”   “我又怎么又变老板了?”   “你一直都是啊。”   宋云开被噎住,“啪”一声阖上电脑,坐直了:“我又不是生下来就是你老板,你认识我的时候我也不是你老板,能不能别老提上下级的事?你这人阶级观念怎么这么重呢?”   姜近不吱声。   他气消一点,靠回床头:“反正我是不会随便跟人结婚,别的我不挑,这个我很挑的。所以你懂了吧,今天我在你父母面前说的话都是真话,我从高中就喜欢你了,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喜欢我?”   宋云开说完,心里忐忑,稍等一会儿见她不回答,催道:“说说嘛,反正都过去了,我保证不生气。”   还是没应答,他一低头,才发现该死的姜近竟然已经睡着了,还睡得挺美,梦里可能吃上毒苹果了,她呼吸很沉而脸颊在冷白色的月光下微微泛红。   宋云开气得揪她耳朵。   “我这么重要的讲话没讲完你就睡觉,你是不是猪八戒?”   姜近被揪醒了,跳起来捂着耳朵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叫:“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自己不睡还不让别人睡。”   宋云开赶紧上前捂嘴:“你别叫,待会儿把你爸妈吵醒了。”   姜近挣扎着甩开他的手,压低声咬牙切齿:“你还知道啊?我们人类晚上是要睡觉的。你到底想干嘛?”   “我想、”他说不出来。   总不能说,我想你认真听我告白。   认真还不够,希望你有所回应。   最好是比我更热切地回答,说你也喜欢我。   姜近拧眉,略微歪一点头。   困惑像厚重的茧裹住她,又像沉闷的阴天,乌云压低到办公室玻璃窗下面,人在地面感到阻滞如同在泳池里推水步行,忽然一阵狂风拔地而起,把她从水里卷到半空,脚够不着地,手接不到力,四周都没有支点,只能跟着旋转,跟着摇缠。   知道是龙卷风,也会夺走氧气,晕眩攀升到承受的临界点,那厚重的云托举不住,咬破一个决口泼下雨,浇得她遍体湿透,方才喘过一口气。   那不是风也不是雨,是他的吻。   他松开抱住她的胳膊,几乎立刻就后怕了,把她推远一点,摆正坐姿,还欲盖弥彰地伸手帮她拭掉嘴唇上亮晶晶的一抹水迹,自我催眠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完了完了坏事了,又要一次勇敢换终生自闭。   姜近过分老实,安静,怎么看都像要大爆发的前兆。   她用发麻的舌头顶着上颚,品出一点薄荷和酒精的味道,像无人区玫瑰的前调,冷冽清爽,与自己脊背上汗潮的泥泞形成鲜明对比。   大脑停止运转,大脑重新启动。   “我的天,宋云开,你想睡我?”   “?”换个人大脑暂停。   宋云开蹙眉,怎么就跳跃到这一步了?仔细一想,怎么可能不想,但是不是进展太过神速了……好突然没什么心理准备。   本来这个吻也在他意料之外,是试用装体验感特别好马上就想用正式装了吗?   既然荷尔蒙催进度已经催到这个地步倒也不是不可以。   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虚地转开眼睛,像狗一样眼白都漏出来了,眼睛又转回来,他在咽喉咙。   说中了!   姜近垂下紧绷的肩:“这种现象出现多久了?频繁么?”    第38章 性格不合“没生气,谁生气了,我是在……   姜近没发飙,只是切换成了问诊模式。   “啊?什么现象?”宋云开一头雾水,还在认真思考,这哪说得清是从哪一天开始的?   怎么,别人谈恋爱会记日记吗?   5月1日心理喜欢她,6月1日生理渴望她?   “就是这种精虫上脑丧失理智的现象啊。在我家,我爸妈在隔壁,我现在还生理期你知道的,我穿着长袖水果睡衣,这你都控制不住,还是个正常人吗?”   宋云开愣了一下,表情有点呆滞:“我也没说今天就要睡,是你说的。”   “那你把我揪醒干嘛?提前半个月订位?”   宋云开:“……揪你是我不对,你耳朵还疼不疼?”   姜近打掉他预备摸到她耳朵的手:“你不要避重就轻。”   宋云开好不容易调整好语言功能:“我没那个意思,你曲解我,而且我还要说呢,你也思想纯洁一点儿,别老惦记着睡来睡去的。”   “你没那个意思刚才你……”   宋云开急躁地打断:“不要提刚才的事了,刚才什么事也没有是你梦游现在你快点睡觉我出去抽根烟。”   姜近眼疾手快揪住他衣角:“宋云开你把话说清楚,别每次都没头没脑搞完事就跑!”   宋云开逃跑的决心很大,姜近使不完的牛劲也很大,两厢拉扯之下,那件不堪一击的真丝上衣被撕开长长一道口,终于知道裂帛之声是什么声了。   巨响之后,房间里静得出奇。   姜近猜测那衣服应该挺贵的,不好意思地松手,忽又被露出来的整齐腹肌吸引了注意。   宋云开顾不上这个,深呼吸,认命地在床边坐下,面对她:“我就是想让你考虑一下认真谈个恋爱,和我。”   姜近本来还在纠结要不要帮他把荡下来那片布拼回去,倏忽抬眼:“你疯了?”   “我怎么疯了?”   “是今天提亲入戏太深,你又想玩成亲了?”   “没有,你别东拉西扯的。”宋云开有点慌张,被强烈的不祥预感笼罩着,姜近越是质疑,就说明她没动过那个念头,可就算是死,他也想死个明白,“你就说,行不行吧。”   “不、不行。”   果然。   宋云开闭一闭眼,接着问:“为什么?”   因为还没有排除君腾害死我闺蜜的嫌疑,因为我们在契约婚姻里不宜产生感情纠葛,因为谈上了没有将来没法收场……   姜近选了个最好理解的:“因为我们性格不合。”   “你搞笑吧?”宋云开真给气笑了,“别人都是分手的时候才说‘性格不合’,我们俩谈都没谈你就说性格不合,怎么不合了?谈都不谈你就知道不合?怎么会性格不合?我从小到大人缘特别好,大家都说我性格好,我们性格不合那肯定是你的问题,你可以改。”   姜近:“…………”   你性格好?   “你可以改”?   这话听着真让人宫寒,又有点肚子疼了。   。   事情过去五天,宋云开好像从她的人生中消失了。   周日那天她倒是接到过总助打来的电话,问她是不是和宋总在一起,宋总鸽了行程还不接电话。   姜近有点不放心,犹豫再三,给他发了条信息:[许助有事找你。]   消息发过去,没成功。   收到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行吧,这么大脾气,还会拉黑。   男人拉黑女人。   那么小气量。   姜近忽然灵感爆发,像这种谈崩的对象,最应该去黑名单里找找,毕竟眼不见未净的道理谁都懂。   她从包里拿出阿月的手机,打开微信,果然从黑名单里挖出一串“男尸”,被拉出黑名单后聊天记录还能查阅。   姜近把她与每个人中的记录粗略翻了一遍,看对话好像的确是在恋爱,对话的量都比较大,有来有回,她和每个人似乎都聊得不错。   只有一点很奇怪,每段对话的最后都没有吵架分手的痕迹。   如果不是阿月把糟糕的对话先删过,就是每次都见面分手、突发拉黑。   姜近又翻了翻几个男人的朋友圈相册,重点看一年前的时间段。有一个人引起了她的注意,因为他晒了一张理发后的侧面照,耳朵上方头发被剃出一个斜着的   字母N。   ——这就是徐弘毅说的那个N。   挺潮的。   阿月和他的对话结束在十分友好的气氛中。   Neil:[欢乐谷最近很多人去,你想去吗?我们周末安排一下?]   moon:[到周五我再确认下,不加班就能去]   Neil:[好,等你安排。明天我还是接你下班,在嘉里中心吃饭]   moon:[明天见]   姜近有点困惑了,根据徐弘毅的说法,阿月与这个N接触的时段在她从君腾“毕业”之后。   那段时间也没有她迅速入职其他公司的迹象,她上什么班?还要周末加班?只知道上班的地方在嘉里中心应该不远。   姜近又把对话反复仔细排查,他们并非总使用文字信息进行交流,平均一两天会打一个挺长时间的视频电话,很多信息应该是在视频时交流了,文字中没有留下关于她新工作单位的信息。   有可能阿月只是在交际时隐瞒了自己待业的状态,这也是人之常情。   姜近存下这个叫Neil的人朋友圈中几张狠狠加过滤镜的照片,转发到自己手机上。   为了节约时间,她没有去网上大海捞针地搜索,而是拨通了丁俊驰的号码。   电话接通。   丁俊驰一如既往插科打诨的调调:“是不是得改口叫你老板娘了?哇,你可真瞒得够好的,以前一点风都不透,公开了电话也不接,不想搭理我们了是伐?”   “你不要拿我开涮,想叫娘就叫,不叫就继续当兄妹,我这里有点私事你帮不帮忙?”   “噢噢又有事了,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你说。”   “AI大神、爬虫老祖,你那儿有没有比百度识图再厉害点的搜图工具,我想找几张照片。”   丁俊驰忍俊不禁,这讨债鬼要使唤工具人的时候什么甜言蜜语都来了,“你找我干嘛,找开哥肯定能给你搞定,你这吹捧给他听见他要气得暴饮暴食。”   姜近实话实说:“找不到他,可能已经在暴饮暴食了。”   丁俊驰:“啊?你也找不到他?今天都传开哥无故失踪是度蜜月去了呢。”   “可能和别人度蜜月吧。帮我搜图,帮我搜图。”   丁俊驰:“行行行你发过来,我帮你搜,找到给你回电。”   姜近挂断电话,火速把一串照片发过去。   丁俊驰还不忘揶揄两句:[这谁啊这么狂拽酷炫?姜近你现在这个品味了不至于吧?]   姜近信口开河:[路边捡的,失忆了,给他找个家]   丁俊驰没再追问,十分钟后也没回电,甩了几个截图回来,附说明:[顺便帮你开了一下]、[这是他ins账号]、[这是他小红书账号]、[这是他soul账号]、[这是他身份证]、[这男人豁胖,别信哦]   姜近让AI写了段118字的夸夸感谢词,复制发给他,结束这段对话。   由于人机味太重马上被识破了,丁俊驰:[你才是AI大神]   姜近手机里没下载ins和soul,就近打开最方便的小红书,输入账号数字,成功找到发型哥,甚至找到了那张侧面照原图,他同一张照片发好几个平台。   在去年七月,众多图文笔记中夹杂了一条光秃秃的纯文字笔记。   封面是大字:聊得好好的女人突然拉黑人间蒸发是什么原因?   发表时间正式和阿月聊天结束的那个周五。   如果他不是同时date好几个人,那么这个指代对象大概率是阿月,看来他们的欢乐谷计划也没有成行。   所以是什么原因呢?   姜近也想知道。   这个素人账号一贯没有很大流量,这条笔记下只有一个好心路人的评论:[下头了呗还能是什么原因]   姜近盯着手机三秒,忽然后知后觉地想:   宋云开这是单纯生气还是下头来着?   从周一开始,姜近老实回公司上班,毕竟她只是浑水摸鱼,又不是法外狂徒。   但宋云开却俨然成了法外狂徒,依旧持续失踪着。   从许助、章凛、王傲、丁俊驰这几人形神分离的状态来看,他们都不知道宋云开的去向。   同时人间蒸发的还有杜薇。   听说杜薇是从醉酒驾车那天晚上回家以后就再也没露过面。   公司里果然谣言四起,说宋总是和杜总去度蜜月,废妃回宫了。   姜近不管谁回宫,反正她是正常回家,和彤彤共享幸福二人世界。   周三,姜近闲下来,尝试给宋云开发了个问号,依然收到红色感叹号,还没被释放。   周四晚,她接到了一个绝望的求助电话,来自好朋友盛致,表达的意思很明白——宋云开已经在别人家赖了五天,往小了说影响别人夫妻生活,往大了说影响别人夫妻感情,求姜近大发慈悲把他领走。   这摊事,姜近发自内心地不想管。   但起因是她,现在又造成了扰民后果,于公于私她都不得不管。   下班吃完晚饭,她回家冲个澡换身衣服去了去班味,独自驱车前往韩锐和盛致居住的锦湖苑。   锦湖苑是市中心豪宅,盛致住的是高区的千平复式。   阿姨刚给姜近开门,姜近就被盛致两夫妻堵在玄关,两人给她简介了一下这几天他们过的水深火热生活。   周日凌晨宋云开睡不着,又抹不开面子呼叫章凛来送他,便偷偷用手机app叫了辆专车送他到锦湖苑,在三点把韩锐从床上拉起来陪他喝酒,控诉姜近的罪行。   关于罪行这部分,韩锐稍作停顿,觉得不可听信一面之词,询问当事人:“他说你是处心积虑只想睡他的渣女,走肾不走心,这和事实对得上吗?”   又恶人先告状。   姜近猜到他肯定对自己没什么好评,平静地说:“我们老实人不干这个。”   韩锐感同身受地点点头:“我看着也不像。”   “那你们到底在闹什么?”盛致追问。   姜近挠挠头:“额……在项目管理和协作中颗粒度没有对齐,战略目标和执行步骤存在差异,执行结果与预期目标不匹配。”   韩锐:“…………”   盛致:“他追你你没接受啊?那对他自尊心打击是有点大哦。”   韩锐很崇拜地看过来,感慨自己身为ABC,中文还是不够精进。   只可惜宋云开没留给他太多时间学习美好的中国话,韩锐只要离开他超过五分钟,他就要开始四处搜寻,哪怕知道他在浴室洗澡,超过三十分钟也会被频繁催喊,这几天来一直如此,这就是盛致不得不打电话让姜近来把人领走的原因。   宋云开逛到前厅,看见正与主人夫妻交谈的姜近,立刻黑了脸,沉声道:“你来干什么?我现在不想见你。”   “你不想见可以去储藏间躲着。”盛致发话。   考虑到这是别人家,别人朋友上门他也没立场赶人,宋云开顿时气焰减了一半。   这五天来他虽然酒精摄入量严重超标,但这会儿在两轮酗酒之间,正巧清醒着。   他穿着棉质黑衬衫、黑西裤,衣袖挽到小臂中间,大敞领口,不像他平日的着装风格,也不是他的尺码,估计是韩锐的衣服,他穿起来过于紧绷,胸肌结实而饱满的轮廓若隐若现。   但脸上有胡茬,眼圈也有点深,有种精致又颓废的混搭感。   姜近不禁心里感慨,帅是真帅,可恶也是真可恶。   她语气很平常,毫无责备的成分:“你怎么这么长时间还在生气?”   “什么叫‘这么长时间还生气’?”宋云开听不得这种火上浇油的话,“你这么长时间里做过值得我谅解的事吗?”   “你跟我断联,我能做什么?”   “你看你的表情,你想过做什么吗?你永远一副无所谓不在乎的样子,什么都不往心里去。”   “表情少皱纹少,心胸宽广身体好。”   “好好好,我无理取闹你心胸宽广,”   宋云开端着架子,微微点头:“盛致韩锐你们在场,正好当个判官,最好替我发个朋友圈发声‘天啊!我朋友竟深陷煤气灯操纵’。”   “哇。我的能力已经从pua升级到煤气灯操纵了。”姜近平淡地表达惊奇。   宋云开向判官告状:“你们看她又在吹狗哨了!”   姜近:“长期挑刺找错攻击我的好像是你吧。”   宋云开:“我什么时候攻击过你?”   姜近扳着手指数:“你骂我小浮尸、氽江浮尸、小黄鸭。”   韩锐按捺不住好奇心:“打扰一下,小黄鸭也算骂人?”   姜近耐心给他解释:“维港漂的小黄鸭,也是浮尸。”   韩锐闭了闭眼,你们一个敢骂一个能懂也不需要什么语言学顾问了。   盛致早已听得眉头紧蹙,对宋云开说:“你的嘴是管制刀具,以后谨慎使用好吧?”   第一轮,以宋云开被判官警告而告终。   宋云开争辩:“你们不懂煤气灯效应,我之所以看起来疯是因为我深受折磨,我生气需要发泄。”   姜近:“所以你为什么这么爱生气呢?”   宋云开:“人不被气就不会生气,望周知。”   盛致说了句公道话:“但姜近接替我去君腾之前你就爱骂爱疯,疯是你的本色。”   宋云开怒不可遏地指向姜近:“因为她对我的折磨长达十几年,一直让我自我否定自我怀疑!”   盛致:“既然是这么不健康的关系就应该在十几岁结束。”   宋云开冲着姜近质问:“所以你到底为什么又要进君腾到我身边来迫害我呢?”   一时间,上百平的空旷大厅里鸦雀无声。   姜近问了问自己的潜意识,坦诚答:“因为我有点喜欢你……一部分的你。”   宋云开张了张嘴,没接上话。   姜近继续说:“有时候感觉很吸引,有时候又会排斥,理智考虑我知道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在这方面我有点矛盾,没想到会迫害谁,那不是我的初衷。”   客厅里比刚才更静。   静了长长的几秒。   宋云开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叹词:“操。”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可以保证不出现在你面前,搬回柳岸里,公司这么大,不想见可以不见。”姜近咬死没说辞职。   “我舒服!我舒服!我特别舒服!”宋云开着急打断,“不不不你等等,什么叫‘喜欢一部分’?是大部分吗?意思是我还可以改进?你不喜欢什么?”   “不喜欢你生气。”   “没生气,谁生气了,我是在引起你的注意。”   姜近似乎并不打算追究责任,干脆利落地提出要求:“注意到了,那跟我回家吧。别打扰别人了。”   “你开车来了?”   “你敢坐吗?”   “怎么会不敢,你撞车我认命。”   盛致在宋云开走到门口时已无缝衔接地把他的鞋取出来摆在必经之路上,于是他完全不带停顿地换鞋出了门。   “再见,改天见。”宋云开还记得离开前跟她道个别。   盛致热情地招手回应并迅速关上了门。   韩锐显然还没适应如此急速的转折,一头雾水地问:“这就完了?我才刚开始同情他。”   盛致往回走一段,躺平在沙发上,长吁一口浊气:“我们搬家吧,搬到一个宋云开找不到的地方。雾凇院……就雾凇院!他讨厌郊区。”    第39章 吊桥效应“扎脸。”   出门下地库,一路跟在她身后,宋云开目光落在她T恤两侧腰间微妙的褶皱上,心想这衣服居然有收腰的设计,和她本人一样“暗藏玄机”。   在电梯里,他率先略带讨好地开口:“这件衣服好看,是新衣服吗?”   好奇怪的话题,难道他想要链接?   姜近诧异地回头,身高原因,和他对视需仰起头。   这过程像一个拉长的慢镜,最先看见他黑衬衫领口之间露出的胸中缝,往上循去,捕捉到他喉结上下一动的瞬间,再向上,一张英气的脸在电梯冷光灯直射下愈发立体。   他眉眼深邃,认真看来的目光像一层轻纱拂上她的脸,比双手触上来更撩拨。   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待机不答话的时间过长了。   和以往几次一样,与他对视时间一长就心中莫名战栗,仿佛下一秒就要催生出不可自控的热吻。   她视线偏转去看电梯楼层,盯着减小的数字说:“不是,是批发的十件之一。”   宋云开勾唇,带了笑腔:“你天天军训啊?”   他一笑,暧昧的氛围散去许多。姜近收回思绪,专心在车库转悠找到车。   他拉开副驾驶车门,座位上本来放了姜近的背包,把背包提在手里坐好,觉得空间局促,想侧身去扯安全带都费劲,前后来回调了半天椅子。   调完椅子他仍不满意:“你这车有点小。”   姜近顺势拉开背包拉链掏出一袋吐司面包:“你吃吗?”   “嗯?”宋云开虽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条件反射接过来。   “那你吃两片,喂我吃三片,我开车。”她一边分配,一边放下手刹踩油门发动车。   宋云开倒没那么想吃面包,抽出一片揪了点面包先喂给她:“这是你的晚饭?你没吃晚饭?”   “吃了,哄你伤脑筋又饿了。”   宋云开:“……”   顿时觉得她吃面包也没有什么正当性,悻悻地先揪了半片赌气似的塞自己嘴里。   姜近没跟他计较,平稳开着车说:“你翘班好几天,估计邮件都堆积成山了,回去赶紧加班吧。老板没个老板样,到时候把公司干黄了又得大裁员。”   “什么叫‘又’得大裁员,君腾创立到现在只战术性裁过两次,说得好像我们不景气一样。”他抗议般的撕了片面包堵她嘴。   姜近本来提到裁员完全是嘴碎无心撇出一笔,谁知他要强反驳,把这话题延伸了一点,想起这与阿月有点联系,便顺势问下去。   “那去年五月那次,是为什么裁员?”   “不说了是战术性么。生产重心转移,有好几个计划叫停了,整条业务线砍掉。其他重点计划也要缩编整顿,大柳过来不久,一直在挑选团队,到五月差不多心里才有底,当时的情况是一件事一百个人出方案,挑二十个方案推进,和尚多了没水喝,十八个方案鬼打墙,留下八十个窟窿,再来八百个人填窟窿。他受不了,强烈建议把一些长期没成果混日子的老油条清理掉,免得在团队里影响整体士气。”   姜近听了感到心里发凉,要么阿月的离职是工作上戳中了黑洞,要么在高层眼里,她大概就是“混日子的老油条”。   其实从她的工作履历来看也确实如此,她虽然三个重点计划都参与过,但一个也没有深度参与,都是在短短几个月内就从团队淘汰出去。   正如以前阿月生活中抱怨的,她在君腾,并不得上司赏识,与同事合作也没有那么融洽。   宋云开的嘲笑声打断了她短暂的失神:“你这会儿担心自己摸鱼被裁啦?谁敢裁你?不要命了?”   姜近淡淡睨他一眼:“谁摸鱼了?我是减少不必要能耗。柳总需要的不就是我这种员工吗?十八个方案鬼打墙时我就观望一下,等到他把人裁完了没人干活我再起到一个千斤顶的作用。”   “你脸皮厚度真……”温馨的嘲讽刚开了一半,突然被强烈的冲击打断。   两个人同时被车椅背追着狠狠撞一下,好在力度不大,不至于脑袋亲密接触前挡风玻璃。   追尾……   姜近减缓车速准备靠边听,内心有点无语,怎么就这么倒霉,每次宋云开坐车她开车都要出点事故,显得她很贴合女司机刻板印象。   宋云开往后扫一眼,表情霎时严肃:“别停,有诈,油门踩到底。”   姜近虽然狐疑但已经挂上档,车飙出去,后面那辆黑色沃尔沃反常地跟着加速。   她变换车道,后车也跟着变道。   果然有诈,刚才撞那一   下不重,八成只是为了诱他们下车。她手心渗出点薄汗。   “你车技怎么样?”宋云开问。   “普通。”她实话实说。   这回答他不喜欢,所以无视了,给她指明一条高难度逃生路线:“别打转向灯,往左变道插到别克前面去,它没法继续撞我们。”   姜近努力照他指挥的做,但不打转向灯猛地加塞直接激怒里左侧那辆别克,它也不想让,硬挤上前不让她插,挤开她还不忘经过时骂她一句。   宋云开从来没这么郁闷过,这把要是他自己开车早打过去了,骂她的话到了嘴边被强行忍回去,急得他无意识地使劲薅自己头发。   姜近面无表情,忽的一把方向盘打到右车道,后车急踩刹车。   沃尔沃很快也完成向右变道,只不过和她之间隔了两辆车。   “右转对你不利,”宋云开提醒,“畅通无阻后你飙车飚不过他……”   话没说完,姜近又毫无征兆地向左变道,迅速回到左边刚才的车道,又往前插了一辆,现在排在红灯前第一个位置,右侧车道的第一辆车并没有停下,而是向右转弯。   “额……”宋云开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想说这并不明智,右侧车道看起来都是右转车辆,如果前两辆都走掉,沃尔沃会停在和她并列的位置,就算有一辆没走,也只是一同等个红绿灯延缓一下追及节奏,在红灯转绿后的空旷车道设法逼停她。   可是他话没有说,姜近车也没有减速。   宋云开:“?”   姜近明目张胆地闯过红灯开出一个身位后急打方向盘掉头180度,从空旷的方向车道顺利脱身,留下身后一众刚被她搅乱激怒的车主在红灯前一脸懵逼。   沃尔沃被卡在车流间未能及时跟上。   这法外狂徒,刚才一系列不正常操作大概可以扣完12分。宋云开擦了把额头的汗:“压实线了。”   姜近长出一口气:“江AY2593,租赁公司车牌。”   他心有余悸地接话:“对,租的车。”   “我等会儿去查一下。”   “不用你去。我找人去。”他停顿片刻,忽然想到什么,继续嘱咐道,“以后你出门带安保跟着,最好能和我一起。”   姜近笑起来:“和你一起不是更危险么?”   这逻辑也对,他又顿了顿,反呛道:“你不也挺喜欢冒险吗?我看你闯红灯,闯得眼睛都不眨。”   她思绪回到眼下危机情况:“现在往哪儿开?”   “前面那个小区。”宋云开随手指个门脸,“开进去。找车位随便扔下。然后我们找别的门打车走。你飙车飚不过他们。一会儿肯定要掉头追上来。”   姜近迅速靠边,照他指挥的做。   停好车,宋云开拿着她的背包先下,她锁了车迅速跟上,因为怕反而引人瞩目没有狂奔,只是疾走,全程不再说话。   小区里指示牌清晰,他拉着她很快找到另一个朝向的小区门,好运气让他们一出门就无缝衔接地拦下一辆出租车空车。   两人一前一后迅速钻进车后座。   “滨江半岛。”宋云开报出地址,司机放下打表器,车丝滑地向前驶去。   他偏过头,因为紧张和奔跑的缘故,姜近微张着嘴喘得令人意乱情迷,同时胸口起伏,鬼使神差地让他自控力告罄,整个人俯身凑上前来,含住她的唇瓣。   吊桥效应,让一切来得决绝而不讲道理。   等姜近迟钝地恢复知觉,自己的唇舌已经和他的缠在一起,湿热柔软的触觉双向传递,甚至左手都已经攀到他右肩上,呼吸被剥夺后的躁动让人失去了思考能力。   她没有抵触而是接纳的态度纵容了他进一步的行动,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把她拉近,空出的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扣住她后颈,即使没怎么用力,也让她有种被锁定的感觉。   和上次疾风骤雨般的席卷不同,这次他用了点技巧,搅动着她的小舌回应他的纠缠。   说不清的快感沿着脊椎下沉,她换不过气,脸红到耳根,热得惊人。   好半天才想起这只是出租车后座,前排还有位司机观众,手足无措往他胸前推,宽阔结实的胸膛手感却出人意料的又热又软,但她的触碰急速地让肌肉紧绷起来,像一堵墙压到面前。   姜近偏过头额头抵在他胸口低喘,他低垂的视线里只有她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的肩线。   好在她不是那种会用害羞加倍内耗的女人,过半晌,是她先小声开口破冰:“回去把胡子刮干净。”   “昨天才刮了,”他松开她,自省地摸摸下巴,“不好看?”   “扎脸。”她用几乎是气声贴着他说。   哦,这意思还是她没有生气,刮干净了说不定还有后续奖励。   他按耐不住高兴,低头浅亲了一下她的额发,美滋滋地拉开距离,不再说什么,却还牵着她的手。   姜近视线看另一边车窗,缓了好久平复心跳,但没挣开手。   期间她本来想对刚才的追逃发表点意见,说了两个字就被他伸手比在嘴前噤声。   她一下就理解,是不愿意有听众。   宋云开在滨江半岛门岗前露面报了家门号,保安认得他,出租车一路通行开进车位。   下车进了电梯他恢复凝重的神色:“应该是你的车被人盯上了,从这里开出去就有尾巴。小区保安这些人也不值得信任,很可能就是他们通风报信。最近你换一辆开。不,最近你不要开车了。”   “嗯。”   姜近觉得没必要问追他的人是谁,眼下他心里可能没有明确嫌疑人,就算说了她也不认识,只是在这一刻忽然想起杜薇那天说的,“宋云开的作派赶尽杀绝不留余地,很多人毕生的愿望只剩下报仇”。   他见她出神,追问:“你在想什么?”   她沉默着摇摇头,手不经意抚到他臂膀上,宽慰似的轻轻摩挲一下。他很受用。   电梯门在“叮”一声中开启。   回到家里,两人的神经才彻底松下来。   姜近倚着北极熊沙发继续手撕面包,指着中岛茶几上一堆零碎杂物说:“那天你扔在我家的东西,我给你带回来了。”   宋云开瞥一眼,车钥匙卡包领带睡衣之类,没什么重要的。他在韩锐盛致家里换过衣服,穿的都是韩锐的,自己本来的西裤口袋里只有三张卡,都转移到了现在裤子口袋里。   他一股脑掏出来,也没心情一张张插回卡包,就暂时先一股脑扔在卡包上,但没忘把手机带走:“我上去冲个澡。”   姜近挥挥手,示意他不必汇报。   又吃了两口面包,姜近被他刚才扔下的三张卡之一吸引了注意。厚度、材质、配色、纹样都像极了阿月遗物中那张不知道刷什么的卡。   两者区别只在于,宋云开的这张上面印有“QCL”。   原来是新海工厂量子计算实验室的门卡,大概率他提亲之前去工厂时使用过。   阿月那张在相同的位置什么也没印,虽然看起来也像某个实验室门卡,但这没有缩小太多范围,依然令姜近头大。   之前跟随丁俊驰去新海工厂安全技术实验室围观过碰撞试验,当时他使用的门禁卡不是这种样式,否则姜近早就会有印象。   安全技术实验室占地面积巨大,和所有数字实验室不在同一个片区。现在只能排除阿月那张卡与安全测试无关,但数字方面的实验室据她所知还有十二种、二十多个,姜近不知道无名卡能刷的是哪间。   为什么会有未印刷所属的门禁卡?   宋云开很快去而复返,换了身干净清爽的居家服下楼,用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胡茬刮过了,手里攥着手机:“找人马上去了趟租赁公司查车,那辆沃尔沃果然是套牌。”   那么记下来的车号就没什么作用。   姜近叹口气。   宋云开在旁边沙发坐下:“最近滨江半岛不太安全。我在想要不要先去别处住,留时间让物业把保安换掉一批,也就几天。”   狡兔三窟嘛,姜近说:“我没意见。”   “紫杉院好不好?离工厂近一点,我除了周一两个会其他时间大部分要在工厂。”说完他又反思是不是太自私,“你跑起来有点远,要不远程办公?反正具体的活安排公关部的人去干就行了。”   “我都行,”姜近点点头,“但是彤彤上学怎么办?”   “请假在家自学吧,反正那   破学校也不教有用的,下学期要给她转学了。”   姜近:“……要不要征求一下她自己意见?”   “有什么用?她反对,她被车撞,她负得了责?”   姜近无语:“行吧,你做主。”   既然如此又干嘛问我?   话题到了新海工厂,她也就没放过机会:“离工厂近,你顺便带我参观参观工厂好不好?我对我们自己的工厂都不熟悉,怎么出宣传方案,你说是吧?”   宋云开整理茶几上什物的动作瞬间放慢。   内行装外行,人形扫描仪,多次提议要参观工厂,还是有点可疑,不知道她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他迟疑须臾,饶有兴趣地抬头:“给你当导游有什么奖励?”    第40章 翻脸“我有我的节奏,你少瞎操心。”……   星期天,整个新海工厂大约还有一半人在加班。本来王傲自己也不太喜欢周末赶工,无奈园区里另一边的风气奇差,原本搞计算机那群人把内卷的春风带来了君腾,他们好像没有下班概念。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大老板作为卷王经常睡在工厂,这让王傲为难,感觉周末回家形同犯罪。   最近风气倒是有所改善。听说老板宣布婚讯后翘班失踪了一星期。   王傲喜忧参半。   喜的是加班之风有所收敛,毕竟内卷也是需要观众和掌声的。   忧的是宋云开挑女人的眼光让他头疼。王傲不知自己怎么产生了一种婆婆心态。   宋云开头脑很灵光,商业上成功,决断力过人,但不到三十岁,正是被蛇蝎女人欺骗感情的年纪。   王傲卖力调查姜近,一方面是他交待的任务,另一方面也有帮他把关的意思,但现在看来他再说什么宋云开也听不进去了。   上午九点半,有人看见宋总的白色闪灵电劳进入厂区停车场,飞跑来向王傲通风报信。   王傲很欣慰他重新投入工作,在制造岛入口处恭迎,可是等了半小时还不见宋云开人影,正纳闷,下属咬耳朵汇报:“宋总带了老板娘去视察数字实验室。”   王傲痛心疾首,进实验室就进实验室,带她干什么?   从前杜薇别的不提,对宋云开可是百分百忠心,牛马发愤图强,公司蒸蒸日上,如今王傲很担心年底的分红要打水漂。   虚假的老板娘上周公关分内事接待媒体都不露面,现在当观光游客她来了,只会拖老板事业的后腿,身份愈发可疑。   这和烽火戏诸侯有什么区别!   此时此刻,姜近刚被领着参观过高级分析实验室和算法创新中心,后面还有十几个实验室等着,实验室眼下在搞什么研发并不是她关注的,她全部精力都集中在工作人员刷卡进门的一刻。   君腾的技术保密其实做得不错,人人都得刷卡进限定区域,连宋云开也不例外,外部人员要想混进来获得一手资料根本不可能。   不同项目的门禁卡不互通,但是并非没有活动余地。   姜近注意到,领路给她介绍的这位员工手里没有拿二十多张门禁卡,而是只有五张卡在手中轮换。   其中三张与阿月那张门禁卡一模一样,有印刷图案但没有印实验室名称。另外两张甚至是白卡,上面除了使用磨损痕迹什么也没有。   姜近心里有了点底,阿月那张卡是某几个实验室的通用卡,是哪几个实验室从卡片外观判断不了。   她可能需要找个时间再来新海工厂逐一实验,但宋云开不能在场。   否则他肯定要问卡是从哪儿来的,这是在干什么。   阿月离职本应该上交所有公司物品,现在有两个疑点,第一,她留下卡是什么目的?第二,为什么她少交的东西而君腾没有发现?   结束了走马观花的参观,宋云开提议,也体验一下工厂食堂。   姜近满口答应,并顺势在更大的范围内勘测厂区地图,策划下次从哪里进来方便避人耳目。   虚假的老板娘“图谋不轨”之际,王傲把告状的电话打给了他亲封的老板娘,对杜薇表达了他对宋云开今日行为的忧心。   杜薇也已经远离公司歇了一周,倒也想出了几个给宋云开施压的办法,给他指条明路:“我现在管不住宋云开,但有一个人也许可以影响他,柳逢青。”   王傲琢磨着这会儿才开始搞社交也来不及吧,实话实说:“我和他不熟。”   柳逢青是技术大牛他知道,否则不会一来君腾职位就压了丁俊驰和苏盛,那两人还没意见。   王傲和柳逢青的关系没有像和丁俊驰那么僵,偶尔业务上打打交道觉得那人还不错,不争不抢好说话,和丁俊驰也没有抱团。   不过人家本来就出身好,个人能力又达到行业天花板,阶层不同,他要硬去巴结也巴结不上,何必热脸贴冷屁股。   岂知王傲眼里的高阶层,杜薇还看不上。   柳逢青的阶级跃迁纯粹靠他妈妈嫁人,他妈妈第二任老公有实业、是早前江城纳税大户,早早送他去了最好的私立中学住校。   他妈后来与他继父又离婚了,分到些钱,在太太圈还有一席之地,只够在杜薇妈妈这种豪门太太身边做副陪,像太阳系一颗小水星,和恒星离得最近,但一颗卫星也没有。   在杜薇眼里,只能算普通中产出身,跟她自己和宋云开的家底相比完全不是一个档次,见了面也没什么共同话题可聊。   饶是如此,宋云开却很重视他,毕竟人是他三顾茅庐挖来的,他还很惜才。   在这方面杜薇又有不同观念,她觉得中国人多,最不缺的就是人才,少了真正的资本做后盾,单出才能顶天做个高级打工仔,比如王傲。   杜薇本来寄希望王傲和柳逢青出身差不多应该有些共同语言,预备再教他几招煽风点火、以夷制夷,哪想到王傲人缘不好,这条路走不通。   王傲在电话中等她沉默等得久了,尴尬地补了一句:“我和柳总没打过交道。”   杜薇只好不再做王傲打算,另辟蹊径,很快也有了思路:“那我来。”   柳逢青对于突然接到杜薇的约饭电话有些意外,杜薇平时瞧不上他们这些人是摆在脸上的,猛地转变态度装亲切热络肯定是有求于人。   他晚上本来有安排,压不住好奇心过剩等不到另一天,当即就答应,挂断电话才去把其他应酬临时改期。   迈进酒店他就更意外了。杜薇不止请了他一个,在场的有几十人,要了个非常亮堂豪横的包间,中心位是位领导,左右两边是杜薇和山水资本的沈思唯。   沈思唯这种大佬都不是中心位,柳逢青强烈怀疑自己是被叫来买单的。   可能因为杜薇是席间唯一的女人,又有背景,在饭局上受到女神的待遇。   柳逢青全程很低调,轮到他敬酒就主动敬酒,没轮到他说话绝不胡乱说话,留心观察,发现今天搭台唱戏重点还是捧杜薇。   杜薇和她妈妈很像,深谙权力的精髓。   她妈妈享受太太们前呼后拥,她青出于蓝,更会造势,得的都是权力场中男人的追捧。   身份斐然的人都对她俯首听命,能协调的资源覆盖面广,就更显她的权势含金量。   这场戏难道是唱给我看?图什么呢?   酒局尽兴散了,把那位坐镇的领导送上车,杜薇回身喊住柳逢青,邀他去楼上喝喝茶醒酒,柳逢青见她同时对沈思唯做了个“请”的手势,猜到这才进入正题。   果然,杜薇给他抛了根橄榄枝,暗示如果他有离开君腾创业的打算,可以投资他。   有沈思唯坐在一旁,柳逢青丝毫不怀疑她这个承诺的含金量。   柳逢青从洞庭碧螺春里品出硝烟的味道,不太想投身战场,平和笑笑:“我懒,只想搞技术,创业这种事我玩不转。”   杜薇看着他的眼睛颇具诚意道:“我们可以合作,你搞你的技术,我搞我的商业。我可以让宋云开做大做强,也可以再造一个君腾。 ”   柳逢青没想到杜薇说话这么直接,让他打哈哈绕过去都不好绕,也不好拒绝。只好以茶代酒敬一敬她,留活口说事发突然,要从长计议。   柳逢青在回程车上一落单就拨通宋云开电话:“哥们,你小心后院着火,杜薇想另起炉灶,还是尽量安抚一下吧。”   谁知宋云开不仅不紧张,而且在电话那头嗤笑:“她知道你会把消息递给我,这是在警告我。”   柳逢青愣了愣,还以为女神相中他这匹千里马受宠若惊,原来又做了一回工具人,不禁苦笑:“你心里清楚就哄哄她,君腾她能带走的人太多了,别闹到最后釜底抽薪。”   宋云开声音冷淡下来:“我不跟恐怖分子谈条件。”   柳逢青把烟叼在嘴里,降下车窗,让烟雾散出去,又悠哉地好言相劝:“还是当心点吧,姜近是一款只针对你的基因导弹,杜薇也许你应付得来,姜近要给你埋雷你可吃不消。”   “我有我的节奏,你少瞎操心。”   “哦。”柳逢青看看夜色,笑笑不说话。他的节奏是跟假结婚对象谈真爱,高空走钢丝,非得摔一次才能老实。   周一早晨,宋云开办公室有个关于测试车性能宣传节点的碰头小会,参会的只有姜近、市场部负责人和丁俊驰,因此懒得预约楼下会议室。   宋云开对新的一周从见到姜近开始非常满意,但毕竟是工作场合,他装出一副疏淡的样子,目不斜视,听汇报多过发表意见,只间歇地用余光飞速扫她两眼,装得与平时无二致。   特别熟悉的人才瞧得出他在开屏。   宋云开平日在自己公司很少穿正装,不作精英打扮,今天穿了件藤格纹棉府绸蓝衬衫,还戴了一块百达翡丽aquanaut白金腕表,从头到脚写着“帅哥上班”。   丁俊驰不敢盯他太久,怕笑场。   在坐的几个人无暇看手机,错过了此刻各工作群的热议。   九点准时发布的一条人事任免消息中提到,因业务发展需要,杜薇不再担任集团CFO,专注负责澜海市轻量化超级工厂园区建设。   同一条消息背后,涌现了无数的解读。   有人认为,这下杜薇是彻底离开君腾权利中心了,宋狗卸磨杀驴不仁不义。   有人从更深层理解,这预示着君腾的发展中心要向第二工厂转移,将来核心业务可能都要牵往澜海,在智能制造方向重新创业。   有人发现,君腾告别女性高层领导并不是独立现象,在过去18个月里同级别企业有三家都做出相同选择,意味着公司从0到1开拓阶段的结束,将进入有限市场中竞争更加残酷的零和博弈。   还有人看透了本质,这分明是升职。   杜薇掌握了实权,更重要的是手握一部分现金流。坐镇地产建设,她的工作毫无难度,只需考虑一件事——怎么花钱。君腾每年收入这么大流水,不尽快花掉也要交税,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被不会花钱难住。   不管这是不是本质,反正杜薇本人不这么认为。   在办公室坐立难安了一刻钟后,愤怒的血液直涌向她天灵盖。从小到大,杜薇没受过这种气,宋云开做决定前甚至没有和她私下沟通过,哪怕是警告和威胁也不曾有过。   是可忍孰不可忍。   杜薇冲进宋云开办公室,外面的几个助理也拦不住,她站在沙发后冷冷地命令:“其他人出去。”   她视线紧盯着宋云开,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姜近也在场。   丁俊驰虽然不清楚场外有什么突发情况,但识时务者为俊杰,马上率先圆润地离开了办公室,姜近紧随其后。   不知是无心之举还是有心吃瓜,市场部负责人出门时没有把办公室门关紧,留了条缝,所以三人等在外边门口时还能听见里面的声音。   杜薇连珠炮一般发出一串质问,没给人回答的机会:“宋云开你把我扔去搞地产什么意思?你是人吗?有良心吗?君腾万丈高楼平地起,我是怎么过来的你最清楚,你这么对我好意思吗?当初我为了给你拉投资跟不爱的男人交往,今天你为了一个女人把我边缘化!”   宋云开待她发泄得差不多了才简要答一句:“我没有要求过你做那种事。”   “你和你爸没什么区别,踩着女人上位、过河拆桥的人渣!”   一开战就这么劲爆。   办公室外三人极有默契地各自低头刷手机浏览各种群消息,想搞清怎么回事。   听见“一个女人”,姜近觉得好像和自己有关,但现在她对被提到的另一个男人更好奇,用口型无声地向丁俊驰打听:“不爱的男人,谁啊?”   “邱觉吧。”丁俊驰说了一遍,怕她听不懂,直接在手机上搜出人物介绍给她看,后面那位专注吃瓜的市场部总监也把脑袋凑过来。   邱觉,千秋资本管理公司创始人。   姜近在了解公司发展史时留有印象,君腾的前几轮融资都是由山水资本领投,这个邱觉是山水资本天才投资人,他还在山水资本时,山水资本被称为“行业明灯”,他离开山水出去单干后,山水被称为“行业冥灯”。   原来君腾起家,其中还有杜薇“美人计”的功劳?姜近和丁俊驰咬耳朵:“好疯啊,是真的吗?”   丁俊驰答不上来,不过他猜对了人。   办公室里,宋云开也提到了那个名字:“你不要总拿邱觉说事,你和有些人走得太近邱觉本来也不赞成,我让你去躺平花钱是在帮你远离是非。”   “我不需要你帮,”杜薇冷笑,“请你搞清楚,一直是我在帮你。”   办公室外,丁俊驰一时也顾不上姜近了,此刻另一个大三角比这一个小三角关系要炸裂多了。   他话不能多说,传播范围不宜太广,只能在三人小群给苏胖和柳逢青发消息:[震惊!vv当初为了拉投资才和邱觉在一起!她好可怜]   苏胖:[谁说的?这时候讨论这个对vv不好]   丁俊驰:[她自己说的,在开哥办公室里破大防!我就在门外]   柳逢青:[不是邱觉可怜吗?]   这边正聊着,杜薇摔门出来,踩着十厘米高跟鞋健步如飞地远去。   摔门那下造成的震感差点把丁俊驰手机吓飞出去,虚接了两下才在落地前捞住。   宋云开紧跟着出门,带起一阵风,却不是去追杜薇。   他径直走到姜近面前,一把将人勾进怀里摸了摸头:“没事吧?有没有吓到你?”   姜近:“…………”   旁边那两个吃瓜群众顿时脚趾抠出魔仙堡:那我走?   “不用担心,她不会针对你。她很清醒,要恨也只恨我。”宋云开说。   姜近用脑袋使蛮力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头发被弄乱了点,不知该对刚才那场世纪大战发表什么看法,没话找话小声道:“刚才我妈妈发消息,有件事要你定夺,等你忙完正事我详细跟你说吧。”   宋云开瞬间清醒,跳出刚才那团乱麻,调整回工作状态,点点头,朝另两位业务负责人勾勾手示意回办公室开会。   姜近走在最后,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眼杜薇刚才离开的方向。   杜薇以前给她的印象是知性型,以至于听闻她和阿月互扇耳光怎么也想象不出画面。经过今天的事,印象改变了,杜薇的平静之下潜伏着比宋云开更不惜代价的疯狂。   哪有人会为了给另一个人争取利益去和不喜欢的人交往?    第41章 投资人“怎么谈恋爱的是他们,东南枝……   短会很快开完,宋云开示意让姜   近留下来细说他岳母大人的指示。   姜近知道他紧接着要去君投开会,言简意赅道:“街道干部带着树港区民政局副局长上我们家去了。”   “我妈觉得这事八成是看你的面子,因为你上周提亲,消息已经在社区和街道传开了……”   宋云开拧起眉:“他们上门干什么呢?”   “听说我妈一直对社区食堂有意见,多次投诉社区食堂价格虚高和菜品不新鲜,今天关停了社区食堂要求整改;听说我妈对业委会和物业有意见,要求居委敦促业委会重选,对小区物业尽快重新招标……另外到我家以后发现有外墙发霉,马上找施工队去楼顶重做防水,顺便把我们家阳台防水也一起弄了,现在还在敲敲打打。总之,是些鸡毛蒜皮的事。”   “这不是他们该做的么,没什么呀。”宋云开说。   “虽然是该做的,但长期得不到解决突然解决了,我妈有点不知所措,她怕他们在这里给点小恩小惠让你担了人情转头找你狮子大开口。”姜近也苦恼地挠挠头,她没飞黄腾达过,这种困扰对她来说也很新鲜。   “哦对了,其实上周二晚上还有人去敲过我家的门,拎了很多烟酒,说要找你谈笔大生意,请我妈引荐一下。”   宋云开听到这里笑起来:“离谱。”   “就是说啊,我妈也觉得离谱,没让他进门。但今天是领导大张旗鼓公事公办地来,我妈也不好把他们拒之门外,副局长还自称是你大学校友,和你是老相识。所以我妈叫我问问你的意思,下次再有这种怎么处理?”   “校友?”宋云开摸摸下巴,琢磨着局长至少是处级干部,也在实权位置上,没必要巴结自己,可能只是示个好,是不是把人往坏处揣度了?   他追问:“知道名字吗?”   姜近刚放下手机:“我妈叫他‘蔡局长’,我在公开信息上查到叫蔡铭忠。”   “哈!原来是这个狗日的王八蛋!哦他才到副局长,提得够慢的,报应啊报应!”宋云开忽然一扫一早的阴霾,高兴得要开香槟。   姜近:“…………不对付啊?”   不是,你怎么仇家满天下?   你公关经理是谁?真为她捏把汗。   哦原来是我!   宋云开真的起身去开酒,倒了点威士忌在杯子里问姜近要不要。   姜近摆摆手:“太早了。”   他又把杯子扔下,自己也没喝,坐回她面前忆苦思甜:“刚创立君腾的时候有打探交通能源基础设施建设的需要,想在相关部门发展点人脉,但条件不成熟,我的朋友江城本地人多,本地人做不了本地高位,再说他们也年轻,所以很难。这个蔡铭忠是明州人,很会搞关系,虽然职位不高,但是给领导当秘书机会多,我妈娘家在明州,我会说明州话,硬舔上去跟他认个了老乡。”   “他和你差了辈分吧?”姜近算算年纪,到蔡局这个职位,就算提得快也得40了。   “对,所以学校里没碰过面,校友也是舔上去认的,拜码头嘛,整天‘大哥长’‘大哥短’地叫,酒没少喝,饭局没少跟,都是我买单。但是忙活了大半年,他也没给我们引荐什么说得上话的人,饭局上有时候会请些领导,都不是相关部门的,对我们也爱理不理。”   姜近认真听着,神情专注,冷不丁插一句问:“你们?”   “主要是我、”宋云开顿了顿,“和杜薇。”   刚和当事人撕破脸,再提起这名字他有点心虚,声量小了点,没那么理直气壮,“我负责喝酒搞气氛,不方便反复提要求,她是个女的,push狠一点也不会惹人翻脸。”   他掀眼皮观察姜近表情,见她没什么异议,才继续往下说。   当时经过一阵接触,他发现蔡铭忠派不上用场,自己创业又忙,就渐渐联系没那么频繁了。   蔡铭忠喊他三五次他才去一次,关系一直还算可以。   到了那年年底,应酬太多,一晚上好几个局连轴转,有一天他已经喝多了,刚出酒店又被蔡大哥一个电话叫过去。   电话里让他带上杜薇,那天晚上他和杜薇没一起行动,也没多想就直接过去了,哪儿知道杜薇才是重点。   蔡铭忠和他那帮狐朋狗友也喝多了,宋云开去了杜薇没去他们不高兴,个个拉着脸,敬酒也不喝。   宋云开自讨没趣,去买了单往回走,进包间先转进厕所。   他们没看见他,服务生门一关,包厢里静了,宋云开能听见外面说话,就听蔡铭忠在跟人描述他“烧钱的败家子,说要造车,车哪是他能造出来的……”   宋云开心里是有傲气的,听了当然不高兴。您瞧不上我,还天天喊我来买单,合着纯纯当我是皮夹子?   当然这点不高兴他犯不着急眼,正想悄悄摸出去一走了之,又听蔡铭忠说“本来让他把他们那个美女合伙人叫来给你见见,那女的不错,家里京城有人,她爸进出口生意做得很大”,席上那些酒蒙子跟着说了很多浑话,听得宋云开怒发冲冠。   单已经买过了不能退,他只能下楼把蔡铭忠那辆大众迈腾的保险杠卸了泄愤。   还有更气人的,事后宋云开和杜薇一通气,杜薇才跟他说,那人叫不来宋云开的时候经常叫她,她是单也买过,礼也替他送过,有几次早觉得不对劲,好像都是帮姓蔡的自己提拔跑关系,和电车的事一点不搭界。   偏是后来君腾做大了,蔡铭忠听见风声跑得最快,可能反过来指望通过宋云开跟上层说上话,又一个劲儿巴结,电话都转给助理了,宋云开懒理他。   叙完这段,宋云开总结道:“告诉咱妈,对这种人就要以牙还牙,该收的好处统统收着,其余时间晾着他。”   光晾着他不够解气,本来差不多已经把他忘了,他自己还跳出来刷存在。   想起这人宋云开恨得牙根痒,寻思找机会去给蔡铭忠的领导打声招呼,让这势利眼小人的名声再臭点,提拔再慢点。   “我最恨的是他把杜薇当盘中餐。杜薇本来可以在家舒舒服服当大小姐,没人敢拿她开半句玩笑。是因为跟着我创业听了我画饼,才到处赔笑脸倒贴钱受委屈,让这种人都有机会踩两脚。”   姜近也跟着沉浸在情绪里,不知道该怎么接,好半天才缓缓开口:“那你今天做这个决定,和她闹得这么难看,好像有点不得人心。”   宋云开一听批评,音调又高了八度,开始werwer:“那也不能我拿她当兄弟,她拿我当理财产品!”   “她像我合伙人吗?她像我投资人了!”   “就算是投资人,也不能经年累月不分轻重缓急一个劲儿要投资回报吧!”   姜近笑了,没打算去当判官断他们之间是与非,只是杜薇刚才提的事让她心里也有刺,还是决定问出来:“……她和邱觉,”   宋云开微怔:“你听见了?”   他蹙眉看向门,仿佛准备稍后找门算账。   “她和邱觉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俩分分合合爱得挺缠绵啊。怎么谈恋爱的是他们,东南枝上挂的是我?”   宋云开说着说着,逐渐义愤填膺,不像装的,甚至立刻行动,拿起了手机,“我得问问邱觉,向他追讨精神损失费。”   姜近见他也理不清思路,笑着站起来:“你打电话吧,我去忙了。”   “哎,等会儿等会儿。”宋云开把电话放下,“晚上有个晚宴,你陪我去吧。不用看人脸色,不用喝酒。”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9 ㈨ . c ó M   姜近留了个心眼,扒拉着办公室门,一只腿已经迈出去:“你带小何去吧,我今天活有点多,下午得去工厂拿材料,从那边回家,就不回市区了。”   “哪个小何?你让下属去啊,你没下属吗?”他一着急又开了双线程对话。   “何芸熹,你助理。我有下属,他们有他们的事。”   宋云开不满地撸了一把头发:“姜近你就对我没点占有欲?天天把我扔给女助理算怎么回事呢!”   姜近被吓得一激灵,女助理就在门外,为防他吐出更多虎狼之词,马上跳进办公室把门关紧。   “我这不是……跟你说过我怕杜薇吗?你真对我好就帮我转移点火力,今天带带这个,明天带带那个,让她也好分散下注意力。”   “……那我问问韩璐戒酒戒药   戒完没有,杜薇对她的动向最敏感。”   “哎,真棒。”姜近踮起脚摸摸他的头,“你会举一反三了。”   宋云开猝不及防被摸了头,感觉新鲜,笑起来,有点甘之如饴。   姜近赶紧拉开距离,在他靠过来之前溜了。   前阵宋云开离家出走在韩锐那儿虚度光阴,她无聊问过AI,如果一个人总在你周围转悠并找茬发脾气应该怎么应对,AI回了一堆“尝试与他进行开放诚实的沟通”之类屁话。   但是换个问法“家养的无害小狗总是围着人跳来跳去发出吓人低吼怎么应对?”,就有了行之有效的方法——   它在努力邀请你一起玩,如果觉得太粘人可以给它多放几个玩具,训练有效时要摸头表扬给予正反馈。   果然这名奇男子的行为用人的逻辑无法解决,以后得多上宠物板块学习。   这边把事推完,她就可以放心去工厂搞清门卡问题。   按照宋云开的安排,他们这几天临时搬到紫杉院住,晚上应酬在东城区,至少十点多才能散场,加上回紫杉院的车程,到家要临近午夜,时间很充裕。   姜近决定在工厂拖到足够晚、实验室加班的目击者足够少,再进行查证。   夜晚的工业园区制造区域那边还灯火通明,自动化流水线的末端,机械臂仍在缓慢操作,大多数工人都会选择加班以争取更多收入。   园区内一条有商店网吧KTV的娱乐街也人声鼎沸,许多工人都是刚成年不到20岁的年轻人,结束了十几个小时的工作急需放松。   与之相隔一个路口,研发和测试所在的片区则已经趋于安静,尤其是十点以后静得出奇。   走在厂房间无人的街道上,能嗅到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机油味与新漆味。   园区中最显眼的位置,漂亮的样车与概念车像等待检阅的阵列似的整齐。   一半辉煌一半沉静的奇异景象让姜近情不自禁驻足,拍了几张照片才继续前行。   巨大的空间中,人显得格外渺小,放眼望去只有零星几处还亮着微弱的灯光,尚可见的只有从保安室出来巡视的身影,按常理也该有值班工程师,但那些人已经隐身在巨型机械之间。   实验室区域比生产区更加寂静,姜近按照从入口由近到远的次序一一测试阿月那张门卡是否能刷开门进入。   高级分析实验室、算法创新中心、数据科学研究实验室和定量分析实验室分别有好几个,这张通用卡并不是每间都能刷开,但每个领域都能刷开一间。   接下来是人工智能相关,机器学习创新实验室、AI模型实验室、高性能分析实验室和预测分析中心,都是丁俊驰他们研发部的重点工作领域,之前工作对接时姜近都进入过,对于研究的是什么也有基本了解。这些实验室凭通用卡同样能进入。   人工智能的另外半壁江山对姜近而言很陌生,这个区域只在宋云开昨天带她走马观花时来过,走到这里已经有点疲劳。   认知计算实验室能开,计算智能实验室不仅能开,而且……在开门的瞬间姜近怔了一下。   室内传来机器运行的低频噪音。   她往里望去,里面亮着一爿银蓝色的荧幕光,没有人,一切正常。   不寻常的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走廊尽头,保安带着扫地机器狗巡视过来。   那狗非常面目可憎,脑袋的位置是传感器,看起来没有脑袋,行进中会发出咯吱咯吱的转轴声,姜近以前就觉得挺鬼畜,让人毛骨悚然。   眼下,她只好贴近墙面寻个视觉死角避免被发现,省去解释自己为什么半夜出没于实验室的麻烦。   很不幸,保安没有按期望直行经过,而是左转朝这边走来。   姜近顺着自动门的门缝滑进室内,紧张地抵着门一边听固态介质传播机器狗行进声,一边思考如果对方刚才已经听见动静要跟进来查看,有限空间内怎么藏才能躲过。   突然一只手搭在她左肩上,姜近一激灵,几乎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嘘——别叫,做贼要……”男人的气声从身后传来,待她回身,第一眼只看见对方胸口,“心理素质好一点。”   姜近拉开距离。   柳逢青顺手按下从内部反锁的红色按钮,高大的身躯把她逼近角落。   “能解释一下吗?”他一边戴上眼镜一边友善地笑问。   她确实在极速筹备措辞,注意力高度集中以至于手里的门卡被顺走两秒才有了知觉。   一抹温热从手背上抚过,那只大掌轻握了一下,才从她僵着的手里取走了卡片,这动作的亲昵让人感到错愕。   她条件反射地抬头,满脸不可置信,与此同时,门口又传来接连两声刷卡失败的哔哔声。   柳逢青从那个压迫性的贴身距离退开几步,按下红色按钮打开门,冲外面说:“怎么了?”   “柳总,是您在啊。”保安立刻换出谄媚的语气。   “睡觉呢。”他平淡道,“今晚不走。”   “哦哦,那不打扰您休息了。”   姜近贴着墙,藏在外面人看不见的阴影里,这时她才看见对面远处有个牛皮沙发,大概刚才柳逢青躺着,所以第一次往室内看时给了她屋里没人的错觉。   这该死的鸡血公司,能不能改改随地乱睡觉的习惯!   外部危机解除,危机又回到她身边。柳逢青锁上门踱回来,噙着笑,一手撑着墙,一手调戏似的用门卡戳戳她的脸:“我这个人很小心眼。偷我的卡害我写情况说明的人一定会被我恨上的。”   “……!”   竟然是柳逢青的门卡,难怪有进出每个实验室的权限,偷……来的?   姜近的大脑目前呈现一片空白。   “不过,我丢这张卡的时候你还没进君腾。团伙作案?”   “这卡谁给你的?”   “关明月?”他说出那个让她心一下提到嗓子眼的名字。   他说话的时候有种平静的疯感,缓慢而咄咄逼人的审问让她想起一些惊悚片里一心走直线要人命的偏执科学怪人。   “我知道你力气挺大的,可能正考虑打了我就跑。”他把门卡收进手心,换用无名指和中指指背的第二个关节轻轻摩挲她的脸,在黑暗中直视她倏忽收紧的瞳孔,仿佛一点也不知道这动作有些轻浮。   “但是宋太太,你也不想你丈夫知道你来过这里吧?”   姜近:“…………”    第42章 擎天柱“我又不是柳下惠”   虽然不知道柳逢青是奇怪的番看多了还是天生阴湿才问出这个句式,但可喜可贺,至少说明有让宋云开不知道她来过这个选项。   姜近镇定下来,伸手把他往远处推推,直起身笑道:“啊,被你发现了,不过那又怎么样?”   柳逢青注意到,她神色一瞬间变得很灵动。   “门卡是我在厂区闲逛捡到的,云开说君腾有我的一半,我哪儿不能逛?要你允许?”   柳逢青憋着笑:“是么,但我的地盘肯定不在你这一半,不然我们现在打电话给他明确一下归属?”   他作势掏出手机。   姜近按住他:“好好好,被你拿捏了好吗?你们猜的都对,我是捞女,婚前协议让我捞不着,我就是想四处搜刮点机密,等他甩我的时候当谈判筹码。正好你在,我看不懂哪些是机密,你挑要紧的用U盘拷给我,事后我分你一半,说话算话。”   柳逢青撑着墙笑得抖肩:“U盘?怎么不说用3   .5寸软盘?”   “笑话我?”   姜近指东打西,用天真到近似愚蠢的语气说,“谁结婚不是为了利益?柳总的母亲和二机床集团的卢总快谈婚论嫁了难道只是因为爱情?”   柳逢青止住笑,目光冷了几度:“你查我?”   “我只是喜欢多做功课增进对大家的了解。柳总,你也不想云开知道这层关系吧?不然二机床和辉跃通力合作,你在君腾好像显得里外不是人,云开就算想,也不敢把君腾的未来交给你咯。”   “快谈婚论嫁——还早,”柳逢青垂眼,目光没有遮掩地落在她脸上,拖着声,“你先担心你自己。”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姜近肆无忌惮地摇头晃脑,“我现在说什么,云开就信什么。更何况你觉得这两件事客观看,是你即将‘认贼作父’更严重,还是我偷偷溜到厂区来探险更严重?”   柳逢青看她的眼神变了变,无知无畏虚张声势的模样藏着韧劲,演技一般,不知道为什么,人在她面前总会生出包容心,觉得有趣,想笑。   姜近正演得起劲,忽见他俯低头,曲起食指和无名指的指节,拧钥匙似的一掐,她侧颈上微微受力。   触电般的酥麻感在神经里被突兀地放大,以此为开端,反应系统宕机数秒,隐晦的痛和痒在幽深处分出细细的支流。   脑中拉出一声尖锐的警报。   她从茫然中惊醒,一手捂住脖颈,猛地把人推开:“你想干嘛?!”   晦暗中他笑带几分戏谑:“就想试试看,关于这个,你回去说什么能让他信。”   多大人了搞这种恶作剧对女人动手动脚!   气得她舍近求远动作错乱,用左手捂住侧颈而右手去扇他耳光,两只手险些在半空中打架。   好在这一巴掌论力道足够解气,他眼镜飞出去落在地上,侧脸立刻浮现一个淡红的掌印。   柳逢青俯身把眼镜捡起来重新戴上,依然很乐,撑着墙微眯着眼笑着偏过头,用右脸挑衅般的对着她:“这边也来一下。”   姜近有点懵,瞠着眼睛,很窘迫地瞪他。   许久,听见他说:“不打了?不打我送你回去。”   他终于从她面前撤离,换了副公事公办愿者上钩的嘴脸:“这里是郊区,这个点叫不到车,路上只有渣土车,你跑来玩大冒险之前应该把保镖甩了吧。”   这种情况实在太过难堪,姜近惊讶于自己百密一疏居然没想过怎么回家。   他的车是辆揽胜,这让他看起来像个低调朴实的好人。   ——才怪。   姜近黑着脸坐在副驾,执拗地把脸朝向右侧窗外。   情势不容许她再细思柳逢青和平时在工作场合遇见时有多大反差,当务之急是得想办法遮一下脖子上的痕迹,上车前她看过了,哪怕从车窗反光中都能看见明显的一块色差。   真可恶,这人居心叵测,想动摇她和宋云开的感情基础!   遮瑕膏她没有,这个时间正规商场也早已关门了。   姜近要求他在距离紫杉院700米的路边把她放下,这里有个24小时营业的连锁药店。   她买了一些纱布和胶布带,出门后对着街边店面的窗玻璃把脖子上的红痕贴起来,将头发披下来遮住,做完这些准备工作再沿街往别墅区慢慢走去。   柳逢青没有离开,而是打着双闪停在路边,姜近重新往前走,车也重新启动往前溜达,始终跟在姜近身后侧。   她假装没看见,故意不对此做任何回应。   直到刷门禁进了小区,那辆揽胜才加速过小区门,沿原路直行离开。   姜近停顿片刻,回头朝声源消失的路口望过去。   弄不明白柳逢青这个人究竟是什么立场,他送自己回家,确保安全后才走,这些行为让他看起来似乎挺有善心。   但他提到“关明月”的名字听起来语气又明显带有敌意。   为避免打草惊蛇,姜近没接那话茬,顾左右而言他,也不知道他信了多少。   有一点很确定,他提起“关明月”时不像是知道她已经去世。   这启发了姜近,也许还有很多人都不知道关明月不在人世了,可以利用这点试探试探。   姜近边往楼栋走边从背包里摸出两个手机,这才看见有宋云开四个未接来电,两条未读微信。   宋云开:[你在哪儿?]   宋云开:[马上回电]   “嘶。”姜近略微有点不祥预感,这数字不吉利,暂时不予理会,等回到家再专心处理。   她先用自己手机把晚上拍的君腾厂房照片发给关明月,又用阿月的微信发了条朋友圈,只一张君腾照片,配了一个意义不明的月亮表情。   把两个手机扔回背包里,她按下别墅院门的门禁,家里人看得见她的影像,什么话也没问直接开了院门。   里面一层房门,她也录过指纹,自己开了。   谁知一进门就看见宋云开坐在沙发正中间,脸色相当难看。   他平时回了家也很少坐在外厅,要么上楼工作,要么下楼看电影,现在这架势,显然是在蹲守姜近。   姜近头皮一阵麻,在他开口前就抢着解释:“刚才进了小区才看见你给我打了电话,也就离门口两步路,准备回到家坐下来再回你。”   宋云开:“老不接电话,这个先不说你。怎么又不让保镖跟着了?”   “我就在自己公司啊能出什么事?”   宋云开无奈地扶额:“公司你能说是自己的,但不是公司每个人都是自己人。再说工厂的主流是工人,那些人流动性也很大。”   “哦。”   “怎么忙到这么晚才回来?你不说就是去取份东西吗?还有你脖子怎么了?”看来他视力好,头发遮挡也无济于事。   姜近拿出备好的说辞,换出轻快兴奋的语调:“我在厂区发现了酒吧街,吃完晚饭又去玩了一会儿,脖子是被郊区毒蚊子咬了,起了好大一个蚊子块被我挠破了。”   宋云开:“……厂区里的酒吧街那么low有什么好玩?还挠破蚊子块……你今年满10岁了吗?”   语气虽是怨的,但好像没有把愤怒的矛头指向她。   姜近庆幸逃过一劫,指指楼上:“那我,先上去冲澡咯?在厂区沾了一身烟味。”   宋云开不爽地挥挥手放她走:“你下次无论如何都得带着保镖,别不当回事。”   姜近进了房间把门反锁,才去浴室把脖子上的敷料摘下,从镜子里看比从反光中看细节更清晰,一小块胎记似的红晕,乍看和吻痕太像,真解释不清。   姜近有点心累,柳逢青这个死男人像情场老手懂得太多了。   淋浴时不仅用沐浴乳反复搓洗,还用热水对准位置冲了好一阵,妄图促进血液循环赶紧消除痕迹,但欲速不达,反倒更有点肿痛了。   她望着镜子一筹莫展,想起化妆包里有遮痘印的人工皮肤才放松些,否则脖子上天天贴块大纱布。   她做贼心虚,怕有此地无银之嫌。   君腾除了宋云开有十来名副总,但有些是虚职,或因早期投资成为公司股东,或因在公司上市阶段起了重要作用,或有特殊背景,或分管一些不太硬核的业务,级别很高实权却不如低半级的丁俊驰、苏盛、王傲那些七级总监。   柳逢青是为数不多直接参与公司管理的副总,有很强的技术背景,在美国师从大牛,即使韬光养晦,归国之路也受到重重阻挠,因为有宋云开助力而借道其他国家才得以回国。   他不仅在君腾任职,同时也在姜近的母校任教,据报道对国家重点实验室贡献不少。   姜近深挖其背景一方面出于好奇,一方面也出于天生的直觉,这种人物不会是简单角色。   进公司后不多的几次接触,这人的表现让人失望,开会轮到他发言,他总是含糊其辞寥寥数语,更有一次竟然开会睡觉,被叫醒后也只会打官腔。   丁俊驰说他很佛系,知道公   司里派系盘根错节但不想参与,对方方面面都笑脸相迎不管闲事。姜近因此有了这人是个无足轻重技术派的印象。   直到最近,姜近听宋云开说去年大裁员是柳逢青提议的,对他印象才有了180度转弯。   什么佛?斗战胜佛吗?   初来乍到先按兵不动处处与人为善避免树敌,一站稳脚跟就借口“激活人效”通过大裁员铲除异己,还是借刀杀人的杀法,白脸都让宋云开唱。   今晚看他一系列操作更不简单,不管他信不信姜近的话,反正把姜近那张通用门禁卡抢走了。   姜近暗自盘算,手里为数不多的线索这下更少了,柳逢青记得阿月、带有敌意但不知道她的死讯,人大概率不是他杀的,想让他主动提供线索却也不容易。   正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敲响三声。   姜近一惊,迅速擦了擦脖子上的水,把纱布胶条贴回去,套了件宽松衬衫,把门拉开。   是宋云开。   他眼神很淡,视线在她身上逡巡了片刻,没对她的着装作任何评价就把目光移开了,看着地面朝她伸一只手:“给你拿了点专治蚊叮虫咬的药膏,你自己、”   他本来语速不快,又被视野里突然出现的异物打断,什么东西闪过去掉在姜近与他脚尖之间的位置。   聚焦一秒,辨出是她脖子上掉下来的纱布。   他条件反射弯腰把纱布捡起,想替她贴回去,正迎上她瞬间变得苍白的一张脸。   很古怪,尤其是她还死死地用右手捂住脖子。   他把纱布换到和药膏同一侧,腾出手把她手腕拽开,看清隐在头发阴影里的痕迹是什么后,冷笑了一声:“看起来你用不上什么蚊虫药膏。”   接下来他推开门进了房间,并没有停住,而是径直往里走。   “你晚上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是你养的鱼吗?”   “不是,你误会了。”姜近束手无措,下意识迅速把门关紧,彤彤就在斜对角那个套房,现在这时间恐怕还在学习。   等她跟到沙发前,宋云开已经把她的背包翻了个底朝天,一堆杂物被倒出来散落在沙发上,其中有两个手机。   宋云开眼疾手快拿起其中不怎么眼熟的那款:“你果然有两个手机,渣女标配啊。”   姜近石化两秒才反应过来,踮脚想抢回,被他晃过去。   他仗着身高优势摆弄手机,马上就被开机密码难住了,不得不换个战术:“要是里面没有别的男人就告诉我密码。”   姜近把嘴抿紧。   他哼了声,另一只手抚到她颈上,咬牙切齿道:“玩得还挺花。”   情境之下,姜近想起他一贯吃软不吃硬,立刻乖巧地滑跪,换出楚楚可怜的调调:“对不起我骗了你,晚上我没有一直在工厂干活,发现酒吧街我就把闺蜜叫来一起玩了,她又叫了几个朋友。场面有点乱大家喝了酒我没喝,有个人掐了我那么一下,真是没轻没重!我已经打他了。你仔细看,有点肿的,我没有乱搞。你相信我,嗯?”   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掐痕有些不同。   宋云开挑了下眉:“我让你陪我应酬你不去,你倒呼朋引伴玩起来了。”   姜近摸他的手,眉蹙成八字形,好乖好委屈的表情:“我也需要点个人空间啊,白天晚上都是和你在一起。灰姑娘一到夜里都会想找乐子,我比灰姑娘还早回家呢。”   宋云开:“…………”   姜近见他的神情从纯粹的愤怒转为部分无语,趁热打铁靠上来,仰头亲亲他的喉结,拉他的手强行摆成抱住自己的姿势,小声讨饶:“别生气了,”   “答应过我不发脾气的,”   “说话要算话啊,”   “我也是受害者,”   “受轻微伤也是受伤了,”   “你安慰安慰我嘛。”   小鸡啄米似的吻从脖颈蔓延到下颌,不成气候却挠得人心痒。   宋云开身上一阵燥,急忙钳住胳膊控制住她,故作冷淡地拉开距离:“我有时候真不知道我们算什么关系,到底有没有立场质问你。”   “有啊当然有,”姜近像块软糖重新黏上来,环腰将他抱住,“我们是夫妻,他们都是宾馆你是家,你质问得对,我以后会注意影响,绝对不给你戴绿帽。”   乱七八糟一通组合式野拳,也不知哪一拳击中他笑点了,宋云开险些没绷住脸上受伤的严肃表情。   姜近还执着于用技巧拙劣的吻努力煽风点火。   难得她主动一回,他虽然享受,但担心她踮脚踮累了,把她腿分开卡在自己腰间,一把抱起来,就近靠沙发坐。   两个人瞬间转换了位置,她只需低头就能亲到他。   姜近怔了怔,他已经等不及,仰头轻轻贴住她柔软的唇瓣。   “怎么?动真格就不敢了?”他低声说话时气息吹在她脸上,“我又不是柳下惠。”   她低头加重了这个吻,而他像领了许可证,开始反客为主。   “张嘴。”他挑逗般撬开牙关,力度和深度很快就让她坠入一种眩晕的快感。   混沌的意识中身体紧贴身体,耳畔只剩下心跳传来的强烈震动感和舔吻时细微的水声。   就在衬衫扣子被他笨拙地解开两粒时,两人同时从迷失域听见有扰人的手机铃声坚持不懈地响。   宋云开重重喘了口气,仿佛是为了表达不满,顺手拿起声源——   他刚放在一旁沙发上的手机。   嘲讽声有点哑:“X?要不要接听?这么执着,说不定想表白呢。”   是阿月手机里的X,她的秘密情人?   手机已经送到面前,现在拒接就坐实了心虚,看宋云开也有将她一军的意思,更何况姜近抵制不了放过一条强线索诱惑,这是第一次有人主动联系阿月,很可能与她不久前发的朋友圈有关。   这是个语音电话,目前并不能确定他是微信里就叫X还是阿月给他这样备注,以前姜近排查联系人时没注意到他。   姜近按下接听键,并没有发出声音,沉默着等对方先出声。   那边是男人的声音:“你是谁?发朋友圈想暗示什么?”   姜近以最快的速度挂断了语音通话。   不管她说什么在这个时候都会犯错,这个人在阿月列表里没有被拉黑,他很确定发朋友圈的人不是阿月本人——他知道阿月已经不在人世,更危险的是,姜近觉得这男人声音很熟悉。   她一定在近期听过,或许就在公司的什么地方,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她解开手机屏保,看见那个名叫“X”的人又追过来一条微信:[是不是钱在你那里?]   经济纠纷?   姜近的思绪停滞了两秒,很快被下面一条微信转移了注意。   擎天柱:[你再折腾也动摇不了君腾]   这是谁?一副君腾主人翁的腔调?   她这才想起眼前真正的“君腾主人翁”,回到现实,宋云开已经笑看她cpu快被烧干的样子观察几分钟了。   “失恋了?看起来挺突然的。”他眯眼摇摇头,不知在笑话自己还是姜近,见她答不上话,识趣地起身,“要我回避么?”   姜近担心他不高兴,刚才哄半天的努力全付之东流,也跟着起身,从背后环住他的腰:“不许留我一个人!”   宋云开迟疑几秒,拿她没辙,叹口气转过身来重新反抱住她:“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姜近仍有点陷在忧心忡忡的情绪里,“只是公司的麻烦。”   宋云开又笑:“你的公司我的公司好像是同一个,不能跟我说?”   姜近暗自转转眼睛,从信息大爆炸中梳理出一两条能向他打听又不引起怀疑的线索。   无论如何,这么擎天柱的态度像是与阿月敌对的,那就是与她敌对。   “公司里不知道什么人对我总有敌意,不时打电话发消息恐吓,可我都不记得这个人是什么情况下加的,完全想不起是谁。”   姜近拖他回到沙发上,屈腿面朝他坐着,把微信打开,将擎天柱的那条文字消息双击放大到全屏幕,对着宋云开晃了晃,让他看清又看不太清。   “这个叫擎天柱的人,你联系人里有吗?”   “擎天柱……”宋云开捉住她的手腕停下手机看头像确认了一遍,瞬间拧   起眉。   感觉大概是自己玩翻车了,“额……这是王傲。”   “……王傲?”姜近有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惊喜感,但没露在脸上,反而装作费解。   “嗯……你不用理他,他情商低人缘差,不止针对你,对谁都那样。”   没想到这么轻松,宋云开还自动给王傲的敌意找出理由。   姜近笑着揶揄:“对你就不这样吧,说什么‘情商低’,其实不就是‘狗眼看人低’?”   宋云开见姜近笑了也松下一口气,点头赞同:“是,不过这种人也简单,钱到位就能好好干活,你怀疑他跳槽那不太可能,哪家公司要挖他去也得掂量掂量他脾气大、难伺候、得罪人。”   “脾气大、难伺候、得罪人,我以为你在说你自己。”   宋云开白她一眼,动作夸张地扑过来挠她痒。   姜近浑身痒痒肉招架不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很快那笑声变成喘,肉叠肉没轻重地玩闹把火苗往另一个方向燃。   他动作缓下来,发现她正用试探的眼神把他看着,眼睛水汪汪,空气中立刻升腾起一种促人行为升级的暧昧。   手触到她身上,变成温柔抚摸。   刚才被解一半的衬衫像泡芙开口,流出白皙柔软的馅。   “等等,等等,”姜近小声叫停。   他松开手,反省是不是操之过急给了她压力。   “我还有事没问完。”她坐起来一点,右手拉着他十指交缠,看着他的眼睛,声音紧巴巴的,“有一个人,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她叫关明月。”   和最初他让她调查王傲的理由一样,他很重要,必须首先排除他的嫌疑才能让人安心。   姜近紧盯着,多希望他像她从前提起其他员工那样一头雾水根本不记得名字,甚至觉得自己比他本人还紧张。   可是,希望破灭。   宋云开微笑起来:“怎么问起她了?”    第43章 关工“挺好啊,说明你在乎我”……   “是大学里认识的,”   姜近结合现实编了段说辞,以示和阿月并不太过亲近,避免引起宋云开好奇去调查   “当年想写君腾报道找关明月了解过,她说了一堆公司的好话并没有什么新闻价值,后来不太联系,进君腾后想起了这个人。”   宋云开没警觉没质疑,把她揽进怀里抱着,开启闲聊模式:“我没注意她还在不在江城,有可能已经去澜海了,就算在江城应该也远离了核心业务。大概结婚成家了吧。可惜,很多女人都这样,见过太多出道即巅峰但也就昙花一现的。”   “怎么算‘出道即巅峰’?”   “嘉果计划好几次技术突破有她的功劳,是她设计可调节量子门模拟神经元激活函数,她的小组主导建立博弈模型把枝晶风险减低了40%,也是她的组完善了分布式自愈算法,让我们终于通过了台风实验……”   宋云开如数家珍,反而让姜近心中涌起一阵伤感。   阿月去世将近一年了,许多人记得她是个亮眼的美女,但这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她是个多了不起的工程师。   回到现实,宋云开又提供了点关于她的侧面信息:“我记得她悟性强,喜欢提问,在很平常的讨论中就把你脑袋里那点想法吃透学走了。初到项目组很快就所有人都认识她,喜欢开玩笑叫她‘关工’。”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离开核心业务?”   “王傲说她缺乏团队意识。”宋云开偏着脑袋稍作停顿,“你是因为她才那么讨厌王傲?”   “不是。我不知道他们的过节。只不过你也说啦,人人都讨厌王傲,他怎么好意思说别人缺乏团队意识?”姜近忍不住嚷起来,一副“天理难容”的语气。   宋云开很自然地笑了:“可能是王傲容不下人。当然在具体工作中我还是得尊重中层的意见,毕竟工作取得进展要靠群体智慧。”   姜近淡淡地揶揄:“原来你也没宣传得那么爱惜人才啊。”   “大柳那种才叫人才,这样的,未经验证吧。”   他这话有点凉薄,又突然提起柳逢青这个让她应激的人,姜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隔了几秒才换出八卦的口吻。   “后来我听说和杜薇互扇耳光的就是她,你知道吗?”   “知道,”他卷着她一缕头发在手指间玩,“这倒没什么吧,可能杜薇过分,也可能小关不服,很多比较有才华或者自诩有才华的员工会混不好职场,特别是工作几年资历上去了。”   “你没了解过她们具体产生了什么矛盾?”   宋云开顿了一下,冥冥中感觉这对话中深入的细节太多,不像随意闲聊,他还没揣度出姜近这么问的意思,挠挠额头:“她最近也没什么成绩报到我面前,我哪有空关心她的八卦。”   姜近心想你当然听不见她成绩了:“我听别人说她已经离开君腾了,就在去年那批大裁员的名单里。”   “所以你早知道,故意在套路我?”他脸上忽然浮出轻松的笑意,“公司里长相突出的女人你都要逐个排查吗?”   姜近没想过他会从这个角度理解,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应对,显得有点呆滞。   宋云开以为她被戳中,笑得更深:“挺好啊,说明你在乎我。反正我又不怕查。”   姜近:“…………”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恋爱脑,什么事都能读出恋爱信号。   姜近只好认了,顺着他话茬接下去,撇清一些嫌疑:“你不怕查?哼,你桃花债不少。杜薇连续两天减持两百多万股,明天再来,我得准备公关稿平息高管套现跑路的猜测了。”   “那你明天一早就准备吧,”   宋云开脸上笑意隐没得彻底,“别指望她收手。”   又是上战场的一天,姜近没有不耐烦的意思,只是正好没忍住打了个呵欠。   他早觉得兴致被扰了,氛围没到,再缠她恐怕又要被抱怨“没有空间”,便识趣地靠近过来亲了亲她的额头,“辛苦你了,早点休息。”   这一天折腾到现在的确有点累,见他要走,她没再挽留,只是意犹未尽:“周末想不想去周边近处度个假?”   宋云开想了想:“下周末可行,这周末我们得回滨江半岛,请你父母来做客,答应的事要尽快兑现。”   姜近仰面朝天躺平:“你可真会给我找事,工作日上班,休息日接受检阅。”   “我是为了让你多体验家庭温暖。”   “是你自己想体验吧。”   宋云开施施然微笑,并没有否认,撤出房间关上门松了好大一口气,这一晚把他吓得不轻,担心姜近遇到麻烦,还好只是她贪玩。   不过这王傲是怎么回事?   居然发那种过分的威胁信息。   宋云开错愕之余有些震惊,自己只让他查一查姜近,没让他视姜近为仇敌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王傲和姜近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不为人知的冲突?   此时的姜近正在研究王傲和阿月之间发生过什么冲突。   光看微信聊天记录研究不出所以然,两人上次对话还是两年前,谈论的也只是工作交接、工作日志的传送。   他们之间不对付,可能大部分发生在生活中面对面的场景中。   研究她与“X”的聊天记录也没有取得突破性进展,对话信息量很小,大部分是“我去你那儿?”“今晚在家?”“几点过来?”“要不要一起吃完饭?”……之类日常问答。   只能说明他们在去年七月关系一度十分亲密。   这个人不太像柳逢青,这又引出另一个问题,柳逢青与阿月有什么交集?   姜近试图在聊天记录中搜关键字“柳”,一无所获。   这问题倒好解决,柳逢青的微信号只要找个机会向丁俊驰打听就行了。   。   翌日,宋云开到公司第一件事就是给许助派任务:“把南   厂区所有门从昨晚十一点到十一点二十的监控调出来拷给我。”   许助点头表示立即去办,将手里一会儿要开会的资料留在他办公桌上,退到门口,又被宋云开叫住。   额外的叮嘱:“你别看,别筛选,直接送过来给我。”   这么个奇怪的要求,外加连他都不许看,许助几乎可以肯定和姜近有关,也就是说十万火急,耽误太多时间肯定要被骂,他让工厂的安保人员直接将监控加密上传云端。   于是在会议之前,宋云开获得了额外的两小时亲自排查监控,有明确目标拖进度条进展很快。   果然,十一点一刻,东侧门出现了姜近的身影。   与她走在一起的人是柳逢青。   两个人保持着相当远的距离同行,一前一后,远到对于这个“同行”的定义都要打个问号。   但在地面停车场,姜近却又是自己主动拉开车门上了柳逢青的副驾。   路虎揽胜从监控中驶离,后续再没有更多剧情。   宋云开盯着监控空镜的目光有点冷:“看起来你根本没去K歌。”   。   宋云开上午这个会姜近不用参加,主要是技术、市场和财务方面的高管。   姜近出现在会议层是因为她有工作和丁俊驰交接,到办公室才知道丁俊驰提前去了会议室,经过沟通,还是由她去找丁俊驰更方便。   离开会还有大约一刻钟,姜近在会议室门口走廊找他签过字正打算离开,丁俊驰看见柳逢青朝这边走来,热情招呼:“你这是怎么了?”   姜近回过头,注意到丁俊驰发问的原因,柳逢青戴着个医用口罩。   那人好像没看见姜近,只对着丁俊驰的方向说话,瓮声瓮气:“感冒。”说着还装腔作势地干咳了两声。   丁俊驰笑道:“这么严重?别是复阳了哦。听说一个人只能阳八次,我已经过半了。”   “那你得离我远点。”柳逢青悠哉地插兜说。   丁俊驰立刻和他拉开距离,先一步转进门去。   柳逢青作势也要进门,却在和姜近擦肩而过的时候用手指掀起一边口罩,笑咪咪说:“这仇又被我记上了。”   姜近:“…………”   四个相当明显的红色指印,盖章似的。   难道是因为光天化日,看起来比昨晚更清楚……一定是他自己护理不当导致恶化。   因果关系摆着,谁让他先手贱。   姜近不受道德绑架,毫无歉疚地白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回到办公室已过九点,估摸着他们会议已经开始,姜近给丁俊驰发了条微信:[刚才柳总让我用微信给他发个资料,群里哪个是他呀?]   十分钟后,丁俊驰开小差看见了这条消息,给她发过去一张个人页截图。   姜近并没有加柳逢青,而是记下微信号在阿月的手机搜索。   此刻,市场部已经就上个季度东南亚地区业绩大幅下滑一事完成了第一轮甩锅,并对两款新车型展开了批判性的讨论。   而研发部也针对上个季度平淡如水的市场营销和因噎废食的财务审批展开了回顾。   以上交流基本确定了今天会议的论调。   然而,宋云开没有急于对任何一个部门问责。   他说:“营销局限在无脑投流只要还是因为前段技术长时间没有突破性的进展,这不只是营销的困局,导致的销售数据大滑坡也很难给投资人交待。我想知道研发部门对此有什么解释,更希望有人可以告诉我,建木计划准备在中期汇报时交出什么答卷。”   起初几秒,丁俊驰还如坐针毡脑袋冒汗,随着宋云开话锋一转直指“建木计划”,他明白自己没事了,今天要找柳逢青的麻烦。   柳逢青调整了一下坐姿,口罩挡脸看不见表情,眼睛在口罩上方、眼镜之后微眯,像是在笑。   他知道,宋云开知道他昨晚和姜近在一起了,姜近居然能全身而退还祸水东引了,算她能耐。   。   除了在会上公开表达不满,会议结束宋云开也没放过他,点名让他来一下办公室,上楼一路,两人全程无对话,许助和其他助理都觉得电梯轿厢里气氛格外肃杀。   宋云开晚他一步进办公室,关紧门不带犹豫,开口就是质问。   “你掐她干嘛?”   柳逢青眼睛在口罩上笑弯了,有恃无恐地说:“挑拨离间。”   宋云开照他门面上手就是一拳。   柳逢青早有准备,单手把这拳接下来,另一只手拉下口罩展示出巴掌印:“夫妻混合双打啊?”   宋云开见了微怔,心情略微好转,看来姜近的确已经教训过他,优越感油然而生。   姜近可没有这么狠打过自己,而且可不是什么伪造吻痕恶作剧,嘴对嘴都亲了三次,简直完胜。   宋云开露出胜利者的微笑,放慢速度绕过他走向吧台喝一杯庆祝。   “你活该。我把你当兄弟,你对我女朋友动手动脚。”   “露馅了。”柳逢青把口罩戴好,自说自话找沙发坐,“不是老婆么怎么又降格成女朋友。”   宋云开背对他倒威士忌,眼皮跳了跳。   柳逢青悠闲地翘着二郎腿补刀:“别太执着了,姜近这种女人你留不住。”   “留不留关你屁事。”宋云开转过身靠在桌边。   “我也喜欢,怎么不关我屁事?”   宋云开:“你不是独爱人妻对盛致念念不忘吗?”   柳逢青:“所以姜近就不算人妻咯?”   宋云开一时语塞:“……她喜欢我。”   柳逢青耸肩半开玩笑道:“你一个人过得人不人鬼不鬼还不够,非得拖一个人下水?我看不下去行么。”   宋云开接话速度愈发快:“我就拖她了!人家天生一对轮到你这妖怪来反对?”   “周子轩差点要了她命你就这么理直气壮?”   “谁?”宋云开怔了怔,拧起精致的眉头,“周子轩?”    第44章 床位共享“得去查查他思想有什么起伏……   为了方便再次查找,姜近在阿月手机中把柳逢青备注了一个“柳”字。   柳逢青和关明月的聊天记录信息量有点太大了。   姜近不得不逐句分析,但又不太好意思分析,这毕竟是阿月个人隐私,而且很明显这两位关系不那么纯洁。   两人互加好友的时间是去年5月20日晚上十点,最初对话则发生在翌日下午两点。   柳:[你已经离职了?]   moon:[放心,我没打算让你重新给我offer]   柳:[我可以推荐你去其他公司]   moon:[用不着,我想gap]   柳:[还能见面吗?我觉得我们还挺合拍的]   这段对话到此为止,大概阿月并不觉得他俩合拍。   5月20日,姜近用自己手机调出日历,那是个周六,同时——她忽然想起,那也是君腾周年庆的日子。   君腾成立于5月20日,充分证明宋云开的孤寡属性,没什么人跟他单独过520,他以为全公司都这样,挑这种日子搞团建。   每年周年庆一般会安排在5月20日之前那个周六,这也算公关和人事部定期筹备的一个大活动,去年是包了颐道温泉的场,畅吃畅玩。   除了君腾内部有一定级别的员工会出席,经销商们通常也会收到邀请,阿月搞一张门票应该不成问题。   现在从对话看来,团建中有些人之间发生点应期的浪漫化学反应,难得君腾还有私生活如此正常之人。   虽然当天对话结束了,但隔了十   来天,到5月28日,关明月主动给柳逢青发了消息。   moon:[发起床位共享]   moon:[东城温斯特,2503]   柳:[30分钟到]   5月29日   柳:[房费结过了,你可以睡到中午再退]   6月2日   moon:[老地方,1817]   柳:[好。想吃宵夜吗?我带过去]   6月5日   柳:[结过了]   moon:[需要换个地方吗?这酒店挺容易碰见你的熟人]   柳:[你不介意的话下次可以来我家]   moon:[ok]   6月9日   moon:[你家?]   柳:[在]   这种主题明确的高频对话持续了一个多月,直到7月17日。   moon:[要出国念书了,互删吧]   柳:[别删]   柳:[出国又不是离开人世了,回国还是希望能来找我]   该不该说他乌鸦嘴呢?发出“离开人世”这4个字的时候他肯定没想过会一语成谶。   时至今日他可能还以为阿月正在国外读书。   姜近忽然意识到柳逢青并不像他表现得那样玩世不恭,从对话中能感受到他面对阿月时姿态放得很低。   人长相端正,绅士多金,以前长期在国外生活有健身的习惯……都市男女你情我愿,谁找他都不算亏。   他很在意阿月,堪称体贴并且真诚。   而阿月也并不像姜近所以为的那么无助无辜,这段关系由她说开始、由她控制节奏、又由她叫停,整条时间线是与她频繁相亲接触不同男人、网恋奔现再拉黑重合的。   她在做什么?经历情感混乱期,放浪形骸吗?   有一点可以确定,在那么多男人中,阿月在意柳逢青更多一点。   至少他没被拉黑,说删也没删。   但柳逢青说的阿月顺走他实验室门禁卡又发生在什么时候?从6月9号去他家以后?还是周年庆的晚上就下手了?   姜近思路有点混乱,决定把柳逢青这条情感拉扯线先放一放,也没把私生活这部分信息同步给秋朗。   她更想弄清楚,王傲到底和阿月有什么冲突,以至于一看见厂区照片就像惊弓之鸟。   需要在下班时间跟着王傲,就必须甩掉保镖。   和宋云开的关系确实带来一些危险因素,她的车已经被盯上了,不得不另租一辆。   同时,她开始刺激王傲,每天发一张君腾新海工厂的照片在朋友圈,仅对擎天柱可见。   。   宋云开在姜近租车的当天就发现了那辆灰搓搓的大众迈腾出现在紫杉院豪车云集的车库,格格不入。   紫杉院离公司远,宋云开不是每天都一早前往公司,两人未必同行,专车接送让姜近不习惯,她喜欢自己开车,自由度大点,能理解。   因此,宋云开在发现后只是皱着眉睨着它转了一圈,生生地把去姜近面前嘴贱的念头憋下去。   姜近挑男人眼光还不错,挑车眼光堪忧。   他边走边摇头,又一想,她看男人经常也走眼,那周子轩早就臭名远扬,她还去近处沾。   长得又不帅,兜里只有零花钱,不知道她怎么能有笑脸给他。   本来宋云开那天听说周子轩报复姜近气得怒火攻心,不过听完来龙去脉,姜近也还了手、有仇必报立刻就报,他心情好一点。   这个账肯定要跟周子轩算,宋云开觉得再打他几顿也不解气,像小学生闹着玩。得从长计议。   另一方面,他还有几分歉疚留给姜近,记得那一阵姜近请过假,还被他嘲讽了,这歉疚最明显的作用是让他无心工作只想回家。   这辆灰车的出现说明姜近先回来了,让他有些雀跃。   章凛光看表情,领悟不到他的全部心情,以为他关心姜近新车的清洁度,跟在后面问:“要把这车开去洗一下吗?”   宋云开迟疑几秒,摇头,决定装作不知道这车存在。   因此第二天上午在公司楼下停车场看见时,他已经记得车牌,又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停在距离电梯口很近的地方。   下午离开公司外出时,他注意到那辆车已经移到另一个方向,并且……   姜近就在车前,开着引擎盖到捣鼓着什么,似乎她租来的车有点小毛病。   章凛又一次看他脸色征求意见:“我可以过去帮她看看,或者叫人来修?”   宋云开没来得及回答,那厢已经传来前盖关上的声音。   他眼见着女人灵活的身影闪过驾驶室,车很快启动,像条鲶鱼似的飙了出去。   他抬手看了眼手表,下午四点,上班时间,姜近匆匆忙忙要溜到哪儿去?而且她又没有联系保镖。   “走,开辆F7。跟上她。”他给章凛使了个眼色,往旁边挑辆不常开的低调公用车。   章凛迅速上车:“不去君图了?”   “联系一下,先把会议推迟1小时。”   等到姜近的小破车哼哧哼哧追上王傲的奥迪,章凛也早已注意到她的目标。   趁等红灯回头向宋云开汇报:“她好像是在跟着王傲,这个时间这条路线不出意外的话王傲应该是去工厂。”   宋云开见她搞神秘,以为她和柳逢青不打不相识惦记上了,上班时间悄悄溜出去碰头。   没想到她居然还在跟王傲……多大仇?   好消息,这女人不是翘班去约会。   但她可真是脉搏壮如牛,一咬上就不撒嘴啊。   宋云开左眼皮跳了跳,反思是不是忘了跟姜近说别查王傲了。   “欸、不对。在这儿右转了。”对于突如起来的路线变动,章凛处理起来游刃有余,丝滑地横跨两个车道跟上去。   动作幅度有点大,姜近也不是不看后视镜的,但距离远,她只能看清一辆低调朴素的君腾F7在后方撵来撵去,又试了两次加速减速,感觉对方不知道是在跟自己还是跟更前面的王傲。   该不会王傲今天出门带了随行车,自己愣头愣脑插进两辆车之间了吧?   姜近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一脑门虚汗,找安全少车的路段靠边停,试着看看后车是在跟自己还是超过去。   “超过去。”宋云开话里带了笑腔。   两车交汇的瞬间,姜近像只土拨鼠缩进洞里,在驾驶座上摊成一张饼。   宋云开还是从车窗看见她冒了个头顶,忍俊不禁。   也玩够了,不想再吓唬她,对王傲开小差要去哪儿并不太感兴趣,他吩咐章凛:“前面路口大转上高架,开会去。”   “不跟了?”章凛确认道。   “嗯。”光听单音节就知道开心。   F7超过去后,姜近小心翼翼悄悄跟在后面,只过了一个路口,那车居然转弯走了,原来是虚惊一场。   势头喜人,君腾市占率不错,能撞上这种巧合。   她没多虑,抢了个黄灯,在下一个路口前成功再次跟上王傲。   此后上高架下高架一路畅通,不曾想还有个巧合在后面等着,姜近居然一路跟着王傲回了家——紫杉院。   当然,他和上次一样,是去杜薇那栋。   姜近已经登记过自己这辆车,不需要再像上次紧急呼叫宋云开。   但是为什么呢?   姜近回到自家车位上沉思,王傲一个技术高管,总这么频繁地向杜薇汇报,更何况她现在职务变动按计划很快就要去澜海赴任,不会再与新海工厂有交集。   杜薇和阿月摆在明面上有过节,王傲受了阿月朋友圈的“刺激”后又跑去找杜薇。   两者之间是否有些联系?   宋云开带着好心情前往投资公司开完会,又辗转两处与经销商会面,特地给姜近发了消息说“今日没有应酬,回家吃饭”,结束行程后从工厂方向风尘仆仆地回到紫杉院,在地下车库已经看见了姜近的小破车。   进家门,第一时间没看见姜近,放下ipad才发现她站在岛台边给面包抹酱。   天热,家里却是恒温,甚至有点阴凉。   姜近像是傍晚回来   就冲过澡换了身居家服,扎个马尾额发湿湿的,黑白两色的手绘T恤又轻又薄,软软地塌在宽肩上,沿曲线微妙得扩张收拢。   她低头做事神色仔细,长睫毛的阴影落在脸上,很安静,看得人心旌一揺。   宋云开马上朝她挨过去,从侧后轻揽她,怕吓得她手起刀落。   姜近先前听见动静,以为佣人在收拾家务,被抱得虽然意外但比起惊慌更多是为难:“哎,天没黑饭没吃你就……”   话说出口她意识到引人浮想,好像天黑了吃过饭有什么特殊安排,急忙找补提醒他注意场合,“阿姨们在收被子,彤彤也快回家了,还有晚餐,你现在想开饭吗?”   “晚饭准备好你先吃呗,干嘛偷吃面包?”宋云开从身后把她环住,低头亲到她耳朵。   姜近把刚抹好酱的面包往他嘴里塞:“你说了要回来吃饭,多难得。”   “我下午开完会吃了一餐,哪有笨蛋会从中午一直饿到七八点?”他给面子地咬了口面包,把面包从她手里抢走扔回盘子,拍拍她手上的面包屑,牵着往里走,招呼佣人,“布菜吃饭。”   “不等彤彤?”   “儿童这种生物就得粗放饲养,留点宵夜给她已经够好了,况且她在学校五点也吃过晚饭。”宋云开的特长就是给自己的行为套理论。   姜近本来也饿了,就不再在谁等谁的仪式感上较真,安静坐下吃饭,半碗热汤下肚,她眼睛转转,心思又活络起来:“你猜我下午在小区里看见谁了?”   “谁?”   “王傲。”姜近用了种故弄玄虚的语气。   宋云开差点笑场,那是你在小区里看见的吗?你在马路上跟他跟得多紧啊。   姜近紧接着告状:“他又去杜薇家了。你说他老去杜薇家干嘛呀?”   宋云开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猜呢?”   “我怀疑杜薇要把他挖走了。”   “倒是有可能。”宋云开心里挺美,原来她在担心这茬,还挺为自己着想。   “你不是说把公司最重要的事交给王傲了吗,怎么也不着急?得去查查他思想有什么起伏啊。”   “好啊,在公司做思想工作的事儿你交给我,你呢,以后吃饭的时候脑子里别琢磨公司,我不想饭桌上讨论工作,你得想想挑哪儿拍结婚照。”   一见姜近挑眉,他立刻换出果然不出所料的神色话赶话地断对方后路,“你答应过我的,白纸黑字写着了,你别想赖账啊。”   姜近答应是答应了,可没打算郑重以对,以为他公事繁忙也腾不出空较真。   突然被点到脑门上,她心虚地讪笑:“这不是天热嘛,婚纱照肯定得拍户外呀,你没化妆经验,夏天太阳一晒,再好的定妆也被汗糊一脸,人一难受表情也难看,出片就灾难……”   “我上镜也化妆,”谁想他这也要一争高下,“说得就像你很有化妆经验似的!”   “我是说天热出片不好看,我想等秋天舒适一点再拍。秋天有银杏叶,有枫叶,景好氛围好。”   “好什么?你见过结婚照弄那些老气横秋的背景?什么寓意啊?这婚结着结着就黄了?”   “你说你年纪轻轻怎么那么迷信呢。照你这么说春夏更不能拍,什么寓意啊?这婚结着结着就绿了?”   宋云开嘴仗打不过她,气呼呼拆穿:“你就是拖延抵赖,怎么不干脆说明年再拍呢?”   姜近一肚子诡辩,不紧不慢说:“知道你急性子,也不能不尊重客观规律吧,筹备结婚本来就很漫长,很多人都要筹备一年到一年半,订热门婚宴酒店都要十个月,难道好一点的摄影师档期不要排队么。”   这道理宋云开知道。   姜近是自由派、对仪式感兴趣缺缺,他也知道,强求不来。   她又慢吞吞说:“至少这周末不行,我们要搬回滨江半岛。下周你不说要带我出去玩吗,你该不会忘了吧!”   “记……得啊,这不要你管,我来安排。”宋云开反被她将乐一军,战术性低头喝汤。    第45章 亲密“哦对了!我俩谁睡床谁睡沙发?……   第二天虽是休息日,但上午姜近依然有工作安排,需要去瑞廉开个广告会议。   瑞廉除了负责君腾公司和宋云开个人的危机公关,其实更主流的日常工作是君腾的广告宣传业务,包括车展、新车发布会和各车型投放的电视广告和平面广告,这些业务因战线太长而存在感稍弱。   重点车型平面广告会从每年10月提出方案,到次年五六月份才能确定方案开始拍摄。   这项工作从姜近入职之前就已经在稳中向好地进行,她入职之后无数次会议也是由市场部营销部公关部的业务经理们去跟进。   今天她必须出席会议一方面是临近定案,另一方面是重点车型fleur的总设计师刚回到江城,他要参加会议,会议的规格就高了几级。   上半年总设计师周谦瓴除了一些必要的社会活动——如担任工业设计大赛评委等,一直待在君腾的澜海创新工厂,看起来对于明年新车型cygnus启用新科技材料寄予了厚望。   因此,姜近还没和他在工作场合打过照面,入职前的周边调查中他和宋云开关系比较亲密,这点她也还没有机会验证。   离开紫杉院去往瑞廉之前,姜近与三个男人一进一出擦肩而过。   三人笑容可掬毕恭毕敬地打招呼称她“姜总”,应该是君腾的人,想必是宋云开偷懒把人叫上门开会。   面生,休闲装扮没有挂工牌,气质年纪不像低级工程师,至少是中层。   姜近暂时不清楚这三人身份,但可以缩小范围,不是研发部、市场部和人事部的。   。   经过三小时狂轰滥炸的否定,一场广告会下来,姜近有点头昏脑涨,并且对瑞廉创意部门的同仁充满同情。   广告方案被设计师批得一文不值,按他的意思,广告在创新方面的用心还比不上车身外观设计用心的百分之一。   这已经是乙方的顶级创意团队八个月来的工作成果。   姜近不觉得这几套方案存在什么严重问题,瑞廉的审美一直在线,按以往惯例,最终物料的呈现还要比草案再高级几个档次。   她对这场会议唯一的看法是,周谦瓴和宋云开一定在摧毁人类精神支柱这领域特别有共同语言。   散会后姜近不得不和周谦瓴一起回紫杉院,他也收到了共进午餐的邀约。   不过很庆幸姜近自己开车,不需要和他同车。   午餐就设在家里,姜近抵达府邸时家中又热闹了一些。上午那三个人没走,多了个丁俊驰,他正宾至如归地插兜在玻璃采光廊道里闲逛。   见姜近进门,他远远冲她吹了声口哨招招手,而在看见姜近身后的总设计师时,他虽然脸上笑容并未收敛,但是神色正经了不少,问候中显出一丝稳重:“回来了?”   周谦瓴皮笑肉不笑地冲他扯扯嘴角,有点敷衍。   午餐入席后,姜近默默听了一阵他们对话,才知道给周谦瓴事先添了堵的人正是丁俊驰。   周谦瓴这次回江城的主要任务是清理门户整顿团队,对艺术家而言够闹心的。   丁俊驰在宋云开面前参了他一本。   原本丁俊驰受命调查车型泄密事件不算认真,一心只想着怎么把这锅甩给制造部,无奈制造部范围太大不好查,除了捕风捉影的瞎猜,一直没找出bug。   这一阵他剑走偏锋,想起从小范围的设计部入手,设计部与制造部交集多,总在一起工作,说不定能一块儿拉下水。   设计部以往给外界印象是全公司保密最严格的部门,别说图纸流不出半张影,就连已经制成的模型也总是包得严严实实,普通设计师对新车型的了解仅限于自己的部分,各人的工作权限以及活动范围有严格区分。   没想到,这个比捂核机密还严密的部门被00后整顿了。   上次应姜近要   求“识图”后,丁俊驰顺手用同一套算法全网搜索对比了cygnus5淘汰车型外观图。   他竟然找到了一个职场小红书账号,把cygnus5第四版新车模型从里到外晒了个遍,每天发工作plog,虽然发的都是局部照片,但有心人完全可以拼出全貌,说“这版c5是在广大网友见证下成长的”都不为过。   丁俊驰看完这个账号后沉默了足足一小时,从未见过这么离谱的泄密。   该账号的主人是个实习生,本来就没转正,他现在已经转战Instagram双开,更新起了纽约留学plog,君腾起诉他反而要费一番周折,违反保密协议对他来说代价太小。   设计部却遗留下来一个烂摊子。   他的权限本来只能进出两个工作室,不足以对新车信息掌握得那么全面,但是他的plog里发过的照片覆盖了十几个设计作室甚至包括几条流水线的内容。   不知道多少前辈看他热情活跃虚心求教在加班期间带他“见过世面”,这暴露了设计部和制造部严重的安全漏洞。   当然,丁俊驰不会天真地认为新车型信息全面被辉跃窃取是一个实习生造成的。   目前为止没有任何迹象显示这个实习生能够拿到研发部素材,更何况数据资料门槛高,一般人拿到了也看不懂无法利用。   他依然认为,按数据泄露的全面程度看,只有高管才能掌握这么全面的信息,泄露由宋云开经姜近造成才最接近事实。   但宋云开可没说过“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   他也明白研发实验数据泄露才是整件事关键,真相也许永远不会被揭开,他的工作重点才会变成甩锅。   这实习生的出现于他而言简直如神兵天降,机不可失。   周谦瓴被叫回江城问责只是连带损伤。   宋云开今天把设计部和制造部的人叫来吃饭,旨在要求两个部门展开全面自查。   发现车型数据外泄以来他一直没找到机会深入调查,如果对外公布整个车型被仿制,可能导致公司里人心惶惶,弊大于利。   实习生事件是个完美切入口,它尚未造成严重损失,但在公司任一相关工作人员看来它体现的疏漏都到达了荒诞的地步,很容易理解,自查迫在眉睫。   今天这次碰面蹊跷之处在于,类比设计部由总设计师出面,制造部老大王傲不在这里,宋云开叫来他的三个副总监直接布置任务。   宋云开对此给出了解释:“我希望王工近期的主要精力放在制造进度上。”   在场的每个人都没有信以为真,并且保留了自己的看法。   三位制造部高管将此视为一次升职考察信号,众所周知澜海市创新工厂已拔地而起,传统制造的工艺升级不会一直是公司工作重心,新材料的投产才是未来所趋。   创新工厂需要一个领导者,职级与王傲平起平坐也非常合理。   周谦瓴将此理解为一种惩戒,设计与制造部一起出了漏洞,宋云开却叫了两个部门不同职级的管理者来处理,分明是把他的地位降低到与隔壁部门副手的位置上。   因为私下是朋友,宋云开不方便斥责他,就用这种方式暗示他。   但周谦瓴也没法表达不满,整个事件让他窝火。   而丁俊驰,自认为在长时间的相处中已经非常擅长捕捉宋云开的真实思路,宋云开该用谁而没有用通常就是最直接的原因——那人不被信任了。   因此他现在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在脑袋里放起了庆祝礼花。   只有姜近在想,他避开王傲,是因为自己昨天给他上的眼药起作用了吗?   宋云开布置自查任务告一段落。   制造部三位副总监中相对健谈的一位翻看着刚才提到的小红书有感而发:“应该把韦浩也叫来,我看问题根源好像是出在员工招聘上。男人、学艺术、有点姿色、富二代公子哥……啧,怎么想的,把这种人招进来,HR是不是辉跃的卧底?”   丁俊驰暂停礼花,讶异地抬头朝他望过去,姜近也是如此,下一秒他们对视一眼同时看向了总设计师。   总设计师望着天花板翻了个好大的白眼。   这是什么暴言?   著名富二代公子哥、有点姿色、学艺术的男人周谦瓴现在就坐在你对面呢!   对视的那一眼蕴含了许多言外之意,震惊、无语、同情、默哀。   姜近不知道该同情无辜躺枪的周谦瓴,还是与制造部磨合不来的丁俊驰,亦或是无人可委以重任的宋云开。   制造部就没有一个情商正常的人吗?   比较起来王傲居然算他们中的佼佼者了,甚至能玩一点办公室政治。   君腾与姜近以前卧底深入的相同规模的企业截然不同,更务实。   其他企业此类职位上的管理者会更具职场手腕,而君腾这些人做到这类位置要么是因为在专业领域的前瞻性,要么是因为技术过硬。   姜近不禁开始犹豫,弹劾掉王傲也许对君腾有不小的影响。   在没有证据显示他直接对关明月的死负责时,采取“宁可错杀一千”的策略对付他,伤害的人只会是宋云开。   谈完工作,宋云开没有废话想和那几个榆木脑袋交流,还有几个菜没上,他就已经连赶带怼地把人全打发走了。   姜近以为他心烦,快速呼噜两口菜放下碗也准备离席。   宋云开皱眉扔下筷子:“跟我一起吃饭你很紧张?”   姜近敏感地察预感到自己一走了之会引发的爆炸反应,她明智地坐了回去:“没有。我吃好了。”   他没有重新拿起筷子,气氛让人有点压力今:“你就那么不愿跟我待在一起?”   “总是急匆匆来急匆匆走,”   “吃饭想留你都得噎死,”   “你有那么忙吗?到底有什么可忙?”   “晚上还得在你父母面前演夫妻,你觉得、你觉得就你这种目中无人的状态能演得像吗?”   怎么又一顿输出?姜近困惑地片头看向他,认为他今天情绪不佳拿人当出气筒。   她不想做出气筒,面对上纲上线的无理取闹,只有比他抢先一步占领道德制高点。   姜近直视他,高声质问:“你什么意思啊?什么叫‘演夫妻’?一开始是演现在还在演?原来你每天都在给我表演虚情假意?!”   轮到宋云开茫然,张嘴欲言又止,cpu烧干了也没想出反驳之词。   不过,胜负欲在这时候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听了姜近的话他居然很是惊喜,火药味瞬间偃旗息鼓。   他又不太好意思当场喜形于色,最后只憋出来一句苍白无力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气势完全垮掉。   姜近很快意识到,嘴仗占上风并没有给自己带来什么实质性好处,反而接下去半天宋云开过度热情的表现让她感觉一丝诡异和心虚。   宋云开一旦兴奋就成了一只爱摇尾巴的大狗狗。   搬家回滨江半岛,他亲自动手鞍前马后,姜近的行李箱从房间到车后备箱的一路他都不假他人之手。   章凛只是企图靠近就已经被他视为抢箱子大盗警惕地提防,只好迅速把手收回去。   姜近已经数不清第几次接受到他求表扬的放点眼神,对他笑了又笑,心下却有点怕怕的,不知道他还想讨什么进阶奖励。   在滨江半岛经过门岗,宋云开难得降下窗,热络地和新来的保安寒暄,甚至散出去一包烟。   要不是姜近拽他衣角提醒,他旁若无人的话痨能让后车一直堵到大马路上。   章凛把夫妻俩送回家忙着立刻出门去接姜近的父母,大门一关,佣人们接下行李四散去安置,空旷的前厅暂时只剩两个人。   宋云开马上靠近过来,仗着身高差把人圈进怀里:“现在没公事了吧?”   “唔……”刚才在车里已经和公关公司联系过,“得监盯着瑞廉把实习生账号处理掉。”   “都已经扔那里一年了,再扔几个月也没差。”宋云开轻轻使力,   让她半侧身坐在自己腿上,很自然环抱着,贴上她的唇。   姜近睫毛颤了颤,下意识抓紧他肩上的衣料,接触到温暖,动作变得很轻,细细密密的热度像无声的春雨侵占她的知觉。   一瞬间拉近彼此的距离,他越来越熟练了。   她有点晕乎,残存的意识从暗处滋生,时间不够挥霍,家人上门的车程只有不到一小时,要做的准备却很多。可她拖延着,不想说。   江城的夏天来得迅猛,仿佛一夜之间就迅速膨胀成无所不在的光源,通明亮度从早到晚竭尽全力炫得人头脑发昏,哪怕闭上眼,也能透过眼睑上的热亮感觉到光粒子穿过落地窗玻璃强硬地挤进来。   一抹橘红色的闪光从闭眼时的眼帘上悄悄泄露,浸染她平缓的颧骨。   分开后他捧着她的脸,像捧着一颗健康蓬勃会发光的甜橙,心脏跳出难以忽略的效果音,骨血能传递,只有自己听见。   室内恒温恒湿,她却莫名觉得太热,颇为意乱,想找话冷一冷暧昧。他仿佛猜到她的意图,没给机会,又吻下来。   也不知这样消磨了多久,夏日昼长,下午有时连晃过好几个钟头光线也没有减弱,让人外部感知失去参照。   傍晚父母被接来,宋云开暂时放下时刻粘着姜近的状态,拿出主人翁的大方态度张罗照顾。   姜近以前没发现他神通广大到就连在家务上都管得面面俱到,光请来星级主厨还不够,每道菜都沟通过做法,要融合传统中式口味,以确保不会因为太偏西式或创新不适合老年人。   姜近出身普通家庭,家里其实没具体传统,爸妈都抱着很开放的心态,更没什么固定口味。   前两年姜近带父母去北海道旅游,虽然是老年人,刺身也吃了不少。   姜军有糖尿病,只在吃寿喜锅时被阻拦了,但也不是完全没搭筷子。   如果宋云开事先问过,姜近肯定不会让他如履薄冰筹备一桌满汉全席。   宋云开很快就明白自己做的准备多余了,他不可能藏住这么大一套房子里所有标新立异的东西。   姜近妈妈参观整个家的布局,好奇地询问墙上每幅现代画的来历,直到她问起,宋云开才意识到他偏爱的抽象类型未必能为老年人所接受。   一开始他答得支支吾吾,逐渐发现姜近父母极为宽容,想起小时候姜近妈妈就那么和善,一直如此。   检查的气氛散去。   他感觉得到,家庭的温馨没过了自己的头顶。   饭前洗手时,姜近妈妈从盥洗室出来竟然好奇他放在盥洗室墙壁上那幅画,询问画的是什么。   “那是画家的自画像。”宋云开笑起来。   “啊?他的自画像挂在你家厕所,这不礼貌吧?”   “他自己来挂的。”宋云开解释道,“我拍下来,和他聊得很投缘,他自己来我家挑地方挂,这地方他选的。”   “那你们可算知音哦,他跑来你家挑这么个地方是艺术家自嘲吧,你倒也让他放,上个厕所让人自画像围观。”   姜近妈妈随口感叹,却让宋云开心中有些唏嘘,说起来又要羡慕姜近,她父母对离经叛道接受度良好,从不预设什么规矩,更不会像宋家父辈和奶奶那样摆足排场架子张口就是“体面”“体统”。   宋云开沉在甜蜜蜜软绵绵的家庭温馨中忘乎所以,吃饭时就发出邀请让姜近父母晚上别回家,在这里过周末。   姜近担心节外生枝,拼命给他使眼神表示反对,他装没看见。   席上他又旧事重提,以后他出差就接父母来家中陪姜近。   姜近不禁忧心,他越陷越深,将来好难收场,她独来独往倒是容易抽身,总不能把父母赔给他?   姜近那忧心忡忡的样子反倒没让母亲起疑,王女士甚至照常数落,姜近平日就总是一边吃饭一边神游太空,对眼前人心不在焉是她的常态。   饭后一家人其乐融融喝了消食的茶,宋云开已开始策划休年假时带二老去游轮旅行。   彤彤下了晚自习回家,因为长得乖巧又有礼貌,颇得老年人喜爱,占了十分钟话题,被宋云开赶回楼上写作业去了。   茶余,许助上门来给宋云开送文件,由于上次提亲见过,算老熟人,被宋云开强行留下陪二老打麻将。   麻将打了两圈,姜近觉得无聊想溜,故意频出昏招近乎捣乱,被赶下桌让一个麻将高手值班阿姨替代了,她得空去四下乱闲逛找甜品解馋。   不一会儿,从手机里看见李和铃的通知,实习生小红书账号已解决,她才缓解了焦虑,带着零食回来观战,站宋云开身后看他牌。   王女士在牌桌对面不经意一抬眼,姜近像只考拉挂在宋云开背后吃着冰淇淋指点江山,宋云开扛着她边笑边出她提议的牌,两人看起来感情很好,一颗心放进肚子里。   这一晚的温暖,只有一桩让宋云开反复回味,姜近吃完冰淇淋还时不时回来给他当会儿军师,那时候她双手搭在他肩上,说话间下意识帮他捏捏肩。   他当然知道,那就像打座机电话玩电话线,是个无心的举动。   可偏是无心的才好,姜近和他亲近早已不是假扮夫妻,一颗心也放进肚子里。   夜渐深,姜近父母被安排在二三层之间一个半层的朝南客房休息,相对独立,就在主卧侧下方。   年纪大的人起得早,为了避免第二天早晨新婚夫妇被目击从两个房间出门引发猜测,姜近搬到主卧和宋云开同住,决定是两个人一起做的,不存在谁主动提议谁被动接受。   可是门一关万籁俱寂,姜近忽然怯了场。   或许是因为上次在自己家同床共枕不算太美好的经历,中途闹得不欢而散离家出走,让她有点心理阴影。   淋浴室两间,有隔断,互不影响,可以同时用。   宋云开擦着湿头发出来时,姜近已经坐在床边,没洗头,身上并不是睡衣而是T恤长裤,好像随时就可以出门的状态,惹他一怔,拧眉发问:“这么晚你还要去哪儿?”   “我……嗯,没这么早睡,下去看会儿电影,你……你别管我你先睡,我回来绝对不吵你,”   姜近同手同脚地站起来,快速走到内外间交界处扶着门框转身,装作刚想起重要问题,“哦对了!我俩谁睡床谁睡沙发?”   沙发???   你杀我吧。   宋云开被当头泼一盆冷水,脸比锅底还黑:“不能都睡床?”   “……有点挤。”   “怎么?”他挑眉嘲讽,“妨碍你空中转体720度向后翻腾三周半?”   “我怕你睡着了我进来打扰你休息,要不还是我睡沙发吧,我习惯睡沙发,在家也爱睡……”   姜近找了一堆借口都没能把自己说服,越说声越小,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心虚。   她这样子让宋云开有点心软,手伸出去想帮她捋一捋挡眼睛的颊边发,她以为他要打人躲了一下,让他没碰到,手停在半空中。   这一来一回的误会把宋云开刺痛了,但很快又被气笑,心里骂,以为谁都跟她自己一样狂呢,打人不眨眼,推己及人了!   姜近也自觉这误会挺过分的,倏忽脸就转红,刚张口想解释,被他不耐烦地打断了。   宋云开到底还是不高兴,压住嘴角挥手赶人:“走吧走吧,你看你的电影,我打我的游戏。都是夜猫互不干涉最好,休息个屁。”    第46章 阅后即焚“你经验丰富么?”   说实话,这电影姜近没法看进去。   宋云开刚才那一瞬流露出少见的脆弱,神情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叠在她看的电影画面上。   画面上两张脸被衬得很空洞,漂亮的男人和女人有对话,嘴翕动着像两条脱水的鱼。   荧幕右上角显示时间,夜里十二点半。   姜近按下暂停,绕到厨房去开冰箱,手伸向橙汁,又转向一听啤酒,最终选了啤酒,靠在案台边静静地一口气喝掉。   宋云开在哪里?已经回楼上睡   觉还是仍在打游戏?   她希望他已经上楼睡熟了,那说明自己的闪躲对他来说不值一提,她也就心安理得一点。如果还在打游戏呢?也未必说明他因此很受伤,她问自己要怎么办,要和他坦诚说开,要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决心没定,人已经走到游戏房外。   一推门就听见激战声,她先看见十字中心一个士兵被爆头,转过视线,再看见宋云开面无表情一张脸。   察觉她进来,他并没有表情变化,声音很懒:“电影看完了?”   姜近不想聊电影,把门关在身后,问:“你喝啤酒吗?”   游戏正好在过剧情,他没法装作忙碌地操作,闷声答:“嗯。”   她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把啤酒打开递给他,眼睛盯着屏幕,沉默,不知该怎么把话题自然地过渡到先前那一茬。   宋云开预感她有话要说,切了静音,屏幕上此刻是俯瞰视角,房屋很小,车很小,人很小,草地宽阔,一片宁静祥和,却让人隐隐预感不安。   姜近突然问:“这是无人机视角?”   “嗯。”他也盯着屏幕没去看她,默然喝冰啤。   下一秒,轰炸就开始了,三个小人被爆炸火光湮没。   三个小人跑向远处的吉普车,待他们全部上车,车也燃起火光。   几个小人跑出房屋,同样被火光湮没。   又有几个小人跑出房屋,奔向树林,战火燃向树林……   她分不清敌我,只觉得看这种单方面的杀戮非常不适。   忍不住问:“他们为什么一定要跑出来?如果躲在房子里,无人机也不见得能把这一大片房子全部炸平吧?”   宋云开把手柄一扔,转头看她,嗤笑:“谁像你那么爱躲?”   姜近:“…………”   无言几秒,他笑得像破罐破摔:“你说喜欢我是不是骗人?实际行动看不像。”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宋云开答不上来,把啤酒放下,偏过头问:“那你躲什么?鬼鬼祟祟顾虑重重,好像我能吃了你。”   “好像你不想吃我?”   说这么直白,逗人乐了,他笑着去拽她肩膀靠近自己,很轻一下。   她没有顺水推舟,纹丝不动,但是T恤领口扯开,露出很细一条文。胸吊带,没什么装饰,黑色的。   她肤色正好被战火熊熊的荧幕光照成不自然的莹白,那条强反差的黑色细线扎进眼里。   他突然胸口一阵紧,粗暴地把人捞过来,把她摆成跨坐在自己身上的姿势。   他急迫得近乎毛躁地吻她的颈,恨恨地问:“我们现在什么关系?喜欢,你就给我说明白。”   她被吻得说不出话。   他又加了码,掀起T恤的下摆拽开吊带一边揉弄一边要名分:“说,我算你什么人?”   她哼出一声,不忿地别过头:“结婚搭子。”   他不满意,强行捏着下巴把她脸扳回来,扣着脖颈撬开唇齿,坏心眼的舌头把她呼吸搅得乱七八糟呜呜咽咽挣脱不了,最后噼里啪啦捶在他肩上才放手。   “答错了重说。我是你什么人?”   她腾地坐起来,被弄得眼冒泪花,愤愤地用手背擦嘴:“男朋友,男朋友行了吧!”   他笑露八颗牙,手臂松松地环着抚摸她脊背:“这还差不多,不知道你在别扭个什么。”   姜近像是厌烦地翻他白眼:“我怯场,怯场不行吗!”   “你睡觉打呼噜磨牙?睡个觉你怯个鸡毛场?”嚷嚷着话脱口而出,宋云开才觉出不对劲,收了一半声,心也虚了,“啊,你不会又以为、我要睡你吧?”   “啊?”姜近有点懵,“不睡吗?”   “能睡吗?”   “你不想?”姜近垮下脸。   “没想到这么快……家里没套。”他咽着喉咙,想到现实问题。   姜近放下心,又逮住他疏漏,起劲地讥讽:“天天粘着我又不敢动真格,是不是不行?”   “不行?”宋云开挑起眉,立刻把蓄势待发的东西掏出来,硬往她手里塞,“脑袋都要憋大了这叫不行?!”   姜近涨红了脸抽走手:“不用,快拿回去。谁让你憋了!”   “我哪知道啊!我以为我还在考验期呢,你一小时前还在躲我,天天端得像观音,亲你几下都不情不愿抖得像筛糠,谁敢哪!”   “我抖是因为我敏感!你没摸过女人?”   宋云开怔了半晌,才听明白,爆了句粗口。   姜近咬着唇许久不说话。   游戏室鸦雀无声,只见背景里全是爆。炸物的闪光。   宋云开忽觉得口干舌燥,想去拿刚才那罐啤酒,但姜近坐身上他起不来,注意力收回来,余光瞥见她脚趾勾着,很紧绷,惹人浮想。   他把她拉近到四目相对,清清嗓子:“你经验丰富么?”   “能不能闭嘴……”姜近别开脸,小小声骂。   不知道是害羞还是烦他。   他懒得问了,把人往沙发一撂,翻身将她整个压在身下,健壮的胸膛悬在她脸面前,她慌张地伸手推,但没推动,肌肉绷紧后硬得像一堵墙。   他尽量温柔,动作却还是急躁。   三两下把她身上碍事的宽松居家服除掉,吊带是黑色基本款,薄薄一片,和底下是一套。   他不加掩饰地盯着看,凌乱的光影在她身体上摇晃,窄窄的胯骨旁有精悍的薄肌,紧张时线条更漂亮,很勾人。   她把膝盖蜷起来,顶开他,慌得支支吾吾:“你干什么……”   “放心,今天不做。”他拉住脚踝把她的腿推下去,用自己的腿压住,继续动作,那两片小布料比他想象得滑,一剥就掉。   “宋云开……”她不怎么信他的话,不安地坐起来,被他灼热的手掌抵着肩压下去。   黑暗中两人滚到一起,肉贴着肉,相持得像角力,近距离纯力量上的抗衡她到底不是他的对手,只能嚷嚷着警告虚张声势,无济于事。   他发狠地吻她,又吮又舔,恨不得咬,逐渐脱离她心理上可承受的区域,发出低低的一声呜咽。   “宋云开你混蛋……”   “口渴,讨点水喝怎么了。”他厚颜无耻地哑声说完,又埋头继续他我行我素的亲吻,让她更隐秘的部分感受到他唇的热度。   姜近快被他弄疯了,死死咬着唇,气得揪他头发,但他头发又硬又短,不仅使不上力反而磨痛了手心。   密室里一点不安静。   沙发垫窸窸窣窣声,喘息声,呻吟声,骂声,喧嚣从四面八方灌进耳道。   最后她受不了,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力气也没了,抬起胳膊挡在脸上,决定从此不再见人。   罪魁祸首哪能让她如愿,起身拉开胳膊,坏笑着摸她脸,拭掉那点生理性的泪水,回味似的舔舔嘴唇:“还行吗?”   “流氓!”   就得流氓才吃得上,要是跟她废话拉扯,到现在还在玛卡巴卡,有时候不能太由着她。   宋云开有了心得,心满意足地笑着撩过胳膊把她揽进怀里:“天一亮我就去买套。”   “……谁要跟你做这些变态的事!”   “哪里变态了?”   “别人都不是这样做的,你就不能像别人那样正常点。”姜近神志还不够清醒,有点语无伦次。   宋云开本来就没经验,她还“别人”、“别人”地扯对比组,无异于火上浇油,听了当场就不高兴,拽过毯子一把将她包住打横抱起来,打断道:“走走走,上楼冲澡,身上都是汗。”   “你放我下来,你还我衣服。”姜近又有劲了,两条腿螺旋桨似的蹬。   宋云开心情一般,懒得回头:“衣服明天再找。”   。   姜近累狠了,睡眠质量奇高,也有他的床垫是定制级格外舒服的因素,一觉睡到天色大亮,睁眼看床头钟已经十点。   这时间叫人泄气,起床吃不上早饭也吃不上午饭。   她闭一闭眼,有了足够的直觉,身上传来异样感,**的状态是昨夜胡闹留下的尾声。   上楼后宋云开非要缠着她一起泡澡。   自然的,进了他的领地,他……………………   姜近既困又倦,全身像跑完万米长跑般松弛,没有精力和他辩论,唯一的反抗是背过身去。她不敢问不敢动不敢回头,怕一有反应他提出更过分的要求。   清醒一点,她才想起父母上门做客中,吓得从床上弹坐起来。   宋云开不知所踪,她呆愣几秒,看清床尾凳上摆着几件叠好的衣物,她的内衣裤和她平时常穿的白T恤工装长裤。   内衣裤居然是昨晚扔在游戏室那套,摸上去却干爽温热。   外衣肯定是宋云开准备的,他怎样在她衣柜里翻找、思考她着装习惯去挑选,实在难以想象。   穿戴整齐进了主卫,她看见小型烘干机,伸手一抹,外壁还是热的,刚工作过不久,思路卡在这里,她才怔怔地赧了。   男欢女爱其实没什么。   洗漱时她频频往脸上泼凉水。   想想阿月和柳总,两个人外表都那么端方禁欲,遇到合拍的人约的频率也不低,现代社会,放得开够洒脱才好解压。   她怕的是宋云开认真,变身讨债鬼,控诉她抽身无情……啊,想想都要做噩梦了。   可他又是她从小喜欢的人,这诱惑怎么抵御?有种明知已到悬崖边就是狠不下心踩刹车的感觉。   尤其是他照顾她,偶尔的细心体贴,让她更加不自在。要是他粗鲁、不尊重人、麻木冷漠,反倒能让她心安理得。   姜近心虚的时候经常脑子不在家,外在表现就是不自觉走路顺拐,到了楼下才缓释过来,家里空无一人,没人理她。   她恢复了手脚协调性,在大厅里四下转悠,一无所获。   想上楼去翻找手机打电话时,终于让管家看见。   管家引她到餐厅用餐,告诉她宋总领着岳父岳母去东城公园了。东城公园离滨江半岛很近的位置,从阳台往下能看见,是著名天然氧吧。   姜近安心吃饭,大约只清净了十分钟,管家又来汇报:“瑞廉的李经理在楼下,想上来见你。”   她一边囫囵吞枣往嘴里塞面包一边起身:“让她上来。”   休息日,李和铃上门感觉不像有好消息。   姜近走到玄关去迎,电梯刚好到达顶层,李和铃顾不上废话,一见面就问:“他在家吗?”   “唔……在附近公园,应该很快就回来。出了什么事?”   “你们俩怎么都不接电话不看手机?”   李和铃进门换鞋,顺手把显示简报的ipad递到她手里,“‘云视’放出了一个深度访谈,陈秋红又开始乱咬,指控宋云开诱拐未成年。不过这次节目她放出了母女合照,照片上彤彤打了码但能看出是初中生。她还展示了彤彤的出生证明。我们必须严肃对待,马上做出官方回应。”   “云视?”姜近从ipad上抬头,拧眉思索,印象中还是颇具公信力的一个媒体,以做深度采访正经新闻为人熟知,“他们这样帮着造谣不怕被告吗?”   “必然是有人撑腰赔得起。”李和铃言简意赅,“云视目前只放出了采访上集,并预告明天放出采访下集。第一轮公关稿我们已经准备好,难点是做好明天的应对,Henry在等我消息随时过来。你要不先给宋云开打个电话吧,我怕他自己先看见消息贸然回应。”   姜近上楼去翻找手机,昨夜没充电,目前电量只有7%。   她顺便拿了充电线一起下楼,就着残存电量拨通了宋云开的手机。   “是近近,”他接听后先对身边人解释,听语气应该是对姜近父母说话,估计公园行程还没结束。   “近近起床了?我带爸妈玩一会儿就回去。”说话如春风化雨不像他。   姜近直言快语:“出了点事,别上网惹事快点回来开会。”   宋云开听出严重性,爽快答应就挂了电话。   二十分钟后,当他们回到家时,宋云开已经抽空刷手机了解了大概,没认真听访谈内容,但知道是陈秋红在作妖。   姜近父母倒不知情,考虑到他们回去还是能听见风声,姜近第一时间备好了解释,只说陈佳彤是宋云开同父异母的妹妹,生母嗜酒好赌。为了让彤彤好好受教育,宋云开找了迂回办法争得她的监护权,却三番五次遭其生母勒索,眼下是又一场诽谤攻击。   王女士不疑有他,自然和女儿女婿统一战线,感慨“世界上竟然有这么恶毒的父母”。   姜近顺便也把彤彤收养在自己名下的事给父母打好了预防针,同样得到理解。   宋云开全程窝在一旁沙发仰望,时而崇拜姜近的表达能力,时而羡慕她父母的通情达理。   姜近看得见他落寞的神情,忽然意识到这真是残忍的对比。自己父母在这里询问能帮上什么忙,单纯善良地提出“要不要把彤彤接去让他们照顾”。   而宋云开的父母一个缺席一个背刺——今天陈秋红敢闹这场不可能没有他父亲的支持。想到这层,她回望他的眼神免不了柔软下来。   就在他们四目相对的时刻,瑞廉的媒介经理Henry带了一组人像消防队员一样上门了。   稍后,靳律师也带着姜近与陈佳彤的领养文件匆匆赶到。   第一轮公关反击是以律所名义发布正式声明,除了领养文件,姜近与宋云开婚前协议中关于陈佳彤监护权归属的约定也一并公开。   公关通稿构造了一个“女孩生母严重失职、志愿者解救”的故事,预埋的公关账号集体联动,姜近摇身一变成为长期救助苦难儿童的义工,同时还有许多“共事过”的义工朋友在自媒体上为她站台发声,其中不乏知名爱心大V。   舆论焦点很快从宋云开的争议转移到社会儿童保护体系的讨论上,进入瑞廉可控的方向,危机暂告一段落。   李和铃从包里掏出一瓶香槟:“我提议,我们先喝上一杯吧,到目前为止做好的准备都用上了。”   不得不说,她作为客户经理工作做得很出色,客户经理主要工作是为客户提供情绪价值、让客户不跑单、快掏钱。   但是Henry在这个时刻不可能放松警惕,他没有说不喝,接过酒杯后只是用手指拨弄着杯脚,脸上的神色显示心中依然思绪万千。   宋云开试探道:“明天他们要公布的访谈,下一轮攻击,你们预测会是什么方向?”   Henry:“陈秋红也知道办理手续的领养人是姜近对吧?我认为下一步会攻击姜近。”   宋云开:“有预案吗?”   Henry:“要么得再撒一个弥天大谎证明长期处于聚光灯下的你如何避开所有镜头成为另一个爱心慈善家;要么是拿出一些东西证明,你和她夫妻感情深厚。”   宋云开理直气壮:“我和她当然感情深厚,我不跟她深厚难道跟你深厚吗?”   Henry:“…………”   他可真自信啊……   姜近的视线移向远方。    第47章 误会“就是说啊,你为什么不采访我?……   李和铃把媒介经理的话换成具体操作步骤,立刻就让宋云开了然了。   她举例说如果有过去一起出游的影像记   录,尤其是在社交媒体上公开过,那是最好的。其次发表过关于对方的文字记录也OK。关键要过去发表的,足以证明不是为了当下“突击检查”而表演的恩爱。   但这让姜近有些犯难:“可我们本来就是闪婚,突然要这些太勉强了。”   “实在不行结婚照也管用,之前不是说要拍结婚照吗?”李和铃哪壶不开提哪壶,姜近当即牙疼,预感宋云开要发难。   宋云开果然调转方向把矛头指向姜近:“我就说要拍结婚照吧,她拖延症。”   李和铃没给他太多发散的机会,接着启发道:“你们不是高中就认识吗?如果有小时候的照片就更好了。”   “早说啊,那倒是应有尽有。”   姜近诧异地朝他看过去,没发问,好奇他哪来的自信。   宋云开注意到这道迷茫的视线,得意地笑起来,给任何说明就径直上了楼。   两三分钟后下来,手里多了个笔记本电脑,银色的MacBookAir,但看起来很旧,还略微有点厚实,是几代之前的版本。   他把电脑接上电源,调出文件夹,屏幕转向公关们的方向,伴随说明:“她有一年在学校电视台,别说照片,影像都很多的。”   姜近当然记得自己这段经历,在高一上学期期中考试之后,校电视台发出新一届的主持人招聘公告,全校一百五十多人报名,她本来没抱太大希望,因为女生报名人数更多,比男生竞争更激烈。   没想到最后她入选了,只不过职位并非播报主持人,而是采访校园好人好事的记者。   挺有趣的工作差不多持续了一年,到高二因为学业放下了,其实也正是这段经历让她大学毕业收到几份Offer时毫不犹豫地选了报社记者岗。   但是宋云开知道这事儿就很奇怪。   确定保送之后他没什么必要到学校上课,只有很偶然的概率能看见他在操场跟朋友打篮球,或者帮忙从楼下往教室搬桶装饮用水。   毕竟他算是学校名义上的校草,作用体现在对外校同学吹牛时提到“我们学校宋云开”。   所以他每次露面,低年级总能听见风声,姜近因此有感觉他来学校的次数不多,除了临近期末考试月那次他天天按时上学按时放学,据说是因为他女朋友受伤骨折,他得接送照料。   姜近也确实在上学时间看见过很多次他背一个女生上楼。   深冬,都穿着厚厚的校服,使每个人面目模糊,总是在转身之后才认出那是谁,回头也只能捕捉到一截剪影。   对那截剪影的记忆也平淡,好像女生的头发颜色天生略微偏浅,在人群中显得别具一格,应该也瘦,像一片小小塑料袋似的挂在人背上,却没有带来任何承重感。   宋云开一边上楼还一边和身旁帮忙拿拐杖的男生追闹,一丛人的影子迅速在日光中融化消失。   星期五午休想选题时,组里有女生征询地问:“要不要去采访宋云开啊?”   男生戏谑地质疑:“接送自己女朋友算什么好人好事。”   “那根本不是他女朋友,我问过二(5)班了。”   “屁咧,他根本不用来学校,为了人家天天来学校,你说是普通同学有人信吗!”   “真的呀!他们班人说他女朋友在我们这届。”   “谁啊?”   “不知道。”话题陷入僵局,大家才意识到早已偏离主题,几个人同时看向没发表过意见的姜近。   姜近受宠若惊地拍拍嘴上的饼干屑,不爱纠结:“想去采访就去问问呗。”   这才算有了个了结。   但短短几小时后,社团课结束,前去采访的女生就受了打击回来报告:“他不想接受采访,说没什么好说的他认生。不过他澄清了那不是他女朋友,说就是前桌。”   “那他还确实人挺好的。”其他人附和。   前线小记者又补充小道消息:“噢,二(5)班的人说宋云开女朋友在一(7)班。”   “近近不是七班的吗?近近,是你们班谁啊?”   近近同学突然有种坐云霄飞车时安全带断掉的感觉,人已经一猛子飞出去,在自由落体中手忙脚乱找平衡。   她几乎可以肯定是误会,开学时宋云开胁迫她去看电影那次信口开河扯瞎话,外加苏盛爱起哄,被传乱了。   “欸。”她哭笑不得地坐直了,“不可能吧,我们班卷王扎堆,都一心读书。”   “那是你不知道。”组里关系好的女生立马伸手过来捏脸。   很快,大家嘻嘻哈哈盘点着七班有哪些美女,把对帅哥好奇又被婉拒的挫败感抛诸脑后。   回到现实,公关公司的两位媒介把宋云开保存的影像资料快速浏览了一遍,神色变得为难。   Henry对宋云开直言不讳:“效果不直观,这些都是姜近采访别人,如果是采访你,倒是可以做做文章。”   提起这个,宋云开又忍不住冒火,转头质问姜近:“就是说啊,你为什么不采访我?”   “啊?我哪知道……”姜近被问懵了,经过长长的几秒才反应过来,“是你不接受采访。”   “我没说过不接受你采访。”   “但你更烦我啊,那时候碰见我你都黑着脸,瞧不起人的样子。”   “我瞧……?”   姜近自觉没冤枉他,印象太深刻,期末考试考完最后一门和秋朗一起下楼时碰见过他,那时他正要上楼不知道干什么。   她考完试心情正轻松,叽叽喳喳和秋朗说着话跳着台阶往下跑,和宋云开狭路相逢在楼梯转弯处。   看见他视为熟人,很高兴地打了声招呼:“学长你还来学校啊!”   宋云开黑着脸掀起眼皮,脚步没停,没好气地应了声:“嗯。”   只这一声,让喧嚣的楼梯霎时安静了。   前后同学同时噤声,连秋朗都止住脸上的笑意,拉上姜近加快了下楼的步伐,一口气逃到楼外广场上,忍不住吐槽:“他干嘛那么凶?”   “不知道啊,”姜近莫名其妙地回望空气,“我没惹过他。”   宋云开想起来了,他不是瞧不起人,是在气头上,生她的气。   他一个月来在学校都活跃成风云人物了,可姜近是学校里唯一的盲人,对他不闻不问。   他倒是想问了,他到底哪点不比姜近挑的那几个强。   因为是冬天,几个女生把校猫捉去驱了虫、搭了新窝,那也够格被她关注。   宋云开想想就不服气,他帮的都是人,人不比猫值得?   姜近理都没理过他,没找过他。   也不知道采访组其他人能不能听懂暗示把话带到,总之姜近就像从来不认识他,中午在食堂吃自助餐也不见她看人,老低头和小姐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说不完的话。   就在刚才,他急着找机会去他们楼堵她,毕竟学期结束了,长假里要见一眼很难。   班主任突然杀出来带着喜悦缠了他半天,这学期他热心活跃,要求他写申请书、按时培训、积极汇报、争取在毕业前发展成预备党员。   宋云开有被夸奖尴尬症,找借口百般推脱,说必须让给更需要的同学,但又着急离开,脱身前没能说服班主任,思绪十分混乱。   走在教学楼间被冷风一吹,越想越觉得荒谬,他天天跑来学校,是为了入党吗?   他做事人人看得见,唯独姜近没心没肺,那种破洞察力怎么好意思当记者?   结果带着一肚子腹诽刚走到楼下就听见姜近的声音。   这声音他其实很熟悉了,从楼上飘下来,由远及近,愈发确定是她。   “……校队没有23号。”   “那可以选8号。”   “我就选11号,每次都选11号。”她嘻嘻哈哈笑着说,“11号比较帅。”   秋朗的声音和她有区别:“姜近是个肤浅的女人哈哈哈。”   同行的男生没理解她俩笑点,追问道:“你喜欢姚明?”   两个女生笑得更厉害,吵闹成一团乱:“你才喜欢姚明……”、“我真服了”。   就在这个当下,她迎面看见了他,就延续着刚才那种嬉皮笑脸的强调毫不走心地打了声招呼。   坏女人!   宋云开心里不爽,忍住一个白眼,明面上表现得云淡风轻,没想到在别人眼里气场凶得要命,一下把整个楼道里的气氛都搞肃杀了。   他也只堪堪管住了自己的表情,没注意姜近后续的   表情。   东中是学科强校也是体育强校,校篮都是体育特长生。宋云开篮球在普通人里算打得不错,比那种从小走职业路线考级比赛的选手差点意思,也没想过进校队。   校队11号是谁?   以前没留意过,不管是谁,他已经死了。   当天回家路上等红绿灯时他就忍不住给苏盛打电话,问校篮11号是谁。   苏盛同样是竞赛队,在学校时间不比他多,对此也不太清楚,问过其他同学再来回话:“是高一(12)班的祝铭旭,一米九三、一百多公斤、特别黑、人称‘非洲铁塔’那个。你打听他干嘛?”   宋云开也不知道自己打听他干嘛。   他看了五分钟车水马龙,觉得姜近审美应该不至于走偏到那个地步,她看上的估计是其他学校的。   但郁闷也没白郁闷,有一点可以肯定,11号跟他自己绝对没关系,姜近眼里没人是因为心里有别人了。   到来年春天,这份郁闷成了他一个人专享的笑话。   校运会时经人提醒才想起,学校里除了男篮还有女篮,而女篮的11号就是姜近自己……回忆当初她跟朋友讨论的好像是挑球衣号码,不是挑人,闹了个单方面的乌龙。   至于为什么她说11号比较帅还是没参透,宋云开没那么细的心去逐字琢磨,在大方向上快乐了起来,开始经常出没于篮球场。   有时他会跑到球场边找脸熟的人搭讪,余光往早训的女篮瞥几眼。   但毕竟男生老是坐场边看女生打球有那么点像要图谋不轨,他找到迂回的途径,就是成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篮球爱好者,每天比篮球队还勤于打球,就在校队旁边的球场。   除了有那么几个被他硬拉着起早贪黑一起打球的兄弟叫苦不迭,副作用不大。   姜近身体素质和队里拿下国家一级运动员的学姐没法比,不过运球动作流畅,投篮技巧精湛,球商高,人漂亮,在场上总是惹眼。   看姜近打球,开心。   得知姜近没有心上人,开心。   打球之余可以向兄弟们炫耀姜近,开心。   这么多份量的开心足以让他踊跃成入党积极分子却被姜近无视的落寞翻篇。   但是多年后又提起这茬,他依然觉得,这还蛮值得伤心的。    第48章 公关夫妻“我追我老婆的时候你们这些……   可宋云开没把这误会跟姜近分享,因为同时他又觉得,这个生气理由说出来有点丢份儿。   因此在姜近反咬他“瞧不起人”之后,他脑子宕机了,表面虽然脸色气象万千,其实人已经走了一会儿。   瑞廉的人当然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话题跑偏,他们是来解决问题而不是制造问题的,小两口吵架升级不利于内部团结。   李和铃及时跳出来打圆场外加号召大家回归正题:“好的好的,这些影像资料无疑给我们的工作提供了一个非常丰富的起点,接下来我们只需要在某些细节上进行精细化和针对性的调整,确保每段影像都能和公关策略完美对接。宋总这边还有没有补充?如果能提供更多新视角,会更有助于我们更好地传达信息给受众。”   终于还是有点进展,宋云开面露笑意,一口气顺了过来。   姜近听了这话却捏了把汗。   公关客户经理说空话套话,说明他们一点实质性素材都没找到,宋云开努力努力白努力。   宋云开却深受鼓舞,绞尽脑汁又想起一点有用的东西:“我有我们看过的电影票。”   姜近:“谁们?”   宋云开对记忆超常者不记关键剧情相当不满:“我和你看的异形。”   “什么时候?”李和铃插嘴问。   “高一高二。”姜近向她解释完又转向宋云开,“这就有点阴湿了,电影票你留十几年干嘛?”   宋云开刚想说他是个很有仪式感的人,又觉得只有他一个人在意的仪式感有点掉逼格,虚张声势地拔高音调:“我就爱收集电影票!情。趣!少管!”   姜近波澜不惊道破真相:“不管用,电影票上又没我实名认证。”   公关经理们心里齐齐叫唤:呜呼!嘴替一针见血!   宋云开再次陷入沉默,幸好有人及时上门救场。   瑞廉公关的老板韩锐和宋云开自己的助理许小川从收到消息就出发往这里赶,车程不如公关经理们近,路上花费三倍时间。   韩锐名下事业多,本来已经不参与处理具体公关事务,但一来这个劫不好过,二来宋云开很难搞,万一处理不好影响了二位夫妻关系自己又会受到骚扰,还不如尽早接手。   防患于未然。   听完Henry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为主题的委婉简报,韩锐启发宋云开:“你们俩又不是同班同学,通常交流是谁去找谁?”   宋云开:“……通常靠偶遇。”   公关经理们默默扶额。   全世界奇怪情侣千千万。   韩锐到底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泰然处之:“那联系方式总该互留过有记录吧,WhatsApp?Snapchat?Skype?微信?”   宋云开实话实说:“微信倒是加过,但我那个号被封了,我登不上去看不了记录。”   姜近及时救场:“我这儿有,我这儿还能看记录。”   三秒后她才意识到不妙,为什么老干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   宋云开探头看向韩锐手里的微信界面,随后惊诧地抬头瞪眼:“你给我上个号备注‘骂人大王’?我什么时候骂过人了!”   李和铃:“……”   Henry:“……”   韩锐:“……”   许助:“……”   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但正因为是明摆着的事实,姜近一时竟想不出半句反驳之词。   宋云开不等姜近开口,劈手从韩锐手中夺过手机一通划拉,嘴里振振有词:“我看看丁俊驰备注是什么,丁……胖头陀?谁是瘦头陀?苏盛?”   姜近立刻回以正反馈,举起两个大拇指:“嗯嗯答对了,好聪明呀!”   宋云开短暂无语,人的幸福感果然是比出来的。   难得宋云开脸上也能出现灵魂出窍型表情,韩锐迅速把手机拿回还给姜近拍板:“可以用,你自己录屏保存发给云开,”   再转头问宋云开,“微博你自己发没问题吧?等通知。”   宋云开不耐烦地比了个OK手势,眼皮一跳,想起补充:“给我把备注改了再录。”   剩下的工作就交由公关经理们准备预案。   为了方便即时沟通,除韩锐到点告辞外,其余社畜留下搭建了临时办公平台。   宋云开被限制活动范围避免在公共场合露面,取消了两个活动行程,回自己卧室里的书房处理公务。   差不多回复了三十封邮件、审批了十二份报告并签字之后,他重新启动了搜索姜近小雷达。   下楼转了一圈,没见人影,只好开口就近询问李和铃:“姜近呢?”   “出门啦。”   宋云开:“!!!她怎么不用避风头?”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李和铃:“没有人知道她长相啊。”   双标到这个地步!   姜近爸爸有句评价很贴切的——姜近出门就像肉包打狗。   今天下午王傲的行程有点密集,晚上还有个应酬,姜近一直跟到酒店搞清楚他见的人是什么身份才打道   回府。   很遗憾,又是徒劳无功的一天,王傲没有任何对君腾不利的“通敌”行为,晚上酒局是和供应商,也比较正当。   姜近回到家时,晚餐时间都过了,彤彤也已经从学校补课回来。   家里走动的人太多,宋云开第一次感到热闹让人不适,和姜近都没说上几句话。   偏是这工作正好在姜近负责的业务范围内。天经地义,她得随时跟公关公司沟通保证推进。   她一直待在偏厅跟瑞廉的媒介组开小会不回楼上房间,宋云开等得不耐烦,开始在附近活动伺机捣乱。   午夜12点,他要吃宵夜,在厅里支炭火摆炉端烧,就在他们开会的正中央。   姜近失语:“……大夏天很热啊。”   宋云开轻描淡写:“家里有空调怎么会热?”   姜近:“有热辐射,炭火呛人,再说现在这个点你还吃这么铺张不会发福吗?”   宋云开:“吃了就睡才会发福,我又不睡觉。”   姜近:“所以你为什么不去睡觉呢?”   宋云开迷之微笑,话接得飞快:“我怕我睡着了你进来打扰我休息。”   姜近:“……”   宋云开这暗示相当于明示,他们做公关的不至于连这点情商都没有。   Henry几乎是立刻就率众起身做总结陈词:“零点之后应该也不会有突发舆情,那我们不打扰了,明早八点再过来。”   宋云开笑眯眯,和善道:“可以十点再来,这破媒体要吊足人胃口,估计会十一点发布。”   公关们也是这么估计的,休息日关注八卦的年轻群体通常会睡懒觉,要获得更多转载量也会考虑自媒体大v们的作息,比较合适的造势时间是十点以后。   不过谁也不敢冒这个险,万一失算,明天要在通勤途中艰难地和各方沟通。   翌日,他们还是八点半就上了门。   上午十点十分,云视发布了那条深度采访的下篇。   果然不出所料,他们的攻击点在姜近与宋云开的关系上。   首先可做文章的是姜近的身份。   一个君腾员工披着马赛克、声音经过处理,以模糊影像作证,姜近在君腾的职位是事业部分管公关业务的经理,在其位谋其事。   经记者一番暗示,姜近出面处理宋云开的丑闻变得专业对口。   宋云开看了这段情绪还算稳定,指着模糊人影对许助说:“把这叛徒给我查出来。”   许助:“……”   姜近插话:“不用查了,是我太奶。”   宋云开看过来:“啊?”   姜近脸上没表情:“她烧成灰我都认识。”   宋云开:“…………”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提的要求离谱,宋云开没再提什么要求。   许助逃过一劫,躲在他视觉盲区里在胸口朝姜近比了个心。   再往下看,又有两个人出来作证。   一个“宋云开圈内朋友”作证今年4月出事的陈璐是宋云卡当时的公开女友。   另一个“瑞廉公关员工”作证陈璐是公关公司大股东韩锐的妹妹。显而易见,宋云开找信得过的熟人出来顶包处理公关危机不是第一次了。   宋云开莫名好奇,问李和铃:“圈内朋友?哪个圈?滑雪圈?攀岩圈?汽车圈?游戏圈?”   李和铃:“可能是霸总文里‘上流圈都知道’那个‘上流圈’。”   宋云开冷笑:“可我在圈外,她在圈内有什么用?”   到最后一个采访,宋云开笑不出来了。   前面那些匿名小鱼小虾还能被严肃辟谣加起诉警告质疑真实性,具有公开身份且社会地位不低的人出来锤他就可信度激增了。   杜薇昨天下午在参加新能源行业融合发展会议,会议采取“线上会议、线下直播、会后群采”的模式进行,问题就出在群采板块。   当时,有好事的记者询问了她关于宋云开风波的看法,与大会主题无关。   瑞廉有个一级公关随行,当场叫停了这个提问。这个小插曲在昨晚瑞廉的工作日报中有提及,被一带而过。   现在画面中的杜薇的确是昨天下午的着装打扮,却不是群采环境。   看起来是她在前往车库过程中又重新回答了关于风波的提问。   她边走边说:“姜近确实是君腾员工而且负责公关业务,不过她今年才正式入职,以前我没有听说过。我和宋云开十几年的朋友,他今年突然宣布婚讯我也觉得很意外,我并没有比你们更早得知他结婚的消息,事先更是完全不知道他在和姜近交往,我四月下旬问姜近她还跟我说她单身呢哈哈,所以我回答不了你的问题。”   平心而论,杜薇是那种大嘴巴漏勺的性格吗?   她是故意的。   。   君腾高级副总直接下场背刺,不是公关公司的锅。   公关公司派出的职场小喽啰没看紧人,也有部分责任。   当下,双方没有互相追责,齐心按昨天商定的预案推进。宋云开把当年和姜近的聊天记录发了微博。   媒介经理一看微博,差点背过去,质问组里小朋友:“没有把今天调整过的文案同步给宋总吗?”   底下人大气不敢出,视线转向宋云开。   “收到了,”宋云开理直气壮,“那咋了?”   公关们:“……”   发给你是为了让你复制粘贴,不是让你自由发挥的。   宋云开轻描淡写:“文案有点生硬,我按自己的想法稍微改了一下。”   他自己的想法——   宋云开:[说我和我老婆是公关夫妻的钻我家床底了?我追我老婆的时候你们这些蛆还是三叶虫!有聊天记录为证!@云视我和我老婆情比金坚!死虫子给爷爬!@君腾-杜薇你丫刚分手我大发慈悲没去你跟前撒狗粮你还嫌饿了?等你结婚我把你前男友送去婚礼蹦迪你就老实了!]   Henry:“……”   要不怎么各行各业都最怕甲方改方案呢?    第49章 水军“她超爱!”   很不专业的做法,一般来说,危机公关忌讳夸大其词和分散重点。   但没办法,Henry转念一想,宋云开平时为人就这样,突然正经说话大家才不信,也未尝不是好事。   没空和宋云开争论这文案有多不着调,公关们开始紧锣密鼓地关注舆情走向。   十分钟内,评论区热评前几位——   [宋云开人挺好,三观也正,就是得少吃点拼好饭]   [哥们在说什么?怎么莫名其妙又嗨起来了?]   [咆哮哥比任何人都适合去高三喊话]   [我还以为杜薇是你老婆呢,原来不是啊??]   [杜薇居然有“前男友”不是“前女友”!啊啊啊啊姬圈地震!!]   很好,五条热评有两条在议论别人。   公众没有质疑他的人品,主要质疑他的性格,甚至开始讨论他“一看就是P人”。   陈秋红这个关键人物相关词条都快下热搜了。   姜近这个被质疑的焦点也已经无人在意了。   怎么不算一种形散神聚呢?   微博账号下是平时就关注他的粉丝,虽然这群粉丝也粉随正主嘴毒得很,但对他好感多于恶感,很容易奠定第一波论调基础。   这事件不涉及娱乐圈人没有已成型粉圈加入,上广场后都是路人找乐子,舆论可控。   而小红薯、某音等倚靠大数据推送的平台却很难控评。   一小时内,这条热点被转载到其他平台,真正的公关战才刚开始。   在宋云开家这个小组主要只负责对接,大量数据监控人员在瑞廉本部加班。   在大家忙得不可开交之际,宋云开给客户经理李和铃派了另外的任务:“你去跟姜近说,她今天在风口浪尖上不宜出门。”   李和铃把姜近当朋友,肯定不   能胳膊肘向外拐,直接把宋云开的意思转达给姜近,想不想待在家里看她自己。   姜近心慈手软放下背包,想着反正没急事,待在家陪陪他也未尝不可。   转出书房,在客厅找到人,给他递司康松饼,问他:“你是不是紧张?”   “谁紧张了我没紧张。”宋云开嗤之以鼻,拿眼睛睨她。   看出来了,反正姜近不紧张。   “你怎么无时无刻不在吃?”   “我脑耗氧大,随时会饿。”   宋云开冷笑:“根本不干正事,你还是别耗氧了。”   姜近充耳不闻,又抓了别的小点心,口齿含混道:“说得你像在干正事似的。”   “我在啊,”那人窝在沙发里飞快操作手机,“我在给我自己当水军。”   姜近吓一跳,飞奔凑过去阻止:“你可别给公关添乱。”   “我用的小号,而且我怎么添乱了!”   姜近趴在他身后沙发靠背上看他手指翻飞,刚在小红薯上用名为“吃瓜路人”的小号回了人家一条。   网友:[就宋云开这个死样子还有老婆真是天理难容,看聊天记录好窒息,女生根本不敢不回吧?别人不想理他,他就质问你为什么不回,好几次。感觉都有点霸凌那意思了]   吃瓜路人:[你哪只眼睛看出霸凌了?宋云开有老婆天经地义好吧,他男德还是不错的,不搞七搞八,让闭嘴就闭嘴,情绪稳定,广结善缘,控制欲少,女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很自由,这还不够好?]   就在姜近眼皮底下,秒入两条新回复,他点开查看。   网友1:[啊啊啊啊啊啊你真是饿了]   网友2:[起猛了,宋云开都有梦女了]   另一网友回网友2:[有钱能使鬼推磨]   另一网友回网友2:[点进主页是个男的,怕不是宋云开本人吧]   宋云开:“…………”   姜近乐不可支,一边伸手来抢手机:“你快别当水军添乱,都暴露身份了。”   “没暴露,他们瞎猜的。”宋云开抱着手机闪避,不给她抢,还反向指使她,“你也应该弄个小号帮我说说话,你不是说很爱我吗?怎么一点行动也没有?”   姜近:“……”   扪心自问,好像没说过“很爱他”。   姜近不觉得自己能干好这外行水军,水军话术也是有门槛的,要不怎么宋云开一秒就能露馅。   姜近:“我小红号因为发太多私信被禁言了。”   宋云开:“那你吃东西也好打游戏也好,搬着电脑坐我身边来,给我提供点情绪价值。”   姜近听话猫在旁边做自己的事,顺便不时关注一下他做水军的进展,方便在他惹祸前阻止他。   没能阻止成功。   再次打开她自己小红薯账号时首页刷到好几次评论区截图,似乎已经全网公认那小号是他本人了。   姜近把这新气象告诉他,一抬眼,李和铃已经离开工作区前来和他沟通干预。   于是她没再对此发表评论,正巧秋朗的电话切进来,她闪到较远的落地窗边去小声接听。   秋朗前两日受姜近之托去查阿月微信里那个名叫“X”的男人。   “以我的权限没法查到这个微信号实名制认证人,不过我又拜托了同系统的朋友,他们在查电信诈骗,搭个顺风车不难,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姜近声音也跟着轻快起来:“好,等你消息。”   秋朗也好奇她这边进展:“君腾那个王傲,你查得怎么样了?”   “他暂时没什么动作,我打算跟到周年庆为止,如果他还没动静,我会采取激进点方法。”   “你注意安全。啊对了,你和宋云开这是什么神展开?又是结婚又是养孩子,要锁死的节奏?”   姜近顺着咖啡香远远往宋云开的方向望一眼,忧愁地叹了口气:“唉……有点混乱……”   事到如今她没法自信地说将来的离开会是无声无息又无痛的。   他不仅给了她一片舒服的沃土,且不加掩饰地流露出对她的需要,使她意外生根,被处处矛盾的情结时刻拉扯。   她现在很难冷静下来理智地权衡利弊,着实分心。   于是她只想了那么一小会儿,就草率地下了结论:“但都是成年人了,也不至于爱到死去活来。”   这结论于其说是说给秋朗听,更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因为听见了自己这么说,她突然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恢复轻松,心情拨云见日。   结束这边的通话,她到沙发旁向李和铃询问公关进展:“现在风向还好吗?”   李和铃微笑中带着一丝苦涩,实现转向宋云开。   宋云开正忙于飞速操作手机,旁若无人。   李和铃用手掩嘴低声告状:“已经开始用大号在微博和网友吵架了。”   姜近:“……”   微博上和小红书的“窒息论”风向不太一样,有人火眼金睛,发现宋云开在追女生过程中落尽下风。   热评1:[别的没看出来,只看出来拽哥曾经也当过舔狗,说20句他老婆才回1句]   楼中楼1:[他哪有说20句?他明明是发了20套学习资料,没回复就一个劲催回复,像个教培销售]   楼中楼2:[怪不得好不容易谈上恋爱,什么都疯狂往外秀]   热评2:[发现华点:把学妹的回复进行缩句是“感谢资料”,没宋狗什么事]   热评3:[拽嫂真的爱他吗?总回表情包]   楼中楼1:[有的人就是淡淡的,结婚了应该是爱吧]   楼中楼2:[那表情我试了下是输入“谢谢”自动联想第一个]   楼中楼3:[我觉得挺配啊,一个吵吵闹闹一个情绪稳定]   ……   而宋云开嘴角向下弯成拱桥,坚持给每一个质疑姜近不爱他的网友回复“她超爱!”,现在他已经每发一个都需要输验证码了。   有时实在气不过,他也忍不住抬头质问姜近一句:“听说你拿自动联想表情包敷衍我?”   姜近面不改色心不跳:“敷衍你只会发小黄脸。”   宋云开仔细一想也有道理,姜近从来没给他发过小黄脸,还是用了心的,继续理直气壮给网友发“她超爱”。   只要舆论没有向宋云开涉嫌侵害未成年、拐卖妇女儿童等法制咖方向发展,公关们对他的作为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家中的战争硝烟消散,众人紧绷了两天的神经也松弛下来,放慢处理速度进入平稳收尾阶段。   正在这时,章凛却带回了坏消息。   今天他按时去学校接彤彤放学,现在一个人回来了。   他还在校门口等待彤彤时,彤彤的好朋友林芊妤跑出校门找到他的车,告诉他彤彤好像被绑架了。   由于星期天下午都是选修课,林芊妤放学后提前去食堂吃饭,彤彤表示不想吃学校食堂,再自习一会儿到正常放学时间章凛开车来接她。   当时教室里只剩彤彤一个人,林芊妤吃饭回来时发现一些同学聚在一起议论,彤彤座位附近的桌椅都被推到了,抽屉书掉了一地,似乎发生过打斗和挣扎。   旁边课桌留有一张打印的A4纸,上书:想要陈佳彤回家,24小时内将50比特币转入指定账户,收款三天后放她回去。   林芊妤把这张留言纸带出来交给了章凛。   章凛在进学校查看过现场并拍照后回到滨江半岛向宋云开汇报,征求他的意见是否报警。   瑞廉的公关当然对报警表示强烈反对。   这时候令舆论再起,他们两天来的部署就全部白干了。   章凛把手机里的现场照片给宋云开看:“我觉得是必须严肃对待的情况。林芊妤也提到,其实学校里已经有几个人猜到陈佳彤就是你那位‘养女’、至少知道她住滨江半岛,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绑架勒索。带走她的人不是一时兴起。”   宋云开不置可否,却转向姜近问:“你能找到她吗?”   姜近没敢把话说死:“我尽力试试。”   章凛一改往日冷淡沉稳,忍不住反对:“不是吧……你要把这交给姜近?”末了他意识到失态,向姜近微微颔首致歉,“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宋云开没等他说完,斩钉截铁地打断:“如果姜近都找不到,那世界上也没人能找到了。”   怎么还感觉语气挺骄傲的?   公关们虽然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自信,但出于工作考虑举双手赞成他的决定,眼下敏感时期,家里人先着手找一找是更合理的选择,万一能大事化小呢。   宋云开把A4纸递给Henry,手指着纸上要求示意给他看,也向在场所有人说明:“收款之后三天才能放她回家,为什么?因为套现需要耗时。生活中认识我、敢挑衅我的人不至于处理50个币要花三天,这是小孩子所为,很可能就是陈佳彤自己离家出走。”   话音落定,众人都觉得有几分道理,气氛不再似刚才紧绷。    第50章 原生家庭”   人从小过得好才有父母,过……   但是姜近自忖对彤彤并没有太多了解,一个多月,总共相处时间大概也就十来天,关于她的信息多半来自宋云开转述,底气有点不足。   而她也深知,未成年女孩丢了,在寻人初期的措施性命攸关。   姜近犹豫着提醒:“如果报警也许更好追踪账户……”   宋云开摇摇头,断然道:“很难追。首层接收地址是用Electrum创建的临时钱包,三岁儿童都知道用wasabi钱包混币,分散分批交换合约,经跨链桥转门罗币,要是通过场外交易套现更加没法追踪。”   姜近:“我就不知道。万一他们操作时疏忽了呢?”   “万一?”宋云开睨她一眼,一手叉腰一手揉了揉眉骨,“那你说她为什么要收比特币不收Q币?”   说话怎么那么刻薄!   姜近坦然承认:“我对虚拟货币没有半点了解。”   宋云开:“所以才寄希望于你从现实追踪。不然呢,你觉得我是指望你在区块链上大显神威吗?”   姜近:“…………”   她转而又想到另一个实际问题:“即便是离家出走,彤彤这几天还需要落脚,一个小姑娘也容易出意外,还是得尽快找到她才好……她零花钱多么?”   章凛看了眼宋云开的脸色,说:“身上可能只有几百。她平时很少开口要。”   姜近:“按彤彤的个性,零花钱不多,她不会贸然实施离家出走的计划,一定有人帮她。但就怕她被帮她的人利用,这类事多半要节外生枝,建议还是当作绑架来考虑。”   她转向宋云开,“除了目前已知的她父母……”   宋云开打断纠正:“她没有父母。一个人从小过得好才有父母,过得不好只有原生家庭。”   姜近:“……”   说得也有点道理。   姜近重整旗鼓:“除了原生家庭,还有什么人可能绑架她?”   宋云开:“她不可能和那双猪狗合作,至于说谁有可能,那可太多了。”   姜近从书包材料袋里抽出纸笔递给他:“先列一下你认为的嫌疑人吧。”   宋云开眯着眼,不怎么费脑,倚着岛台大笔刷刷挥舞,一口气写了下二十几个人名。   末了把名单换个方向还给姜近:“在本地的就这些,要考虑江浙沪周边短途可达的区域,那可多了。”   姜近从前往后粗略一扫,感觉头疼,避开其他人把宋云开单独拉到一旁,压低声。   “那个女演员……杜薇上次说,因为这个人当年插足了你……那什么……原生家庭,所以她儿子和弟弟的死……都和你有关……”   宋云开嫌她吞吞吐吐,不耐烦地打断:“你在好奇什么?”   姜近:“她只能排第11,那前三名你是怎么他们了?”   宋云开怔了怔:“很多是生意上的矛盾。”   “断人财路排在杀人父母之前?”   宋云开剑眉微蹙:“我杀谁了?都跟你说我是遵纪守法好公民,那些只是有点误会。”   死装哥非要硬装。   姑且按名单顺序排查吧。   姜近公事公办:“这样来说,你还是得首先约谈你爸。毕竟不管从哪个角度,他的嫌疑都最大。”   宋云开从善如流:“我约,你谈。”   姜近:“?”   “要比特币这事儿不像跟他有关,只是按顺序排除嫌疑,他对我肯定没半句好话,我不跟恐怖分子谈条件。”   你不跟恐怖分子谈条件?   因为你就是恐怖分子吗?   姜近抬眸,触及他眼神里的坚决:“好吧,那我来谈。”   宋云开满意地挑了挑眉梢,一边低头操作手机给宋振东“下战书”,一边对现场做安排:“姜近和我上楼去谈,你说我听着,其他人可以休息。”   言外之意,对话的内容并不想让公关了解,众人虽然互相递着眼神面有难色,却也没什么谈条件的筹码,只好听他指挥。   宋云开对宋振东能提供彤彤的线索并不抱多少希望。   他只是带了私心,忍不住想赌——   姜近听了杜薇的挑拨依然站在他这边,如果她从宋振东那儿接收负面信息——无论是谩骂还是诋毁,仍选择信任,是不是就能证明她完全接纳了他这个人?   巨大的诱惑引导巨大的冒险。   他平时极少主动联系宋振东,但名声在外,宋振东的秘书知道他什么身份,把这通电话视为头号重要事务,也征求过宋振东的意见。   等待音漫长,响过数声后,电话接通。   姜近按宋云开的授意自报家门,只说是他妻子,正在处理尚未公开的彤彤失踪事宜。   宋振东沉声笑道:“就算我要带走彤彤也不会向他要那几个钱。你们就没想过,彤彤可能只是自己醒悟,决定不做他的金丝雀了。”   宋云开恶心这些污言秽语,预计接下去空打嘴仗白费口舌,一时又任性乍起,伸手想把座机按掉。   姜近料到他这招,提前用手拦住,朝他使个眼色,脸上依旧淡淡的,对电话那头说:“所以在您眼里,彤彤不能做女儿只能做金丝雀么。”   矛头转回去,那头停顿了长长的两秒。   宋振东再开口时语调严肃一些,幸灾乐祸味儿消了,怒火占了上风:“正因为养了他这只白眼狼,我对养小孩失去兴趣了。”   “你转告他,欺师灭祖的杂种蹦跶不了几天!”   “他让邱觉在资本市场围猎我的供应商被监管警告了,又让安靖宇做局把我两个职业经理人送进去,这些账我会跟他慢慢算!”   “有必要的时候我会亲手把他每根骨头打断捏成粉,不会满足于绑架他几个女人!”   现在知道宋云开爱放狠话遗传谁了。   姜近:“好的,您的狠话已被记录,我会如实转告。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宋振东:“……!你他妈——”   姜近挂断电话抬起头,看向宋云开,一言难尽地皱巴着脸:“你真挺像你爸的。”   宋云开冷脸:“这是我最讨厌的一句话。”   “我是指看待事务的优先级方面。听起来他非常在意他的供应商和经理人,对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那些事倒不提。”   很新奇的角度,从前不见人指出过他这种公务优先的思维与众不同。   宋云开心中辨别了许久,她没有指责的意思,放下戒备:“他崇尚弱肉强食,而且生孩子又不需要他怀胎十月,他能有什么感情?”   姜近表示理解,拿起那张仇人清单重新扫视一遍,从书桌旁推开。   “这张名单上的人对你都有敌意,现在时间太晚了贸然去接触欲速不达,不如我们明早先去一躺学校,和老师、同学聊聊,了解更多一手信息确定大致方向。”   宋云开点头同意:“嗯。”   姜近神思松一点,垂眼喁喁感叹:“不知道彤彤今晚会在哪里过夜。”   虽然瑞廉公关已经找相熟的警方联系人打过招呼留意彤彤的身份信息,但至今没收到她住店开房的通知。   宋云开考虑的却显然不是这茬,他兀的接话,咬牙切齿的:“如果事后证实是她不识好歹勾结外人,我饶不了她,索性把她扔到寄宿学校再不管了。”   姜近记得几分钟前听过差不多的句式,诧异地移目望他:“怎么,你也对养小孩失去兴趣了?”   宋云开哼了一声,被她用平静的眼神看得像轮胎泄了气,想起今天诸多梗阻,不再理她,径直推门走了。   姜近又不知道这只蛙鼓了什么气,随他自由来去。   稍晚一点才下楼,以防他要在背地向韩锐章凛等亲朋好友控诉自己的罪状。   谁知晚了这阵就错过了与他照面,直到临近午夜,公关人员准备从家中撤走,要与宋云开知会一声,众人才忽然发现,已经好些时间没看见他本人。   管家受命去通报,把二层每个房间寻了一遍,也不见宋云开人影,打电话无   人接听,车库的车却没有开走。   Henry担心他外出活动引发新的公关事件,要管家先把走廊和地库的监控调来,近几小时的影像用Ai粗筛一遍,竟也没有他的身影。比起彤彤疑似被绑架,宋云开原地失踪来得更加蹊跷。   公关们如临大敌,虽然毫无头绪,只能出门在小区里瞎转悠。   姜近抱臂望窗外夜空,整座城还是灯火辉煌,却看起来静得出奇,江面上腾着灰色浓雾,满天星又密又忙,磅礴的云像拥挤的浪。   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有了灵感。   “还有一个地方没找过。”   章凛和管家齐齐看向她。   “二楼最里面那个房间。”   两个男人眉宇间瞬间释然,又即刻形成新的纠结。那房间可是众所周知的禁区。   姜近率先上楼,他俩紧随其后。   敲过门喊过人,没有任何动静,三个人相互对视。   姜近对自己的直觉很自信:“我觉得他就在里面,”她打起了密码锁的主意,“这房间有备用钥匙吗?”   管家:“备用钥匙也在宋总手里。”   “那只能把密码破了,不知道他这个门安全级别有多高,”姜近边说边往自己房间走,“我有个工具,高强度电磁脉冲加哈希破解也许能……”   章凛有点诧异,怎么就到破门这一步了?   章凛跟在她身后说:“即使他在里面,生命安全受到威胁的概率也不高吧,可能只是睡着了。”   姜近几乎没怎么听见他的话,拿了工具就直接上手操作,只花了五分钟就把电子锁恢复出厂设置重设了密码。   在一声蜂鸣中,门开了。   正对面三扇落地窗垂坠着象牙白纱帘,宋云开从窗前回身,蹙眉看向门口众人,姜近一脸懵懵然,要不是她手里拿着解锁工具真像是无意路过。   她还恶人先告状:“你在啊,怎么不接电话不开门呢?”   他翻着白眼叹口气,已经丧失全部力气:“我不开门,是想一个人静静,不是邀请你来破门。”   姜近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曲奇饼:“我觉得你可能会饿,给你拿点吃的。”   宋云开:“……”   他对她那破饼干没兴趣,臭着张脸,挑眉斜她。   闲人退散后,姜近在他默许中一边搭讪一边留下。   傻坐着尴尬,她一口把饼干吃了,顺便余光四处瞟,打量这个有点怪异的房间。   很高级的法式装潢,黑白色调中点缀樱粉的小色块,她所坐的月牙形丝绒沙发对面三个单形单人椅,椅面覆着短针白貂皮毛。   但宋云开没坐,姜近进来后他从窗边走到她对面,斜倚着实木书桌的黑玛瑙桌面,百无聊赖地玩起了一个黄铜摆件。   桌上除了精致的黄铜摆件和钢笔座,还有女人的艺术照。   嵌着浮雕石膏暗纹的那面墙上也有装裱过的肖像。   摄影风格和服化pose都复古,样貌与宋云开七分相似,色泽分明的眼里有种伤感含情的神气,姜近一瞬间就猜到是谁了。   “是你妈妈?”   “嗯。”宋云开循着她的视线看向墙上照片。   他清清嗓子,用很平淡的语气说,“她去世后家里所有东西没收拾过,就那样摆了多年。那毕竟是我爸的房产,所以我都搬过来了,专门辟了个地方放。”   “装修也按以前还原?”姜近追问,觉得从配色设计到软装都不像宋云开构想出来的。   “是。我小时候跟在外婆身边,上学会江城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和我爸分房睡。她房间就这样,像甜品商店,现在看,算小资?”   水晶吊灯从很高的雕花穹顶垂落,灯只开了一小半,暗光透过细碎的棱镜像星屑般落下,沙发边缘旧了的银绣线依然隐隐闪着波光。   他妈妈很有品味,精致又高雅,他没有继承到1%,姜近暗想。   姜近目光落在四边镶粉宝石的黑茶色透明茶几下,那儿有剔透的冰酒器和倒悬的一套水晶杯,洁净得看不见一丝尘埃,一定是经常被擦拭的。   她重新抬起头问:“为什么你想静一静会来这里?和妈妈感情很深?”   宋云开摇头:“没什么感情。”   为什么会来这里?他也想知道。   如同解数学题,难度总是循序渐进,如果同一大题的压轴题解不出,就会怀疑是不是从第一小问就出了错,偏了方向。    第51章 独立线程“班门弄斧。”   每当宋云开对人毫无保留地掏心掏肺却又被无视甚至反感,就会回到原点,试图想明白为什么生母也不把他当回事。   八岁那年,学校里举行全校性的围棋大赛,起初他没把这比赛放心上。   下棋是他的绝对领域,从学龄前就每周去校外机构上课,跨年龄组与长自己几岁的对手厮杀,在学区内没什么对手,只要比赛总能拿冠亚,圈内其他孩子家长都知道他的名字。   眼睛朝上看得久了,容易马失前蹄。   这一次,他遇上了姜近。   对姜近他了解不多,赛场上没说上话,只知道这一年级小屁孩名字和自己很像,满头马卡龙头饰小辫子,下棋速度超绝,鼓着脸杀疯了,抢去他全部高光。   从前对他膜拜议论的那些人掉头转向了姜近,有种人生被偷的微妙感。   宋云开失落之余对她有点好奇,在学校操场或食堂远远看见她就忍不住观察。   是超常儿童吗?   某天放学他出校门迟一点,看见了姜近的妈妈来接她,正从她背后接过书包。   学校放学本是从高年级到低年级按顺序出门,宋云开出校门时每天都能看见姜近妈妈在家长等候区。   所以他每天故意在周围徘徊借机搭讪,起初几次谎称自己在等一(12)班的妹妹放学,和姜近妈妈逐渐混熟。   姜近妈妈等待时无聊,也会向他打听高年级的事,见他胳膊上别着三道杠,好奇高年级竞选大队委需要哪些准备,见他戴上了红领巾,又咨询红领巾争章的条件。   后来不必再谎称,宋云开说,妹妹放学有外婆接,他要去和姜近家同一小区的老师家补课,顺理成章在姜近放学后沾她妈妈的光与她同路。   王燕岚女士哪能想到小孩还有心机,接到姜近时顺口给她介绍这个同路的小哥哥多么多么优秀。   姜近并不记得下棋时输给自己的人,那么多,她也记不过来。   宋云开很快偏离了主题,对王女士的好奇远远大于了对姜近的好奇。   王女士多好呢?是那种会每天给小丫头编辫子换发型的妈妈,是那种会每天一接到人就从包里翻出保温香香面包的妈妈,是很认真听小孩讲打游戏时“奇遇”一点也没有不耐烦的妈妈。   王女士耐心好,但姜近很烦他。   也许是她天生的领地本能在发挥作用,姜近对这个跟在她们母女身旁夸夸其谈的死小孩表现出了明显的敌意。   时而换个身位到妈妈另一侧把他硬   生生挤开。   时而在宋云开话说一半是就大声开启自己的话题把他打断。   其实放学时这一路都是穿一样校服的学生,70%上这所对口小学的都是姜近住的那个小区居民,一路上浩浩荡荡成群结队,很多时候姜近的同班同学也走在前后左右。   可她唯独只排挤宋云开一个人。   这场“妈妈争夺战”日渐白热化,王女士毫无觉察,两个小孩可是心知肚明斗得不可开交。   姜近家住得单元离南门口很近,一进小区就到了。   同学们在路口挥手道别各回各家。   而宋云开要假装回家,横穿过半个小区,从西门出去,穿过马路,再刷卡进他自己住的别墅区。   这一路,就安静多了。   春天日落时流水边有昏黄的雾气,树梢头挂满一蓬蓬不知名的球状白花,风吹过花瓣簌簌落向小区湖面,雾里便有了香气。   宋云开自己家社区的绿化要更好些,绿树荫密不透风,空气更冷更瑟,从横街走上独立庭院的小径,视野变窄再变开阔。   院子里满是他妈妈进行养育的喜林草和羽扇豆,海一样的蓝,浪一般的紫。   家里更静,常常是钥匙声落定就不再有其他涟漪。   很偶尔的机会,妈妈在客厅插花。   平时见不到的人突然冒出来,给他一个措手不及,他会呆在门口玄关处内耗,该不该上前打招呼,想开口都觉得很尴尬。   也总是当她转头看过来时,他才愣头愣脑脱口而出:“您好。”   她会说:“你好你好。”   记忆中她会微微点头,没有笑,像在思考什么似的,很快又沉浸到自己的世界去了。   为什么她不会像姜近的妈妈那样爽朗地哈哈笑、用调侃的口吻吐槽姜近、给放学的孩子带吃的?   就连他的家长会她也不乐意去,老师在班级群统计人数,她就在线上交流对话框里接龙。   外婆说得最多的话是要他懂事,多体谅妈妈。   爸爸变心她不愉快,和奶奶相处也不愉快。   那时的宋云开一点都不懂这些事,直到妈妈去世四五年后他才慢慢懂了一点。   故事并不新鲜,孔雀女配凤凰男鲜有好下场。   妈妈读书时是校花,裙下臣无数,唯独被那个家中一贫如洗自强不息的男生苦苦追求打动,以为自己嫁给了爱情,结婚后洗手作羹汤。   爸爸借外公在明州的关系发迹,事业越做越大,人也越来越狂。   生宋云开后,妈妈患上产后抑郁。爸爸却自信已经“吃定她”变了副嘴脸,天天与她吵架。她整日以泪洗面,传统外公外婆却不够重视,劝她体量丈夫在外打拼,要忍让,要做贤妻良母。   那时候外公还天真地把宋振东视为己出,即使夫妻不和,依然在尽力用自己的人脉资源托举他的事业。   直到外公退休,宋振东对两老口也不装了,他们才认清这个人,认清已经太迟。   妈妈也不是没有为挽回婚姻做过努力,她又生了一个孩子,不过是女孩,在宋振东眼里算不上继承人,聊胜于无。   第二次生育后她更加郁郁寡欢。   外婆把妹妹接去养,把他送回来,好像这一切与她无关,她既没有对家里多出来的小男孩表现出一点喜欢,也没有不喜欢。   她不怎么出门,不爱晒太阳,总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采光最好的朝南客厅墙壁角落都发霉了。   宋云开一直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不断重复下去,直到后来……   姜近已经发现了,梳妆台架子上摆放的两张照片中,他母亲怀抱穿着粉色小纱裙的婴儿,约莫几个月大。而站在她身边那个八九岁的男孩显然才是宋云开。   “你真有亲妹妹?”   她的提问打断了他的思绪。   宋云开从情绪中脱身出来,毫不避讳地和她说起家庭遭遇:“嗯,本来应该有。”   “……她自带没确诊的免疫缺陷病,本来能查出来,查出来就可防治,但新生儿筛查里面没有那项,”   “然后,在接种麻疹疫苗后死于并发症了。”   “病程很快,本来是我外婆在明州带她,从明州转院回江城根本来不及。”   “所以你妈妈是因为……”受不了孩子夭折的打击去世?   “这件事肯定对她打击很大,但她在那之后还是行尸走肉般又活了一年多,最直接的原因可能是我的抱怨。”他垂眼摩挲着黄铜相框边缘。   “她去世那天早上我离家前忍不住说了句‘你是死了一个小孩,可这不是还有个活的吗?’。”   他没说,是日复一日在姜近妈妈那儿感受到她的热情可亲,让他更不满于自己母亲的冷漠疏离,才忍不住抱怨。   “可能反而让她感到负担了吧。”他自嘲地笑笑,“我……也想不到啊,低估了自己讨人嫌的程度,她居然宁愿不活了。”   姜近觉得胸有点堵,试图从理性点角度宽慰:“……抑郁症有很多致病原因,重度更多是由器质性病变造成,你多说一句少说一句起不了决定性作用,不用自责。”   “我自责?”   他喉结滚动,指尖在相框玻璃表面压出苍白月牙色,嘴角却扯出讥诮的弧度,“我没有自责。”   “我只是不理解,世界上就我一个这么倒霉吗?付出和回报完全不对等,我对人掏心掏肺,换来的全是狼心狗肺。我妈,说走就走。你,说翻脸就翻脸。现在连该死的包子都造反了,你说,我到底什么地方对不起她?”   姜近却似乎有点理解他了,他用尖锐的语言掩饰脆弱点,这只是他的防御机制,并不代表他真的不在乎。   十七岁他听说她不打算填报北京的高校特地买机票回江城破口大骂,听起来不可理喻,更让人避之不及。   二十五岁她终于听懂了,他只是希望能和她在一起,事不如人意,他就气急败坏叫嚷起来,反把人推向更远。   可是她不禁自问,如果当时就听懂他混乱的表达,结果难道会不同吗?   也许做选择时心情会不同,对他的感觉不同,但她依然会按自己的计划留在江城,做一个记者。   就像现在明知道他的感情,等到阿月的事件解决,她该离开的时候,她依然会重新出发。   姜近努力搜索着适当的语句想要劝劝他,头脑却逐渐变得空白,原本清晰的答案一个个被模糊,感性的言辞似乎显得绵软无力。   她明白他喜欢精确的定义、直接的声援、坚决的承诺,不喜欢模糊暧昧。   最后她听见静谧的房间里响起自己迟缓的声音,浸泡在冷静语气中:“没有谁对不起谁,人与人只是各自独立的线程。每个线程有自己的执行上下文,局部最优路径永远基于节点的自身估值,并不是输入参数就能改写别人的递归栈。这么说,你应该能理解吧?”   宋云开抬起眼,她的眼神在不自觉中流露出温暖亮光。   目光移开,落向门口地上报废的门锁。还需要说什么?姜近就那么一会儿没见他,紧张得把门都拆了,可见多爱他!现在先不管别人,至少姜近不会离开了。   顷刻间内心就像浸水的纸条,缓慢轻盈地舒展开去。   许久,他轻笑了一声,小声讥讽:“班门弄斧。”   姜近不确定他心里追问的阴霾有没有散去点,目光紧张地跟随他起身。   他看起来已经和平时一样斗志昂扬:“你说得对!我们可以多线并行,你去找落地线索,不妨碍我在线上主动出击。”   “啊?”这么突然就要开始行动了?姜近错愕地跟着站起来,看一眼手机时间,“现在是半夜。”   “不碍事。”他一边兴奋地跨过扔地上被拆坏的门锁一边回身滔滔不绝对姜近介绍计划,“我去拿电脑。我们可以用现成的开源交易平台代码在暗网上注册一个兑换账号。”   “……是你,不是我们。”姜近纠正道。   “不难,你帮我购买一个像正规商家的域名,比   如jiangjin-exchange.onion,然后模仿……”   姜近插嘴:“你怀疑彤彤自己参与,彤彤也知道我名字,这种域名不是一秒暴露吗?”   宋云开停住脚步,用审视傻子的目光睨她:“我只是举个例子。”   “哦,好吧,模仿什么?”   宋云开继续大步流星往前走:“模仿知名OTC网站设计一下界面……”   说得轻巧,姜近心里翻个白眼。   他的意思是现做一个假网站,不知怎的,他好像觉得这对她易如反掌。   “准备钓鱼是吗?”姜近猜到一点他的意图,“OTC是什么?”   宋云开再次停下,厌蠢的目光又摆回来。   姜近大声抗议:“干什么!我说过对数字货币一窍不通,你怎么求人帮忙还这个态度?”   一经提醒,他脸部线条柔软起来。   现在姜近不是马屁精,又肆无忌惮冲他叫嚷了,让他反倒畅快。   随即换出嬉皮笑脸:“我又没说你什么。OTC就是场外交易啊,不想暴露身份的人如果急于套现,一般会找第三方的OTC商家。”   原理,姜近明白。   要伪造一个网站听起来工作量好大,折腾一整天应对公关精神高度紧张已经有点累。   可她还是更乐意看见宋云开找到个具体目标忙起来,而不是一个人坐在什么忧伤妙妙屋里消沉。   。   后半夜,姜近先熬不住,窝在沙发里睡着了。   睡得很突然。   宋云开刚嵌完KYC认证想给她演示一下有多逼真,转头一看,她就那么用手机遮住眼睛、很掩耳盗铃地歪倒在一旁。   他马上把沙发旁直射她的立灯关了。   在主卧外间赶工,其实就是考虑到她困的时候能就近去主卧睡躺平,没想到她这几步路也是不走的。   他暗骂她懒,没怎么犹豫就伸出手,垫着后颈和膝窝要把她打横搂抱起来,可这一搂不要紧,忽的触发了记忆按钮。   一瞬间。   她哑的声音,汗涔涔的身体,胡乱踹在他大腿上的力道,像雨后新鲜的青草香那样不经意地侵袭心肺。   胳膊倏地软一下,没成功把人抱起来。   完了,他坐回一旁心怀鬼胎地琢磨,那档子事该不会食髓知味,从此没事就惦记上了吧?   回瞥一眼身旁沉睡得相当坦荡的姜近,衬得自己愈发不坦荡。   天热的缘故,她在空调房只穿了个运动套装光着脚。   脚踝迎着电脑荧幕光白得发亮,实在吸睛。   他又快速看了两眼,忍不住握一把,又滑又沉,手心里有种充实感,不舍放掉。   确实挺变态的,他自省。    第52章 寻人启事“我觉得彤彤很~懂~事~她……   一早和彤彤的班导师约好去学校面谈,姜近出面,身份是彤彤的养母,故而行头改换成熟风。   宋云开让瑞廉的人去帮忙寻了两套衬衫配长裤的职业装给她。   姜近换上衣服,卷过发尾,在厅里转一圈回身征求意见:“怎么样?”   宋云开扯过她两只胳膊在胸前搭成抱臂状,满意夸赞:“成功人士!”   姜近很难不用白眼飞他。   “但还缺个包,你穿这样背书包就不太和谐,”他四下环顾,直接伸手从李和铃肩上扒拉,“这个不错。”   “哎哎哎我先把东西拿出来。”李和铃手忙脚乱一阵招架,终于让他松手。   姜近:“这小包装不下我的东西。”   “小包里就装个手机,其他放书包我帮你背。”宋云开说着从茶几上取过书包,把她两个手机扔出来,“这书包……”   姜近逮住他话里重点:“你也去?”   还没等瑞廉的诸位大进谏言阻挠,宋云开先抛出自己的方案:“我给你当司机保镖,帽子口罩一戴,谁能认出我是谁?”   理论上来说,也没什么问题。   外界现在没几个人知道姜近的长相,她出面面谈被认出是宋太太的概率极低。   陈佳彤他们学校的家长带司机保镖都很常见。   再看宋云开身型也确实像个保镖,他比章凛更壮一点,有时两人同框分不清谁是保镖。   只是……姜近担心带着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但这又不好直说。   姜近挠头问:“你不是得在家做钓鱼网站吗?”   “早做完了。”宋云开洋洋得意,“难道还指望你么?十点多就睡得像只考拉。”   姜近被说得心虚,睡得早显得她对他的家人家事不够上心,想撇下他的念头往回缩一缩,没那么理直气壮了。   他运动黑T恤棒球帽黑口罩全副武装上身,虽然看不出破绽,却像某音上不露脸的擦边健身男博主。   姜近屏住笑,只提一点要求:“有第三个人在场的时候你不许说话。”   哑巴新郎把帽檐一压,酷酷点头,积极绕到前面去为她开门。   高中到校时间早,七点半,导师与姜近简单沟通过陈佳彤在校品学兼优的无效信息,就把真正的知情人林同学叫来与她直接交流。   林芊妤和彤彤身高相近,染烫茶棕色卷发,妆容是时下流行的网红韩风,下垂眼嘟嘟唇。   刚才车上看过瑞廉帮忙收集的公开信息,这孩子爸爸是台商,妈妈从前是模特,她自己有个追星账号粉丝不少,不擅长学习,但没有不良习性。   小姑娘把昨天下午回到自习教室如何发现勒索信的过程讲了一遍,与章凛转述的没有出入。   姜近据经验判断她没有撒谎,却又觉得她神色躲闪、视线飘忽,好像有所隐瞒。   姜近追问她最近有没有和彤彤一起遇到反常事件,“比如和什么人有冲突,被什么人针对?”   她更是支支吾吾,嘴上说想不起来,目光都不敢直视班导。   也正好到了上课时间,姜近设法把导师支开,再做了些思想工作打消她的顾虑。   女孩终于说出一个嫌疑人:“网上有个女的特别针对陈佳彤,两次在群里找茬和她掐架,前天在漫展碰到她又在阴阳怪气,骂陈佳彤明明有钱还爱钓男人为自己花钱……”   “等等,你说她‘前天在漫展’?前天她不是有社团课吗?”宋云开突然插嘴。   林芊妤诧异地抬眼看这多嘴保镖,姜近赶紧回头给他使眼色。   姜近又问了一遍,林芊妤才说:“你不要告诉她哥,前天我们是翘课去漫展了,她哥管得紧,知道肯定要发飙。”   此时此刻她哥,也敢怒不敢发飙。   姜近没把注意力放细枝末节上,继续问:“当天纠纷是怎么解决的?”   “我和那女的吵了几句动起手来,陈佳彤来拉架也被她打了几下,不过没打两分钟保安和她认识的老师就把我们拉开了。然后我收拾完东西就近回家,她老师把她送回了学校。”   “哪个老师?”姜近试图理清人物关系。   “她家教老师,田老师。他们以前就很熟,田老师那天在漫展出cos。”   “操!”哑巴新郎在身后发出了不和谐之声。   姜近假装没听见,料想这人宋云开应该认识,便没有继续在身份方面啰嗦,又追问了陈佳彤与网友前两次在网上掐架的信息。   林芊妤直言那女的是太妹,纯属嫉妒,陈佳彤丝毫没招惹过她。   “我们同级的左钧皓喜欢陈佳彤,进群帮她蹲谷子,平时我和陈佳彤不在群里活跃,左钧皓经常跟她们聊天,那个太妹说陈佳彤钓男人为她花钱肯定是因为这件事,田老师是圈内挺出名的coser,她应该也知道,所以嫉妒得不行呀。”   姜近细问了太妹网友的身份,信息不多,林芊妤只知道她圈名,当下询问只能暂告一段落。   林同学回去上课,姜近带着宋云开走到教学楼外人烟稀少处,知道他要炸毛,给无辜群众避个雷。   “田修远这垃圾货算什么老师?!我早就看出他不会正经教书,还好我把他开了!”   姜近   问:“是你给她请的家教?”   宋云开怔了下,争辩道:“那可不是我的错。这人CIE和高考都有备考经验,看履历还行,包子自己挑的,她眼光差点意思,也得上几节课才知道挑的人品有问题。”   “怎么个‘人品有问题’?”   “包子有不会做的题我给她讲她听不懂,所以给她请了这个本科生答疑。本来协商好了,他不用准备教学内容,每周把她的数理错题解答一遍。但是错题发给他,他也不提前看,每次都现场做题,浪费时间。我提出不备课不行,他就说包子问的题都有难度,要涨课时费,我没同意。”   姜近惊呆:“啊?课时费你也抠?”   宋云开:“这不叫抠。我不喜欢受人要挟,他可以一开始就报高价,但不能坐地起价。另外我也不喜欢他课余总和包子交流二次元。”   你管人家课余交流什么呢?   姜近顿了顿,委婉地说:“但是现在听小林同学说的,这人也不坏,彤彤在外面遇到麻烦他也肯支援,不管怎样,前天彤彤是安全到家没出意外……”   宋云开不耐烦地打断:“说这些干嘛?难不成还把他请回来?”   “我的意思是跟他联系一下,他们年龄相近有共同爱好,说不定了解彤彤和哪些校外人员走得近,知道她的去向。”   宋云开沉默几秒,拉不下面子,把脸往旁边转开:“你打电话给许助问联系方式,你自己跟家教哥联系。”   姜近本来也没指望他,背过身去对着空走廊打电话。   他神思放空,双手支着栏杆看楼下走动的学生,目光飘得很远。   对面说得多,姜近说得少,他听不出具体沟通了些什么。   等了好久,姜近才挂掉电话回过头来概述:“田老师透露彤彤最近烦恼不少,主要原因是她不喜欢物理,你非要她读公立后选理化高考,她化学还应付得来,物理……”   “这个没得商量。”宋云开戴着口罩,看不见脸上表情,但能看见眼底敛着的寒,明摆着不高兴。   声音也阴沉:“她想选文科,学文科有什么用?学文科人生就完了。”   姜近:“……我也学文科。”   “你不一样。”他飞快地接话找补,“你知道自己的方向所以学文科。她学文科只是为了偷懒,因为学理科累。”   “我觉得彤彤很懂事,她不会……”   宋云开蹙眉:“你别觉得了,你才认识她几天?小孩懒得要命!再说她一个几内亚比招公民学中国历史政治能干嘛?考公?”   他理由充足考虑充分,听起来不是第一次和人争论彤彤的未来。   姜近一时语塞,只好把这话题暂搁一边:“另外,田老师说你总对彤彤身边出现的异性草木皆兵,这也给她很大心理压力。”   她话音未落,宋云开已经在口罩之后冷笑一声。   “我不盯着她能行么?你看我就没盯着她几天,网红老师也联系上了,还有那叫左什么的黄毛又重出江湖了!”   左钧皓就是上次去滨江半岛找彤彤借作业抄那位,姜近也还有印象。   “那小孩是单相思,彤彤又没错,”她帮着申辩,“田老师说她们前天闹起来彤彤才知道左钧皓还加了蹲谷的群,车上在纳闷,要去问清楚为什么。”   “呵!”宋云开又冷笑,漫不经心垂着眼,“那不是正中黄毛下怀?她去问,黄毛顺势告白!”   姜近被怼得有点心梗,深呼吸,把话题拉回正轨:“左同学平时在学校这么关注彤彤,说不定会目击到什么关键线索。”   宋云开几乎立刻就懂了她的意思,不禁抬手摁住太阳穴:“你不会还想跟他谈谈吧?”   “反正人在学校,多问几句总没错。”   宋云开觉得这主意糟透了,来一趟净见些讲废话的废物,还额外得知些包子对他的不满。话传话,影响他在姜近心目中的形象。   他不想和黄毛碰面,借口说:“我回车上看一下电脑,早上转出去的比特币用多重钱包污染过,我在暗网论坛批量发布了假警报,正规OTC商家不会接她的单,她可能找上我们发布广告的那个钓鱼平台。”   “行,”姜近甩开他也松口气,果断答应,“我跟他很快聊完去车库找你。”   她所谓的“很快”却让他等到地老天荒。   钓鱼平台倒是来了些其他交易,可能是高于市场价的比特币收购广告自然吸引来的。   金额对不上,连视频认证要求都没触发就给卡bug拒了。   宋云开在车里无所事事地等了半小时,恼火她怎么和区区一个黄毛有那么多话可聊,等她露面时难免又烦躁。   不过这次姜近带回的信息量有点大。   无独有偶,左同学也提到宋云开给彤彤带来的压力。   彤彤经常郁郁寡欢,学校里同学也精,都知道她住在滨江半岛,平时车接车送保护严密,有同学称她为“小公主”,没恶意但让她有点无所适从。   在家她就更加孤独,很崇拜宋云开,却总被贬低得一无是处,哥哥身边绝大多数都是高智商学霸,衬得她像弱智。她学不会物理,被硬逼着学也艰难。   这些都是老调重弹,姜近没转述。   她回到副驾后带来的第一个重要消息是:“左同学说彤彤有个富豪男友……”   “哈!”宋云开掐着尖嗓子模仿她,“我觉得彤彤很~懂~事~她不会~~”   姜近:“…………”   宋云开促狭地抖肩笑过,见她半晌不说话睨着自己,才催:“你说,我不说了。”   她平心静气,重新开口:“所以我又去找了林芊妤了解,这个所谓的‘男友’她知道,并不是男友,彤彤跟她提过,她在夜店照过面也见过车,只是彤彤晚上溜出去时搭顺风车认识的朋友。”   “夜什么?!”宋云开顿觉两眼一黑,笑不出来了。   这出格程度也超出他的想象,“晚上溜哪去了?”   “就是我们住在紫杉院她请假在家那几天,她晚上从别墅地下室溜出门没人发现,不过好在,她去的地方我们熟人很多。”   姜近一边说,一边启动导航输入目的地:DIVA。   。   安总今天不在DIVA,宋云开一身黑衣没窄口罩,进门就闹事,像砸场的。   保安们一拥而上控制不住他,被掀翻好几个。   好半天双方才在姜近的协调下稍事冷静。   经理虎哥得了通知姗姗来迟,赔笑脸把人请到包房里去说话。   彤彤来过DIVA,这事虎哥知道。   他搓着手笑说:“也请示过安总。他说小姑娘想放松是人之常情,让我给她们俩开个房间唱流行歌曲,俩小姑娘可乖了,叫来的也都是小姑娘,没坏人,我亲自看着呐!”   “你看个屁!她在这儿交男朋友了!开马的!”宋云开躺靠沙发里,一脚踹出去,几瓶摆样子的可乐从台面上急速滚落在地。   姜近记得自己早跟他澄清过不是男友,小声提醒:“别传谣。”   宋云开剜她一眼,不说话。   虎哥拧眉想了一会儿,斩钉截铁说:“男朋友肯定是不是在咱们这儿交的,安总交待的事我哪能不上心,到12点我都提醒她该回家了,回家也是我开车送的。紫杉院G09,宋总您说是不是?我每天都给她送到家门口的。要说男的……”   “我想起来了。有一天晚上,我送她回去的时候她在马路边跟边博扬打了声招呼,边博扬问要不要送她回家,她说有人送谢谢就结束了。边博扬开的是812,您认识吗?边关越的儿子。”   宋云开突然冷了一脸,站起来,拔腿就走。   姜近怔了怔,扔下包房里一头雾水的众人,追了出去。   出门时她想起,在宋云开给她的仇家名单上见过这名字,排第二。   宋云开走得太快,她不得不跑几步,从楼上包间一口气冲到路边车旁,加上着急,说话要带着点喘。   “确定是这个人?”   宋云开咬牙切齿:“他住紫杉院隔壁的西郊宁府。”   上了车她把气顺过来,抿了抿嘴,才开口问:“气什么?不是在你意料之中吗?”   宋云开一把拽了口罩,额头上青筋明显凸起来,另一只手用的力气仿佛要把方向盘捏爆。   齿缝里露出字:“操!我他妈看她可怜把她捡回家……”   他说着停下来,笑得很冷,又有些讥讽。   原来让他意外的是彤彤。   “竟然捡了条白眼狼!老子给她开信托基金的时候她在背刺!老子因为她声名狼藉的时候她在勾结仇家搞这种小儿科绑架!他妈的幸好监护权到十八岁!等老子找到这小兔崽子,把她送到衡水去学物理!”   最后两句画风急转直下,姜近得非常了解他的德行才能不笑出声。   她低头稍稍掩饰,抬头时神色淡然:“这个二号仇家,你和他什么过节?”   宋云开从剧情里醒神出来,波澜不惊地答:“只是卖PIPER的时候没太考虑他的利益。”   大概是因为心虚,他瞥了姜近一眼,没从她脸上读到认同,又忍不住大声先发制人:“干嘛?他也不是没赚啊!”   “那他怎么排第二?”   “他是个癫公,不讲道理。”   能比你癫?我不信。   姜近心里大致有数了,还是商业上的矛盾。   卖PIPER也过去好些年了,仇恨值一般会逐年下降,这么说来事态失控的概率就小一点,再加上也是有名有姓有身家的角色,搞这一出可能只是为了泄愤报复,不至于为了钱危害彤彤的性命。   一番合理推测后,心绪微微落定。   姜近这才回神,注意到宋云开也沉默好久了。   他面寒如川,半眯着眼,像一头安静蛰伏的野兽。   “在想什么?”姜近轻声问。   他抹了把脸:“她半月板受过伤梅雨季会疼,每天要吃鹿瓜多肽胶囊,是济开临床二期试验药。还有维生素D。都在备餐台上,她没带。”    第53章 恶贯满盈“狮子座有王者风范你别管!……   好消息,半月板疼痛并不要命,缺乏维生素D也不至于病入膏肓。   坏消息,随着时间推移,就连宋云开都越来越怀疑自己最初的判断,彤彤可能不是主动失踪的。   因为钓鱼OTC平台等来的客户始终没有“绑匪”。转账时他在区块链写入过暗语,特意让余额显示多1聪作为追踪标记,一旦目标客户出现,钓鱼平台当即能够识别。   按正常预期,彤彤或她的“同伙”应该第一时间开始联系兑换,尽快落袋为安。   宋云开给姜近讲清楚这个陷阱的原理,以及目前的困局。   姜近认为被动等待下去不是好主意:“我们得主动出击,去西郊宁府探探路。西郊宁府你有房子吗?”   宋云开无语:“我有毛病?买了一栋,在对面小区再买一栋?助力江城房地产复兴大业?”   “问问嘛,你在同一栋楼也买了两套。”姜近说,“那我们要进去,不惊动业主,给保安塞点钱你看能成功吗?”   早说只是为了进个门!   宋云开发动车准备出发:“我有认识的其他业主,去了让他跟门卫打招呼。”   “等等,换一下,我来开车。你盯着电脑,我要先去个地方拿点工具。”   宋云开虽然对她的车技有点恐惧,犹豫了两秒,还是乖乖戴上口罩帽子,下车和她换了座。   重新回到车上,他听见她正在打电话。   “噶亮哥,我大概二十分钟路过你的店,你找点工具给我,我想开……”姜近扭头问宋云开,“边博扬常开的法拉利什么型号?”   “812。”   姜近向电话那头复述过去,很快谈妥挂断,把车开出车位。   一刻钟后,姜近把车靠路边停下。   戴眼镜的干瘦中年男子一身油污从修车店走出来,提着个笔记本大小的工具箱从降下的车窗递进副驾,宋云开虽不知是什么,条件反射先接住。   眼镜男看也不看宋云开,只俯身对姜近说:“定位片要预热到60度再用。”   姜近比了个OK手势,将车窗升起,重新上路。   “谁啊这是?”宋云开好奇。   姜近专注路况:“懂车的朋友。” ???   宋云开回头两次猛记车后那仇家长相,看不见了才坐正:“懂车的朋友不是我?我都不算懂车?”   姜近抽空睨他一眼,这人怎么好胜心这么强?   人家F1维修站退下来,术业有专攻。   道理说不清。   她打着方向盘转弯,催他正事要紧:“和你住在西郊宁府的朋友联系吧,一刻钟到。”   宋云开忍着不爽,摸出手机给朋友打电话,问对方有没有航拍无人机,在附近郊区玩想顺路上门借一架用,顺便还打听了一下“博扬在不在家”。   姜近猜那是他们共同的朋友。   “哦,那我得小心别撞上他。”宋云开说着挂了。   这事谈妥后不多久,姜近的车驶进小区,停在指定车位。   兵分两路,宋云开摘了帽子还戴着口罩,去找他朋友拿无人机。   姜近拿着她的小工具箱到不远处边博扬车位,找到传说中那辆法拉利812,用激光诱导剥离器剥了车窗密封条,加热记忆合金定位片插入,展开折叠电动液压顶杆,往顶开的缝隙注入纳米润滑剂,气化推开车门,全程不过90秒,车身完好无损。   下一步,把定位器和无线窃听设备安置在车厢,调试好接收器,也只用了两分钟。   宋云开拿到无人机,途径法拉利车头驻足探头打量,返回姜近车上:“开车门不会弄坏车吗?”   “不会。”   “干嘛不弄坏点!”他听上去很遗憾。   姜近纳闷:“你想干嘛?”   宋云开卖关子笑而不语,撕了张便签,正往纸上龙飞凤舞地写:我,宋云开,打钱!   和事先商量好的不一样,他又自由发挥,姜近看不明白。   继续在字条上留下电话,他问:“有结实点的工具吗?”   姜近从工具箱掏出顶杆,折叠后长度只有一尺,宋云开见了皱眉,满脸鄙夷地接过下了车。   他走向法拉利,把字条插在挡风玻璃前,扬手举杆狠砸一下车门,双闪灯亮起来。   姜近吓得从驾驶室滚下来,瞠目结舌站在车边。   原计划不是这样啊啊啊啊!   本来只打算摸一摸边博扬的动向,如果他参与绑架,很可能会开车去彤彤的藏身地,即使他不是主犯,也可能开车行进中与其他人对话。   趁姜近大脑宕机,宋云开又砸了第二下,这次成功触发了蜂鸣报警器。   他知道与此同时,报警已经在app上推送给了边博扬,迅速跑回姜近车边,招呼她一起快上车。   姜近抱住自己脑袋:“疯啦?”   宋云开:“不然呢?我什么身份?缩在车上蹲他到猴年马月?”   姜近:“…………你把我顶杆还我!”   宋云开把顶杆递给她:“不趁手,不好用,你这朋友不懂车。”   姜近:“这又不是砸车用的!”   两人正在吵,余光同时瞥见那户家门口有了动静,噤声把座位往下放,身体也往下躺,消失在边博扬视线范围外。   边博扬如他所料先发现被砸凹的车门,再发现挡风玻璃上的便签,当场火冒三丈,在原地转了两圈,叉腰,拨出便签上留的电话号码。   宋云开把音量调小,接通。   边博扬:“宋云开你他妈有病吧你砸我车!”   宋云开看了眼姜近,按她交待的开门见山:“你把我妹妹弄哪去了?”   边博扬:“小彤?小彤终于他妈受不了你啦?你活该!这叫苍天有眼你懂么!傻逼才跟着你受罪……”   宋云开没给他继续谩骂的机会,飞速挂了电话。   通话时长没达到姜近的要求,换来一个哀怨的眼神。   宋云开理直气壮:“一听就知道包子不在他那里,他这个人没智商伪装。”   姜近暂时没追究他的责任,因为对面,边博扬上车了。   她坐起来趴在方向盘上,两只手圈成望眼镜状,试图增加一点视力看出他在车里干什么。   以为他在检查车况,没想到车突然启动了,毫无征兆地一把倒车,方向盘打到底冲了出去。   姜近愣神一秒,即刻发动车跟了上去,保持在信号范围内。   几乎立刻,车里预埋的监听设备又有   了动静。   三声拨号音,电话接通了。   边博扬听起来还没消气:“碰到册老了!戆卵刚才跑来我家门口把我车砸了!”   对方:“额…………你们碰面了?”   边博扬:“碰面我还不干死他?他砸了我车就龟缩了。我现在开车去定损。”   对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或者有新事件触发矛盾?”   边博扬:“不知道戆卵发什么癫,他妹跑了他赖我!小彤那么可爱的小妹都受不了他,也不知道自我反省下!”   对方:“什么叫‘他妹跑了’?他欺负小孩吗?”   边博扬:“哪儿啊!他妹上高中了,他虐待小孩,天天让人学物理,那物理是人学的东西吗?我物理从来没上过40分现在还不照样玩车,没比戆卵差吧!”   姜近腾出空忍俊不禁地望宋云开一眼,纳闷他怎么会结交这样的朋友。   通话没结束,边博扬那朋友听上去是个理性的人,想从他混乱的表达中厘清是非:“不说这些,他妹妹失踪了?和你有没有关系?”   边博扬语调骤然下降,声压得很低:“这个妹妹,其实我猜是网传的那个养女,不过我听着他们是兄妹相处的,网传的不能信。小彤心思重,可能因为风言风语不开心,戆卵也让她不开心,早点跑路是好事。我上星期见她用手机在查去东京的航班,她还问我去没去过神奈川。”   姜近转脸与宋云开交换一下眼神。   边博扬说:“还是跑了好,戆卵这种人就该一辈子孤寡,最后破产死在路边早上四点被清洁工嫌晦气打110报告这里有一具尸体!”   画面感太强,姜近在等红灯,忍不住脑补一下,真是凄凉。   忽然又明白了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在语言暴力上都颇有建树。   通话结束了,宋云开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什么。   姜近不敢贸然发言,继续跟车,虽然已经没有跟的必要了,边博扬不是绑架案同谋,而且提供了迄今最有效的信息——彤彤可能身在日本。   好半天,宋云开终于发声,有点低沉:“如果打算离开江城,确实不需要带药了。”   姜近保持着理智。   彤彤是不算胆大的女生,逃家去娱乐场所K歌叫的全是好朋友,二次元圈里也习惯和陌生人保持距离,不在群里乱炫富,从来不会单独行动。   即使她策划了“绑架”与同伙里应外合,去异国可能独自一人吗?   姜近推了推情绪低落的宋云开:“如果人在日本,影响比特币兑换吗?”   宋云开回神,蹙眉换出看傻子的眼神:“不影响。”   “那你先别消沉了,帮我拨个电话,通话记录第一条就是,左同学的。”   宋云开照她指示操作,中途卡住:“密码?”   “你生日。”   宋云开:“…………真的假的?”   姜近怔了怔,好像不小心露了底牌。   同时,宋云开输完密码被报错:“假的。”   她不禁翻个白眼,尽力心平气和:“你真的生日。你不会忘了自己哪天生日真以为自己是狮子座吧?”   宋云开恼羞成怒:“……狮子座有王者风范你别管!”   其实是星座指南说狮子座和射手座适配度百分百,而白羊座只适合和射手座做朋友。扯犊子吧!怎么可能只做朋友?宋云开早早对外把生日改了。   再试一回,试对了。   宋云开把响着拨号音的手机搁上两人中间的手机架,电话很快接通。   姜近报上身份,直接提问:“据你的了解,彤彤可能和什么人一起去日本呢?”   左同学几乎没迟疑就答:“那肯定是和男朋友吧,她去日本的事林芊妤都不知道。”   合理之中有非常微妙的不合理。   姜近有种感觉,这男生动机不纯,似乎总把战火往这所谓的男朋友身上引。   她就坡下驴地问:“这男朋友我现在还不清楚具体是谁,你能描述一下他有什么特征吗?”   左同学说:“我只在家长面谈日见过那个人背影,但张老师肯定能给你描述。”   姜近纳闷:“家长面谈日?”   左同学:“对,家长面谈日,陈佳彤叫来的好像是他男朋友,林芊妤这么说的。”   姜近挂了电话,感觉身边有颗核弹快炸了,忙安抚他。   “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小林说彤彤没有男朋友,他们口供一直有出入,未必左同学说的就是事实。”   宋云开不满:“但是家长面谈日她没叫我去。”   姜近没兴致照顾他情绪,言简意赅把他打发了:“可能叫你吗?江城首富、热搜常驻?怎么解释你是她的谁啊!”   “她也没叫章凛。”   “章凛那么帅也不逼她学物理都没被叫,说明不是你的问题。”姜近随口敷衍,实则一边开车一边拨号已经忙不过来了。   宋云开却很吃这套,顿觉她言之有理。   她先后拨打林芊妤和班导师的号码,林芊妤没接听,好在班导师接了。   关于家长接待日她所接待的家长,班导师所知的身份是“佳彤的哥哥”,形象描述是“瘦瘦高高很斯文,韩剧男主似的”。   连番打击之后,姜近都有点不敢看宋云开脸色了。   同情他,瘦瘦高高很斯文,那风格显然不是他。   初升高时他确实靠近那种少女审美画风,姜近小时候不也是一时颜控被诱惑了么。   不知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健身的,进了君腾才发现他换了画风,不过姜近接受度良好,毕竟她时常生命安全受到威胁,自己也增肌,实用比斯文保命。她也换了审美。   宋云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把那位虚拟男友咒了千百遍。   姜近问他认不认识这种类型的人,无异于火上浇油。   宋云开嘴角往下一撇:“不认识。”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回答得太生硬,沉默几秒后,他又主动补充:“因为毒妇一直在找她,我警告过包子,绝对不能向外人透露转到哪上学了。所以她不会在我的关系人里找,那说不定是她花钱找的演员……”   话没说完,笔记本电脑突然响起提示音。   宋云开停下这个话题,去处理OTC平台的新发现。   姜近专心开车,过半晌听他爆了句粗口,诧异地抽空转头。   宋云开把笔记本的屏幕举起来转向姜近,敲键盘播放视频:“被个黄毛骗得团团转!”   视频很短,画面中央,正在试图进行兑换实际触发了面部识别的人正是左钧皓。   难怪呢!   入袋的币一整天没兑换,因为罪魁祸首人在学校不方便操作!   姜近的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向导航屏幕,给他布置任务:“输一下目的地,滨江凯旋。我们现在就去会他。”   “你知道他住哪儿?”宋云开讶异她连这都问了。   “上午往他书包里扔定位器了。”   。   到了滨江凯旋,姜近以告家长为威胁把左钧皓叫下楼到小区门口免谈,两人先在车上等。   姜近一挂电话,宋云开马上抗议:“为什么要说‘让你父母知道你得罪了宋云开会是什么下场’?我又不是伏地魔,干嘛拿我吓唬小孩!”   干嘛还那么注重名声?你本来也不是儿童偶像啊。   “达到目的不就行了。”姜近嫌他小题大做。   “达到目的你怎么不拿自己举例?我在你心里就那么恶贯满盈吗?”   姜近无话可说,用他自己的话去堵他的嘴:“不,你在我心里善良得要死。”   车厢里静一秒,宋云开没接上话来。   小区门口很快有熟悉的身影走出来,姜近说着“你在车上别来”跳下车去。   宋云开本来也不想跟高中生一般见识,两个成年人去教训一个未成年,有点杀鸡用牛刀,别说姜近不是去干架的,就算她是去干架,那细胳膊细腿的小黄毛也干不过她。   心平气和在车上等了十分钟,姜近回车上来。   “他说回去就把钱给你转回钱包。”   宋云开一挑   眉:“钱无所谓,包子呢?”   “他也不知道彤彤的下落。彤彤那天放学时间托他带话给章凛,说想出去旅游几天,让你放心,是和你信任的人一起,但知道你会反对,所以这几天暂时不联系了。”   “我信任的?谁啊?”宋云开飞快地接话,斩钉截铁道,“除了你我没有信任的人。”   那你真有眼光。   姜近心虚:“……所以就压根没有绑架这回事,左钧皓利用这个机会,故意回教室伪造了绑架现场留下纸条让林芊妤发现,他主要想借机让你当法海拆散彤彤和她男友——就是左同学认定的那个男友。”   “到底是谁啊?去他爹的,居然把包子拐出国了!我一定要弄死他!”   “我刚才就想说。包子未必会主动透露她在哪里上学,可是你的员工、朋友,经常上你家来的那些人,看一眼校服就知道她在哪儿上学。员工敢背着你联系彤彤、冒充你去开面谈会的可能性很小,我倾向于猜测是你的朋友。”   宋云开受了启发,摸出手机拨通电话号码,短暂的等待音后,他说:“邱觉,陈佳彤跟你在一起吗?”   他喉头一动,姜近从语气中听出阴沉,警惕地捂住耳朵。   果然不出所料,下一秒,他叫喊的分贝就翻了好几倍:“你他妈有病吧又在当妇女之友!净给我添乱!……你有病你真有病,你不会还想做我妹夫吧你个死渣男!”   姜近瞥一眼导航旁的时间,从彤彤失踪到现在不过28小时,大概因为行程太过紧凑,略微感到一丝倦意。   身边,她的默契搭档又变回了一只狗,嚷个没完。   她捂紧耳朵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挪屁股。    第54章 骗婚“我骗你什么了?骗财还是骗色了……   回家路上,因为姜近有点累,换了宋云开当司机。   邱觉的意思似乎是让他先放一放执念,让孩子好好在外面玩几天,他保证把人安然无恙带回来。   这个方案并没有得到宋云开同意,但宋云开目前也拿他没辙。   由于事情没有按他的计划发展,司机小开也一刻没有消停,嘴里碎碎念骂着彤彤:“她知道她长得漂亮吧?也太能招人了!我看这小女孩心思也复杂,专在我社交圈里钓凯子,不好好学习想嫁入豪门是吧!……”   姜近听不下去,打断他的恶意揣测:“她跟成年异性交往没分寸确实不对,但你这样揣度人家也不太好吧。”   多说这么一句公道话,就引火烧身了。   宋云开听她替陈佳彤说话更火大:“就是你惯的!你来之前她从来没离家出走过!”   从天而降这么大一口锅!   姜近不想接,直接怼回去:“你出生前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都没爆发呢,是你惯的吗?”   “哼。”宋云开再不吱声。   他偃旗息鼓,姜近心里窝着别的火,但没在车上挑事,怕吵起来催生一个路怒族,拿两人生命安全当儿戏。   一路沉默着坚持到进家门。   姜近找准他换鞋的时机劝两句:“这趟她回来,你别再骂她了,那么乖的女孩子也是压力大到一定程度才会想宣泄想逃离。换位思考……”   宋云开偏头一低,瞪着她的眼睛:“换位思考我巴不得有人像我关心她一眼关心我!不识好歹。”   姜近没有回避他的视线,淡淡地说:“你是关心她,与其关心她考试几分、到几点吃什么药,不如关心关心她有什么烦恼。为什么她不开心宁愿求助你两个死党都不敢跟你开口,你也反思一下。”   宋云开冷哼一声,把帽子口罩摘了随手扔沙发上,转向岛台去接冰水喝。   “我倒是关心你,”姜近跟过去追问,“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你对你爸一点制约力都没有?”   他手举到一半,停住,又把玻璃杯放下去。   “当初你说继承了重工集团的股份可以让他收敛一点,可他还是让陈秋红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上媒体搅混水。”   她果然敏锐,这么快就意识到了。   宋云开没轻举妄动,顺着她的质疑蹙眉附和道:“啊,就是说啊……怎么他还那么嚣张……”   姜近眉眼清淡,静静仰视:“还有,为什么继承股份的事这阵也没见你落实了?”   他敛下目光举杯喝水,眼睑的阴影落在眼下,浮起一道任性邪肆的弧线:“嗯,这几天不是忙么。”   姜近怎么看都觉得这视线摇晃得像心虚。   她索性单刀直入:“宋云开,你该不会是骗婚吧?”   骗婚?   说这么难听,他不服气。   姜近生气了,应该是非常生气,她一般生气的时候不会直呼其名。   宋云开脑中警铃大作,心态曲曲回回,暗自掂量这场火要烧多么大,会有什么后果。   也不知他怎么掂量的,想着和她吵架从来没赢过,有些破罐破摔,最后干脆心一横,既然盖不住,还不如直接掀盖。   他抬起眼,眸色看出一点张狂,手只忙着把玻璃杯放下、放远,免得姜近顺手抄起来砸他。   收纳好凶器后,他漫不经心地说道:“啊,我就骗,怎么了?”   姜近已经想了三天,他说过的话许多都站不住脚,还总有旁证与他相悖,不需要太聪明就能想通。   刚起疑时是最恼的,既恼又惊,怎么会有人拿结婚当恶作剧!   就因为他这毫无技巧的诓骗,她一切计划都被打乱了。   阿月的事查得断断续续,分出许多精力去帮他处理关系、配合公关、维护他的形象,感情纠缠也越来越理不清。   到现在他还大言不惭地反问“怎么了”?   姜近有些气过了劲,一句话也不想再跟他多掰扯,无奈地朝他摇摇头,掉头往楼上走。   宋云开打起全副精神迎战,没想到不战而败,对方根本懒得理。   他怔了怔,心急如焚地追上楼,反口甩锅:“我为什么骗?不都怪你吗!你口是心非把我逼到这份上!”   姜近在房门口一脸讶异地停住,挑眉重复:“我逼你?”   “你明明对我也有感觉,要你结个婚像被绑架一样,何必呢!你要坦诚点和我好好谈,我哪用得着捣鼓这些不上道的小伎俩?”   “你也知道不上道啊?”姜近冷笑一声,   “你骗了我还反过来指责我?”她翻个白眼,推门进房间去了。   宋云卡犹豫须臾,追进去见她打开衣柜收拾她为数不多的衣服,知道她要走,急火攻心地从她手里抢衣服,一团团扔回柜子里:“我骗你什么了?骗财还是骗色了?”   姜近论拔河不是他对手,松开衣服:“没骗到不就是损人不利己吗?你有什么立场对我嚷嚷!”   宋云开看她扔了衣服从面前过去,又伸手拉她,暂时顾不上组织出强有力的语言。   姜近抬腿踹在他小腿胫骨上,迎面受力有点吃痛,他下意识松了手。   她飞快地从外间顺过书包,一把龙卷风似的冲下楼去。   带他迟几秒瘸着腿追到走廊,只够听见她一声关门声。   真无语,气性那么大!   都已经午夜了,也不知道她跑到哪里去,人家灰姑娘到零点都想着回家呢!   现在家里只剩他一个人了,两女的没一个省油的灯,都不识好歹。   跑就跑吧,又不是第一次跑。   他心里止不住地骂,说得动听,什么“各自线程”,不就和“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一个意思?   宋云开觉得自己固然有错,但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错!   婚明明是她自己求的,他只不过给她搭好了梯子让她有台阶下。   胸口这团火气下不去,他晚上也睡不着,上微博和网友吵了一夜架,逮着哪个找哪个撒气。   就这么骂了一夜。   第二天姜近从柳岸里出发去上班,路上就收到瑞廉发来的brief。   李和铃微信电话打过来,问了问孩子失踪的后续,得知好消息松了口气,又反过来宽   慰她:“其实公关方面倒不麻烦,不是娱乐明星也不涉及粉圈对战,热度持续不了多久,只不过宋总时不时带你上热搜,总是保持曝光,网友好奇心不容易下去,你的信息很容易泄露,往小了说,也增加公关成本。你劝劝他。”   姜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叹口气。   一打开pdf拉到最后,能看见昨天晚上到今天天亮,他又没个消停。   姜近本来想先冷处理两天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现在只想把他日的一声打成糊糊。   两分钟都不能忍,谁知道他手握微博和朋友圈两大利器能演出什么人神共愤的苦情剧。   姜近在楼前广场找到地面车位停好车,给他发了条消息:[你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能不能做事别总这么随心所欲?]   宋云开虽然一夜没睡,依然精神饱满,此刻已经在楼上开会,一见姜近主动发来消息,浑身的斗志都燃起来了。   会议中,他不方便语音,也要一个字一个字敲进手机回复:[你可真会pua,什么叫“我一大把年纪”?我只比你大一年零八个月!]   姜近本在驾驶室坐着,忽然看见一辆眼熟的奥迪从面前缓慢开过去。   是王傲!   她伸长脖子探头张望,王傲在这条路的右前方慢吞吞地与人汇车,别人都往里进,他要往外去。   真奇怪,这才上午九点多,刚上班不久,他只到办公室点了个卯就跑,是工厂出了紧急事故?   不会又要去杜薇家吧?   姜近觉得有必要跟一跟,万一又跟到紫杉院,她可要怀疑王傲跟杜薇关系非同寻常了。   正琢磨着,宋云开的反驳信息回复过来。   姜近低头瞥一眼手机,痛苦面具浮上脸,回他:[你还知道你比我大?你哪次吵架让着我了?哪怕你根本没道理!]   宋云开飞速回复:[我没道理?是你不坦诚]   可恶!这人真是不知道歉为何物!   姜近把手机放回车载支架,启动车右转,缓慢地跟在后面汇车,准备出车库去看看王傲往哪个方向走。   宋云开本来还准备着第二轮辩论的措辞,姜近的电话突然打进来,惊得他在会议桌上一哆嗦。   很明显一个大动作,让他身边正在发言的苏胖突然安静下来。   一静音不要紧,手机振动声显得更突兀了,三十多人集体转头看过来。   宋云开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拿着手机站起来:“你们继续,我接个电话。”   说着理直气壮大步流星走出门去,疾走到空旷的会议等候区接听。   姜近说:“不坦诚不犯法,骗婚犯法!”   宋云开拒绝被指控:“我今天就是不开这个会也要跟你掰扯清楚!你再说一遍我骗婚呢?我骗谁了?当初我只是提议找个人跟我结婚,明明是你自己向我求婚的,我有人证!幸好当时我就跟韩锐说了……”   姜近打断道:“你不要强词夺理,其实你心里清、”   车门突然被拉开,姜近停止输出,条件反射按手机侧键熄屏,扭头看向副驾。   柳逢青坐上车,把车门关紧,似笑非笑一张脸充满威压,把手搭在她肩上,手中一个长约15cm像手电的小棍,抵着她一侧脸颊。   但小棍侧面印有醒目的白底红闪电标识,显然不是手电。   姜近哑然失笑:“柳总,带安防电棍对付我是不是太夸张了?同事关系有这么紧张吗?”   柳逢青淡笑,并不友好地开口打招呼:“捞女,你现在又盯上王傲了?要不要我给他提个醒让他留意你?”   姜近没有挂断电话,比起被宋云开抓住小辫子吵吵嚷嚷带来的威胁,还是精神不太稳定的同事更要命。   目标奥迪正从前方视野缓缓溜走。   她喘口气平复一下情绪:“我没有盯王傲。”   柳逢青也往前瞥了一眼,又笑:“你可以直接点,过来陪我,价钱随你开,我不至于像老宋那么抠门。”   姜近认为他不是认真在示好,挤出难看的笑容:“我讨厌近视眼,你不是我的菜。”   “那我帮你把王傲叫回来,”柳逢青一派温柔好心的语气,“再调一调监控,研究一下为什么你经常守在车上蹲他,他一走你也走?”   这么说来,柳逢青应该已经黄雀在后盯自己也好一阵了。   姜近不再跟他虚与委蛇,冷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开车,找个私密的地方谈谈。”   “去哪儿?”   “东远路向南路。”   姜近思考了一下那地点:“东城温斯特酒店?”   柳逢青朝她投来似是赞许的目光:“对你有什么启发吗?”    第55章 阅后即焚“你都不认识她就把人裁了,……   东城温斯特酒店距离君腾只有八分钟车程,由于门口有车位充裕的停车场,姜近直接把车停在了地面上。   柳逢青开门下车,由于知道姜近武力值较高,手里还紧攥着电棍保持警惕。   没想到威胁来自未知,刚一关上车门,视觉死角突然窜出个人影,他本能偏头,拳头直接砸在颧骨上,金边眼镜斜飞出去触地时发出轻微声响。   他踉跄地握住车门方才站定,视线由模糊稍稍清晰,终于看清对方充血的眼底。   “别打了别打了!”姜近尖叫着从驾驶室旁飞奔过来,拦腰截住还想揪着他揍第二下的宋云开。   柳逢青笑着舔了舔带血腥味的齿龈:“姜近一言不合就动手还行,你就不可爱了吧。”   姜近赶在宋云开大放厥词之前捂住他的嘴,哄道:“我没事,不要在外面闹事,换个地方说话。”   她原本设想三个人再回到车里。   谁知柳逢青从地上捡起眼镜,突然提议:“开间房吧。”   宋云开大概看不上姜近租来那辆脏兮兮的小车,冷声发话:“走吧。”   五分钟后,三个人神色各异地站在酒店前台给人添堵。   宋云开往前推送身份证时中指和无名指微肿的指节略有点引人瞩目。   接待的年轻工作人员抬头看他,视线逡巡到他身后那位努力止住鼻血的男士,再游弋到旁边那位给他递上纸巾的女士。   “三个人住大床房吗?”前台小姐为难地确认道,紧蹙的眉头看似立刻报警的征兆。   宋云开不太耐烦:“我一个人住,他们就上楼坐坐,干嘛?你有什么意见?”   前台小姐到底见多识广,把身份证递回来时已经换出职业微笑:“这是您的房卡,前往相应楼层进电梯需要刷卡,如果您有行李……”   宋云开没等她废话说完已经先走一步。   进了房间,宋云开刚想发难,柳逢青已经先发制人。   他止住了血,确认过眼镜没受损,对宋云开视而不见,只逮着姜近追问:“你和关明月什么关系?她现在在哪儿?”   偏这问题宋云开也好奇,两个男人瞬间达成默契,宋云开收了声,还乖巧地关紧房门插上房卡,抢占了前排吃瓜区。   姜近叹口气,遗憾道:“她已经去世快一年了,抑郁症。对你有什么启发?”   柳逢青的呼吸暂停了片刻,视线在姜近翕动的唇瓣间涣散,再被强行聚拢。后半句用的是他刚才的句式,但他几乎没有听见。   大概是年轻生命的消逝让人默哀,宋云开也在一旁静音。   半晌,柳逢青喘过一口气,喉结上下滚动:“确定吗?”   宋云开似乎不愿接受这个事实,质疑道:“你不是前几天还说没有关明月消息么,怎么又突然死了?”   姜近瞥了眼宋云开:“我也是刚知道,听秋朗说的,秋朗你知道的,”宋云开依旧对着人没印象,不过还是点头,“她和关明月关系更近一点儿,不信你打电话问她。”   她说着调出秋朗的号码,把手机递给他。   柳逢青摆摆手表示不必,声音有些闷:“具体……什么时候?”   “去年八月,跟你道   别后没多久。”   宋云开从他的神色变化揣度出两人关系,恢复活跃:“你?你和关明月?卧槽你这个渣男!你一边在盛致面前装深情!一边搞办公室恋情!回头搞降本增效把厌倦的女人裁掉!”   柳逢青痛苦地闭了闭眼,抬手用食指指节抵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不是那个顺序,我认识关明月在她离职之后。”   宋云开抓到他自辨中的漏洞:“所以你都不认识她,就把人裁了,你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柳逢青感到有点内心无力,身体也需要找支撑,上前两步在床尾坐下,才抬头解释:“我跟她职级差很多,只能看她直属领导评价来判断她的工作。她一年换了四个组,没有一个组长给她B以上评级。至于她为什么一年换四个组就要问你了。”   宋云开拒绝接锅:“我怎么知道?!我跟她职级差更多!”   仔细一想,又好像有点猜到为什么,他小声问姜近,“是因为她得罪了杜薇吗?”   姜近不好武断猜测:“我不知道。但我倒是奇怪,”她看向柳逢青,“既然你说关明月和你没什么过节,为什么今天这么兴师动众带着电棍来劫持我?”   宋云开附和道:“对啊,你脑抽了?不管有什么恩怨,有你这样对付小姑娘的吗?”   小姑娘……   见过她砸酒瓶跟人拼命的柳逢青可不觉得她是小姑娘。   他掐了一下眉心,努力整理思路组织语言:“大裁员之后,大概是去年八月,我在多个子系统中发现植入的后门程序,而且智驾方面也找到一些人为制造的算法漏洞,让两个组几乎白干了三个月……”   宋云开听见公司受损格外着急:“没听你说呢?”   柳逢青脱力地叹口气:“再加上关明月出国,我的实验室通用门禁卡也不见了,所以我猜测可能是她,因为裁员对君腾怀恨在心吧。我甚至怀疑过她就是为了报复公司干这一票才接近我。”   宋云开:“你可别太自恋了,她想报复公司干嘛不直接接近我?”   欸?不对,这话说出口感觉有歧义。   宋云开看向姜近立刻找补:“啊,我不是说美人计那种接近,我是说,关明月嘛我认识,她要想找我谈点公事顺手偷走我门禁卡也很方便,不用那么大费周章。再说她是你同学,你同学怎么可能干坏事,绝对不可能。”   柳逢青已经快丧失语言功能了。   为什么姜近的同学就不可能干坏事?   你自己听听这逻辑像话吗?   宋云开脑子快记性好,又突然福至心灵:“哦说起来,关明月还真找过我一次!”   姜近的眼睛倏忽亮了。   宋云开接着说:“去年五月,有个活动的时候,她说有事找我,然后又鸽了我。”   “鸽了?”姜近没明白这什么意思。   “我给她发了酒店地址她没来。”   柳逢青都忍不住拔高音调:“你给她发酒店地址干什么!”   “我在酒店啊,哦,那天你也在,数字革新大会那天。”   柳逢青:“那你说你在参会了吗?”   “没有。我就发了个定位。”   柳逢青:“…………那是晚上啊,大晚上你给女员工发酒店定位不会把人吓着么?”   宋云开微怔,蹙眉挠了挠头,转向姜近:“会吓着么?”   姜近被传染了,也挠挠头:“反正我没往那方面想。”   不止她,秋朗也没那么想,但是阿月怎么想就没人知道了。   柳逢青还能说什么?“那你们挺登对的。”   “搞半天是误会了所以没来吗?”宋云开喃喃自语,转而又觉得说不通,放大嗓门,“怎么可能?她一看我发酒店定位就吓着了,一看你就觉得投怀送抱有动力了?你别太搞笑!”   柳逢青想了想,倒是没觉得自己能比宋云开更有男性魅力:“她不敢招惹你吧,毕竟杜薇天天看守你都看出婆婆心态了。数字革新大会,杜薇也在啊,说不定她去了看见杜薇又被吓退。”   许多猜测,现在已经没法验证。   七嘴八舌的推理停止后,房间里一片寂静。   这寂静让柳逢青想起关明月,那么鲜活的一个人,曾经生气盎然地闯进他的生活然后又干脆利落地消失,在他刚开始怀疑她时,她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令人唏嘘。   宋云开打破沉默:“这事你还是得问杜薇。到底是因为什么整一个员工?不管怎么说现在有了最坏的结果,人家离职后抑郁去世了,我们出于人道是不是得抚恤一下家属?”   柳逢青一想到要跟杜薇交涉就头疼:“你怎么不问?”   宋云开理直气壮:“死的又不是我女人。”   柳逢青一时语塞,没再说什么,起身径直出门了。   宋云开视线转向姜近的脸,大步上前抱住她脑袋摸摸:“吓死我了!”   她静了一阵的胸口又重新开始怦怦地跳,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你赶来好快。”   “那当然。”他低头,热吻落下,讨饶的气息也是热的,“不生我气了吧?”   “嗯。”她气道里哼出一声,虚软得站不住脚。   他像溺水般手忙脚乱,不确定是该扣住她后颈还是后腰,两个人直直伫立,身高差拉开距离,想贴得严丝合缝,重心互相倾轧,东倒西歪使不上劲。   这姿势不太舒服。   他托臀把她抱起,一瞬间的失重让姜近慌张,胳膊紧紧勾住他的脖颈。   大床房面积有限,因祸得福,他抱她走几步就到床边,膝盖一折,以跪姿把她放下,却还恋恋不舍,支着被面继续交换着灼热急促的呼吸。   初夏的光线过于丰沛,尤其在48楼高层离天空太近,白晃晃的日光笼在她面庞上,迫人阖眸,连颤抖的眼睫都根根分明,他的心跟着颤。   姜近能感受到成年男人的热度和力量扑面而来,恍惚间也预感到将要发生的事。   她并不抗拒,只有点慌乱,不成调地用气声找退路:“不好意思,不是值得你扔下会议跑过来的紧急情况,你,你快回去吧。”   他带着笑音,挺起上身,暂停让她战栗的抚弄:“房都开了,还开什么会。”   姜近意识到他停下的动作,紧绷的皮肤微微张弛,朦胧中看见他摸到遥控。   厚窗帘齿轮滚动伴随声响,走得很慢,她偏脸望过去,光线渐弱,房间在一点一点变得幽深暧昧。   他居高临下,把她的脸扳回来对视:“还走神。”   窗帘最后并没有被关严实,留着侧面一条光路的缝隙被他又按了一次按钮停下来,这时候她的汗已经滚落到颊边。   他也没好到哪去,室内虽然空调恒温,身体里的燥热不受控地往外涌,出风口把一丝凉风吹到他光滑的脊背上也不足够冷却。   姜近闭着眼,让他胆子大一点,没什么忌惮。   她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漂亮又新鲜,他用手摩挲她的耳垂,凑近轻轻舔舐,把热气吹进耳道。   她绷不住哼出声,扶在他肩上的手指瞬间用力按进肉里,他就想得了鼓励,从耳朵乡下一直吮吻到脖颈,吸出一串吻痕。   刺激太过强烈,她……   ……   ……   他的吻很符合他的性格特色,急切,毛躁,充满压迫感,攻城略地一般四处点火。   她的回吻也像她本人,柔韧,缠绵,有点撩人心弦,想急躁总是够不到,偶尔又出人意料的直接,反而是他被吮得舌根有点酸。   稍事休息,两人额头抵着额头粗喘,好一会儿,她才发现他的视线正好能落在她内衣上缘,不太自在地抬胳膊被他遮挡,被他按手放下去。   “害羞?”他仿佛善解人意。   “有点。”   “那你转过去。”   她呆了一秒,羞红脸点头,转过身背对。   他看清背后搭扣的结构,轻松挑开,她一个激灵,已经……,懊恼上当也来不及了。   他把她   搂在怀里,从背后一样能吻到她颈侧,使坏用发鬓蹭她,比刚才更加顺手了……   她忍不住叫,低声地,断断续续,求饶:“你别玩了。”   “舒服么?”他也喘息,却不忘继续调戏,帮她捋顺长发,……垂眼看住露出的肩背逐渐染上微红的欲。    第56章 一年四季“我素质低”   想来荒唐,两人光天化日从公司溜走,躲在这小角落里互相取悦满足,出格的事她做得多了,宋云开倒没这么出格过。   可是很奇怪,她翘课和翘班都是被他撺掇的。   宣泄到尽处,姜近脱力地蜷起身体休息。   开始一两次他体贴周到地抱她去冲澡。   但就像灭火潦草留了火星,一点风吹草动就复燃起来。   他的手只要轻轻一抚到她身上,她就条件反射地湿润,水汪汪的眼睛望得人心里发紧,又免不了……   三番五次,他也不装绅士了,懒得打扫战场,由着性子榨干她最后一点体力。   互相熟悉后,姜近没那么容易害臊,什么都愿意配合他试一试。   这方面他并不十分老练,总要尝试和调整才能找到让她舒服的位置,技巧则很硬,比平时沉默得多,完美得符合姜近的想象——   他只要不说话,就帅得不像话。   其实也根本不需要那些花里胡哨的,他的拥抱就足够压迫,很多次她脸前面横亘着他的锁骨,像有钢钉在把自己往床里钉。   夜深,姜近体力尚好,只是闹着好饿好饿,逼他停下来用手机点外卖。   时间近午夜一点,宋云开打算叫客房服务,姜近看了菜单兴趣缺缺。再看外卖,只剩些宵夜,于是点了烧烤和啤酒对坐着边吃边聊天。   宋云开还有热气要散,赤着上身,姜近只穿了他的衬衫,下半身失踪,两人总共才穿齐一套,很是随便。   他看了有些恍惚,幸福得有点不真实。   从前做梦也不敢梦,有朝一日能和喜欢的女生走到这么亲密的境地。   盯她出神久了,姜近不自在,将他一军:“又在想什么不纯洁的东西?”   “没有,”他笑着慢慢喝口啤酒,“想得很纯洁。以前夏令营集训,你嫌教室男生多臭,四人间宿舍又有人走动,所以借我单间午睡,记得么?”   姜近不太明白他怎么忽然说起小时候,放慢吃东西的速度,微怔地点头。   “其实我没走,就搬了把椅子在门外做题。那宿舍锁扣不严,你一个女孩子在里面睡觉,谁都能进去,不安全。我都守到能听见你走动再回教室。门里门外,我以为那是我能离你最近的距离。”   姜近眼有点热,顿时觉得他那厢在纯情追忆,自己这穿着不合时宜,不露声色把腿并拢了。   宋云开没注意到变化,还在抒情:“那时候你挺乖的。”   姜近脸一垮:“呵,原来你喜欢乖的。”   他又笑:“乖不乖都行。但我最不喜欢你一边装马屁精一边阴阳怪气,一会儿叫‘老板’,生分!一会儿叫‘开哥’,江湖气太重,显得我像同性恋!”   姜近嗤笑出声。   “还是叫‘学长’好,真诚!”他接着说。   姜近抖肩:“拉倒吧,都老树皮了叫学长也不像啊!”   宋云开翻了个白眼,借酒浇愁:“又开始pua了,我哪儿老啊!哪个老树皮给你十来个小时做了五次,每次质量也不低吧荷枪实弹的半小时以上,前菜都没计时!”   姜近臊得慌,把吃剩的竹签一扔,要捂耳朵:“谁做这个还复盘啊!将来写履历的时候记一笔?”   他笑起来:“你就说行不行吧。”   姜近怕他骄傲,勉为其难认可:“还行。但第一次也算一次?”   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被揭了短,有点恼羞成怒,心虚地拔高音调:“第一次怎么了!你没有第一次?生下来就是斩男高手万人迷?”   姜近被啤酒呛了一口,咳嗽半天,先慌乱摆手才说:“你别敏感肌,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相反我觉得白纸配白纸,挺公平挺好的。”   宋云开笑不出来,觉得她学精了她妈妈骂人不带脏的招式,白纸算不上什么好评,他脸色一板:“别笑了,笑得像纸障。”   这话,姜近小时候听着会生气,如今听出言外之意也不觉得值得为之波动情绪,只一味大喇喇开玩笑:“学长,你这么爱骂人是为什么?”   宋云开爽快地承认:“我素质低。”   真到这地步,倒让人无话了。   谁会跟一只比格置气呢,要尊重比格的天性啊。   姜近沉默了快快吃烧烤。   低素质人士对烧烤也有意见,吃几口觉出味来:“哎?这烤的什么啊?这么渣一团肉!”   姜近找出塑料袋外面的订单条,来回对比手里的食材,最后下了判断:“鸡生蚝。”   “鸡生蚝?”他音调拔高八度,“这他爹干巴巴的是鸡生蚝?你快吐了吧,下次我亲自给你烤正宗中华料理鸡生蚝!你等着!明天我就让章凛去郊区抓几只活鸡过来,我给你做!”   姜近替章凛捏把汗,也不好当头浇灭他的热情,找角度夸他:“你还会做料理,真厉害啊……”   宋云开没听出端倪,忙着谦虚:“烤烤东西又不需要厨艺!新鲜的怎么做都好吃。就是这天太热了,自助烧烤有点汗流浃背,冬天你什么时候想吃我就算断气了也给你爬起来烤。”   那就大可不必了,姜近讪笑,我又不是资本家。   “夏天适合吃什么?唔……海鲜生腌你喜不喜欢?我去年也做过,广受好评的。”   姜近:“啊……那你真是多才多艺。”   “你别阴阳了,我这方面确实有自信,你太瘦了,跟着我指定给你养肥肥的。”他说着眼睛闪闪亮,开心不已,“我们明州一到秋天就酿桂花酒,我还会酿酒,去年酿的都不够分,你等着我今年给你大展身手!”   完了,姜近听出点不对劲。   他想得好长远,差不多一年四季都计划好了。   好纯情,让人都有点内疚了。   得想点什么转移话题!   “好吃的日后再说,现在要不要再来一次?”突然的提议。   宋云开忽的静止:“…………”   花了五秒判断敌我高下,他觉得她在虚张声势,那肯定不能认输,把手里难吃的烧烤一扔,像受到时代召唤一样站起来:“来就来!”   “我先洗漱一下。”姜近甜美地笑露八颗牙。   很欠揍的拖延战术。   宋云开又硬硬地坐了回去。   。   折腾够了,姜近睡得很沉,醒来时看见窗帘漏的那条缝还有微弱亮光,喃喃问身后的人:“几点了?”   “五点。”他听起来很清醒,并没有睡,只是抱着她躺着想心事。   才五点?她迟钝地计算时间,啊,是早上五点了。   “柳逢青给你打过电话吗?”   非常无语,宋云开郁闷她怎么两眼一睁念出的名字就是别的男人。   自然的没好气:“没有。”   姜近迟钝地没觉出他闹的小情绪,自顾自安排:“不知道他和杜薇交涉得顺不顺利,按理说应该给你回个话吧?现在还有点早,半上午的时候你打个电话问问?”   宋云开可没有照顾人睡眠时长的礼貌,姜近话音未落,他已经把电话拨通,还开了功放让姜近听。   柳逢青很快接听,应该没在睡觉,声音格外清醒:“正要跟你说,我给杜薇发了微信也打了电话,她已读不回,电话打过去助理接,一会儿说她在开会,一会儿说她在应酬,一会儿又说喝酒休息了,总之不理人。要不你出个面?”   宋云开现在觉得杜薇不太讲理,万分不想和她打交道。   但是考虑到,毕竟关明月是姜近的旧友,在君腾受了委屈又被裁员,回去抑郁离世,出于人道,还是得尽量帮她讨个说法,搞清情况。   他应下:“我出面怎么约?我叫她来我家,你肯定也得赶过来听听吧……”   姜近着急拽他,   指指手腕,又打手势比划数字九。   宋云开看明白了,对柳逢青把姜近定的时间推迟一点:“我跟杜薇约十点,你九点半提前到我家。”   很快安排妥当。   姜近睡意早散去,起身穿衣。   “不睡了?”   “已经睡不着了。我们早点回家,做做准备。”   宋云开趁她洗漱,跟进盥洗室,撑着台面从身后环住:“近近,你不会离开我吧?”   姜近心口锐疼一下,发出不明意味的“唔”声,抚了抚他的左手,示意他自己说不了话,继续刷牙逃过承诺。   他没有离开,脑袋偎着她从镜子里冲她微笑。   姜近望着他闪亮温柔的眼眸,一时觉得有点孩子气,动作慢下来,抬手往后去摸摸他新长的胡茬。   他垂首,嗅到牙膏泡沫的薄荷味,她发丝间昨晚残留的蜜桃香波味,单薄的衣料下递来她的体温,瓷砖地上两双一模一样的白拖鞋不分彼此……这下成了很具象很真实的幸福感,像日光渐亮,将欲明晰的这个清晨。   柳逢青那个老光棍就惨了,他想,   不知道他和关明月感情进展到多深,要不要给他放一阵假。   。   柳逢青比约定的时间提前点到,果然如宋云开预料那样形容憔悴,不过他身上穿的衣服相较昨天换过,说明他还没崩溃到生活秩序紊乱。   宋云开和姜近当然提前回家也换过了衣服,两人现在脸上都写满“无事发生”的正气,复制粘贴似的,不知是做给谁看。   由于过一会儿杜薇要上门,姜近主动提出:“我去楼上待着,免得她一进门看见我,扯出其他矛盾,又偏离了重点。”   宋云开想起杜薇是个屡屡扇人耳光的前科犯,飞速同意了姜近的提议。   杜薇这些天过得也不好受,澜海她是绝对不会去的,宋云开又倔,不管她用股票做什么文章都得不到他的反应。   正好利用记者套话卖了个破绽,她不奢望别的,只想先激怒他也好。   他气上头骂起人来好过冷战不搭理,能吵架就还有转圜的余地,有来有回才能利用交接这段时间让他改主意。   但宋云开的来电听起来不怎么生气,语调格外平静,只是说有事让她上门,在公司不方便聊。   杜薇侥幸想,也许他已经气消了,又念起旧情,像从前那样无奈地包容她,事后谁也不道歉,只揭过不提。   她重新打扮精神了。   雾霾蓝的真丝衬衫裁出直角肩线,灰醋酸长西裤配一抹吸睛的爱马仕橙窄腰封。   因为没有需要携带的文件,手提了只小巧的鳄鱼皮铂金包装什物。   大表盘男士腕表松松卡着腕骨,卷发中若隐若现的单颗大溪地珍珠耳钉又藏了一点柔美。   这份支棱的精神气,却在进门后看见柳逢青的一瞬完全垮掉。   她立刻意识到,这不是一次私人谈话。   宋云开只是柳逢青这泼猴搬来的救兵!   昨天柳逢青骚扰她一整天,她当然有所耳闻,不过懒得理,想象不出他能有什么正经事找她,该不会上次要共同创业的大饼让他信以为真现在找她要回话?   杜薇翻了个白眼掉头就走。   柳逢青着急,上手拽她,她也力气大,马上就甩飞。   宋云开在距离略远处抿了口咖啡,慢吞吞开口:“叫你来是有重要的事,你又在闹什么情绪?”   杜薇被将了一军,最怕别人说她不理性,更何况那人是宋云开。   “什么事?”她只回头没转身,仿佛打算听完一句就走。   宋云开插着裤袋站在原地说:“关明月,抑郁症离世了,我要给人家属一个交待,想知道她和你有什么矛盾又是为什么频繁轮岗。”   “什么?关明月?”杜薇怔怔地重复,精致的眉头在眼镜后面蹙起,很是茫然。   宋云开:“怎么?不记得这人了?”   杜薇彻底转过身,把包随手扔在换鞋凳上,走近两步,又回复一贯的气势:“她有什么家属?难道就因为我和她有过矛盾,还得向她山区里的农民父母道歉?”   宋云开云淡风轻:“你和她很熟吗?怎么知道她只有山区父母?”   “我查过她的背景啊,”杜薇说得坦坦荡荡,“因为我以为她不止一次勾引你是什么人授意的,结果查来查去只是个妄想攀高枝的小麻雀。”   柳逢青脱口而出:“不可能。”   杜薇嫌弃又诧异地看向他。   柳逢青一时想不出正当理由,脑子里冒出姜近的邪说:“她是……眼镜控,宋云开不是她的菜。”   杜薇:“…………”   宋云开补充说明:“大柳是她男朋友。”   杜薇朝他睨一眼:“你——?”   柳逢青刚想开口说话,杜薇也没让着他。   她迅速重新抢占道德高地:“那怎么解释我亲自抓到她盛装打扮去数字大会的酒店外堵云开?这完全构成骚扰了!我作为高管没有权限处理一个不着调的员工吗?” 竒 書 蛧 ω W ω . q ì δ ん ū 玖 ㈨ . C ǒ m   宋云开敏锐地和柳逢青对上眼神。   看柳逢青的神色,显然也听出了弦外之音。    第57章 合理推测“姜近这么漂亮也没见她疯狗……   杜薇和两个男人在玄关附近交涉时,姜近在二楼旋转楼梯口她视觉盲区偷听。   她也没久留,招架了几下又气呼呼地跑了。   她一出门,姜近就从楼上疾步下来。   宋云开大步流星走向沙发区放下咖啡,招手示意他们聚过去。   坐下后他说:“有两点明确了。第一,关明月那天去找过我;第二,杜薇那天见过她。其他的不用信,杜薇理不直时气更壮,她刚才说那几句真假存疑。”   柳逢青:“关明月去找你谈事,杜薇看见以为她另有所图所以阻止她见你,这说得过去。”   姜近:“阿月去找你,大概率也就是谈谈工作,我感觉是听见裁员风声想争取一下,就算她撞见了杜薇,不过也就两句话能澄清的,她甚至完全可以向杜薇展示你们的微信对话啊。怎么可能造成这么大的误会,我觉得说不过去。”   两个男人频频点头,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宋云开原本支脸斜靠在沙发里,忽然坐直:“我想起来一件事,那天杜薇中途离开了挺久的,你记不记得?”   这话是对柳逢青说的,柳逢青脸上却还罩着一层浆糊似的茫然。   宋云开嫌他笨,一拍大腿,继续启发:“你忘了吗?浙东金融的王凯兴致辞后致谢杜薇,那时候大家都在找杜薇,人不在!”   柳逢青点点头:“有印象。不过怎么看出她离开很久了?”   宋云开说:“韩璐那天晚宴迟到了快一小时,她见着我就说在酒店前一个路口看见邱觉那辆gay得不行的阿斯顿马丁。”   那车柳逢青见过多次,太吸睛。   紫白拼色,确实有点女性化审美,怀疑邱觉交往时买来主要给杜薇开。   “韩璐以为邱觉也来参会,所以我留意了一下,邱觉没来。”   “会是参加附近的活动么?”柳逢青记得到国际会展中心也要经过那个路段。   “杜薇也不在,可能是来找她的。快散场时杜薇才回来。”   姜近插嘴问:“那天王傲在不在?”   宋云开怔了一下:“他不在,他和AI风马牛不相及,你还在惦记他呐?”   姜近把自己的依据娓娓道来:“据我观察,杜薇瞧不起草根……”   “对,没错,这方面她傲得像只大公鸡!”宋云开说。   这一点,柳逢青也深有体会,连连点头。   姜近:“但她却经常与王傲往来,难道公司管理层中没有出身好又情商高的,非得用他吗?通常这种情况,一定有什么利益把他们牢牢捆在一起,超出了公司上下级关系。”   宋云开龇牙咧嘴:“她放着邱觉不要,爱上了王傲?”   “你别性缘脑,我没说是男女关系。”   “不是男女是什么?血缘关系?”   姜近认真道:“也许就是关明月这件事。一直到现在给我的感觉,比起争风吃   醋更像是在掩盖什么。当然我的感觉也可能太主观。”   “不不不,”宋云开附和她的观点,“你不主观,我也是这感觉,杜薇从来不是恋爱脑,怎么会突然中蛊,追着关明月迫害两年?她对我有意思我理解,毕竟魅力这么大是吧……”   姜近眼眯成条缝,清清嗓子,阻止他继续吹牛。   宋云开恢复正经,继续:“中间时间线还和她跟邱觉交往重叠,这么执着从我身边赶人什么意思?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柳逢青若有所思,望着宋云开又点了点头。   “再说姜近这么漂亮也没见她疯狗一样追着姜近……”   太过于谄媚,柳逢青受不了,龇牙咧嘴“嘶”了一声。   姜近非常痛苦地抹了把脸,摆摆手暂停他的发言,把话题重新引上正轨:“这两年,关明月是个活人,还能够在公司不断活动,所以他们对她的警惕一直没有放松,从一开始把她踢出组,到后来不断给小鞋轮岗,再到后来公然扇耳光……正因为关明月的威胁一直存在,杜薇和王傲才捆绑得那么紧。我是这么认为的。”   “啊可是那不对啊,你在想起关明月之前就讨厌王傲已久,”宋云开没心没肺地嚷起来,“有没有可能你先入为主了?”   谎太多圆不过来了。   姜近死了两秒,转瞬音调比他拔得更高:“宋云开你什么意思啊?暗示我罗织他的罪名是吧?你就那么宝贝这个王傲吗?你是不是深柜啊!”   宋云开毫无招架之力,急急摆手:“哪能呢哪能呢你想多了……”   柳逢青见姜近态度古怪、而宋云开像智商离家出走,他暂时没深究这个话题,及时叫停俩小学鸡的闹腾,插话问姜近:“所以据你推测,是关明月拿住了能威胁到王傲和杜薇的东西,那晚准备和老宋沟通却被杜薇困住了?”   姜近恢复平静:“困住……最多也只是当晚,这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后来关明月的人身自由也没有受到限制,不是还认识了你吗?她和你接触那阵耍点小心机想见云开应该不难,但她没有尝试,只能是觉得没必要再沟通了。”   柳逢青猜测:“那就对上细节了,她觉得沟通无用,恨上了老宋和君腾,换了另一种破坏策略。”   对此,姜近不敢苟同,但宋云开在场,她没有当场掏出更多信息。   宋云开沉默了一会儿:“你也没有证据。有个办法很简单,等邱觉从日本回来当面问问他。如果那天他在场,肯定知道点什么。”   姜近提出一个实际问题:“比起维护杜薇,邱觉会更愿意对你毫无保留吗?”   “啊?”宋云开显然没预料到她突然问出这么个问题。   他很快下判断:“那当然了!我先认识他的!”   就这依据?   突然来到了白学现场。   姜近:“…………”   。   彤彤想要个七日游,关键证人邱觉回国还要等几天。   姜近照常上班,不耽误紧盯王傲。   第二天傍晚下班时,姜近刚发动车,车门被拉开,副驾亘进一个魁梧身形。她心里一惊,扭头看见柳逢青,没上次那么惊惶了。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突然窜上来?”   柳逢青这次没拿电棍,第一时间系好安全带:“一回生二回熟,你也把心理素质练好一点吧。”   姜近闭了闭眼,没反驳他,也没打算开车,问:“找我有事?”   “我想知道你死咬王傲是为什么。”他系好了安全带,抬头看向她,“你昨天好像在老宋面前有所保留。有什么直接证据显示他造成关明月抑郁症吗?”   姜近趴在方向盘上,回头狐疑地打量他:“你问这么多干嘛?难道还想报杀妻之仇?”   “我也不喜欢王傲,说不定我这里有什么信息是可以跟你交换的呢?”柳逢青一副姜太公钓鱼的调调。   很正常,好像全公司都不喜欢王傲。   姜近看不出破绽,她也太需要在王傲这条线上咬出个突破口,有点饥不择食。   斟酌后她决定先放饵:“我用关明月手机发朋友圈,他的回复带有敌意。”   “我说呢!”   柳逢青说完这句沉默了片刻才重新开口:“我看见她发的朋友圈之前听你说她去世,我还……抱有一丝侥幸。”   姜近本没有让人希望落空的初衷:“抱歉。”   “就是那天晚上,你拍的照?”   “嗯。”   他忽然反应过来,姜近手上的证据太丰富,行动又不想随手为之:“你来君腾,其实是为了调查关明月身上发生过什么?”   姜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柳逢青讪笑一声:“老宋要是知道了可能会气疯。”   “所以就别让他知道了,”姜近做了噤声的手势,“严格保密。”   柳逢青死了心,言归正传:“王傲对她有敌意可能正常。你不说她去世的话我对她也会有敌意。她报复心和行动力那么强一个人,王傲当初把她踢出嘉果计划肯定被她记恨。包括宋云开、杜薇这些人,她一定都挺恨的。”   “那可不能妄下结论。”姜近顿了顿,抛出另一只饵,“她遗物里宋云开的照片背后还写着legend。”   “照片?”柳逢青没跟上剧情。   姜近掏出自己手机,翻出藏在备忘录深处翻拍的那张照片的正面、背面,给他看。   “摄影作品。”她说。   那张摄影作品,无论从构图、光线、焦点、色彩、情感表达、人物表现还是冲洗技术来说都堪称完美,非要吹毛求疵,它是用半格相机拍摄的,放大后有些朦胧。   正因为朦胧,也就梦幻。   写下的评价又调子拔得太高。   柳逢青有点受不了这种冲击,他用胳膊垫着额头趴在车前箱上好一会儿才打起精神面对现实:“我的照片背后写着什么?”   姜近实话实说:“没有你的照片。”   柳逢青:“…………”   “那又不是她的男人集邮册,”姜近用着公事公办的客观语气,并没有特别想安慰他。   “可能只是她生活中比较有感触的事情才会写一写,有些根本不是人。比如她在一辆模型小车照片背后写了peerless。目前也没找到我们两个闺蜜的照片,总不可能我们在她心里的分量还不如车模吧。”   柳逢青情绪恢复一点,抬头问:“一共有多少照片?”   “1056张。其中背后标注了单词的只有23张。”   柳逢青蹙起眉:“确定吗?真的是23张,一张不多,一张不少?”   姜近不觉得自己能犯低级数数错误,困惑地眨眨眼:“23张怎么了?”   “一组24个毫无联系的英文单词正好是操控虚拟货币的助记词形式。如果你没有打乱顺序,你可能已经知道了她明文秘钥的一部分。安全考虑她可以销毁硬件钱包,只要知道助记词就能通过任何兼容软件恢复钱包。但她不能把24个单词全部记在一起,那样任何人看见助记词都能拿到钱。记多了容易搞错,记一个在心里没问题。”他顿了顿说,“这是我给她支的招。”   天!   姜近顿时毛骨悚然。   她想起了那个名叫“X”的神秘人问她钱在哪里!   也许是钱在作祟,引来杀身之祸。   姜近定了定神,问道:“你给过她钱吗?一大笔钱?”   柳逢青没怎么犹豫就答:“没有,我们没谈到过钱,她也没有表现出拮据,她只是对保存和兑换货币好奇,跟我讨论一下通常怎么处   理。”   沉默了一会儿他接着说:“她对我不是没有意义的,我从没想过会听见她这种坏消息。我只对两个女人动过心……”   姜近想起阿月难免有些伤感,讷讷偏头望着他。   柳逢青再抬头时脸上却带了戏谑:“你是第三个。”   姜近眨眨眼,发逐客令:“下去。”    第58章 控制欲“被发现也没什么吧,毕竟你一……   晚上吃过饭,姜近在露台上和秋朗通了一个多小时电话。   她背靠露台外缘栏杆,透过紧闭的落地窗留意宋云开在室内的动静,这样才能放心说话,唯一的弊端是室外太热,当蒸桑拿忍着了。   姜近把柳逢青的存在告知秋朗,没说是炮友,因为姜近自己都觉得他俩不只是那种关系。   “但这样一来就更说不通了,为什么都已经遇见不错的异性谈这恋爱,人突然要分手去自杀。”秋朗也越来越不相信警方的判断。   最初,姜近作为命案现场第一目击者注意到阿月双手有淤痕,很明显的防御伤。   她想当然地以为这足以立案侦查。   但很快出现新证据,阿月死于药物过量。淤痕代表冲突后激情杀人,但倘若是谋杀,注射药物杀人蓄意性又太强,两者是矛盾的。   警方倾向于认为阿月抑郁失意,与人发生冲突后回家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眼下这种论调很轻易被推翻了,看不出阿月有什么失意。   “她两个月感情生活比我一辈子都丰富。”秋朗不禁感慨。   姜近又何尝不是,落地玻璃门那头,宋云开端出一大盆冰沙在比划手势诱惑她。   她笑着示意还有一会儿。   回秋朗话:“要我分析么?我觉得她好像在刻意练习社交,为了达到别的目的。阿月是理工双学位,读书时忙于学业,工作后也不算八面玲珑。她那两个月,好像进入了某种速成模式,非常接近他们搞计算机的人常说的‘社交工程’。急需达到某种目的才用。”   “练习恋爱,是为了最终和特定目标建立恋爱关系?比如你说的这个,柳总?”   姜近不认同柳逢青就是目标。   如此大费周章,怎么可能就为了偷张门禁卡?   再说阿月本来也打算与柳逢青断绝联系,建议过双删。   “我倾向于认为,特定目标另有其人,而且在和柳逢青交往后期她已经得手了,本来想要舍弃掉不在有用的联系对象,可是没舍得。就我梳理的时间线看来,神秘人‘X’才是目前所知的最后一个。”   秋朗突然语调精神了:“等等,我师兄的电话,我接一下,可能查到了神秘人,你先别挂。”   是那微信号的事,姜近想起来。   没过一会儿,电话重新接通,秋朗用大喜过望的语气问:“查到了,微信没实名过,但是关联手机号实名过,机主是个男的,22岁,叫汪闰年,你认不认识?”   姜近一时被难住了,这时候体现出了君腾员工众多的弊端,她事先似乎没考虑过这可能性,嫌疑人不是高层骨干熟人中的任何一个。   饶是如此,以姜近的记忆力,只要听过见过的人通常不太容易忘记。   “这名字听着很生,有没有照片?”   “有的。”秋朗把翻拍的证件照发给她,“想起来没有?”   这证件照……一言难尽。   看身份证是漓州人,此人眉骨平缓眼窝浅,鼻梁直而宽,嘴唇偏厚,肤色偏深,年纪轻轻发际线高,可能是证件照毁人,姜近觉得有些面熟,但又长得人山人海的,挺大众。   “我……认不出来,虽说感觉见过,但有点像旅游景区卖高价水果的。”   形容得很形象,秋朗笑起来,一扫希望落空的阴霾:“我再去查查这人的详细情况。”   姜近没那么乐观,很多人注重信息安全或者有多个微信,会找与自己无关的手机号注册。   考虑到现在情况很反常——她对神秘人X的长相无比陌生,却对他声音无比熟悉——出现意外情况的可能性很高。   她没有打击秋朗的积极性,反而鼓励她几句,终于挂断电话,手机已经热到烫脸了。   回到室内,她已经有一会儿没看见宋云开了,东张西望没看见,先把过热的手机送进冰箱去降温,再穿过餐厅吧台回到起居室,宋云开刚从影音室的角落冒出来。   “电话打完了?”他穿件居家服,手插裤袋里,吊儿郎当的样子,“你们小女生哪来那么多话可聊?”   姜近反咬一口:“你一回家就打游戏冷落我,我当然去找别人聊天。”   宋云开翻个白眼,明明他久等无果,才去打了十分钟游戏,就背上“冷落她”的罪名,上哪说理去!   他散漫地越过她,进厨房开冰箱找饮料,一开门,看见手机:“这又是在做什么法?”   姜近跟过来倚在厨房门边:“物理降温。”   宋云开没打算去处理那个手机,从门后探歌脑袋出来挑眉问:“有没有觉得,小孩不在家还格外安静?”   “小孩平时在家也不发出声音啊。”   “不一样。”他把半打啤酒从冰箱里拎出来,顺手搁在一旁料理台上,关上冰箱门,把姜近从门边往里拉进一点,靠墙,笼在胸前,“小孩在家总要提防她,不能肆无忌惮做事。”   姜近笑眯眯揶揄:“你还不够肆无忌惮?你还要怎么肆无忌惮?”   明知故问,其实她是个心软的人,已经仰起脸准备好,等一个吻。   他环住她落下唇瓣,舔一舔,吸一吸,再轻咬一咬,并不过火,若即若离像在逗趣,自知有很多时间可以消磨,从嘴唇吻到耳廓,说悄悄话,声压得很低。   “你是想上楼做点正事,还是在楼下打游戏?”   她存心调他胃口:“还太早了,打游戏吧。”   “嗯,打游戏。”他撩起胳膊轻松把人打横抱起来,“我抱你去。”   突如其来的脚下悬空把姜近吓一跳,惊惶失措地翘着脚:“哎你放我下去,我自己能走。让阿姨看见也不好……”   宋云开不听使唤,勾手把那半打啤酒带上往回走,笑她:“阿姨见多识广还稀得看这个?谁家小夫妻独处的时候干家政的会凑上前去看热闹!”   “我怕你抱不动把我摔瘫痪了。”   “少瞧不起人,两个你都抱得动!”他边说把人颠一颠,愈发骄傲,“你看你轻得,你最近没锻炼吧,肌肉掉光喽——嗷!”   也许是上天为了惩罚他话多,让他小腿撞在沙发转角。   姜近幸灾乐祸笑出声,怕被记恨,忙说:“你把啤酒给我拎。”   已经记恨上了,宋云开瞪她一眼,咬牙切齿,把啤酒攥得更紧:“你等着!姜近你给我等着!”   姜近其实挺有人性的,一被放下就坐起来查看他的腿:“疼不疼?”   宋云开不以为意,朝她扔来一只游戏手柄:“没你上次踹得疼!”   得,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游戏不简单,她认认真真射击,枪法很准,队友被一枪爆头,系统说她是祖国的反贼。   宋云开喝着啤酒被笑呛住,平息了咳嗽,侧头看她,眼里闪烁着直接袒露的温柔。   他注意力自然从屏幕上转移,身体转过来微微前倾,亲一下她的耳垂,电流传遍全身,她的心砰然跳着,面颊不自觉地发热。   游戏在重启,一段长剧情让她无所事事,索性放下手柄。   很默契的,他的手同时已经搭在她肩上,温热的掌心透过薄薄的T恤递来温度。距离近在咫尺,欲吻未吻,目光交汇。   她感受到他的气息,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里飘散着勾人的古龙水和啤酒香味,很清新。   他的鼻尖几乎要触碰到她的,手摩挲着她的皮肤,动作轻柔细腻:“你身上好凉。”   她脸颊更红:“唔,因为空调开太低了。”   他眼神中多了挑逗,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视他的眼睛:“是因为我热。”   她   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一个晃神,已经被他吻住,唇瓣的触感温暖柔软。她闭上眼回应他,双手不自觉环上他的脖子。   他趁机加深这个吻,手在她背后游走,每一次触摸都带来一阵酥麻的感觉。   她的呼吸愈发急促了,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从深处被点燃,被他炙烤和融化。   感觉到了她一阵过电似的战栗,他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推开她的膝盖小声说:“开门,送温暖。”   影音室里,战争的音效还在继续,但来两人已经沉浸在拥吻中,感知不到。   就像夏日的热浪此刻正在户外肆虐,密闭空间里冷气却在缓慢流动,室内室外两个世界,而他们在这里过一个草长莺飞的春天。   游戏泡汤了。   夜色深沉,垃圾桶里多了两个打着结的小雨伞。   姜近眉眼间还带着一丝娇慵,觉得有点饿了,可是不想动,沙发很软乎又有支撑力,枕着他的胳膊非常惬意。   宋云开大概思绪也进展到这里,他说:“在这里过夜也挺舒服的……”接着促狭一笑,“就是沙发垫湿了比床单湿了难处理。”   就湿了一小块还揭短!   姜近出拳往他肋下一捅:“谁造成的?好意思说!”   宋云开嬉皮笑脸把她揽进怀里:“好意思得很,那说明我服务到位,你应该发微博帮我宣传!”   姜近臊得慌,没见过这种没脸没皮的:“快闭嘴吧!”   说到宣传,想起有工作没向他请示,以防发邮件给他又被追着数落格式字号,干脆当面问了:“周年庆的场地你个人有什么想法?”   宋云开好像是对这时候聊工作颇为不满,语气有点不耐烦,但话到结尾又带了糖分:“无所谓,你安排,反正跟着你干什么我都觉得有意思。”   姜近对这件大事反而没上心,有点心虚地说:“瑞廉给的常规方案是包一艘双体超游轮。”   “可以,没问题。”他爽快答应,其实也没多上心,揽着她那条胳膊耸了耸,“现在你是想上楼冲澡,还是想再躺会儿?”   “我想再躺会儿。”   话音未落,他像只粘人的猫又往她身上蹭过来。   吓得姜近一个机灵:“我说真的,我想休息,上次那样没节制……你不觉得不舒服吗?”   换宋云开受到惊吓:“怎怎么不舒服?我没啊,我吃得特别香睡得特别沉!”   “我臀中肌酸了一整天。”她有点难以启齿,故意说得非常专业。   虚惊一场,宋云开本来出一身汗,在空调房凉得很彻底。   “那,”他好半天憋出一句,“我帮你按摩一下,免得明天酸疼。”   姜近没享受过这种服务,飞速翻身让他操作。他手掌暖而有力,在她的外侧肌肉上缓慢揉按,力道恰到好处,既能缓解酸疼,又不至于让她吃痛,不带一丝狎昵。   技师小开专注地揉按,一边忐忑问:“如果满分十分,你给我打几分?”   姜近正舒服得哼唧,没听明白,纳闷回头:“打什么分?按摩?”   宋云开又嫌她迟钝,破罐破摔:“打跳水花滑分!裁判席少不了你!”   她后知后觉领悟过来,笑着说:“那我给12分。”   “真的?”他都合不拢嘴了,是不是合上了那句话“满分十分,在爱人眼里不止十分”?   姜近点点头:“持证驾车人人12分,要谨记交规别被扣分哦。”   宋云开:“…………”   。   姜近早晨上班前从门口快递箱里找到了让妈妈寄回的快递,没拆,只是拿在手里,宋云开跟在身后,眼里闪烁着好奇:“什么东西?”   她回头眨眨眼,嘴角勾起狡黠地微笑:“保密。”   宋云开眉头一簇,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轻哼一声,语气中带着傲娇:“没兴趣!”   姜近似乎早料到他的反应,继续跟进电梯,戏谑地把快递袋在他面前晃了晃,意在挑逗。   越是如此,他越要掩饰住兴趣,装作毫不在意,昂着头猛按关门键,看也不再看那快递一样,上了车更是不再多问一句。   其实快递袋中是阿月那23张背面写了备注的照片。   柳逢青想看看。   姜近基于他与阿月的关系和他对虚拟货币加密的了解考虑,决定和他分享这部分信息,也许需要他的帮忙。   但这天两人会议都有点密集,临近下班才抽出空碰面。   姜近事业部在开放办公区,也没必要避嫌,就带着文件夹去了柳逢青办公室。   看到背面写着peerless那张小车模型的照片,他停下来道出蹊跷之处:“这车模是没上市被放弃的那款cygnus,关明月怎么会拍到这张照片?”   姜近猜他消息不够灵通:“cygnus外观都漏成筛子了,你没听说实习生事件?”   “这车模我是在周谦瓴家架子上见过的,出了实习生事件才知道当时看见的模型是cygnus,建木计划不需要那么了解外观,所以我的疑问是,关明月是怎么知道的?知道未上市车型外观被实习生早早泄露可是这个月的事。再说,关明月是怎么拍到这张照片的?这背景的置物架就是周谦瓴家的,她怎么去过周谦瓴家?”   柳逢青这一连串的问题,姜近也回答不了。   于是建议柳逢青主动约周谦瓴,下班后去她家找他。   柳逢青在电话中没说太细,没提到关明月,有一层考虑是想当面看看提起她时对方的微表情反应,所以只是把会面定了下来。   下班之后,姜近收拾好东西跟柳逢青在楼下便利店碰面,为了节约时间,先省了晚饭,直接开车去周谦瓴家,路上吃点面包。   趁柳逢青扫码结账,姜近出了便利店走到大厅给宋云开打电话,说有点事外出,晚上晚点回家。   宋云开今天本来有应酬,早上通勤路上跟她报备过,下午又有点想她,提前到事业部找她想说服她同行,结果和她打了个前后脚的错位,没碰见人,同事说她刚进电梯。   现在正好追到一楼,他正从自动扶梯后面远远望着她,说:“我把应酬推了陪你去。”   姜近就在他视野中说着“不用不用,显得我不够独立啊,什么事都靠老公”,然后和柳逢青一起并肩走出楼去,上了他的揽胜。   那为什么柳逢青就能陪你去?   宋云开有点不开心,暂时按下不表。   挂断电话,他马上打给章凛:“你快点行动,找辆不起眼的车跟着大柳,姜近在他车上,看看他们去哪里。”   “开哥……”章凛欲言又止,没止住,“控制欲也别太强了。”   宋云开:“是我控制欲强吗?是你控制欲强,你看见姜近担心她出危险,所以谨慎地跟了一段,被发现也没什么吧,毕竟你一片好心。”   章凛:“…………”   你以为这样说姜近能信?   算了,章凛也认命,反正暴露了被姜近骂的也不可能自己。   话分两头,姜近上了车才想起核实一下周谦瓴是不是关明月的联系人,问柳逢青要来周谦瓴的微信,柳逢青转发给她。   她很快在阿月微信里找到。   在黑名单里!   柳逢青侧过头问:“找到了吗?”   姜近飞速把两个手机收起来塞进包里:“没,没这个人。”   完了,心里有种不祥预感。   万一两个都是前男友,一会儿雄竞修罗场怎么办?   还没有处理这种大场面的经验呢。就算是两个前P友也很吃不消啊!   姜近没想到,自己这么一个六根清净的寡王还得替闺蜜渡这一劫。   抵达周谦瓴住处之前,姜近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去研究周谦瓴和阿月的聊天记录,柳逢青老找她商量对策和话术,她心里七上八下。   周谦瓴的别墅在紫杉院,姜近来过多次,对他这栋住处印象深刻,他好像违建了。   建筑外墙换成大面积玻璃幕墙,反射的树荫与周围自然环境融为一体。   外院修剪整齐   的草坪中间摆着一座抽象的金属雕塑,夕阳中仿佛沐浴着圣光,姜近边走边回头看了好几眼,没看出是人是狗。   周谦瓴亲自来开门,笑眯眯,倒是比在公司时多了些亲和力,还问:“吃饭吗?”   柳逢青摆摆手,给姜近递给眼神。   姜近跟随主人到客厅,来不及打量一眼设计师的家装,直接递上自己的手机开门见山。   手机里是她自己朋友圈,里面有她、秋朗和关明月前年一次聚会在餐厅拍的照片。   她指着照片中的人问:“想问问你认不认识她?”   这见面明明是柳逢青约的,借口也是公事,姜近的出现已经让他很意外了,交涉内容又再次出人意料。   周谦瓴一头雾水,拧眉仔细辨认:“阿月,她怎么了?”    第59章 遗物“怎么大家都在啊!这是在聊什么……   这是姜近调查阿月周围关系至今,第一次听人叫她“阿月”。   她不禁怔了几秒。   柳逢青见她没答话,替她说道:“阿月抑郁症去世了,因为在她遗物中看见你家物件的照片所以有点奇怪,过来问问。”   周谦瓴得知噩耗的瞬间也有几分错愕,怅然却不及柳逢青当时那么明显,他很快恢复神色:“哦,她是我女朋友的闺蜜。”   闺蜜?   她是你女朋友的闺蜜那我是谁?   姜近挠了挠头,没想到实际遇到个闺蜜修罗场。   她补充说明:“阿月也是我朋友,柳总是她、她男朋友。”   周谦瓴用审视的目光淡淡扫了柳逢青一眼,若有所思点头,没有过多发表意见。   茶几上玻璃壶中的水沸腾了,周谦瓴一边给两人分别冲泡茶水,一边继续说:“我女朋友和阿月是很早前因为买卖二手镜头认识的。英琦有颗镜头放在星光器材城一家熟人店里寄卖,价格比较高,阿月反复问了几次,想砍价,店主说他做不了主,得约英琦自己去聊,她们见面后就成了朋友。”   原来她们是摄影同好。   “我也是通过英琦认识的阿月。很巧,她在君腾工作。”   热水缓缓注入杯盏,茶叶在水中像许多幅小小画卷舒展开来。   姜近接过茶杯,轻抿一口:“所以你们在公司和生活中经常来往?”   周谦瓴放下茶壶略做思考:“英琦和她来往得更多一点,我因为比较忙总是飞来飞去,她们闺蜜聚会大多我赶不上。不过闲下来,我们也曾经周末开长途车去潭州大峡谷一带拍过照,那边,比较出片。”   “光是交流摄影吗?聊不聊车?”   姜近这问题让周谦瓴有些奇怪,不知道用意:“车……也聊吧。”   姜近又从手机中调出翻拍的那张车模照片给他过目:“这个就是我们在她遗物中发现的……”   周谦瓴一眼认出cygnus上个车型设计,防御心乍起,以为两人意在调查公司信息泄露,像丁俊驰那样揪他小辫子,立刻正襟危坐,换了撇清责任的语气:“这就是个中间过程设计,只不过我个人比较满意,它一直和其他几百个车模一起摆在展示架上,你要觉得能从这个小玩具上看出什么机密细节那就太外行了,我家还有钢铁侠手办,没人看了就能造出钢铁侠战衣吧。”   姜近理解他深受荒唐的实习生泄密事件迫害,眼下应激了,急忙安抚:“我明白,我只是想问你知不知道这张照片是什么拍摄的?”   周谦瓴斟酌着谨慎答:“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拍的,我女朋友一个人在江城时更喜欢邀她来家里玩。”   姜近直视他的眼睛:“但她知道这是新车才会拍摄,小心来源应该是你,不是你女朋友吧?”   周谦瓴对此反驳不了,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被迫承认:“嗯,去年上半年那阵我比较烦,跟她抱怨过推进新车型的瓶颈,提到不得不修改设计。我给她看过这个车模,她也觉得……单纯从设计的角度来讨论,她更喜欢这个车型而不是上市那个。现在讨论这个也没用了,”他故作轻松地摊手耸肩,“这个已经被淘汰了。”   去年上半年,柳逢青在想那时候关明月的“报复”计划是不是已经启动?   他插问:“你家有没有少过什么东西?比如……关明月来过走了之后,什么锅碗瓢盆门禁卡之类的东西不见了?”   周谦瓴抬眼看向柳逢青,觉得理工男挺抽象的,阿月怎么喜欢这一款……   他绞尽脑汁,过半晌还真想起来,起身去置物架上小格子里找东西:“噢,有个东西跟她有关。我女朋友说是阿月落在这里的,一串钥匙。她回瓷都前打电话跟我提到这个,也跟家里的工人打过招呼,如果阿月过来取,就从格子里拿。”   说着,他从格子里取出一小串钥匙:“在这儿,我没怎么回过江城,把这事都快忘了,看来她没来取。”   姜近凑到跟前接过钥匙放在手心里仔细打量。   三把钥匙中,两把几乎一样,偏小一点,另一把大一点,钥匙环上还有个彩色独角兽卡通挂件。   周谦瓴指着那两把小一点的说:“那两把应该是防潮箱钥匙。”   “防潮箱?”   周谦瓴解释:“放摄影器材的,这个品牌的箱子质量和设计都比较好,我有一样的防潮箱,同款钥匙。”   姜近指着另一把单独的:“那这把呢?”   周谦瓴摇摇头:“这把不知道。”   “等等,我拍个照问问。”姜近回到会客区把钥匙放在茶几上拍照发给秋朗。   追加一条微信:[快帮我比对一下这是什么钥匙,阿月留下的]   秋朗给她回了个OK表情包。   姜近抬起头,周谦瓴和柳逢青也回到会客区坐下。   周谦瓴接着说:“我应该一到江城就主动联系她,唉……怎么会抑郁症呢,一点风声也没听见……”   虽然你忘了联系,但你已经联系不上她了。   姜近一边想,一边觉得实在蹊跷,既然他们是还不错的朋友,为什么阿月把周谦瓴也给拉黑了?   “阿月落下这把钥匙,具体是几月份的事情?”姜近追问。   周谦瓴蹙眉想了一会儿,放弃,拿出手机操作:“我搜一下聊天记录。”说着搜索了关键词“阿月”,把找到的聊天记录展示给姜近看。   “是去年8月19号。你看,这是我女朋友当时给我发的照片,当时她在高铁上,钥匙是工人打扫时发现的。喏,她说,应该是18号晚上落下的。她跟阿月联系了,阿月说改天来拿。”   姜近不仅看了对话,还记住了周谦瓴女朋友的微信头像。   回头可以再看看阿月手机里有什么线索。   这时,秋朗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找同事帮忙在库里搜索了,那是江小仓迷你仓库的钥匙,上面有编号,我联系过租赁公司,地址发你了。”   姜近正低头查看地址信息,周谦瓴家门禁突然响了。   主人去玄关处与辨认来客身份,发出“嗯?”的一声,开锁的同时,回头对两人说:“云开来了。”   两人面面相觑,柳逢青问姜近:“你叫他来的?”   姜近:“怎么可能!”   这两人同时把怀疑的眼神投向周谦瓴。   周谦瓴思路清晰:“看我干嘛?和他结婚的又不是我。”   柳逢青像墙头草,又看向姜近。   在宋云开进门之前,三个人隐约都悟出他上门的意图,好像是……查岗查哨?   周谦瓴开过门,把宋云开迎进来。   不速之客一双笑眼,精准锁定姜近:“咦?你怎么在这儿?我刚想点事来找谦瓴商量,怎么大家都在啊!这是在聊什么呢?”   说实话,演技十分拙劣,可能因为他演都懒得演,编不出能让人信服的借口。   姜近眼下不想跟他较真,更不想耽误时间,给他瞧瞧手里那串钥匙:“秋朗说关明月有些遗物还没处理,但钥匙在周总这里,所以现在我们拿了钥匙正要去仓库。”   原来如此,是关明月让姜近和柳逢青聚在一起,合情合理。   宋云开意识到自己神经过敏了,为了掩饰心虚,加倍热情地高声招呼众人:“那还傻站着干嘛?快走吧!”   谁邀请他了?   他还反客为主。   姜近经过他身边从另两人看不见的角度狠狠剜他一眼,另两人听得见的语气依旧平如常:“别耽误你找周总商量正事,路上聊吧。”   她已经率先走到前面去,宋云开没敢   贸然紧跟,落后了两步说:“噢,那我和谦瓴一个车,你和大柳一个车,两辆就够了。”   这安排太古怪了,明明你们两夫妻。   柳逢青朝宋云开瞪大眼睛,无声做口型“Why?”   宋云开从背后指指姜近,在指指自己,做了个抹脖子动作,吐了舌头。   柳逢青幸灾乐祸摇摇头,越到前面去开车了。   仓库在东城区外环,是本市连锁经营的一家迷你仓,在各区都有仓库,阿月看起来只是就近选择。   一行人没费什么周折就找到了库房钥匙上铭刻的B-13号隔间,真不是个幸运数字,位置也不佳,在一条走廊的最尽头。   钥匙一直在姜近手上,自然由她开门。   宋云开有点后悔没在车上等他们,不得不屈尊和两个高大男人一起挤在狭窄过道里,转身都困难。   仓库隔间更小,大约只能开进去一辆小面包,三个男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决定还是让姜近一个人进去。   姜近面对的只是两个银色防潮箱,电源线沿着墙根延伸至顶部插座。   噢。   她恍然大悟,看了看手里剩下两把钥匙,用它们分别打开了两个防潮箱。   里面密集地码放着一些摄影器材。   姜近这才想起来,阿月的遗物中只有照片,该有的相机镜头和胶卷一个也不见,这么大个反常现象一直没留意,原来都储存在这里。   但这样大费周章杀到周谦瓴家绕了一圈,却只找到些失踪的器材,又让她有点失望。   周谦瓴往隔间里探头看一眼,姜近脸上怅然若失,又微蹙着眉,使他误以为她正为看不懂器材而苦恼,好心跟进来指点:“这一箱是相机和镜头,那边都是胶卷,底下是显影液。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处理这些——这什么?”   他有新发现,蹲下拾起一张扑克牌大小的硬纸片,一头雾水地起身递给姜近,偏脸一起看。   姜近认得出,小卡片上的两行字是阿月的字迹。   [亲爱的Gigi,原谅我不辞而别。   这些应该留给你,热爱这一切的人。]   这意味着什么?   阿月写过诀别信,安置过贵重遗物,她真的是……自杀。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瞬间,姜近忽然不再能听见外界的声音,周谦瓴显然指着卡片在向她说明什么,但她听不见,也许是后槽牙咬得太紧引发了耳鸣。   空间太逼仄,让她无法呼吸。   她离开隔间走出去换一口气,面无表情双目失神,就那样顺着长廊一步步往前走。   宋云开注意到她步履摇晃,紧张跟上前扶她一把,却被她摆手拒绝。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宋云开被她的神情吓住,不敢执意跟随,好在她也没走远,在五米外背靠墙停下来。   阿月是自杀的,支持这个结论的证据其实比疑点要多。   板上钉钉的病历本诊断记录、消耗许多的抗抑郁药物、照片箱里稀少的人像照……都是被自己刻意忽略的细节。   她背靠着墙,脊椎一节节发凉。   是自己在用追凶的执念逃避永别。   ——不对。   阿月她明明是那么热爱生活的女孩!都笑摄影穷三代,她开局就不止穷三代,但就像柳逢青说的,谁能有她那样的行动力?   从借第一台相机开始,她敢想敢梦敢追求,她谈起喜欢的事物时眼睛亮得像钻石,她曾经也那么热爱工作,在君腾这艘扬帆启航的巨轮上凭专业争得一席之地。   是谁毁掉了她的热情和希望?必须有人付出代价!   姜近忘了自己不久前宽慰宋云开时才说过“重度抑郁更多是器质性病变不止一时情绪波动”。   此时此刻,她眼中的空洞逐渐弥合,迅速被恨意替代。   王傲杜薇,等着!   如果是你们,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你们身败名裂。   不管她脸上表情如何变幻,宋云开都觉得不太正常,困惑的视线转向周谦瓴:“什么东西?很值钱的相机吗?”   周谦瓴也没心情搭理他,只把那张卡片递给阿月名义上的男友柳逢青。   宋云开跟着抻长脖子把柳逢青手里卡片看清。   每个字他都认识,就是理解不了什么意思,问柳逢青:“Gigi是谁?姜近的昵称?”   柳逢青看懂了什么意思,此刻心情也沉重,垂眼黯然神伤,没答话。   宋云开讨了一圈没趣。   反常反常太反常了!   他摸摸下巴暗忖,关工人缘这么好吗?   为了在姜近面前显得不那么冷血,他赶紧观察另两个男人的表情模仿起来,也拧出一张如丧考妣的脸。   心中顺着那点反常的缝隙深探下去——   不管那两个男的怎么回事,姜近这反应,说跟关明月是没见过几面的普通大学同学……   谁信呐!    第60章 阅后即焚“卧槽,八岁孩子是我的了!……   从仓库回到家,晚上九点多,姜近情绪一直有点低落。   所以宋云开一路上十分沉默乖巧,大气不敢出。   到家后姜近窝在沙发里休息,翻了好久阿月的微信,在黑名单中也找到了疑似周谦瓴女朋友的账号,大概是做完决定后怕被催着去取钥匙,不好自圆其说,干脆断联了。   做完一番研究,她放下手机回到现实,才主动跟宋云开说话:“你今天是推了应酬去找我的吗?”   宋云开立刻正襟危坐,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姜近说话有气无力反而表示格外生气,这种情况下决不能再嘴硬狡辩,否则轻则被踢,重则来个绞杀。   他沉声道:“嗯。”   “那你没吃晚饭吧?我包里还剩一个面包你拿去吃。”姜近轻描淡写地掏出面包递给他。   宋云开受宠若惊地咽了咽喉咙,原来姜近在关心他。   按理说人都已经到家了让厨师做满汉全席也行,何况姜近选的面包总是非常难吃,她喜欢挑里面有香草奶油夹心的,冷吃很腻。   宋云开忍着恶心把面包三口并做两口生吞下去,并吃出了一种感激涕零的情绪。   姜近揽着抱枕靠在北极熊身上望着他谆谆教诲:“下次不要这样了,你应该给我一点自由空间,没人认识我,我单独出行反而用不着保镖。一点点小事都反应过激,你身边的人会觉得压力巨大。”   “哦。”他自知理亏,举起两根手指大发毒誓,“绝对不这样了,再这样天打雷劈!”   姜近很淡笑了下:“不用天打雷劈,但我会不理你。”   这威胁听着非常现实可操作,他老实点头。   夜还漫长,姜近没有再喋喋不休地追究他,打开电视随便选了个古装剧,其实屏幕上在演什么她一点都没看进去,画面在眼前浮动,模糊不清。   宋云开没心思加班,拿起ipad又放下,在一旁默默陪她看,倒是把剧情看进去了。   主角团开始打打杀杀,有人受伤等死,眼看又要哭哭啼啼。   他眼疾手快摸过遥控器切了频道,姜近没有任何反应。   他精挑细选,切到一个气氛轻松的综艺才停下,欢声笑语在客厅里回荡,再看姜近,依旧无动于衷。   快渗人的。   他试探性地轻握了一下她的手,温暖的触感让她转过头来。   宋云开摸摸她的头发,刚想开口开个玩笑,她忽然猛地吻上他的唇,他被吓一跳,但几乎条件反射地回应了她。   呼吸交织在一起,姜近的动作变得急切而激烈,紧紧贴着他的身体,仿佛要将自己嵌合成他的一部分。   他感受到她的不同寻常,虽然很喜欢,心里却有些不安,试图放慢节奏,拉开距离垂眼观察她:“你还好吧?”   姜近不回答,再次吻住他,带了点与浪漫相悖的决绝和凶狠,似乎想用疾风骤雨冲刷掉心中的泥泞。   她想停下来,停止在脑海中无休止地推演。   他能理解她的意图,把她推靠在沙发上,情况有些特   殊,他动作也变得没轻没重……   …………   过于刺激了。   结束后他把软成一滩水的女人抱进怀里,帮她整理好衣服,才担心是否太粗暴:“会不会痛?”   “还好。”她回想起混乱中好像抓过他的头发还把指甲掐进他的肩胛,有点不好意思,“你呢?”   他没说什么,把喜欢和安慰倾注在一个额头吻里,摸了摸她的脸。   气氛忽然像中学生早恋似的纯情起来,仿佛刚才那两个人不是彼此。   早晨姜近按时醒来,记得昨夜睡去前他还没有睡意,一手抱着她,一手举着ipad在看无声的影视解说,结果不知什么时候他就靠着床头睡着了,ipad接着电源亮了一夜。   姜近蹑手蹑脚离开他的怀抱,从床上溜下来,帮忙把ipad关掉。   可能是昨晚体力消耗太大,也可能是因为入睡太晚,姜近吃完早饭准备出门去瑞廉开周年庆方案和年中车展策划会议,他还没有睡醒。   章凛照例来接他,姜近没去楼上叫,细问他一早的行程。   “原定是7点半到公司听简报。9点要到新片区参加产业座谈,会跟辉跃碰头。11点顺路去工厂无人驾驶测试场……”   章凛已经用了“原定”字眼。   姜近于是没有讨论那项行程,只议下一项:“新片区在外环外,这里过去不会堵车,你让他再睡一小时吧。”   章凛点头。   一小时后,管家奉命去叫早,宋云开像颗鱼雷一样冲下来找人算账:“我没醒你怎么也不叫我?周奇正军人作息肯定准点到,衬得我像个阿飞!”   章凛面无表情:“姜近说让你睡,过去不堵车,不会迟到。”   宋云开瞬间变脸,美滋滋的笑容掩都不掩:“是她说的?”   有种被宠溺的感觉了。   可还是出不了门,宋云开一边愉快地吹着口哨一边满沙发掀抱枕,章凛想帮忙:“你找什么?”   “ipad不见了。”他碎碎念,“我记得昨晚拿上去看了啊,楼上也没有,凭空消失了!”   章凛去另一侧沙发掀开靠垫往沙发缝里搜索。   宋云开突然一拍脑门,转身往厨房跑。   章凛觉得他举止癫得诡异,跟过去看看,只见他拉开冰箱冷藏室的门,什么也没做,又关上,再打开冷冻室的门,什么也没做,又关上。   最后他打开放冰淇淋雪糕的冰柜,欣喜若狂地从里面捧出ipad:“你看我和姜近多有默契!”   章凛暗想,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算过八字,姜近似乎克他,智商狂降。   。   略微放纵的二人世界过了几天,宋云开渐渐觉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陈佳彤去一趟日本对彼此都好,也不打国际长途催她回来了。   不过该回来的总要回来。   等到邱觉要送孩子回家这天,宋云开又从一睁眼就开始盼望,叫章凛特地跑了一趟商场,给她买了几套新衣服新鞋,还亲自定了菜单,让厨房专准备彤彤喜欢的菜,然后改了日程,把晚间活动全取消,早早回家等着。   姜近觉得他忘了要把彤彤送去衡水学物理的念头,自然不会提醒他。   东京到江城的飞机下午五点落地,到家一小时。   距离开饭还有点时间。   宋云开想起正事,问起邱觉数字革新大会那晚有没有见过杜薇。   这话题刚起个头,邱觉脸色陡变,目光逡巡到姜近脸上,眉头微微蹙起,低声对宋云开道:“上楼说。”   宋云开意识到他想回避的是姜近,总不可能是彤彤吧。   他乐呵地朗声说:“上楼干嘛,就在这说呗,这姜近,你是不是还没见过,我老婆!”   姜近被点了名,没从沙发上起身,只对邱觉微微颔首打招呼。   邱觉果然俊美,身材高挑纤瘦,西服一丝不苟,看起来像刚进金融业的大三实习生,眉宇间还有一丝男性少见的拘谨和忧郁,这让他站在宋云开身边总像被欺负过似的。   不过那只是错觉。   事实证明,他对自己认定的事十分坚持,虽然他流露出了一点为难,还是认真道:“你想跟我谈这个,我只能接受对话在我们两人之间,”说着还转向姜近补充致歉,“无意冒犯。”   姜近识趣地拉着彤彤站起来:“吃饭还早,彤彤先洗个澡吧!我帮她去看看试穿新衣服合不合身。”后半句话是对宋云开说的。   宋云开嗤笑出声,点了点邱觉:“所以你这种人没老婆呢!”   二人上楼在书房谈,邱觉还谨慎地确认过房门有没有锁好。   宋云开刚要开口嘲笑他神经过敏,迎上他转过来一张过分严肃的脸,哑然。   邱觉言简意赅:“薇薇让我去见一个人,你们公司员工,叫关明月。”   “卧槽!”本来半躺在沙发里的宋云开闻言即刻坐直前倾过来,“为什么让你见?”   邱觉欲言又止,犹豫几秒,先声明:“薇薇不让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去问她,更不要说是我说的……”   “你说你说你快点说啊,唉你要急死我!你这表情像要通知我你俩有一个孩子八岁了!”   长痛不如短痛,邱觉深呼吸,下定决心:“当初,薇薇为了拿B轮融资和海外上市伪造了F3的产量数据,被这个员工发现了。她想向你举报,薇薇要我以当时项目投资人的身份见她,并向她暗示你才是主导,没有举报的必要。”   宋云开:“…………卧槽,八岁孩子是我的了!”   邱觉叹了口气:“其实我当时不知道,否则绝不会同意她这么干。”   宋云开站起来叉腰转了两圈,才支着沙发靠背缓过劲:“我知道她胆大,不知道她能把天给我捅破,我他妈真服了!”   邱觉比刚才平静一点:“木已成舟了,云开,再追究也没有意义。还好关明月一点实质证据都没有,薇薇说,她当年只是在工作中发现了冲压机实际冲次和系统记录差值过大,她去向直属领导报告MES导出数据有误,很快被调离了岗位。薇薇向我保证,数据上的漏洞他们已经补上了。”   宋云开长吁一口气:“邱觉,我真怀疑杜薇有一天能把你肾骗走,两颗哦,还是你自己掏出来借给她的。”   邱觉:“…………”   宋云开拔高音调,指着自己太阳穴朝他比划:“你动动脑子想一想。如果关明月真的一点实证都没有,杜薇怎么会屈尊、请你出面、向她解释?”   “我也不是没有怀疑,我自己跟了这个关明月半个月。她没背景没人脉,人际关系简单,也没有尝试再接近你。她已经离职,去精神中心看病,在柳岸里的房子是租的,属于无产阶级,她自顾不暇,应该威胁不大了。”   “你说什么?”宋云开眼睛瞪得像铜铃,“她住哪里?”   邱觉有些错愕:“……柳岸里。离你们公司很近。”   完了。宋云开还没想明白这事和姜近有什么关系,但是很可怕,姜近和关明月撞的元素太多了,全是巧合有点离奇。   姜近知道杜薇作假欺诈的事吗?   她推理方向没错,但还在推理,应该不知道。   “不对啊。”宋云开百思不得其解,甚至已经开始怀疑人生,“我几乎每天都睡在工厂,什么时候轮到关明月发现问题但我没发现?”   “你去看奥运会了。”邱觉说。   宋云开:“…………”   邱觉见他呆滞的表情以为他没听清:“你说‘资金链断就断吧大不了重新创业’去看奥运会了。但是薇薇,她不想放弃君腾,可能君腾就是她那个八岁孩子吧,这些话她在电话里哭着跟我讲的,我才答应去见关明月。”   空气长久地凝固了,灯光把对坐的人影钉在木地板上,一动不动。   这寂静让新风系统送出的气流都显得唐突。   许久,宋云开思路还有些混乱,挣扎着抹了把脸:“这件事不能让姜近知道。”   邱觉想说自己刚才的坚持果然没错,没来得及开口,又被他飞快地截了话。   “不,姜近早晚能知道。希望越晚越好吧,给我留点时间。”   邱觉没明白他的意思:“留点时间培养感情?”   宋云开嫌弃地睨他一眼:“你能不能别恋爱脑了。”   邱觉:“…………”   。   这场谈话进行得太久,到八点才结束,姜近和彤彤等不到宋云开已经吃起了零食。   宋云开从楼上下来,一瞧见她们摊开满茶几垃圾食品就蹙眉,扯着   嗓门问:“怎么不吃饭?”   “等你啊。”姜近没好气。   “等什么等啊,又不是封建家庭,先吃吧你们。”宋云开走到会客厅空旷处并没有往餐厅方向去,而是左转去玄关送邱觉。   姜近觉得奇怪:“邱觉不一起吃饭吗?”   邱觉一边朝门走一边摆手:“不了,还有事。”   宋云开把家门迅速关上,轻描淡写地指着人家离去的方向:“日理万机。”   姜近随他一起往餐厅去,好奇打听:“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宋云开促狭笑着,和彤彤拉开距离,用手掩嘴对她耳语:“没什么,杜薇早早赶走了关明月,然后和邱觉旧情复燃了一下。”   姜近眨眨眼看他,跟着微笑。   谁信呐!    第61章 周年庆“乖乖等我,哦?”   丁俊驰这几天泡在工厂搞测试,很多时间还和宋云开在一起。   姜近不方便找他,好不容易逮到机会。   他今天一早有个会,刚抱着笔记本走出办公室,就被堵门的姜近推着退回了办公室。   丁俊驰皱起一张苦瓜脸:“要命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又来了是吧!”   姜近把门锁紧,贼兮兮朝他挤眉弄眼:“好事!你会做门禁卡吗?能进办公室那种。”   “你找HR登记找IT拿呀。”一头雾水。   “我想进王傲办公室。”   丁俊驰愣了几秒,恍然大悟喜笑颜开:“噢!怎么?想通了要查他?”   “想通了。”   “你是脾气好,我要是有你的本事,像他这种人我三天都忍不了。”丁俊驰一边潜移默化给她戴高帽一边卖功劳——   “制卡这种事嘛,看似简单实则不简单,你来找我就对啦,我们IT那个HID系统全公司上下除了我也没有几个人能破。”   姜近现在非常熟悉他的风格,先把困难吹破天去,方能显出事成后他劳苦功高,这些是高情商同事办事必经流程,不让他说完,他不得劲儿。   耐心听他絮叨完了,姜近顺着话茬说:“王傲的电脑,你能不能破?”   丁俊驰特有成就感的笑容挂脸上下不来,不过僵住了:“电脑啊……你想达到什么目的?”   “可以远程查看他电脑里所有文件。”姜近担心只有一两小时进他办公室太仓促,翻不出有效信息。   “这个还行,但是他常用电脑应该跟我们一样有两台。笔记本电脑……”   “对,笔记本电脑他随身携带,你有远程入侵的办法吗?”   丁俊驰生无可恋:“远程搞不定,公司笔记本电脑入侵检测系统被苏胖升级过,台式还好,可以用硬件后门。我给你U盘,你直接往上一插,它自动执行脚本。”   姜近沉思片刻,笔记本电脑不好入侵先暂搁一边,能搞定什么搞定什么:“你先帮我搞定台式。”   “什么时候用?”   “周年庆那天。”   丁俊驰赞许地点头:“太聪明了,520君腾大楼肯定空了。不过你跟开哥不过520吗?你现在可不是单身了,怎么交待啊?”他幸灾乐祸遐想道,“难道说‘520跟你过不了,为什么?因为我忙着入侵巴子电脑?’”   事已办成,姜近懒得和他废话,一边转身准备出门一边笑着用眼刀飞他:“你管我怎么交待呢。U盘帮我准备好。”   “下班来找我拿!”   。   “周年庆我要晚点上游轮,”姜近的借口是,“我每年520都跟秋朗一起吃晚饭,好多年的传统了,今年不能因为我脱单就重色轻友扔下她。”   宋云开变脸像川剧大师,立马不高兴,幸好她在饭后说,否则他当场饭都不吃了。   狐疑的眼神扫向她的脸:“姜近你不会还有别的男人,跟这儿赶场吧?”   姜近笑岔气:“你对我一点信任度都没有啊?真是秋朗,不信到时候跟你打视频让你看看。”   “你把她带上船不就行了?”   “我们要两个人说说话。”   宋云开的臭脸仍没变回来:“什么狗屁传统!你去全世界看看哪有跟闺蜜过520的!你俩没喝中药吧!”   姜近笑着从沙发上凑近,朝他颈窝贴过去,顺手摸摸脸:“不是说好了?要给我点私人空间。不可以再跟踪我咯。”   他被摸两下很容易顺毛,脸上虽是不满,心里也拿她没辙。   周年庆当天他还真没办法抽身去跟踪,他得发表讲话,得维护关系,员工们表演节目他总得在场捧个场,不能扫大家兴。   “那你打算几点上船?”   “九点左右。”   “哼!那么晚。前面好玩的游戏你都赶不上了,就我一个人有什么意思啊!”   姜近把他当小学生哄:“你先和别的好朋友一起玩嘛,乖乖等我,哦?”   宋云开翻着白眼:“乖乖有什么好处?”   “乖乖的自然好处多多。”姜近环顾四周没看见彤彤,从沙发上起身,朝他勾勾手指,作势上楼去,边走边回头,“送你礼物。”   他也起身跟着,面上兴趣缺缺,决定不管她拿出什么礼物都装作继续不开心,不稀罕她的糖衣炮弹!   不过仔细一想,姜近没给他买过礼物——除了冰冷的便当、掉渣的饼干和甜腻的面包——这还是第一次。   转念一想又更生气了,第一次送东西给他,就为了弥补520把他一个人晾在一边,这礼物不要也罢!   姜近哪想得到,旋转楼梯这一段路,他心路历程转了九曲十八弯。   到了主卧,姜近拉他的手把他拽进套房外间,走廊的声控灯在关门瞬间暗下来,只剩窗纱筛进的月光洒在地板一角。   “别开灯。”她从开关上引走他另一只手,接着一粒粒解开自己纯棉居家服的小纽扣。   衣襟顺着肩线滑落,黑色的刺绣蕾丝文胸像花朵的经脉一样放射状绽开,而花瓣是她白皙的皮肤。   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比明亮处更神秘暧昧。   他怔了两秒,发现这内衣不太日常。   这痴迷的两秒里他早就丧失了表情管理,不记得跟自己约定过要给她脸色,痴迷的眼神先于双手触摸到她。   等回过神,他心里先笑了场,一说礼物只能想到一堆吃的,像个傻叉。   他按捺着让人心痒的那份窃喜,轻轻揽住她,语气变得很柔情:“真好看,下面是什么样?”   她仰头,蓄着眼底的笑意,用纵容的目光把他看着:“你自己拆。”   他把她居家长裤的系带扯开,垂软的布料一下坠到地面,她替他完成最后一步,从裤腿中走出来,退了两步,到离窗更近的地方。   现在她完整地站在他面前,下半身是内裤和吊裤带丝袜。   月色为她周身镀上贝母般的光晕,蕾丝包裹的起伏轮廓在光晕中安静地扩张着旖旎。   他喉结滚动,心里过电似的揪紧,靠近后小心翼翼帮她把鬓发别到耳后,低头把她吻住了。   。   的确,连丁俊驰都能推断,520晚上整个君腾人去楼空。   一些人上了游轮去参加周年庆,另一些人去享受他们的私人约会,剩下一些人……也没内卷到非要挑这天加班,老板都不在。   姜近在去公司的路上给宋云开打过视频报备,当时秋朗开车,抽空跟他打了个招呼招招手,两人做戏做全套,化了全妆,看起来完全是正在要订好的西餐厅过闺蜜之夜的样子,打消了宋云开的疑虑。   把车停在君腾楼下露天停车场后,两个人一路畅通地进入大楼,在通道口刷的是丁俊驰的卡,姜近借来的。   姜近怕宋云开无聊或是好奇查自己考勤,想来应该没人会去关心丁俊驰为什么能同时出现在公司和游轮上。   上楼的一路,姜近用信号干扰器让监控全部失灵,丁俊驰自制的门禁卡让她们顺利进入王傲办公室。   此时此刻,一无所知的王傲正坐在游轮上面无表情地看转盘抽奖。   姜近和秋朗按商定的分工合作,姜近处理电脑,插预载工具U盘绕过密码执行脚本植   入定制RAT;秋朗四处搜证,把书架和杂物盒排查一遍,再物归原处。   姜近那边没障碍,只是要等待自动执行。   秋朗遇到点困难,王傲办公桌下抽屉和柜子都上了锁。   姜近拔下头上两根黑发卡,把抽屉挨个儿打开。   秋朗竖着双手拇指点赞:“江湖技能关键时刻能管用,下次教我。”   “你可不能常用,知法犯法。”姜近边说笑边从右手边第一个抽屉取出一本本子,16K黑色皮革封面记事本,很厚实,实用且乏味得符合人们对王傲的刻板印象。   可那本子刚被拿出来,里面不知什么东西就掉在了地上。   姜近蹲下捡,发现是一本牛皮纸封面的小册子,瘦长一条,她看看自己右手里的皮革本,大概刚才是夹在里面的。   姜近耐心翻看,里面专业术语太多,她连猜带蒙,不过王傲做的笔记层次分明、重点突出,他在很多地方加了下划线和圈画。   通过量子阅读,姜近很快看完整本笔记,绝大部分是工作内容,偶尔有近日待办。   她再拿起那本牛皮纸封面的小册子,翻开第一页,瞬间毛骨悚然。   “朗朗!这是阿月的本子!”   字迹是阿月的!   空白处还时常出现蝴蝶小翅膀!   她失踪的旅行本内册竟然在王傲这里。   姜近愈发飞速地翻看本册,秋朗插不上手,只能退到一旁,帮忙把抽屉里另外两本同样规格的牛皮纸小册子取出来。   姜近坐在王傲的座位上,花了大约半小时把三本小册子也逐页看完。   阖上本册,她在脑海中交叉比对两个人的笔记,很快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她重新打开笔记翻到相应页,向秋朗说明:“你看,阿月这里写着‘翘曲超标’和‘边缘冷却速率不均’,这里写着‘梯度冷却水路’、‘动态调整锁模力’和‘AI实时补偿算法’这里加了五角星。”   “再看王傲笔记,这里同样写了‘梯度冷却水路’、‘动态调整锁模力’和‘AI实时补偿算法’一字不差!他在每一项后面分别打上了叉勾勾,并且在旁标注小字‘翘曲已稳定低于0.3mm’。”   “王傲这部分笔记写于去年九月中旬防范台风工作之后,那时候阿月已经……”   秋朗拧眉思考,几乎立刻得出了和姜近相同的猜测:“看起来是王傲在验证阿月写在本子里的一些解决办法,而且确实解决了一些问题。”   姜近愤恨地点点头:“我至少发现了四处被王傲抄走的内容。”   沉默片刻,她斗志昂扬地站起来,把四本本册全部塞进自己书包:“等着吧王傲!”   秋朗诧异问:“啊?你全部带走,不是马上就会被他发现吗?打草惊蛇了。”   姜近咬牙切齿:“我就要打草惊蛇。越惊慌,昏招就越多。我可不想打持久战。”   。   宋云开好些日子没见杜薇,一方面他自己工作忙,另一方面杜薇自从上次兴冲冲赶到家中碰见晦气的柳逢青在场也堵了气,宋云开打她电话她也不接了。   眼下在游轮上看见她,宋云开气不打一处出。   她身着丁香色裸肩曳地真丝长裙,裙裾随港口海风一阵阵勾勒出凹凸有致的线条,胸前柔雾感古董珍珠项链格外引人瞩目,秀发如瀑,耳垂坠下的一对白玉兰在她的高贵中增添了几分随性。   谁能想到她是一个万恶的法外狂徒!   宋云开上前向她正交际的友商挤了个假笑,然后在吃瓜群众的注目礼中像拎鸡仔一样把她拖走了。   游轮16层有全景套房,他本来是为了跟姜近过二人世界早早攥了一张房卡在手里,现在为了吵架避人耳目把该死的狂徒带了进来。   宋云开进门甩手把她扔沙发上,锁好门。   已经披头散发的杜薇先叫嚷起来:“你发什么疯?”   真是恶人先告状!   “我发什么疯?你他妈才给我停止发疯吧!这些年我受够你了,杜薇,你自己算算清楚,我给你擦过多少次屁股!你平时小打小闹也就算了,你搞金融欺诈!你他妈当我是小猫咪有九条命陪你玩啊!”   小猫咪?   杜薇刚才高跟鞋扭了脚,现在只能坐沙发上仰视他,输了气势,不止是气势问题,困惑也有碍吵架。   她从来没觉得宋云开和小猫咪有什么共性,不过仔细一想,确实他常年的虚张声势也和小猫咪一样全然构不成威胁。   以至于杜薇每次捅了娄子,被拆穿了,忍受他哇哇乱叫一阵就是最大的惩罚,根本不怕。   杜薇等他哇哇完毕,平静地问:“邱觉那个墙头草跟你说的?”   宋云开不禁血压升高:“杜薇你到现在都觉得自己没错了?一旦被发现,你要戴上银手镯的,你以为我能给你兜一辈子底?”   杜薇:“我还有爸妈,不劳你费心,就算东窗事发也戴不了三天。”   “你爸妈也总有够不到的那天。”   “小题大做干什么?没见过世面一样!富一代哪个清白干净啊?你清白是因为脏活我干了,不是因为这个世界都这么干净!”   “关明月到底拿住了什么证据?人是你逼死的吗?你要是杀了人性质可就……”   “哎呀没有!融资的事早过了!她就是总咬我小错招人烦,你别跟我讲那些大道理好吗?”   她不耐烦地挥挥右手打断,松了劲,左手支脸驼背坐着,连小肚皮都叠了起来。   “命悬一线的时候,其实你也希望有只无形的命运之手帮你一把,我就是那只命运之手!我推了,你受益还占领道德高地了,你现在反过来谴责我,是不是**将仇报了!”   宋云开两眼冒金星,感觉到被命运扼住了喉咙。   “你给我乖乖去澜海,别再这给我搅局了。”   “我不!”   。   由于看本册花了点时间,姜近登船比预计的晚半小时,给宋云开发消息说自己到了问他在哪儿,他没回,感觉可能生气了。   这气性!   姜近也不指望他回消息,发给他是为了时间存证,以备吵架之需。发完后她先不紧不慢在宴会厅吃了点东西,然后四处搜寻宋云开,目标人物没找到,但碰见了章凛、许助和另一个男助理要去棋牌房打麻将正三缺一四处邀人。   章凛见姜近在找老板,主动告知:“在16层,1601房。”   姜近谢过他找电梯去了。   许助迟钝了两秒想起来:“拉了杜总去房间?”   毕竟动静那么大,目击者都口口相传,眼下游轮上已经没几个人不知道。   章凛:“对。”   许助:“这是能说的吗?”   章凛:“…………”   许助:“你说我们现在跟上去能吃到瓜吗?”   姜近到房间门口,发现门虚掩着没关紧,因为刚才杜薇开了门准备跑路,宋云开使了杀手锏打电话给她爸,她又扑回来抢手机。   在门外好几米远,姜近已经能听到里面激烈的争吵。   宋云开叫嚷:“你不去也得去,你不去澜海我亲自上门跟你爸说说你干的事!”   杜薇气急败坏地摔门出来,眼神一聚焦,看见姜近,马上换出甜美的微笑,亲热唤着名字上前挽住姜近胳膊,拖着她往电梯方向走,俨然一副好姐妹的架势,边走边说:“你帮我劝劝云开,我不想去那么偏远的地方,我的社交圈都在江城,父母也在江城,我们吵架归吵架,不能拿发配边疆来给人添堵,你说是吧?”   姜近一   头雾水,囫囵吞枣地答应:“哦,好,我帮着劝劝。”   宋云开听见外面有说话声,追出来看见姜近被拽走了:“杜薇你放开我老婆!”   正好电梯到了,杜薇回头瞪他一眼,松开姜近进了电梯。   宋云开赶紧跑近问:“她跟你说什么你都别理。”   姜近说:“没什么,她叫我劝劝你,她不想离开江城,你差不多得了。”   宋云开心情好一点,牵姜近的手往房间方向走,拉拉扯扯没拽动,诧异地看她。   姜近怕他追究上游轮迟到,打算先发制人:“生气了吃醋了。我一会儿不在你就和别的女人两人一间房,也不知道避嫌。”   宋云开听了只会心花怒放,就怕她不吃醋。他马上把姜近手心摊开,把自己食指和中指折一半盖章似的按下去,模仿一个跪姿:“我错了,给你下跪,以后要谈事一定拉第三者见证!”   姜近可不像他那么大气性,再拉她就能拉动了。   宋云开连推带抱把她引向房间:“这房间装修蛮不错唉,来都来了,进来看看。”    第62章 预言家“你有事叫我。”   宋云开粘起人来有点赶尽杀绝的风格,姜近体会到了。   星期天一整天,她想抽空多研究一会儿阿月的笔记内容都找不到机会。东躲西藏,最后不得已,竟沦落到把本子带进浴室,淋浴间里哗哗放着水,她在淋浴间外看。   就这,还被宋云开敲了门:“近近你进去很久了,你没晕倒吧?”   “没!我洗头慢你别催。”姜近吓得飞速把本子藏在脏衣篮衣服下。   “哦,那我在门口等你,你有事就叫我。”   姜近:“…………”   我能有什么事?   终于知道他流窜到韩锐家待几天是怎么把夫妻俩逼疯的了。   不幸中的万幸,姜近的扫描式记忆关键时刻能救命。   在宋云开无所不在的情况下,她克服困难把三本本册都看完了一遍,剩下的时间对着空气回忆即可。   阿月本子里不止有她对压铸工作的思考,对其他领域也都有自己的见解。   去年第一季度的笔记中突然冒出来许多对流线型车身的批注,大概是那就是周谦瓴所说的被要求修改设计很烦的时期。   阿月对他的烦恼格外关心,一本册子的三分之二都在分析如何解决车尾流线型设计与碰撞安全矛盾。   那个版本的车型外观图甚至被她简易地手绘在本子里,使姜近也很快明白旧版本的g5遇到了什么麻烦。   紧凑的流线型设计要求电池包分体布置,前后仓各一半,但这降低了能量密度。   另外冷却管路需要绕过后悬挂结构,又增加了流阻。   阿月在其中某页记录了每一次以分体电池连接器断裂、高压互锁失效为结局的侧面柱碰测试日期。   从这些记录不难看出,研发部丁俊驰、苏盛,和设计部门周谦瓴在一段时间过着水深火热、你死我活的日子。   当技术与艺术不可兼得时,自然是艺术让步。   但也不能说研发部的坚持是错误的,辉跃就是B面,他们1:1仿制的新车采用了类似前版本设计的车型。   结果显而易见,辉跃试验车在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无端发起了一场“自杀式袭击”。   阿月写了十几种可能的解决方案,大部分方案中夹杂着一些算法补丁,许多思路是通过AI动态监控优化算法,这毕竟是她的专业。   姜近不知道其中有多少可行,宋云开应该能看懂,这毕竟是他的专业。   可是宋云开不仅聪明也多疑,他要是问起笔记的来源,姜近给不出合理的解释,在真相大白之前不宜点他这个炸药包。   既然如此,她觉得有必要先让研发部的人看看这些。   。   星期一下午,她又闯了一次丁俊驰办公室,把阿月的笔记硬塞给他。   丁俊驰被迫研读了一小时,抬头问:“这不是开哥的笔记吧?这小蝴蝶……”   姜近没答,只关心:“这里面写的问题重不重要?”   丁俊驰想了想,说:“确实是cygnus5的一些痛点,这些方案有的已经实验过,有的很创新还需要细化和实验,我只能说,能想出这些的人非常聪明。”   “她叫关明月,曾经是你下属。”   “关明月?”丁俊驰挑挑眉,“哦,我记得她,王傲的小间谍。”   姜近:“她不是王傲的小间谍。”   丁俊驰:“他俩周瑜打黄盖,我比你清楚。”   “关明月去年8月就去世了,”姜近不禁站起身双手撑桌拔高音调,“这笔记我是在王傲办公室找到的,不是他偷的就是他抢的,他抄了不少!”   “不是,你说啥?”丁俊驰困惑得猛眨眼睛,“你说这本子上的东西是去年8月之前写的?”   “当然。”   丁俊驰在六月的空调房里打了个寒战。   姜近:“怎么了?”   丁俊驰站起来,把本子翻到让他害怕的那页,指着上面写的“热失控连锁反应预警”、“苯乙烯衍生物”和“倍率循环测试被跳过”,敲敲纸面说:“这是去年十月初实验室爆炸的起因。”   往后翻一页:“这里还有标准答案。”   姜近也冒出一身鸡皮疙瘩:“跳预言家了?”   丁俊驰又仔细看了一遍后页,抬眼问:“关明月真死了?”   姜近见缝插针地强调:“王傲早就拿到了这些本子,既然他发现了制造部分的笔记有参考价值,就应该知道研发部分也不能忽视,他本来可以跟你沟通这个问题避免那次事故。”   丁俊驰:“操!”   他发现在调拨离间这个领域,姜近比自己强得多。   “我要搜查王傲的笔记本电脑!”虽说要打草惊蛇让对方自乱阵脚,可眼下是姜近气不过,先沉不住气。   丁俊驰心累地摆摆手:“今天一整天王傲就开了个机,没做任何操作,我怀疑他已经发现了。现在你拿来这本子我知道为什么了,你就这么理直气壮地拿啊?也不知道拿个复印件或者用手机拍个照。”   姜近:“时间来不及。”   丁俊驰:“你整得我像个傻叉,一整天我凝视着深渊,深渊也凝视着我,我和巴子深情对望呢!”   姜近在脑海里重现了一下两人时刻紧盯电脑的画面,像网恋,忍不住笑了。   “你还笑!他现在提高警惕了你还想入侵笔记本?你怎么不干脆理直气壮把笔记本直接拿了?”   姜近点点头:“我看情况吧。你先帮我解决技术问题,实在不行只能拿了。”   丁俊驰无语,嘲讽她来着,被她当成友情建议了。   不仅如此,他还上了贼船。   过两天,把伪装成王傲同款罗技无线鼠标外设交给她的时候,丁俊驰给她交待完使用说明,问:“还有什么问题?”   姜近把他当成了同伙:“有一个,我打算明天一上班就去他家,你去工厂帮我盯紧他并且跟我保持通话,要是他离开工厂你及时通知我。”   丁俊驰:“干嘛不让开哥帮你盯?开哥现在去王傲那边验收阶段成果了,他们俩在工厂形影不离,你让我一个本该回公司复盘开会的人跑去工厂帮你盯他,师出无名啊!”   “开哥在我这里是恋爱频道,恋爱和工作不能搅在一起。你会邀请心选女孩和你一起体验撞车测试吗?”   撞车测试怎么啦?   我邀请你体验过撞车测试,你当时不是很狂热吗?!   丁俊驰心情非常一般,急需找王傲撒气,于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   王傲住在东城区距离君腾不远的一个叠加别墅,说明他购房之初并没有预想到自己能成为制造部大员,泡在郊区工厂比到办公室坐班概率高得多。   非常符合他的个性,他选了上叠。   独立入口,和外界接触少,结构安全,智能安防,无路人窥视,无种花养草需求。   姜近不打无准备的仗,前些日子已经抽空来过多次,智能安防难搞一点,但情况已经被她摸透了。   根据这段时间的观察,   王傲极其孤僻,每天只有一个钟点工下午五点来八点走,王傲几乎不在家吃晚饭,钟点工不和他照面,只洗衣保洁。   他平时只有去公司开会时带着笔记本,以便有时要在会议上投放演示。一旦要陪同宋云开视察工厂,他的笔记本电脑都没有随身携带。   饶是他这样一位传统制造从业人员,也不能免俗地安装了试下最流行的密码指纹入户锁。   和宋云开家神秘小房间一个类型的锁,防智障的。   姜近畅通无阻地进了他家,顺利找到二楼书房。   由于王傲今天的日程是直接前往工厂,运气非常好,他的笔记本电脑此刻就放在桌上充着电。   姜近打开电脑,按丁俊驰教的流程操作,操作有点复杂,期间还与丁俊驰连上了视频通话,把电脑屏幕拍给他看。   “王傲电脑居然安装了365安全卫士,我至少关了十分钟流氓弹窗!看!严重影响我操作。”   “想想他本人每天开机都受这种罪你就不气了,”丁俊驰笑着指点江山:“把左下角那个删干净,我服了你,这不是在潜伏吗小姐姐,你就那么嚣张地建桌面快捷方式?”   “删了删了,你不说我也会删的。你好唠叨,你认真点帮我盯着王傲啊。”   “王傲这马屁精每时每刻都跟着开哥你放心……哎?王傲呢?”丁俊驰声音霎时紧张起来,“等等,我这里看过去人群里只有三个副总监。你等我一下!”   他说着把视频挂了。   姜近在等待安装进度条缓慢爬升时无聊,四下观察着整个书房。   书架上整齐地摆满了书,工科专业书和名人传记又旧又脏,两排大红色封面的世界名著套装新得锃光发亮,充门面的。   中间最高的一层没摆书,亚克力展示盒中摆着一个带有签名的足球,盒底刻有数字“10”。悬架上挂着金属质地的巴塞罗那队徽。三张梅西精彩进球瞬间的照片装裱在银色相框中,每张都有签名。还有两个黑色相框中踢球的人是王傲自己。最靠里位置是一个1:1定制的大力神杯,姜近好奇是金是铜,拿起来掂了一下,比真的真。   书架除此之外没什么可探寻。   书桌下,抽屉没有上锁,左边最上面一层里面放着一摞移动硬盘,黑白银色都有。   这么多,要是一股脑都拿走动静太大,万一王傲报警就更不妙。   姜近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小笔记本,把移动硬盘一个个插上检查。   这时,丁俊驰的电话再次打过来,语气变得非常严肃:“姜近,王傲不见了!我问了车间的人,他早上只待了一会儿就换了人陪开哥,现在车不在没人知道他去哪了,你最好马上撤!”   姜近咬了咬下唇,继续移动鼠标翻看刚插上去的硬盘:“不行,已经到这一步了,下次再来更麻烦,我不能功亏一篑。”   她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息,命令自己处乱不惊。   “他可能已经回家了。”丁俊驰提醒。   “他不会在上班时间突然回家,就算他……”姜近本想说他回家车程也还有半小时到四十分钟,话戛然而止,是因为她瞥见书桌斜对角天花板上有个黑色半球。   婴儿监控……   王傲家有婴儿吗?   姜近停下手里的操作,慢慢走近监控,观察两秒,把它的电源拔了。   亡羊补牢,现在我们知道王傲为什么会在上班时间突然回家了。   姜近只干扰了全屋智能监控,没想到这里还有个独立存在的漏网之鱼。   “姜近你还在听吗?”丁俊驰的语气透着掩不住的担忧,“我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我这人预感不多但一般很准……”   姜近靠近窗边掩在墙后俯瞰,一辆熟悉的黑色奥迪正在入户门前往车库迅速转弯。   “恭喜你这次预感又准了。”姜近没时间再跟他废话,当即切断通话,风卷残云地把移动硬盘拔下来并按原本的顺序整理好放回抽屉、将自己的电脑塞回包里。   正当她准备关上王傲的笔记本,手指悬空滞一下,缩回来。   进度条在缓慢推进:95%、96%……   几分钟后,王傲推开门,站在门口环视一圈,姜近已经不在了。   他退了两步朝刚才自己上来的楼梯瞥一眼,叹口气,已经把车开得都擦出火星了,还是没赶上吗?   他走向桌边,检查刚才在监控里看见姜近在摆弄的笔记本电脑。   电源键按下,屏幕亮起,非常安静。   365安全卫士安静得异常,没有弹出任何烦人的弹窗。   可见,电脑现在不是重新开机,而是处于休眠被唤醒。   他半眯起眼睛,心中升起一丝一缕——在办公室那次,姜近虽然带走了本子但给电脑正常关机了,现在这次……你是忘了,还是时间只够把屏幕直接扣下来休眠?   王傲重新把屏幕阖上,不动声色从抽屉里取了一串钥匙,缓慢向门口走去,冷静地,正常地,仿佛没察觉任何异常。   藏在书架侧面与墙壁缝隙中屏住呼吸的姜近,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他想把书房物理反锁。   电光石火间,她闪出书架,一把抄起离自己最近的大力神杯,从侧面狠狠朝王傲太阳穴砸过去。   连哼都没有哼出一声,王傲身体摇晃了一下,随即朝前扑倒在地。   钥匙从他手中砸落在地板,随着一声钝响,木地板上多了一处凹痕。 :   姜近把钥匙捡起放进自己口袋,回头冲电脑发无名火:“这下你满意了?该死的安全卫士!”    第63章 局中人“啊???”   早在幼儿园时代,幼儿园老师就教育过姜近小朋友,打人不能打后脑勺。   姜近一直奉为真理。   但是她从身后发力,要绕过后脑勺从侧前方敲王傲脑袋,一时没掌握好力度。   受害人现在头破血流,成了个棘手难题……   姜近只好先从他家工具箱里找到电工胶带把他捆成粽子,再从医药箱找出酒精和绷带帮他暂时处理好外伤。   待她哼哧哼哧完成了全部任务,叉腰擦汗接通丁俊驰电话说“没事一切都好”的时候,王傲醒了。   也可能在处理伤口时他已经醒了,只是不敢睁开眼希望是幻觉。   王傲自知在公司树敌众多,他不在乎,现在看来还是应该在乎,没想到有朝一日能被女同事用大力神杯敲晕在家里。   王傲扪心自问,到底哪里得罪了姜近,背后调查她,她不可能知道。   即便知道了,以她现在的身份,在宋总面前说几句坏话也足够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何必用这么原始的方法?   王傲不傻,与姜近默默对视一阵,虽然搞不清她来意,但对她这个人有了基本判断,她不能让宋云开知道的事恐怕比自己还多。   她就是辉跃钉在君腾的那个暗桩,他的判断从一开始就没错。   他缓了缓,忍着头晕和恶心开口:“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姜近从书桌前拖过转椅,与被捆绑安置在沙发上的王傲对坐:“真相。从你把关明月踢出嘉果计划的原因开始说。”   “关明月?”王傲对这个话题似乎很意外,“你怎么认识她?”   姜近:“现在是该你回答我的问题。”   王傲被五花大绑,没什么筹码谈条件,只好实话实说:“把她踢出计划是杜总决定的,我只是听命于杜总,老板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杜薇为什么要把   她踢走?”   王傲淡笑一下:“当然是因为她太漂亮,整天在宋总面前晃悠,让杜总不放心。”   “胡扯。”姜近略作停顿,“SinoTechGlobalHoldings听起来耳熟吗?EverflowTrust呢?”   王傲看起来仍面无表情,但他咽了咽喉咙,足以暴露他的心虚。   姜近继续说:“我通过金融圈的朋友去查了一下这两家境外公司,一个注册地在开曼群岛乔治城的虚拟办公室,一个注册在新加坡莱佛士坊的共享办公空间,最终受益人通过伯利兹的GoldenCicada基金提现。金蝉,杜总起名还挺任性嚣张的。”   王傲脸色不太好,不知是因为戳中要害还是失血过多。   “怎么洗钱听起来都是杜总的专长,”姜近不顾他死活继续说下去,“可是要洗的钱从哪里来?鑫达、宏安、伟通……这几个虚构的供应商可都跟你脱不了干系,我相信杜总绝对不可能一点辛苦费都没分给你吧。”   “杜总和宋总交情匪浅,我把这些拿到宋总面前,他也不会因为杜总从君腾捞了那么点跟她翻脸,但你呢?”   王傲明白了,姜近手上有足以让杜薇失去信任的东西,但她不用,因为那不是她在追究的事情。   也许,她的目标是扳倒宋云开。   要想全身而退,只能对她和盘托出,连宋云开都拉下水。   王傲长吁了一口气:“其实你找到的答案很接近了。杜薇虚构订单,虚构采购合同,其实不光是为了钱,更是要伪造产量和销量,为了拿到融资加速海外上市。关明月,她发现产量对不上,报告给我。”   “关明月不知道你是局中人么?”   “她不知道这是个局,以为程序出了问题。”   “杜薇收买了你也可以收买她,为什么要踢她出局?”   “因为她漂亮我不漂亮,不是很明显吗?”   好吧,看来杜薇也有一部分想把她从宋云开身边清走的微妙小心思,也可能是认为关明月比王傲更草根更微不足道,碾死她就像碾死一只小昆虫,不必劳心。   “证据呢?”姜近追问。   “什么证据?”   “你说你完全听命于杜薇,帮老板干脏活,你不可能没留自保的证据吧?”   王傲静下来,一言不发。   姜近一字一顿道:“我不介意一直在这里陪你耗下去,只要你命硬耗得起。”   王傲也怕有钱没命享,这疯婆子不像光说不练的。   他闭了闭眼,认命地说:“抽屉最下面一层有个旧电脑,‘我的文档’下‘音乐’文件夹里有杜薇要我处理这些事的每一次录音。”   姜近马上行动,旧电脑连电都没有,找电源充了会儿电才成功打开,找到那一大堆录音倒不费劲。   她试听过一个文件,把所有录音用自己的硬盘拷贝了。   正因为这是把自己摘出来、给杜薇定罪的证据,王傲才交待得如此痛快。   趁着姜近忙于行动,他运用着脑震荡的脑袋绞尽脑汁,揣测姜近的来意和放过自己的可能性。   书房里静得出奇,只剩下破旧电脑运转发出的滋滋电流声。   姜近突然抬起头问:“这些事宋云开知道多少?”   “他不知道,”王傲摇摇头,感觉到灭顶的头晕,缓了缓说,“所以关明月回过神来一直想搜集证据向他告发杜薇,而杜薇一直在阻止关明月。”   姜近终于感觉松了口气,宋云开不仅没有参与迫害阿月,公司那些要命的事他也不是主谋。可是……   他真的完全不知情,甚至可以不知情到免于责罚吗?   她拿到这份解释得通的洗钱链账面证据时没有欣喜,也没想过立刻设法让王傲归案——毕竟只有他能归案而杜薇还有很多可回旋余地。她更怕自己贸然的行动把宋云开都给拖下水。   而她确实问过自己,在为阿月伸张正义和保护宋云开之间作何选择,答案还是无解。   放下这些后她最想知道的是,什么阻止了关明月去宋云开面前告发?   是证据没有了?   证据被抢走了?   对,既然王傲可以抢走她的本子,那也可以抢走她手里的证据。   不知死活的王傲还敢插嘴:“你能不能先放了我让我去医院,我现在估计是脑震荡了,你给我扎一圈纱布不管用。你让我去医院,我路上跟你说?关明月这事也不是迫在眉睫吧?”   姜近瞪他一眼:“关明月死了。”   王傲舔了舔嘴唇,无言。   “你要下去陪她也挺好。”   “不,怎么说死就死了?不还一直发朋友圈么?”   “那是我发的!你给我老实交代清楚,是不是她搜集的证据被你抢了?”   “没,没有啊。我……”   “还说没有?”姜近一手抄起桌上的大力神杯,一手指着自己小书包,“你从她那儿抢的本子还在我包里!”   王傲再次闭了闭眼:“我我我说说说,你别激动。那不是我抢的,是杜薇抢了给我的,杜薇看不懂,让我看看她在搞什么。你听录音吧,这个录音也有。”   “除了本子还有什么?”   “还有两个硬盘。那还真没冤枉她,她在里面拷了很多东西,可不是我的罪证,是各个部门的工程文件,她被裁员了,她不交还自己的工作内容还拷别人的,你说她想干嘛?要不是东西被截下来放我这儿,泄露机密给辉跃的人就是她了,她想报复的是君腾。”   姜近脑子有点乱,阿月是因为搜集的证据和报复的资料全被抢走才陷入抑郁的吗?   “能放我去医院了吗?”王傲虚弱的声音打扰她思考。   姜近转身出了门,她有点饿了,也需要冷静一下。   在王傲冰箱里发现一块原味鸡,微波炉转过吃了。   发现桶装泡面,烧开水冲泡吃了。   吃完想起楼上还有个伤员,到午饭时间不吃饭说不定又要饿晕。但又不想给他冲泡面,冲了还要喂他吃,恶心死了。   姜近发现眼下最大的烦恼成了该怎么处理王傲。   不光是怎么给他吃午饭的问题,还有要不要放他出去的问题,放他无异于放虎归山,他跑出去会对杜薇说什么?会对宋云开说什么?……一切都不可控。   又不可能一直把他绑在这里自生自灭。   姜近想和丁俊驰商量,但还是及时打消了这个念头,怕丁俊驰知道后会飞速赶来拿起大力神杯再给他补一下。   还是柳逢青更靠得住些,在关心阿月这个出发点上也与自己比较一致,对柳逢青和盘托出也没有什么隐患。   柳逢青果然靠谱,接到电话后半小时就从公司赶到了,进门紧张追问:“他怎么样了?”   “不知道,”姜近挠挠头,“我不敢上去看。”   柳逢青不禁扶额:“说你胆大吧,也挺胆小的。王傲就交给我,我会让他暂时闭嘴,但你不能等,你有没有切实的证据去云开面前参他一本?要先发制人而且让他没有翻身的可能。”   “我,我这些证据只是内部经济问题,他从公司掏了点钱,云开可能会对他网开一面。但我可以栽赃!”   柳逢青:“…………”   死马当活马医,能栽赃也是你的本事了。   这时候除了无条件给她做后援也没有别的办法,站队她还是站队王傲,完全不需要思考,已经被卷进来,站王傲必死无疑,站姜近还有一线生机。   “好,我先送他去医院,顺便给他洗洗脑。你加油!”柳逢青一边鼓励,一边上了二层。   王傲状况一般,不算特别不好,因为起初的失血和没吃中饭有点虚弱,倒靠在书房沙发上,但他神志还清醒,看见柳逢青还知道惊诧。   柳逢青装出他在公司一贯的笑佛样子说:“你看这闹的!没事啊王工,姜近是给国安办事,主要查导航那边信息泄露,云开也清楚的。怎么突然跟你对上,方向偏海里去了!现在我先给你松绑了送你去医院?”   王傲来不及细想,有个中间人能来救命总是好的。   柳逢青撕完胶带单肩把王傲扛起来,一边朝外走一边絮叨:“姜近你别去了啊,你把这里收拾一下赶紧回吧。哎王工你手机在哪?别忘了手机,哦这,怎么电量只有2%了,你家有充电宝吗?”   王傲虚弱地示意了一下桌面。   姜近顺手摸过来把充电宝递给柳逢青。   柳逢青架着他出了门,还能听见声音:“充电宝先带好,失联了可不行……”   姜近没再管那茬,专注眼下,拉开书包拉链把   王傲那一抽屉移动硬盘一锅端了。   。   今天的工厂笼罩着一层无形的紧张气氛,计划外的事情太多了。   本来宋云开只会在测试场检查测试成果,现在他跑来了生产线抽查机器的数据。   以往他来生产线,总是由王傲亲自陪同汇报,但王傲借口生病就医一去不复返了,现在那三位副总监揣摩不出宋云开突击检查的意图,正挂着尴尬的微笑一头虚汗地强撑。   工程师和工人们虽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却都在心里惶惶揣测,是不是制造过程出了问题。   一行人在食堂用餐后继续回生产线视察,就在这时,姜近突然出现,从生产线尽头快步走来,与她同行的还有丁俊驰。   宋云开沉迷于工作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惊喜中掺杂些困惑。   他停下,等两人往自己这边来,过几秒看请还有周谦瓴插着兜隔了段距离跟在后面。   姜近神色严肃,步履急促,转眼走到近前,语气带着不容忽视的紧迫:“我必须跟你谈谈。”   “你俩也一起吗?”宋云开问过她身后两人,猜测是公事,叫停视察,示意副总监们原地稍等,然后远离远离了生产线的喧嚣,带着三人回到他在工厂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宋云开坐在大班椅里,隔桌有座位,可他们三个都没坐,前后站成一个大三角。   “根据我查到的情况,王傲就是辉跃安插在君腾的内鬼。”姜近直说结论,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翻转方向放在宋云开面前。   “啊???”宋云开错愕地发出了一个傻瓜式单音节。   你这和说我是辉跃安全插在君腾的内鬼有什么区别?   他有点想笑,低头掩饰的同时打开文件夹,免得暴露了表情显得不够稳重。   不过当他快速扫过里面的文件就不想笑了,银行开户记录、签字笔迹、交易对账单、购房合同、房主信息,条条证据指向王傲的海外账户,有巨额资金流入。   “2200万美金,远远超出他制造总监的薪资和奖金。他用其中253万在美国购置了一套房产,居住人是他父母。”姜近在他翻到相关证据时一一简要说明。   宋云开眉头紧锁:“可他有什么必要……他是公司的骨干,将来分红也不会少……这里并没有直接证据说明是辉跃买通他。”   当然,壳公司再往下追是杜薇。   姜近淡然道:“是没有直接证据。但什么事值得这么大笔酬金?我不禁想起新车信息泄露的事。”   宋云开还没来得及仔细琢磨,丁俊驰的声音又打断了他的思绪。   “开哥,”他打开手里端着的一个小盒子的盒盖,“你让我调查暗桩,我早发现王傲不对劲,所以趁他不在搜了他办公室,发现了这个。”   宋云开拧眉朝盒子里望去,是七个移动硬盘。   丁俊驰用手指比划一下:“其中这两个,存着我们研发部的资料,都是写跟他工作完全无关的研发机密。私下储存这些本来就是违规的,再说你说他没事儿存这些干什么呀?活到老学到老吗?”   宋云开拿起一个硬盘翻看了一下外观,目光落向盒子里剩下几个:“那另外五个呢?”   “存的是他自己的工作资料,更加详细。估计都是要卖给辉跃的。”丁俊驰断言。   宋云开的疑虑越来越深。   关于这硬盘里的内容,丁俊驰应该不会造谣,否则转身就能被拆穿。   这些硬盘属于王傲的可能性也比丁俊驰污蔑他的可能性大,丁俊驰要短时间内搞五个硬盘的制造部机密资料……   先不说没那时间精力,无利可图的事他也不爱干啊!2000美金又没到他账上!   宋云开支着脸,示意他把盒盖盖上:“留下我看看。”   接着他掀起眼皮看向周谦瓴:“你还有什么补充?”   周谦瓴把三本牛皮纸本和王傲的笔记本一股脑堆到姜近的文件夹上面:“这是关明月遗物里的工作笔记,这是王傲的笔记,你看我标注的地方,王傲很显然看过关明月的笔记,在一年以前。”   宋云开翻开他贴好荧光标签的几页,上面满是草图和注释。   谁抄谁的一目了然,王傲的笔记比关明月的笔记多了验证结论。   周谦瓴义愤填膺:“他抄写就说明认为有价值,有一些的价值确实得到了验证,可他开会时一直在强烈反对我的设计,声称问题无法解决。他从没想把方案用在我们生产线上,反而辉跃那辆试验车解决了这些问题。”   原来如此,是关明月,一系列异常现象的核心又回归到关明月这个人身上。   宋云开此刻心中迷雾散了一半,仰起头靠向椅背,垂眼看看桌面上这些证据,再抬眼扫过面前三个人——   他的好兄弟,他的左膀右臂,他的妻子。   他们聚在这里指控王傲,为了关明月。   滑稽!滑稽!   宋云开快憋不住笑,要不是今天早上五点才收到韩锐的调查报告——关明月就是那个暗桩,现在他都要被大家说服了。   韩锐通过人脸识别大数据对比,发现光明月与辉跃的一个员工张皎面部特征高度一致,可以断定完全是同一个人。   去年夏天,张皎在辉跃上过将近两个月班,她是空降的车型项目总监,横跨研发与制造团队。   辉跃在年中时招聘的所有参与研发新车型Symbion的中层管理者Offer上都写着“向张皎汇报”。   空降高管使用化名很常见,一般是用来应付竞业协议。   看起来她在辉跃如鱼得水,君腾的工作和裁员并没有造成她的抑郁症。   宋云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赶在表情管理崩盘之前起身,掷地有声地给出承诺:“好!我一定严肃处理王傲。”   三人缓缓松了口气。   宋云开没有挽留另外两个活宝,只叫住姜近:“你后面还有事吗?”他看了眼手机,笑眯眯说,“我们一起早点回家。嗯!把这些东西带回去研究一下。你晚上想吃什么?”   怎么感觉他捉住内鬼后丝毫没有被背叛的失望,反而心情一片大好?   “正常饭。”姜近挠了挠头。    第64章 为情所困“我爱你。你爱不爱我?”……   夜幕低垂,满城华灯在36楼落地窗外织成一片璀璨汪洋。   姜近最近爱上了从这里俯瞰众生,是种能把城市的筋骨脉络都看穿的视角。尤其是现在,她刚刚替生前落尽下风的阿月刺了打压她的人一剑,这一击也许不足以致命,但是个够痛的开端。   她会要那些背刺过她、轻视过她、作践过她的人统统继续付出代价。   不幸中的万幸,她将要做的那些并不会伤害到宋云开,最多只会让他蒙受点经济损失。   此刻,微妙的成就感让她心情愉悦,有点遗憾不能和宋云开分享。   但是宋云开有宋云开的快乐。   早上开始他就已经够快乐了,除了金融欺诈的黑历史和信息安全的疏漏让他头疼,光是知道他在关明月死亡一事上完全免责就够他开心一阵子。   这可不是他缺乏同理心,关明月离世他很遗憾,但这关系到他和姜近的未来。   他有种预感,要是关明月真因为受杜薇挤兑而患抑郁症离世,他和姜近之间会留下一道永远无法弥合的裂缝。   因此在得知关明月就是辉跃那个暗桩时,他胸中多日的郁结一扫而空,终于畅快喘过一口气。   可是当他看了关明月留下的笔记,那份如释重负的宁静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血脉沸腾的兴奋。   那些过期的提醒给了他太多启发。   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他会在深夜或者凌晨拨出一个电话找她谈谈,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关明月离世对他、对君腾而言意味着多么大的损失。   逝者不可追,他在密闭的影音室领受过迟来的共鸣,而后领受着无可挽回的怅然。   姜近推开门   ,朝他示意手里的一扎啤酒,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还在忙?”   他深吸一口气,掐了掐眉心,笑着朝她展开怀抱:“在头脑风暴。”   姜近走近,把啤酒放下,瓶底与茶几碰撞出脆响。   而后她像只慵懒的布偶猫蜷进沙发床凹陷处,膝盖不经意蹭过他的居家服长裤:“跟我聊聊。其实丁工跟我说的时候我只听了个半懂,为什么他们都说关明月的笔记很有意义?”   宋云开放下手里的纸页,挥手熄灭顶灯,现在视野里只剩一辆3d投影的汽车,银色光线在空气中织就车身。   姜近转过身面向投影,认出那是被淘汰那款cygnus5。   “测试车被辉跃要回去了,这个是当时的扫描。”   哦不……这不是cygnus5,是辉跃的高仿版。   “这款车外形足够漂亮,一旦上市,营销都是顺风局。但世上没有完美的车,”他修长的手指穿进光影拨动模型,转换视角,聚焦到车头部。   “为了给流线型前舱腾出空间,纵梁厚度偷薄,抗撞性下降百分之三十,纵梁提前崩溃分散了冲击,侧面碰撞加速度不达标,气囊不能及时弹出,这可能威胁车主生命安全。”   “对——!”姜近恍然大悟,“和辉跃测试车相撞的时候我们气囊弹出了,他的气囊没弹出,我以为测试车还没有安装气囊。”   “不是。去年九月我们已经基本解决了这个问题,解决方案关明月在她笔记里也提到了,没有测试。还有这里……”他放大前舱,“因为空间过于紧凑,部分电池模组移到这里来平衡轴荷,这就引发另外一个问题,一旦在车速130km/h以上发生碰撞,模组框架会刺穿侵入驾驶舱。”   “这简直是必然结果,”姜近很快跟上他的思路,“会喜欢这种车型的车主年轻人偏多,130km/h听起来是超速极端情况,可他们飙车的概率其实很高。”   宋云开转头看向她轻轻点头,不加掩饰地流露出赞赏:“安全第一位,所以当时,对这个外观的反对声非常多。关明月笔记里提到两个方案,一是更换前舱电池模组框架的材质,另一个是从这里泄力,都可以适当解决问题,只是当时那种一面倒要求修改设计的风向没有允许我们努力测试其他可能性。”   姜近眼中闪过戏谑,轻笑着揶揄:“我以为你在君腾说一不二,可以力排众议。”   宋云开摇头,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微微耸肩:“这太细节了,我不能在每件小事上都坚持一意孤行。”   关明月这两处改动是他拆车时就发现的妙笔,为此他还把丁俊驰叫去削了一顿,不管底子怎么抄,人家辉跃有巧思敢创新。现在回想,巧思来自自己人。   “可辉跃这辆车已经比我们当时更完善了,也没有超速,为什么上路会失控?”姜近好奇。   “因为辉跃的自驾算法跟我们有壁,这是长达数年高强度迭代的成果,不是靠一两个人灵感爆发就能追上的技术差距。在智驾模式下激光雷达误信号触发紧急制动指令,智驾和机械系统逻辑冲突,导致电子稳定程序死机、热管理失控,最终驾驶员采取纯机械制动,但是刹车油因为高温气化产生了气阻。然后……在撞击发生的时候,”   “辉跃的材料技术也落后我们一个身位,”他边说边放大图像,给姜近示意前端位置,“撞击点在这里,采用了与初代君腾F3相同的铝合金,弯曲刚度不足导致这里……塌陷,同时这里……前舱电池支架断裂,模组撞击到驱动电机,碰撞传感器误触发多级熔断,但是因为结构变形没法复位。最后动力系统在无明火、无爆炸情况下功能全失。”   他骄傲地宣称:“在君腾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因为这种合金早被我们淘汰了!”   这会是关明月很快就从辉跃离职的原因吗?两个月,足够她认识到两家车企的技术差距,她会知道在辉跃想复现这辆完美的车完全是做梦。   也许实际情况更加讽刺。   关明月因为君腾金融造假而失望,她投奔辉跃,会迅速发现更恶劣的技术造假。   在拆车时宋云开就发现,辉跃在技术上处处“作弊”,电池循环寿命数据和公开数据差了20%,而他们打的“补丁”是在车载系统加入一套“虚拟电量算法”,虽然掉电越来越快,但数字会告诉客户,那只是你的错觉。   光明月身为车型项目总监,可能不知道这些吗?她受得了这些吗?   宋云开短暂地出神。   姜近推推他:“怎么不继续说?你聊车的时候特别帅。”   她觉得自己一点也没有夸张。   他那双盯着投影的眼睛干净澄明,像无垠的晴空能包罗一切风雨,没有半点阴霾。他带点小得意的笑好像晨起的露水,清新拂面没有一丝酒色财气。他喋喋不休时瞳孔里高光像草原上的星火。他发呆沉思时又长又直的眼睫低垂,还爱撇嘴,一团孩子气。   宋云开转脸回看她,她坐在一旁,双手捧脸,眼里盛满了非常真实的崇拜。   也许姜近起初是为了搞清她的朋友关明月身上发生了什么而进君腾,可那又怎样,还不是被他的魅力征服了?   起初怎么想的有什么重要?   人之初连饭都不会吃呢!   姜近没错。   换位思考,要是邱觉、安靖宇或者韩锐哪天突然死了,他宋云开肯定也想问个究竟。   他捞过她的后颈,蜻蜓点水亲一下,笑着点了点她的嘴唇:“嘴越来越甜。”   两双眼睛对上,静谧的空间里只剩下潮湿的呼吸声。   她情不自禁地迎合他更深的吻,胸口起伏时暂停下来,偷笑低声说:“这间房间到底有什么魔法?为什么老是在这里!”   “因为是密室,感觉会更刺激。”他借着耳语咬她耳垂,滚烫的手掌隔着单薄的衣料握在她腰间,又掐又揉。   激烈的吮吻从她脖颈一直延伸到肩窝,他先失控,额头抵住她的,碎发散落到额前挡眼。   “我爱你。”他紧张喘着气。   “你爱不爱我?”   “爱不爱?”   “嗯。”她用尽了全力抱他,摸上脸颊接住他的吻,努力敞开自己去接纳他,想用行动来证实表白。   而他一整晚都在不断地确认和表达,说他爱她,不能没有她,绝对不能离开她……一些毫无修辞直白幼稚的情话。   伴随坦诚与隐瞒的混乱纠缠,她一次又一次地沉浸在他给予的盛大幻觉中,视线迷蒙摇晃,甜蜜在暗地生长,一点具象的东西都看不见,眼前像烟花似的亮起一圈圈光斑。   困倦之后她迷迷糊糊被他抱去卧室。他悉心服侍,照顾到她舒服地睡下,有点不放心,姜近好像格外的柔软,体温又反常的高。   他探过额头:“你是不是生病了?”   “怎么可能。”她不想睁眼,拦腰把他抱住,因为都刚泡过澡,混着沐浴露清香的热气在两人间相互传递。   他有点疑惑,帮她把灯光调暗:“没有不舒服?”   “没有。楼上还有套吗?”她问。   “管够。”他笑了笑回身伸长胳膊打开床头柜摸出安全套,难得成了慢性子,不再像一贯那么急躁。   他轻柔地亲吻她,一步步确认她的意思。   心里好像长出了让人笃定的基石,可让他游刃有余地温存和调情。   炙热的风摇撼树荫,带走一整个雨季的泥泞潮湿。   黎明总是有绵延向永远的温柔,在烈日将一切阴霾尽数瓦解前将某些灰色的暧昧留作化石,酿成蜜或者酒,即使分别,每当再看见鸭蛋青的天际都可以甜倒醉去。   。   姜近这一觉没睡一会儿,醒来时才早上四点半,她条件反射拿起手机看时间,顺便看见秋朗五小时前给她发的一条消息。   字越少事越大。   秋朗:[汪闰年是周子轩的司机,我明早去堵门]   一瞬间,姜近不禁打了个寒战,连血液都快要凝固,不止为这个惊人的通知,也有瞬间点亮的记忆。   那个倍感熟悉的神秘人“X”的声音,来自周子轩。   特别刁蛮、狂妄,却又阴鸷、傲慢,表面覆盖一层虚伪的友好,绝对是他没错,和杜薇很像,像更加恶劣、性转版的杜薇。   姜近在暗室中倏忽清醒,感受到身后传来热度,忍不住贴近宋云开那边回暖,他并没有醒,只是下意识地勾起胳膊揽住她。   姜近蜷在他怀里静静思考,秋朗一个人去看起来不像正规程序也不够安全。   。   协商的结果,由柳逢青陪秋朗一起去。   由于不是证据确凿的正式行动,秋朗不便邀同事前往。姜近本来想和她同行,但不知对方深浅,两个女生的阵容可能被无赖轻视。   需要一个男人镇场。   姜近想叫醒宋云开,但是不知为什么,有种难以言说的预感阻止了她,让宋云开参与这件事有很多未知的风险。   时间仓促,她启用了用过一次的柳逢青,也是因为碰巧,柳逢青睡眠质量似乎不好,早上四点半这尴尬时间还正好给她发来一条消息:[伤员没事,还需要观察一天,你一天内能搞定吗?]   一小时后,临时被抓壮丁的柳逢青在居民楼下和初次见面的秋朗交换信息。   “总之我全程假装记笔录,一句话都不用说?”他言简意赅向对方确认。   “你不是假装,你是真要尽量多记。”秋朗把充满电的手机交到他手里,“也要时刻注意这个通话有没有在继续而且得录音,姜近要能听见我们这边才能在耳机里提醒我。”   柳逢青点头,攥紧手机,手指楼上,废话不多说。   秋朗走在前面,到门口按响门铃。   汪闰年显然没醒,在她孜孜不倦地按门铃行动中才骂骂咧咧打开门。秋朗贴脸出示警官证:“汪闰年?请你配合调查。”   汪闰年甚至看都没敢看一眼柳逢青,更别提要求他出示证件,一脸懵逼退回客厅,束手无措地听秋朗说明来意,老实在沙发边缘坐下,积极表示自己将知无不言。   姜近在附近露天停车场的车里,雨水绵延,不激烈,细细密密飘在天地间,洗刷着车窗,形成一股股湍急的小溪。   车载电话被联通,密闭车厢内环绕立体地同步着那边的对话。   “……认、认识,这是关小姐,关明月。她是周少的前女友,去年这时候……对,差不多这时候她和周少在谈恋爱,她也在辉跃工作。”   秋朗单刀直入:“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八月,八月底。我看一下手机,是8月22号。其实我也没见到,那是最后一次听到。周少下午去过医院,回来就直奔关小姐家,在车上一路跟大周总打电话,特别生气在骂关小姐。”   秋朗:“骂她什么?”   “我听了个一知半解,不知道具体什么矛盾,只听他问‘她要了多少钱’?说要去把钱拿回来,又说关小姐是彻头彻尾的女骗子,还给他下药……”   秋朗:“下、药?什么药?”   “额……周少说是让他那方面不行的药,那方面。他看的是男科。”   秋朗:“……然后呢?他到关小姐家以后发生了什么?”   “这我也不太清楚,我一直在楼下车位等,本来以为他会留下过夜让我回去,但是晚上7点多他就下来了,叫我开车送他回家。路上他给吴主任打电话,就是董事长身边的办公室主任,老帮周少收拾麻烦的。周少把柳岸里地址报给他,说有个女的出了点麻烦,叫他去一趟。”   汪闰年说完后停下来,拘谨地盯着秋朗观察反应,两个膝盖并拢,大气不敢出。   8月22日晚,法医推断的关明月死亡时间。   大概率不会有其他嫌疑人了。   秋朗做完收尾工作,叮嘱司机小汪不能将配合调查的事透露给周子轩、吴主任或其他相关人员。   但她并不十分信任这全程装老实的小年轻,没上姜近的车,只撑伞在车窗边跟姜近长话短说:“我就不跟你走了,现在得立刻回局里。司机未必口风紧,怕周子轩潜逃。”   “我知道,你快去吧。”姜近目光移向柳逢青,“你开车来的?”   “我开车来的,但你等等,我有事问你。”柳逢青急忙收伞,绕到副驾上了车。   姜近把左侧车窗升起来,噪声隔绝在外。   柳逢青拧着眉头十分纠结:“你觉得……关明月会不会是为了接近周子轩拿我练手?”   真受不了你们这些为情所困的人……   姜近念在他起个大早赶过来帮忙的份上安抚道:“不会。她只骗周子轩,对你是真心的。”   “那你觉得……”   柳逢青第二句还没说完,姜近的耐心已经归零:“下去,下去,下去。我赶时间。”   柳逢青悻悻下车,姜近挂挡,扬长而去。   有一点可以确定,她边开车边想,阿月从来没什么抑郁症。   SSRIs类抗抑郁药物原来是给周子轩准备的,毕竟周子轩那人渣见过的都知道,实在让人很难睡下去。   关明月不是个纯良的人,很高兴她也不是个软弱的人,对君腾失望就另起炉灶,不择手段地去辉跃重开,尽一切所能,抗争到生命的最后一秒。   。   汪闰年对自己刚才的演技有点心虚,面对火眼金睛的警察,不知道这个忠心不二却又胆小怕事的小弟形象能不能蒙混过关。   那女警看起来很年轻,希望她没那么敏锐吧。   汪闰年擦擦额头的虚汗,把门反锁,客厅空调打开,正襟危坐地拨通号码:“大事不好了。周子轩去年八月弄死个女的,现在警方已经盯上了他,刚来找我问话。我不能不通知他,否则以董事长的人脉几个小时内也会让他得到消息,周子轩肯定马上就会跑国外去!”   电话那头沉默须臾,平淡以对:“让他跑,跑了才好。”   汪闰年听不明白有点焦躁:“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做呢,宋总?”   “做好司机本职工作。”宋云开说着,挂了。    第65章 山雨欲来“她是个人吗?我认为是冷血……   雨水淅淅沥沥落在停机坪上,私人飞机的轮廓在水雾中若隐若现,仿佛随时准备逃离一场即将爆发的末世灾难。   即使是白天,亮度不够也开了灯,跑道反射着微弱的光,尽头被潮湿的浓雾吞没,通往未知的命运。   飞机引擎低鸣,随时准备起飞。   宋云开站在雨雾里,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眼神很淡,眉心显出冷峻。   他没有去室内避雨,保镖为他撑着一把黑色大伞。   一辆黑色奔驰威霆开进场,一直抵达飞机侧面离他不远处才停止。   车门打开,最先下车的保镖撑起雨伞,第二个下车的人是韩锐,他和从驾驶室赶来帮忙的章凛一起将杜薇拽下车。   “放开我!韩锐你这是绑架!我要告你爷爷!”   杜薇一边尖叫一边挣扎,她今天穿得和平时比相对朴素,深蓝色真丝衬衫不知是出门时淋了雨还是透了汗水,更深了一度。   “别碰我!你们给我滚开!”她被愤怒和不甘驱使着左右扭动,重心越来越低,姿势像个因为没被满足购物欲而企图在商场地上打滚的四岁小孩。   在此刻的宋云开眼里更不美妙,他觉得她好像一只负隅顽抗的年猪。   “需要我们帮忙吗?”保镖低声询问宋云开。   他摇了摇头。   这哪里是力量不逮,那几个男的对付她绰绰有余,不过看在她是个女人的份上不太方便动粗,尤其是韩锐太过体面,导致杜薇总在跟他的角力中找到破绽。   再上去几个人也是同样的混战。   杜薇看见   了他,尖声穿透雨幕:“宋云开!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不会去俄国!我的家人、我的生活和事业都在这里,我哪也不去!”   他大步流星走向她,不管头顶的伞有没有及时跟上,一把从章凛手里拽起她的胳膊:“你还有什么生活事业?!姜近手里有证据,她一定会曝光,不止你一个人会身败名裂!是君腾要撞冰山了,给你救生艇让你走你不要,你不躲没人能救得了你!”   杜薇眼中倏忽闪过恐惧,但很快被恼怒掩盖:“又是姜近?她不可能有证据,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你别被她骗了!”   宋云开脸色骤然一沉,猛晃两下杜薇的肩膀,力道之大让她不禁皱眉:“你什么时候才能睿智一点?姜近通过王傲查到你只要一秒钟,海外洗钱的账户被她翻了个底朝天,她一个记者哪来那么熟练?有金融行家帮她,明白吗?她知道君腾的负面稿在报社发不出去,只能找做空机构合作!她签了魔鬼契约来的!”   杜薇松了劲,怔怔看着他,任由雨水模糊了自己的视线。   而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你以为你改掉几个机器数据就永远没人知道你做过的事了?找证据从来是顺着钱走。”   杜薇甩开眼前湿漉漉的头发,声线颤抖甚至接近歇斯底里:“那你为什么不阻止她?你明明有那么多时间那么多机会可以阻止她!她只是个记者!你有钱有权有资源,可以威胁她,收买她,就算关她一阵逼她屈服……”   “你比我敢想啊,”宋云开忍不住笑起来,“我们正常人不玩那个。”   他招招手示意章凛上前把她架上飞机。   杜薇疯了一样扭动挣扎,什么恶言恶语都骂出口,只是力量无法与章凛抗衡。   宋云开扬了扬下巴要她往上看:“邱觉送你过去把你安排好。”   她停下动作,抬头往机舱门望去,她的前任在舱门口不知已站了多久,衣服头发早被雨水打湿,他沉默着注视这场打闹,目光中尽是复杂的无奈。   一刹那,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些男人真是太没事业心了。   她自己上了第1节 台阶,头没有回,咬紧牙关:“宋云开,记住你今天的选择。我会回来的,从现在起我们不是朋友。”   “烦死了快走吧,坐牢不能玩手机,蹲一次你就老实了。”宋云开一点台型也不给她留,全拆了,扭头朝韩锐挥挥手,示意赶紧撤退。   两车换了司机,章凛回来给他开车,还遭了埋怨。   “怎么都不给我撑伞?害我淋得像楚雨荨!那谁啊?杵在那里站军姿一样!”   章凛不接茬,专心打方向盘:“现在去哪?”   “回家等姜近摊牌。”他情绪有些回落。   。   同一片天空同一场雨,相似的私人飞机,细密的雨水敲打着舷窗,窗外阴沉的天空与跑道灯光氤氲成一片混沌。   引擎轰鸣声在机舱内回荡,飞机还有一刻钟就要起飞。   奢华的皮质座椅如今显得格外闷热,周子轩手中晃着一杯威士忌,眼神飘忽不定,即使他前夜摄入的酒精还没代谢完毕。   机舱内除了他,还有三个比他更不清醒的狐朋狗友,此刻东倒西歪地瘫在沙发里坐都坐不直。   真是倒霉的一天。   本来这个点,四个人应该正在市中心周子轩的豪宅呼呼大睡,一起睡着的还有十来个昨夜party上的模特。   周子轩他爸派来的人如同神兵天降,给他们一顿收拾,飞速运往机场塞上飞机,起因仅仅是去年夏天周子轩失手弄死了一个女的!   上哪儿说理去!   刘烨霖打了个酒嗝,率先打破沉默,语气轻松还带着不以为然:“大哥,老爷子是不是反应过度了?不就是一个没背景的丫头吗?至于吓得我们集体屁滚尿流?周家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点小事还不是分分钟摆平!”   蔡鹏海笑着接嘴:“就是!一个关明月,警察还记得她我都吃惊!你说要是鹿小琪没了大事不妙我还能理解,毕竟四千万粉丝,总有人惦记。关明月她有啥啊?”   罗康宁戏谑地接过话茬:“有一说一,关姐身材是真顶,还是有人惦记的,你不能质疑大哥的审美。”   周子轩闻言笑一声,神经已不似刚才紧绷。   蔡鹏海见他笑了,言语更加肆无忌惮:“要我说,这种事何必搞这么麻烦,打通关系,找个替死鬼不就得了,大哥你一跑,圈子里消息灵通的反而要瞎传!”   刘烨霖:“他们敢!大哥这种家底还轮不到他们嚼舌根!”   周子轩被哄得有些膨胀,高兴地抬手压了压他们,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故作谦逊道:“唉,没办法,老爷子年纪大了,三观太正跟不上时代变化。别说我,连我大哥都说不通他。”   罗康宁丧气道:“可这趟要是真跑了,风声流传开,以后大哥还在圈子里怎么立威啊?人家一揭黑历史——周子轩和他几个结拜兄弟屁都不是,被个没背景的丫头吓得直飞北美,我们掐架都掐不过了。”   蔡鹏海火上浇油:“关键加州没意思,哥,我不是不想陪你去玩,主要是替你觉得无聊,在加州,谁认得我们是谁啊?”   刘烨霖:“太憋屈了!本来之前那破记者整的事就让我们被笑话死了!怎么老栽在这群‘高知女性’手里啊?大哥以后换个口味吧,这种女的一点不带劲,后患无穷。”   罗康宁又笑:“带劲还是挺带劲的,就是太辣了,难搞。”   周子轩想起姜近,如今气消了,辣是挺辣的,难搞也是真难搞,事后一琢磨又心痒痒,想追没追上也是种遗憾,看看新闻她好像嫁给宋云开了,更证明她的确有两下子,宋云开能看上的女人他先看上,何尝不是种慧眼如炬?   说不定让他做生意,他能超过宋云开。   那三人见周子轩神情舒展了,觉得有戏。   刘烨霖趁热打铁:“大哥,你想想,我们溜了,那些老想看你笑话的人该多得意?要我说咱们干脆玩个失踪,哥几个陪着你,找个山清水秀的郊区小别墅躲俩月,吃喝玩乐照常,让小琪带几个姐妹来,等风头过了咱们再冒头,你说呢?”   周子轩回过神,猛地起身,酒精的促发使他更认不清南北:“说得对!我周某人,还没到要逃命的地步!妈的整个上半年晦气得很,这么一步步退要退到什么地步?”   蔡鹏海和罗康宁立刻也从椅子上站起来鼓掌附和:“大哥英明!”   刘烨霖也顿时精神了,马上对空姐说:“通知机长,我们要下飞机。”   蔡鹏海想起个实际问题:“我是不是得叫个车?”   罗康宁按住他:“有车。大哥那车还在呢。”   经他提醒,其余三人集体伸长颈子从方寸舷窗往外望。   停机坪远处,一辆眼熟的车还孤零零停在雨雾里,与世隔绝似的,像西游记里荒山野岭凭空多出来的一间炊烟袅袅小屋。   几个人竟都没有感到诡异。   罗康宁笑着说:“大哥那司机可尽职了,怪不得他们老说辉跃的人忠诚得像苏联红军。”   蔡鹏海推测:“他是不是本来打算等我们起飞再走?”   刘烨霖则起了玩心,挤眉弄眼地怂恿:“他现在肯定还是老爷子的人,但你们猜多少钱能买通他?”   周子轩笑言:“苏联红军买不了。”   刘烨霖:“打个赌吧。人都是有价的,我猜他……300万就够了。”   蔡鹏海:“我猜200。”   人都是有价的,在场的除了周子轩,有一个算一个,都没能拒绝宋云开开的价。   能跟在周子轩身边混的人,大多和他出身相似,还不如他。要么是家中与继承无缘的小儿子,要么是只有一条腿能进家门的私生子。   成天没个正经事,主业是帮着家里花钱,手心向上的日子要受监管,还是不尽人意。时常也难免会有龙傲天幻想,成就几桩让瞧不起他们的人刮目相看的大业。   他们自认为并不是被钱收买的,而是被一个可期许的未来,而非常恰好,宋云开的特长是画饼。   只是不太理解宋云开为什么要他们把周子轩留下来,几人智商不高但情商在线,心里都知道这是要给周子轩做局,可在国外动手明明难度更低呀。   也不敢问,只能自己琢磨了。   。   宋云开到家时,姜近的行李箱已经不见了,无论主卧还是客房的衣柜她原本放衣服的地方也都空了,整个家再找不到一点她的痕迹。   管   家说,两人几乎是擦肩错过,他进门和她出门的时间只差二十分钟。   打她电话,提示音已经变成“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他宽慰自己,摊牌的时候肯定不方便带走行李,那多塌台,姜近应该过会儿还会回来。在家从四点等到六点半,他把每句准备骂姜近的话都准备好了,然而姜近没回来,章凛接彤彤放学都回来了。   陈佳彤一进门就被他逮住打电话。   “又吵架了?”小孩边拨号边问。   宋云开蹙眉:“不该问的别问。”   陈佳彤把手机从耳边放下:“暂时无法接通。”   宋云开沉默了,一时也没了对策,倒是他自己手里手机震动一下,OA系统发来一条提示,来自姜近的离职申请。   他气得抬手想把手机砸墙上,动作进行到一半,收住了。   马上拨通行政部韦浩电话:“我们这儿曾经有个员工叫关明月,去年五月离职,你找找过去资料里她登记的地址是不是住柳岸里,很急,现在就找!”   “是,柳岸里25号楼402室。”   宋云开飞快冲上楼从保险柜里取出结婚证,下楼看见陈佳彤还呆呆站在门口,路过问她:“会办Sleepover吗?我这周不回家,你找几个女同学来陪你住。”   陈佳彤惊喜:“真的吗?”   “需要什么跟管家说,”宋云开边后退出门,边严肃警告,“男的不能来!”   。   由于宋云开在柳岸里25号楼402室门口又是捶门又是呐喊,严重扰民,民警、物业、房东统统被迫登场。   倒霉的房东阿姨晚饭都没吃上,横跨半个江城被叫来给他开门。   确认过结婚证照片上的女生是她的房客,房东阿姨把门打开:“小姜说是说过,八月会退房,房租付到了九月。”   宋云开走进客厅,这里也空空荡荡,除了房间里本来就有的旧家具,同样没有姜近住过的痕迹。   “欸?小姜没有住在这里啊。”房东阿姨嘟哝。   他径直走到卧室,里面更空,放眼一望就看完了,诧异走出来:“怎么连个床都没有?”   “哦,之前那个女孩子在房间里走的,我觉得不太吉利把床扔掉了,说要给她重新买一个,小姜说不要,她喜欢睡沙发。”   “……多可怕。”宋云开怔怔地长吁一口气。   房东阿姨:“?”   “阿姨你说她多可怕?一个人在凶宅里住了半年多!她是个人吗?我认为是冷血动物。”   房东阿姨:“……唔。”   想说这倒是对房东友好,现在她住过,再往外租就不算凶宅了。   “你要是有儿子,一定要教育他不能娶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   房东阿姨:“……嗯。”   想说小姜人挺好,但是她老公脑子有点毛病,还是不说了。   宋云开骂归骂,仍不甘心,眼神四下到处瞟,想挖出点蛛丝马迹。   也没深挖,他很快看见了茶几上放的纸张,往沙发里一坐,拿起整理。   有一封信。宋云开长出反骨,决定不看!   另外是……离婚协议书??   呵呵,她还自说自话把字给签好了。   宋云开只瞄了一眼,轻描淡写地对半撕开,叠放后再对半撕开,越撕越快。   怂包姜近!   太高估她了,还以为能当面对质痛斥她一顿,没想到她这么怂又这么狠,溜得悄无声息。   宋云开愤恨地暗下决心,找到你你就完了!    第66章 柳林风声“再见。改天见!……   【几则新闻】   5月25日,方兴投资发布报告,指控君腾汽车通过虚增收入、夸大市场占有率等方式误导投资者,其首席财务官杜薇通过财务造假套现12亿美元,涉嫌违反美国证券法规。   君腾汽车发布声明称“相关内容严重失实”,但未能提供具体反驳证据。市场对其回应普遍不满。   5月30日,君腾汽车股价连日大幅下挫,跌幅超过75%,连续四次触发熔断机制。美国证券交易会已表示将对此展开初步调查,多家投资机构紧急下调其评级。   分析人士指出,若君腾汽车无法尽快提交有力证据配合SEC调查,股价可能进一步下挫,甚至面临投资者集体诉讼的风险。而关键人物杜薇则可能面临最高25年监禁的刑事诉讼。   5月31日,君腾汽车传出高层动荡消息,包括首席财务官、市场副总裁、制造总监在内的多名高管宣布辞职,CEO宋云开也正式宣布退出管理团队,但仍保留董事局主席一职。   据内部人士透露,此举是为了应对日益严峻的公司治理危机。   原首席技术官柳逢青接任CEO职位,强调将全力稳定公司运营并重建投资者信心。   【警情通报】   5月27日,明州市景安区公安分局接辖区内某度假村报案称,网传“某知名富二代吸毒致死”一事发生在该度假村。经初步调查,5月25日,周某(男、27岁)等人入住该度假村,案发时与其他多名人员在别墅内聚众吸毒,周某因吸毒过量后坠入泳池溺亡。目前,警方已对涉案人员进行控制,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中。警方呼吁公众远离毒品,珍爱生命。   …………   热搜纷纷扰扰,宋云开的世界却像是静止了。   他还以为自己这一周可以满世界追着姜近跑,并把她一举拿下。姜近消失得仿佛人间蒸发,连一点线索都没留下。   他甚至跑了躺修车店,和曾经看不上的“噶亮”抽着烟聊了一小时,给对方发了offer对方不接,不过“噶亮”答应只要一旦姜近联系就打他电话,并且拒收他钱。   宋云开不禁疑惑,像“噶亮”这么高风亮节的大好人怎么会和姜近那么不择手段的大恶人做朋友。   姜近还有个叫秋朗的闺蜜,这女人倒是跟她一路人,脾气大得很,多接了几次电话就不耐烦了,现在已经把他拉黑。   可恶的女人还住在公安大院,让他没法硬闯。   父母那边姜近居然一点交待都没给,宋云开电话打过去,岳母大人反而在担心美股大跌对公司有没有影响、对A股有没有影响,宋云开不得不向她解释了二十分钟君腾暴跌绝不会影响她这位国内巴菲特的收益。   王女士快挂电话才想起来询问漂泊在外的女儿:“近近还那么忙吗?你们有没有备孕计划呀?”   宋云开当场吓死三秒,人都没影了怎么备孕,都市恐怖传说!   他瞎话张口就来:“近近很忙,去美国处理公事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美国那地方穷乡僻壤的不方便联系。你们保重身体,我下周末有空去看你们。”   挂了电话才反应过来,干嘛替蛇蝎心肠女   人打掩护!   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宋云开也不好意思明目张胆回家,把彤彤叫来的小朋友闺蜜都赶走,他脸还往哪搁?   住在别处也不行,他觉得空荡,硬是也在“凶宅”沙发里躺平了,睡在姜近睡过的地方稍稍有助于消解他的焦灼。   最关键是,他好像被姜近那封手写信困住了。   立誓不看还是忍不住看了,姜近写道:   [学长: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   怀疑还是她用ai生成的抄了一遍,要不怎么废话那么多?看见信的时候已离开,你不离开我能找到柳岸里吗?   [也许你早已猜到,我是来替朋友讨回公道。在君腾的日子,身边越来越多人猜到,全世界都知道我是卧底,但他们不说,我并不得意。]   你还知道啊?你这蹩脚卧底最多打五分,满分一百分!   [他们不说是因为同时也知道我是你的女人。]   [在这件荒唐可笑的事情上你得负主要责任,你不擅长处理和女人的关系,总是选择无视和回避。]   [如果一个公司有个爱打游戏的老板,那么整个公司都会变得爱打游戏。同理,为了迎合你,整个君腾的女性境遇都变得艰难。在这里,非得成为谁的女人才能被包容被关照,否则她们的才能不会被看见。]   [也不止是君腾如此。我从未见过,一个有才能的男人因为花边新闻被弃用。哪怕原配和情人公开撕扯得满城风雨,他也只会被暂时冷处理,不久就从别处高升。]   [但我这位才能卓群的朋友却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谣言从此再无出头之日,只因为她是一个女人。]   [你说“世界的规则由少数人制定,我不喜欢这些规则”,仔细看看君腾的规则,你自己喜欢吗?]   [我之所以和阿月能成为挚友,是因为在她身上时常看见和你相似的品格,是理想主义却被误认为浮夸虚伪的人,是追求登峰造极却难以被世俗理解的人。]   [对今日君腾所遭遇的阵痛,我并不歉疚,这是它为毁灭掉另一个宋云开付出的代价。愿你能把它治好。]   [在我最喜欢的《柳林风声》里,有充满神谕的一幕。鼹鼠和河鼠在黎明的河边听见流水般活泼的风笛声涌来,阴影和恐怖一扫而光,地平线逐渐清晰,小动物们从困境中得到解放。最后,痛苦的记忆随神秘的风笛手一起消失,只剩下灿烂美好。]   [我想做那样的风笛手,而你是我的黎明。]   [我来到君腾不完全是为她,也想重新接近你。向你提过我的迷茫其实不假,我需要你,在你身边我能感觉到你把能量和勇气分了我一点。这一点能源也够我走很远。]   [对不起这次我走得更远了,不是你的错,是因为我有我的路。]   [希望你只记住我们之间简单、热情、浪漫的那部分,以及我爱你。]   宋云开:“…………”   没法反驳,却又生气,信的后半部分他少说看了一万遍,走不出去。   真是一个巧舌如簧的女人!找到她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可是世界之大,茫茫人海,要去哪里才能找到她?   现在除了频繁地骚扰韩锐,他走投无路。   宋云开坚信,无所不能的韩锐一定能想出办法,他说没辙只是没好好动脑筋,只有让他感同身受体会到和自己同等的痛苦才能让他上心。   早晨五点,宋云开又跑到韩锐家门口狂按门铃。如果不给他开门,铃声可以一直响到明天五点。   韩锐狡兔三窟,但是很不幸这三窟都被他挖了出来,虽然宋云开找姜近没思路,但是找韩锐总如神兵天降。   前来给他开门的盛致打着呵欠痛苦地揉着脸:“才五点又来了啊,儿童节也让我过不好。”   “韩锐呢?”宋云开兴致勃勃地走进客厅,“你怎么没精打采的?听说人需要八小时睡眠,你最好早睡早起。”   “美股四点才收盘,他得盯到四点,你五点就来了,让我们怎么早睡早起?”盛致关好门,像僵尸一样移动进来。   韩锐在水吧旁边冲咖啡:“真的已经在帮你找了,你也得给我点时间啊,姜近这才走了几天?”   宋云开神采奕奕:“不不不,我没有逼你的意思。我是突然有了个想法……”   韩锐平静地看向落地窗外那棵较高的树,假装这不是个白眼:“你又有想法了。”   “就是你查关明月时用的那招啊,还记得吗?人脸识别。可以找到关明月那肯定也能找到姜近,对不对?”   韩锐双手支着岛台:“不对,因为接入的监控都不是实时的。我现在查姜近,找出来的影像可能就是前阵她和你在一起的影像,至于她现在在哪,要好几个月之后才知道。”   宋云开没了笑容:“怎么这么没用!”   韩锐:“实时扫描对比全江城监控,你想想要多大算力。”   宋云开作势往外走:“……那算了,我想到什么点子再来。”   还来?   韩锐有点受不了:“我说云开,你这么执着于找她干嘛?她是个行动自由的成年人,又没有被绑架,不露面就是不想露面,不联系就是不想联系,等她想了自然就会出现……”   “我找她干嘛?”宋云开不禁拔高声量,“当然是报仇!她坑了我一把,股价跌成这样,就这么说走就走,还留下信,你看她还说她‘并不歉疚’!人言否?”   他一边嚷嚷一边从口袋里拿出皱巴巴的信要塞给韩锐。   韩锐摆手示意不用,和盛致两人被迫看信无数回,差不多快背下来了。   宋云开见没人接他的信,不爽地抖抖纸页,再看一眼:“是可忍孰不可忍!”   盛致一听他大叫就想捂耳朵,蹙眉反驳:“股价跌成这样也不全怪她,听韩锐说你不是做好准备了吗?你准备呢?”   韩锐插话:“他让邱觉提前建仓做空了君腾,也同步买入虚值看跌期权,现在下跌是控制内的。跌到位了还能把之前杜薇抛出去的接回来。”   盛致无语,摊摊手:“你提前做空?那你也不够信任姜近嘛!大哥不说二哥,报什么仇呢?”   “我不信任?我坚信她会把我往死里搞,但我抱着一线希望在赌,结果你猜怎么着?她真的把我往死里搞!”   盛致说:“那你很了解她,她也很了解你,信里不都说了吗,她相信你有本事治好君腾。”   “那是说的什么屁话呢?”宋云开气得叉腰,“先搞死我再送副挽联鼓励我,我人进火化炉了坐起来一看,她夸我‘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呢!”   盛致:“……那你去报仇吧。我没有其他线索,只知道……”   “等会儿盛致。”韩锐打断她,对宋云开示意两人要借一步说话。   他把盛致拉到走廊小声说:“姜近进君腾的目的很明确,现在任务结束人就走了,可能不想见他。再说他现在气头上,让他找到了姜近更容易激化矛盾,所以你看……”   盛致用看傻瓜的眼神睨着他,压低声:“你一点都不懂女人!姜近那是‘不想见他’吗?姜近一个中文系高材生难道不知道分手信怎么写、怎么表达才能让男人死心?‘你是我的黎明’……啧啧……哪个男人吃得消这个!整封信每一个字背后都写着‘快来找我’好吧!”   韩锐愕然:“……好吧,我不懂女人,我也不懂中文。”   宋云开在外间等得不耐烦,高声催促:“你们俩密谋完了没有?”   夫妻俩抓耳挠腮不太自然地回到客厅,盛致如实以告:“我真没有非常靠得住的情报,姜近经常换号码,一般都是她打给我,在哪打的我也不知道。不过前年我出事的时候她用座机打给过我,从深城。她让我那段时间有需要就打那个电话找她,那是她朋友家。”   宋云开喜出望外:“你记了?”   “我存了。”盛致从茶几下揪出便签从手机里抄写给他,“不过你别抱太大希望哦,那还是两年前。”   宋云开把降低预期提醒当成耳旁风,高兴地用双手接过便签页。   韩锐趁这间隙转进书房,拿了个文件袋出来,递给他:“你可能还需要这个。这是Henry给姜近做的那份背调。”   “这里面有她去向的线索吗 ?”   韩锐沉吟了一下,说:“没有,但是关于她的资料比较详细,也许你会想更了解她。”   “那算了还你吧。我要了解她我自己会去了解,”宋云开像扔烫手山芋似的把文件袋扔回韩锐手里,“姜近说她不喜欢别人调查她私生活。”   “我去报仇了!”他大步流星走向门边,   回身向盛致挥手道别,斗志昂扬,充满对生活的热望。“再见,改天见!”   他一定能找到姜近,他知道自己能做到这一点!只要他一心想得到,还从来没有什么他想要的没得到过。   不能打电话打草惊蛇,否则姜近又要开溜,查个座机地址很简单。   他现在就要登上私人飞机去深城,只要他上了路,今天就是新的一天了!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